24 我姓花

花長念趴在炕上,露出精壯的後背,青紫一片,血水從皮膚下滲出,讓人不忍直視。

聽了經過的郎中一邊處理外傷一邊慶幸道:“幸好是棵枯樹,不然非得命喪當場。我猜,那樹怕是裏頭都腐了,也虧得你離着樹斷口近,趴的及時,要是遠一點兒,可得砸結實了。命大呀。”

花長念滿嘴苦澀:“我這腿…”

“我摸摸看。”

郎中擦了把手,從脊柱上一節一節往下摸。

“哎喲!”

“這裏疼?”

“疼。”

“那這裏呢?”郎中手往下挪了挪。

花長念滿眼茫然,顯然是感覺不到什麽。

郎中變了臉,在那處上下按了又按,花長念要麽疼得受不了,要麽一點兒知覺也沒有。

花老頭看出些門道來,大兒子怕是不好。

“叔,你看這裏,我估摸着是砸巧了,這脊梁骨哪是随便能動的。”

“大勝啊,啥意思?你說明白點兒。”

郎中搖着頭:“我學藝不精,看不了了。我跟你們說,脊梁骨撐着人呢,可不是白說的。咱這兩條腿還有腳丫子,就是下半身,都是這裏管着呢。”說着在花長念腰間一指,正是他疼得受不了那一塊。

“叔,帶長念哥去縣城吧。要是看不好,得在炕上躺一輩子。”

花老頭看着面如死灰的花長念,不知心裏啥滋味。

“走,咱這就去。”萬氏掉着淚給花長念穿衣裳。

花老頭指揮着幾個兒子:“去借牛車,帶你大哥往縣城看大夫去。”

“爹,怕是得不少錢呢…”

郎中鼻子裏哼了聲,花老頭臉上更不好看:“快去。”

沒眼色的,沒見這裏有外人嗎?

花長光不情不願出去了。

萬氏上前:“爹,屋裏沒錢,能不能先給幾兩銀子?”

張氏叫道:“啥?幾兩?家裏哪有這麽多錢?大嫂,你張口就要這麽多銀子,是要我們都喝西北風去呢?”

郎中這次冷笑出聲,實在看不下去了,他跟花長念也是一塊長大的。

“花二嫂,要不是長念大哥,怕現在就是你男人站不起來了。”

張氏才不認賬:“胡咧咧啥?這跟我家男人有啥關系?”

花雨道:“二嬸,只要二叔像我一樣發個毒誓,誰撒謊誰屋裏不得好死,誰還不信你們了?”

張氏堵了嗓子。她不敢。

花雨又扭頭看別個:“三叔,四叔,你們敢嗎?”

兩人不自在扭過頭。

花老頭看幾個孩子一眼,大房的孩子這是長起來了呀,護着爹娘了。

“跟你祖母拿銀子去。”

“哎,好,祖父,我跟你一起去。”

花雷看着花老頭說到,花老頭定定看他一眼,這是知道他自己去李氏不松手吧?

“走吧。”

李氏黑着臉給了二兩銀子,花雷握着跑了出來。

花老頭喊道:“讓車穩着點兒。”回頭說李氏:“你多少也做做樣子。”

李氏拉着臉:“我就這樣,做啥?這就開始要銀子,後頭還要拿藥呢?當咱家銀子大風刮來的呢?芳兒還得備嫁妝,大郎要說親,幾個小的上學堂…”

花老頭沉默聽着,李氏說的越來越大聲,腰板子越來越直:“一家子啥進項也沒,就知道跟我要錢?我容易嗎我…”

“行了!”花老頭暴吼一聲,頭次讓李氏吓了跳。

“你吼啥?”

“你心裏想啥我清楚。這些年了,你怎麽對大房的我都看在眼裏,你是當娘的,對小的嚴一些沒人說啥。可你不能讓老大去送死,那是花家的子嗣!”

李氏被吼住了,愣了半天,哭嚎起來:“我還有錯了?老大小時候發高燒,你不在家,不是我冒着大風大雨背他去的縣城?要不是我,他哪裏還有命在?你竟然這麽說我,你個沒良心的…”

花老頭皺着眉頭:“老大還救了你仨兒子呢?”

