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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倒還好。”老太太垂目忖思片刻,心中已有決斷。

安王府四公子齊安心系靖北侯府六姑娘的傳聞,她多少聽說過一些。

打從明珠回京,齊安就确實數次往靖北侯府裏下帖子,雖然人未見,然而在老太太心裏刷足了存在感。更不必提安王妃的熱絡勁兒,恨不能立時就把明珠給訂下來塞給兒子喊親家,若不是顧忌顧遠與昌林郡主才回京人車勞頓,早就親自登門。

另有這些日子齊安往靖北侯裏送來的東西,雖然不過都是些新鮮瓜果點心有趣兒的擺件兒核雕,卻都是精心挑選,顯然是為了給明珠在家中游戲取樂,許不值什麽錢,然叫老太太這過來人看,竟比些首飾衣裳都來的真心。

首飾衣裳雖然貴重,然而對于王府子弟來說算什麽呢?

一個男子,把女孩兒的喜歡快活都放在心上,才會在最細微的地方樣樣兒上心。

“你父親母親不在家中,卻不好怠慢了貴客。如今你身子骨兒都好些了,也該見見四公子,至少道個謝,也是你的心意。”

心中百轉千回,老太太心裏嘆息地看着明珠單薄得弱不勝衣的模樣,又想到齊安的用心,眼角就帶了幾分笑意與她柔聲說道,“況論起來,你們也是舊識,他還該是你表哥?王府貴重,卻頻頻能往咱們侯府裏來,也難得,可不好怠慢了。”

京中宗室都是本家,從明珠生母昌林郡主處論起,齊安确實該喚明珠一聲“表妹。”

當然,安王府四公子更經常的,乃是管這要命的姑娘叫“祖宗”來的。

“他……知道了。”明珠想說齊安這家夥可煩人了,只是這等抱怨與父親母親說說還好,與老太太說卻說不出口,只能默默地拱了拱明岚的頸窩,覺得仿佛自己冰冷的身子都暖和起來,擡頭看明岚正關切地看着自己,頓時有些不自在。

她心裏默默地唾棄自己竟然軟弱了一下,板着臉從明岚的懷裏爬出來,抿了抿嘴角,目光游弋了一下,慢吞吞從自己懷裏摸出一枚雪白的玉扣來。

“從前陛下賞的,給二姐姐把玩。”她塞了玉扣往詫異的明岚的懷裏,哼了一聲,扭頭也不去看明岚的臉色說道,“見,見面禮罷了。”怎,怎麽不摸頭了?雖然六姑娘很不喜歡別人摸自己的頭,不過看在二姑娘盛情,她也只能不好拒絕了!

“到底是禦賜,你給你二姐姐倒是貴重了。”

老太太自然明白禦賜的意義,見素來穩重的明岚手足無措,便笑道,“你自己戴着就是,來往貴女之中,若顯出這個來,誰不高看你一眼呢?也是你的身份。”

随身都能戴着皇帝賞賜的東西,這對女孩兒來說也是極體面的,那禦賜的大多都該供在各家的祖宗靈前呢,哪裏會有幾樣兒出來叫個年少的女孩兒戴着呢?京中都是勢利眼,明珠雖為昌林郡主所生,只是病怏怏的,若沒有個貴重之物鎮着,在外恐叫人欺淩。

別以為郡主之女就能在京裏橫着走,有的是王府貴女,性子軟弱些就擡不起頭。

老太太這般說就叫明岚知道了這玉扣的貴重,急忙要還給明珠。

“二妹妹戴着就是,推辭多了,倒叫妹妹不自在。”顧懷瑜已經默默地看了很久,對幾個堂妹的性子也知道了幾分,見都是寬和能讓着人的,便笑着說道,“六妹妹難得這樣大方。況都是自家姐妹,哪裏有從貴重論起?若是真心,什麽都是平常罷了。”

他見明岚性情穩重,待明珠十分妥帖,想來日後能照顧明珠,也知明珠這些年孤孤單單長大統沒有個要好的姐妹,心中微微一松,又目光掃過了餘下的幾個笑嘻嘻看着,不見嫉妒的妹妹笑道,“她也給幾個妹妹預備了東西,只是都在後頭。”

明珠雖然性子乖僻,卻并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人,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早就把給姐妹們的禮預備起來。

