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願意死于豪車下

夏日的傍晚,街道上車流如織。

伴随着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有位騎單車的女孩應聲倒在車前。

……

仿佛過了很久,蘇念塵才睜開眼睛,恍惚中,她以為自己死了,擡頭看了一眼車子,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她馬上又有一些失望,自己若能就此死于這輛豪車之下,倒也不錯,那樣,以她的死,換來的賠償就能治好媽媽的病了。

她趴在地上,想,媽媽的病該怎麽辦?她該不該起來?不起來,她怎麽做?

思緒有些亂,從沒幹過這種事兒,她顯然經驗不足,她不确定車主會不會像大多數富人一樣,冷酷地拿出一張支票,頭也不擡,“說吧!要多少錢?”

蘇念塵好歹是985工程院校畢業的,她接受的教育絕不允許有錢人這麽趾高氣揚地用錢來侮辱她的人格。

但是,此時此刻,她缺錢,特別缺,希望有人用支票來侮辱自己。

……

突然,有人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腰部。

蘇念塵看過去,看到一只黑色的皮鞋。她沒看出是什麽牌子的鞋,但是,光看皮面的光澤和做工,蘇念塵敢打一百塊錢的賭,它價值不菲。

雖然,她不是什麽有錢人,但是,她也關注有錢人的生活。每次買衣服進入名品店,她總不忘記把那些動辄萬把塊錢的東西仔細觀摩一番。她觀摩的意義不只是在于欣賞衣服的面料、工藝等,她更多時候是想看看,這些昂貴的東東上面,是不是鑲了鑽,不然,憑什麽那麽貴?

觀摩完之後,蘇念塵照樣跑到別的店,買幾件普普通通的衣服,滿足一下她的愛美之心。還好,她天生一副衣服架子,再廉價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會提高好幾個檔次。

沒想到該怎麽應對,蘇念塵的思緒飄得有些遠。但是,對方顯然沒有耐心等她在訛詐與否作出決斷,車主又用腳碰了碰蘇念塵的腰,“小姐,裝死也是很累的!”

蘇念塵的注意力嗖地一下被拉了回來,他用鞋碰她的腰,而且,他一直都沒有蹲下問候一下她!做為肇事車主,他缺乏最起碼的誠意,他這态度太惡劣了!

蘇念塵暗想,既然你這副德性,那我怎麽做都可以理直氣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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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她捂着眼睛放開嗓子嚎起來,一邊嚎一邊說,“沒想到,你竟然這麽心狠手辣!你有了別的女人,你說,你告訴我!我讓開就行了,沒想到,真沒想到,你還想用車碰死我!”

蘇念塵一邊說,一邊哭,開始是假哭,哭着哭着,就想到了她悲慘的身世,她的親爹,有了錢之後也有了外心欺騙了媽媽,生下她之後又抛棄了她們!只剩下她和媽媽相依為命,等到媽媽含辛茹苦供她大學畢業了,她找了份工作幹了一年多,公司倒閉她失業。正馬不停蹄地尋找新公司呢,禍不單行,媽媽病了!

媽媽的命真苦!

她的命真苦!

想到這些,蘇念塵眼淚如決堤的洪水稀裏嘩啦地流了一臉。

蘇念塵索性爬起來,跪在車前,一邊抹眼淚,一邊不忘控訴車主的罪惡行徑,“求求你!別殺我!我還年輕,我不想死!你想娶那個小妖精,你就去娶,我什麽都不要!我成全你們,只要你留我一條命……”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你胡說什麽?你個神經病!快讓開!不然,我真的開車撞你了!”

蘇念塵逮着這話,又加大她哭泣的力度,“你已經撞了我!你放過我,我不想死!”

因為正在街口,周圍有人竊竊私語,蘇念塵悄悄看過去,四周已經圍了十幾個看熱鬧的人,難怪車主急了。

蘇念塵看看差不多能收場了,便漸漸止住哭聲,扶着車子站起來,這才看到車主的模樣。

她不由地一愣。

一個年輕且英俊的男人。明眸劍眉,高鼻薄唇,昏暗的燈光給棱角分明的臉罩了層柔和的光澤,好似一樽完美的雕像。

蘇念塵有些莫名其妙的慌亂。

男人冷冷地睃了她一眼,“你到底想怎麽樣?”

旁觀者有個壯實的中年男人看不下去了,插嘴,“先說你想怎麽樣?”

男人的目光停留在蘇念塵白色的T恤上,突然換了副柔和的表情,伸手摟着蘇念塵的肩膀,“老婆,我沒想撞死你,你誤會我了!我沒有別的女人,你又不聽我解釋,我才故意拿車子攔你一下!我要舍得殺你,早開車軋過去了!”

