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修)

周意住在一個兩室一廳的老舊樓房,房子是二三十年前姥姥買下的,姥姥姥爺相繼去世後,周父也病危,周母本想要賣了屬于她那一半房子籌些醫藥費,卻被舅舅以嫁出去的女兒不該分房子為由,拒絕買賣過戶。

沒多久周父病逝,房子也空了下來,直到周意從老家到市裏上學,為了方便才搬到這裏暫居。

周意剛走到院門口,就被門衛大叔叫住。“周意,有快遞給你。”

“我最近沒買什麽東西,是不是寄錯了?”周意拿起快遞看了看,上面還真是自己的名字。

“快遞堆裏突然就多了一個你的快遞,我也不記得有幫你收快遞,難道是我記錯了?”門衛大叔也有些奇怪,摸了摸頭道:“反正是你的名字,一定沒錯,你拆了就好。”

周意帶着疑惑在院門口拆開快遞,看到一團白色的紙之後,他目光不受控制的散開,眼神開始恍惚。

“購房合同?我買房了?”周意做夢都想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理智告訴周意,他并沒有錢買到房子,可鬼使神差的,他問門衛大叔要了筆,就想在那張購房合同上簽上自己的名字,簽了他就可以把媽媽接到市裏住,再也不用受爺爺奶奶的氣了。

“活膩了?鬼迷心竅,連鬼的婚書也敢簽?”清冷的嘲諷聲仿佛從天外而來,這聲音很冷漠,每一個字都帶着一股拒人千裏之外的清冷寒意。

周意瞬間被驚醒,定睛一看,手裏的哪是什麽購房合同,而是一張白慘慘的婚帖,上面女方是一個叫劉豔娘的女人名字,而男方的空白位置他差一點就簽上了他的大名,他一哆嗦,連忙扔掉婚帖。

“你想害死別人?這東西能随便扔?”又是那個清冷又略帶嘲諷的聲音,還順口給周意扣了個不知輕重的帽子。

周意怒瞪那個人,這不就是今天那個摸了他屁股的基佬男麽?雖然剛剛救了他一命,但能不能好好說話?

這男人其實長的相當帥氣,穿着一件黑色長風衣,很年輕,白皙的俊臉冷漠疏離,帶着遠離塵嚣的孤高,眼神裏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滄桑感,這絕不是一個年輕人該有的眼神,卻形成一種奇怪的特殊魅力。

周意猜不透這人的年齡,這時才注意到,這男人大熱天穿個黑風衣,清爽的一點汗都沒有出,這難道就是他要找的高人?

他也不計較對這黑衣男人糟糕的第一印象了,高人總是有些怪癖的,喜歡摸人屁股怎麽了!

周意臉色一轉,從滿臉怒容變為暖洋洋的燦爛笑容:“多謝天師剛剛提點搭救,不如天師到我家坐坐,讓我寥表謝意,順便讨論下這東西該怎麽處理?”

“不用。”任淩被周意開口就恭維成天師,也沒否認,鬼靈門的每代鬼師都當得起這兩個字,而他因為特殊體質,更是其中的翹楚。

這小孩在他面前玩快速變臉,任淩有些好笑,他臉上依舊冷漠,對着那張婚帖一彈手指,婚帖上竄出一縷火苗,很快就被燃燒殆盡。

燒完之後,周意頓感頭腦一清,想簽合同時那頭腦昏沉的狀态徹底沒有了,他面帶喜色問道:“燒了那鬼會再來找我嗎?”

“會。”任淩言簡意赅。

周意被噎的一梗:“......”

“驅鬼,五萬,只要現金!”任淩幹脆利落補充。

“五萬?”周意哆嗦了一下,長的清新脫俗的人開口後,依然要談價錢啊,他終于想起陸洋說的,找大師很貴。

這對他來說何止是貴,根本就是天價了,他還在為上大學的生活費發愁。

“高人!天師!我還在上學,沒那麽多錢,能不能少一點兒?”周意搓搓手,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二百七十塊外加五毛錢硬幣,雙手捧到任淩面前,期盼的看着他,“卡裏還有七千塊是預備作學費的,這些可以嗎?”

任淩瞟了一眼,再次開口,“你家沒大人?才這點兒,你沒錢吃飯成了餓死鬼來找我,驅除你時我該找誰要錢?”

開口就咒人變鬼,看來是沒戲了。周意憤憤把錢收起來裝好,“那我要是被鬼害死,帶着我的鬼新娘去找你,你找誰要雙倍的錢?”

任淩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輕輕說道:“你說的有理,不過放心,盯上你的只是執迷鬼,只要你不亂簽什麽東西,害不死你,沒準看你又窮又無趣,過一段時間就自己走了,就是你真死了,敢找我,我也一樣有辦法和你要雙倍的錢。”

“嘎?”周意石化當場,臉色不停變換,天師這麽了不起嗎,得罪了死後都不得安生?