“這哪兒行。”明雲生得明豔,為人也心胸開闊,杏目桃腮是個難得的美人兒,此時拉着老太太的手睜大了眼睛說道,“咱們是姐姐呢,怎麽能要妹妹的東西?怪不好意思的。”

她本就是靖北侯嫡女,雖然靖北侯素來對幾個閨女不大上心,只知道風花雪月,只是靖北侯夫人卻是禮出大家,對幾個女孩兒的教導十分用心,平日裏也從不苛待親閨女,吃用都是最好,因此明雲并不是一個眼皮子淺的人。

她雖然羨慕明岚的玉扣,只是卻也知道,明珠所以給了明岚這個,不過是明岚待她用心。

若是她,只怕沒有明岚這樣的真心待初見的堂妹。

“你六妹妹千裏迢迢地回來,又帶了東西回來,都是她的一片心。你們就拿自己身邊喜歡的與她換。姐妹,姐妹,一脈的骨血,你們是最親近的人,只拿出真心,才是家門之幸。”

顧懷瑜喚幾個堂妹都十分規矩,然喚明珠卻從不序齒,老太太敏銳地聽出來一些,擡眼看過笑容溫煦的孫子,說這話的時候就帶了幾分意味深長,只是不過點了顧懷瑜一語,又笑自己多心,便撒開了手去。

顧遠雖然與家中頗有心結,只是也不是叛逆之人,昌林郡主也心胸開闊,該不會叫兒女生疏了顧家。

老太太心裏想着心事,見明雲有豁然開朗之意,含笑點了點明雲泛紅的美人面才與明珠笑道,“四公子到底是外男,見你姐姐們不大合适,不如使人請他往你自己的院子裏去。”齊安乃是安王嫡幼子,雖然不能襲爵,只是卻也不必擔負興盛王府的責任。

明珠的身子骨兒不好,老太太冷眼瞧着,她的性子也不善,實在不是個能支立門戶的。

若嫁給齊安,就是嫁入王府,體面尊貴都有了,還只消在王府關門過自己的小日子。

安王雖然早年廣納美人,也有側妃庶子,只是安王妃素來規矩極嚴,安王也信重她,王府後宅都交于安王妃打理,也未有寵妾滅妻之事。京中這幾家顯赫些的王府中比起來,安王府也算是難得的清淨。

不然換了寧王府才叫糟心,不單王府諸子奪爵,竟還有寧王嫡長子與家中反目,腳踢親弟刀劈繼母,世子位都不稀罕,自己博了個淩陽郡王的王爵王府,跟親爹玩兒分家呢。

王府裏頭,安王府真的算是很不錯了。

況只要齊安待明珠有幾分真心,又是明珠親表哥,就算日後納妾也不會越過明珠,孫女兒的生活總不會壞。

顧六姑娘再沒有想到電光火石的自家祖母已經把自己給訂出去了,此時見明岚拉着自己道謝,把玉扣鄭重地系在了腰間,她全不在意地側頭,施舍地叫明岚摸了摸自己尊貴的頭,哼了一聲,這才與老太太告退與顧懷瑜一同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一路緩緩而行,六姑娘對晾着齊安完全沒有什麽負罪感,正在心裏想着怎麽欺負齊安叫他知道帖子什麽的都得選好撕的,就感到一只如玉的手輕輕地落在了自己的發間,她擡眼,就見了一張緩緩逼近的俊美奪目的臉。

“你竟舍了那玉扣,可見很喜歡二妹妹。”顧懷瑜到底是男子,平日不能時常守着妹妹,見她與明岚仿佛投契,心中便安慰了幾分。

“不過是還她給我端茶的人情!”明珠眼角一抽,扭頭傲然地說道。

她稚嫩柔弱的肩膀微微顫動,落在繁花之中,又有稚氣的美麗。

顧懷瑜看着從來都口不對心的妹妹,只是笑了笑,掐了她白皙柔軟的臉一記。

“有二妹妹在,我也放心些。”他目光微微一冷,低聲道,“今日伯娘……”

“三哥哥想過繼不成?”靖北候夫人慈愛極了,明珠瞎了眼才看不出她心裏想什麽。

想到若顧懷瑜過繼,從此自己只能喚他堂兄,她仿佛有什麽會叫人奪走很不歡喜,嘴裏卻不客氣地說道,“若過繼了就是堂兄,還有大好的前程,我瞧着大伯娘對三哥哥很上心,想來是很喜歡的。”她抿了抿嘴角,見顧懷瑜立在晨光裏含着笑靜靜地看着自己,撇開頭去撇嘴說道,“到時候,三哥哥多了好多的妹妹,哪裏……”

“若嫡親的妹妹,一個就夠了。”一個就要了顧三公子的命了,還來?