圍觀的人聽到一番話倒也在理,再看女孩兒安然無恙,便相信這只是情侶間的一場鬧劇,見男人示弱了,料想也沒什麽看點了,便三三兩兩散去。

男人見人都走了,這才放開蘇念塵的肩膀,轉身就走。

蘇念塵急了,想走?支走看熱鬧的便以為萬事大吉了?

蘇念塵本能地想上前一步拉住他,腿一邁,膝蓋泛起一陣尖銳的痛,她不由地喊了聲,“啊哎!”然後,她彎腰揉一揉。

男人的腳步一頓,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冷酷,“你是表演系的嗎?還是,你想釣個有錢人,故意搭讪的?”

“釣個有錢人?”蘇念塵徹底怒了,“你以為你有錢就可以随便侮辱別人?你以為每個人都稀罕你們有錢人?收起你那副自以為是的嘴臉吧!姐姐我不稀罕!”

男人冷笑了一聲,聳聳肩膀,然後轉身又要走。

“等等!你撞了我,至少該說聲對不起吧?這樣看來,你不但自以為是,而且缺乏教養。”

男人再次轉過身來,盯着蘇念塵,“教養?你跟我談教養?那好,”男人松了松領帶。

蘇念塵的眼神落在他的手上,手掌寬大而厚實,手指如新鮮的玉蔥,白皙而修長。

“你碰瓷就是教養?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不顧形象跪在地上,哭着喊着認我當男朋友,這就是教養?我看你年紀也不大,為什麽要幹這種勾當?我想,你是得了窮癌了吧?”說完,男人從西裝口袋裏拿出錢包,抽出幾張百元大鈔,扔在地上,“夠開房了。”

蘇念塵聽到他說“癌”字早就憋着一肚子火,及至他說開房,這股火再也忍不住噴湧而出。只見她上前一步,毫不猶豫地揚起手抽了男人一個耳光。

男人本能地捂着臉,眼神刀子似的紮在蘇念塵的臉上,“你敢打我?你想死?”

那眼神讓蘇念塵心裏一顫,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氣之下打了有錢人的臉。她的腦海裏迅速地閃過電影裏有錢人報複仇家的種種恐怖的情節,她迅速地做出判斷,在對方沒有起殺念之前,她應該跑!

蘇念塵不顧疼痛,邁起雙腿就向前跑。但是,因為膝蓋疼痛,她一瘸一拐跑不快。她生怕那個男人追過來,怕他動了殺機滅了她,她死了不要緊,她只怕病中的母親崩潰。她是多麽的愛她的媽媽,哪怕是全世界只剩下最後一塊巧克力,她也是想要留給媽媽的!

蘇念塵跑了一百多米,膝蓋一軟,摔倒在地,她不敢回頭,掙紮着想起來,想要接着跑。不想有個聲音在身後鼓勵她,“繼續跑!”

然後,他蹲下來,冷酷地看着蘇念塵的臉,“既然你能打人,打完之後又能跑,那就說明你的胳膊腿,還有腦子沒問題。既然,你提到教養,”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那麽我告訴你,我的教養是,我不會去打女人,所以你不用跑。無論什麽情況下,我都不會去打女人,而不管她是碰了瓷還是打了我。”

蘇念塵暗暗松了口氣,掙紮着站起來,盯着那張帥氣得要死的臉,心裏卻有說不出的落敗感。

男人冷漠地掃了她一眼,轉身而去。

蘇若姝一拐一拐地跟在後面去找自己的單車。她在心裏劃過無數次的嘆息,怪自己太傻,這一次事情鬧這麽大了,可是,還是沒能落着一毛錢。她有點後悔,剛剛拿過那幾張鈔票,雖然起不了什麽作用,寥勝于無麽。

男人走到車前,打開車門,拿了張名片,一支筆,“叫什麽?”

蘇念塵一愣,不知道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遂沒說話。

男人眉頭微蹙,擡起頭來,用下巴指指她,“問你呢!叫什麽名字?”

“蘇念塵。”

男人低頭,“哪個念?哪個塵?”

蘇念塵機械地答:念念不忘的念,塵埃的塵。

男人停下手中的筆,若有所思。接着,他又在名片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上蘇念塵三個字,把名片遞給蘇念塵,“拿着這個,到任何一家醫院做任何檢查,都不用你花錢。”

任何檢查?蘇念塵接過名片看了一眼,突然間腦洞大開,“那麽,治療呢?”

男人坐在車上,系好安全帶,“不要做實你碰瓷的罪名。”

蘇念塵不想放棄任何一線希望,咧嘴笑道,“好人做到底麽!嗯?”

男人目視前方,“第一,我的教養告訴我,不能讓碰瓷的人得逞;第二、我不是什麽好人,并且也不以此為榮。”然後,他一轟油門兒,揚長而去。

蘇念塵這才低頭看看名片,沒有公司名稱,沒有職業,只有光禿禿三個大字:蔣皓蒼。還有就是他剛剛填上的蘇念塵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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