“呸!用的着他嗎?要不是他,他們兄弟能上山?就是個禍害——”

李氏想也沒想說出這話,被花老頭冷冷的目光逼了回去。

“是老大讓他們去的?沒有老大,他們仨能好?你摸着良心說。”

李氏還是嘴硬:“都是大房自己找的事兒。”

花老頭疲憊的閉了閉眼:“你就作吧,我看你這樣作,你小兒子能有啥好風評。你秀才親家以前說的話,你忘了?你不怕扯了你兒子孫子的後腿?”

李氏才閉了嘴,狠狠捶着炕席。

花老頭無聲嘆了口氣。

對于縣城,花雲只看了一眼就失了興趣。不是不好奇,而是現在還用不着了解,先得度過眼前這一關。

“咱去仁和堂,那裏的老大夫醫術高明還不勢利眼,藥錢也合适。”

仁和堂的老大夫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身上一股草藥味,讓人聞之忘俗,跟影視資料裏的世外高人似的。

一邊把脈一邊詳細問了來龍去脈,對這明顯窮苦的一家人唏噓不已。

大房的人全來了,別的屋頭一個都沒來。反倒是郎中跟着也一起來了。

路上花雷說這是董叔,跟爹從小的交情,就是他教給花雷幾個怎麽自己處理小傷的。

花雲心道,這個董郎中是個心地好的。

老大夫讓人将花長念擡進去,脫了他的外衣,跟董郎中一樣摸骨,只是人家的手法一看便是專業娴熟的。看在花雲眼裏那是行雲流水啊。

不禁想起自己拜過師的那位老中醫,也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家,教了自己很多實用的東西。比如…花雲淡淡掃了花長念的背一眼,應該沒問題吧?

老大夫從脖子一直摸到腳脖子,最後沉吟半天,道:“怕是傷着裏頭的神經了。這病不好治啊。我開個方子先吃着,再教你們一套按摩的手法。要是要效果就接着用,沒效果再換。”

“那,大夫,孩子爹啥時候能好啊?”

“看天意吧。”

萬氏懵了,這話一聽,就是等于治不好了啊。這是要癱一輩子呀,這可怎麽辦呀?

花雲看着花雷遞出去的銀子,有些糾結。那小小一塊能買好些吃的了。

二兩還不夠,診費,一個月的藥錢,三兩。差了一兩,是董郎中湊上的,萬氏千恩萬謝。

“嫂子,你別謝,那時候我跟長念哥玩的多好啊。就是後來長大了…唉,我一個外人也幫不上啥忙,以後家裏有事就讓雷子跟我說一聲,能幫的我一定幫。”

花雲聽明白了,估計這裏頭還是李氏的事啊。

回了家,花老頭出來問:“老大咋樣了?”

萬氏木然道:“大夫開了方子說先吃着看看。”

花老頭便擺擺手讓他們回後院了。

進了屋,幾人又氣得不行。竈上鍋啊碗的明顯是被人翻了一遍。

花雨哆嗦着道:“這是在咱家翻肉了呢,真是太欺負人了。”

萬氏苦笑了下,這事她剛嫁過來就經過了。

“好了,快收拾收拾,給你爹擦擦臉,娘去煎藥。”

花雲把花雷拉出去,讓他去前院要糧食。

花雷一絲猶豫都沒有,要不是幾個叔叔,爹能這樣?

李氏一聽,抓着掃帚沖過來:“遭瘟的小崽子,家裏哪有你們的糧食?還敢來,剛花了我的二兩銀子,還給我。”

花雷不躲不避,只看花老頭:“祖父也是不給?”

那冰涼的目光看得花老頭一顫,拍了桌子:“作啥作?給老大拿糧食去。”

“不行!”李氏喊了嗓子,被花老頭瞪住了。

花老頭瞪着眼,一字一頓道:“這是我花家的子孫,不姓李。”

這是提醒李氏到底誰當家呢。

李氏心裏冷哼,不情不願去拿糧食。

花雷刺了她一句:“爹救了三個叔叔呢,要是五叔寫篇啥文章,也能讓人傳誦傳誦吧?”

李氏青了臉,這小雜種是想說啥?

“你說啥?”

花雷淡淡道:“我爹傷了,我娘要伺候我爹,以後不能來前院幹活了。不知道幾個嬸子會咋伺候你呢。”

這是要一大家子養着大房?不行,絕對不行!

“你們都給我滾!”

“我姓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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