顧懷瑜哼笑了一聲,帶着幾分感慨地虛攬着明珠的肩膀感慨道,“況誰能放心你呢?”

他看着從小兒叫自己護着長大,從未經過風雨的妹妹,想到那時她小小在襁褓中連哭叫都沒有力氣,一晃眼兒那個無力的嬰孩兒就成了眼前清媚婉轉的女孩兒,很快就要嫁到別人家去,叫別人護着,便生出幾分滄桑。

“也不知日後,你能禍害了誰家。”他一笑,目光微微一頓,落在不遠處一個鬼鬼祟祟躲在一株綠樹後頭的人影身上。

那人正悉悉索索地扒着大樹探頭探腦,伸着脖子往外看時,就見顧懷瑜正挑眉看着自己。他抖了抖,仰天看了一會兒方才糾結地走出來,踱步走到了眯着美目斜眼看來的明珠與溫潤含笑俊美絕倫的顧懷瑜面前,努力在臉上擠出了一個讨好的笑容來俯身與明珠殷勤道,“表妹這是身子大安了?!瞧着就精神了!那個什麽,我,我,我來給表妹請安的。”

他賠笑,一扭頭,忍不住淚流滿面。

再沒有這樣悲催的表哥,竟還要給表妹請安的。

尊嚴什麽的……

這青年生得英俊白皙,一臉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驕矜狂妄,一身兒的精致寶藍色繡着金線的錦衣,上頭金燦燦耀花了明珠的眼。明珠叫他滿身的玉石首飾刺激得眼睛疼。

況他生得高挑,顧六姑娘很不喜歡仰頭看比自己弱小的凡人,擡手揪住了這青年的衣襟兒努力往下拉扯,見他嗷地叫了一聲飛快攏住了衣襟兒不安看着自己,便不耐地又揪住了他腰間的透明冰涼的玉帶。

“表妹,表妹不要這樣!”這青年英俊的臉頓時一片驚恐,不知是該抓住自己的衣襟兒,還是抓自己的腰帶。

關鍵時刻,捂住上頭,還是捂住下頭,這是一個嚴峻的問題!

“過來!”

“還是在外頭呢。”青年的臉上頓時通紅一片,一雙風流的桃花眼裏,水光點點。

顧懷瑜悶笑了一聲,揉了揉眼角,看明珠疑惑地看過來。

“這是何意?”顧六姑娘是個純潔的好姑娘,覺得在外頭欺負人與在屋裏欺負人關系不大。

“若表妹一定要……”這青年摸了摸自己的玉帶,又摸了摸自己英俊的臉,在心裏感慨了一下英俊的人總是命運坎坷,仰頭做等待命運狀道,“咱們回屋裏去……”

“你要求還真多,矯情!”這家夥還自己選地方真是太讨厭了,不過對于被欺負的對象,六姑娘難得表達了一下自己的縱容,體諒他是個要面子的人,拉着他的玉帶往自己的院子去,冷酷地說道,“這一回,叫破喉嚨也無人來救你!”

“表妹溫柔些……”

“阿安怎還如此歡喜?”見這青年一邊慘叫一邊被拉走,實則桃花眼笑得眯成一條縫,顧懷瑜就很看不慣妹妹與他這樣無間的親近了,目光一轉,便對撥冗看來的青年溫聲道,“知道你待妹妹用心,只是……”他頓了頓,便含笑說道,“王妃聽說你心儀妹妹,正預備請父親母親把妹妹嫁給你,也不知阿安是否知道。”

該不是自己也樂意罷?

“什麽?”正笑嘻嘻與明珠嬉笑的青年,安王府四公子齊安,頓時色變。

四公子知道該捂哪兒了。

他該捂臉!

立刻!

馬上!

跪地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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