任淩看着周意變來變去的表情,眼底露出一點幾乎看不出的笑意。

“小朋友,保重。”他轉過身消失在街道盡頭。

任淩走後,周意才哭喪着臉到門衛大叔那裏把借來的筆還回去。

“周意,那是你朋友?”門衛大叔并沒有看見發生了什麽事,只看見周意和那黑衣男人說了一會兒話。

“不不不,我哪有福氣有這樣的朋友。”周意憤憤說道,他高攀不起啊,有這種朋友他得被氣的短壽三年。

任淩走出一段距離後,套在他手腕銅盤上的銅鏡再次轉動了,老鬼的聲音冒出來,“任淩,真的不管那小孩嗎?”

“執迷鬼的婚書被我的真火燒了,沒有能力再害人,那小孩最多受點驚吓,沒事的。”

任淩垂着頭,眼神平靜無波,一點也沒有剛剛嘲諷時的模樣,“我現在随時可能出狀況,沒時間再去處理其他事了。”

老鬼嘆息,“你就是心軟,明明是感覺到鬼氣才趕來救那小孩一命,還要嘲諷他,讓他對你沒有好感。”

“沒有好感才好,免得被糾纏不好處理,他又沒錢,我不會做交易之外的事。”任淩輕輕嘆氣,越走越遠。

......

周意下樓買了個菜,回來時聽見院子裏吹吹打打的唢吶聲。

什麽情況?周意嘀咕了一下走進院子,就買菜這十分鐘不到的功夫,院子就多出了一隊送親隊伍。

看見周意進院子,唢吶吹的更大聲了,一隊敲鑼打鼓的小紙人擡着一頂迷你紙花轎迎了過來。

帶着紅蓋頭的小紙人含羞帶怯坐在紙花轎中,怯生生開口叫道,“周郎————”

周意沉默了一會兒,周郎這個稱呼爛大街了,怎麽到處都有鬼這樣喊。

“劉小姐?”周意試探問道。

小紙人歡欣咧開畫出來的嘴,“就是我啊,周郎你可以換奴閨名。”

“小姐請回!周某性格粗陋,唯恐怠慢了小姐,小姐還是另覓良人吧!”周意沉吟着,彬彬有禮的說話。

“周郎,奴不在乎!奴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就決定嫁給你了。”小紙人講話溫溫柔柔,帶着一點執着和哀怨。

你不在乎我在乎啊!

“怠慢了。”周意捂住臉決定用行動怠慢給小紙人看,他提着菜就沖進了樓道,中間撞翻踩倒無數不明物體。

“哎呀——好疼!”新娘子帶着哭腔,再爬起來時,轎子和半邊臉都被踩扁了。

周意沖回家後,把門啪叽關上,熟悉的環境讓他的放松下來,抖開最厚的棉被,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周意有一個秘密,他之所以對超自然事件接受那麽快,是因為他身上就有一個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

他從不掉頭發,不掉頭發這件事太小,從沒人注意到。

直到某次他在寫數學題時頭禿的抓耳撓腮,不小心揪掉一根頭發後,這根頭發當着他的面變成一根紅線。

他記得自己理發時,剪下來的頭發都和別人沒什麽區別,揪下來的不一樣?

偷偷試驗了一下,才發現只有他親手拔下的整根頭發會變成這樣,終于意識到自己和別人不同。

他戰戰兢兢把試驗時拔下的幾根紅線被挂在房門外,想找時間毀屍滅跡,免得被人當成怪物。

挂上的當天有一只黃狐貍翻牆進了院子,叼起一根紅線就跑。

周意奮起而追,那狐貍實在跑的太快,他沒追上,只得回來把剩下的紅線燒掉,他有種本能感覺,這東西絕不能流出去。

紅線這件事一直被埋在周意內心深處,從小到大誰也沒有說過,漸漸的連他自己都快忘了這件事。

這幾天的見鬼生涯終于讓他想起了這事,自己應該不是怪物吧?周意眼鏡都沒取下,帶着不自信的疑惑進入了夢鄉。

周意住的房間沒有裝空凋,但晚上只要開了窗戶,夜風就能吹進來,其實并不太熱,今天他蒙頭睡的滿頭大汗,棉被雖然很厚很有安全感,但大夏天蓋實在太暖和了。

被拉上的窗簾不知什麽時候被風吹開了,讓周意稍微覺得涼爽了一點,他在夢中下意識翻身把被子壓到下面,呈大字型攤在床上。

爽了,涼快。

涼爽的過了頭,像住在空調房一樣,周意抱着枕頭睡的美滋滋。

“周郎,涼快嗎?你都熱出了一頭汗,奴再給你吹吹。”陌生的女性聲音在耳邊幽幽響起。

涼氣呼呼往周意腦門上吹,周意一個激靈,睜開雙眼,一張慘白的女人臉放大出現在眼前。做夢了?周意茫然的四處看了一下。

屋子裏老舊的黑木箱上還帶着鎖,箱子上方摞着一疊幾十年前流行的老太太衣服樣式。

這不是周意的房間,而是姥姥生前住的另一個房間,門一直被反鎖着,鑰匙在媽媽那裏,他怎麽會進來的?

朦胧光線中,兩對紅燭點在老舊的木桌上,照亮了木桌上的牌位。

劉豔娘之靈位。

這位劉小姐現在不是小紙人了,紅嫁衣,紅繡鞋,慘白的臉上卻只有一層人皮裹着,臉上擦着兩團胭脂,撅着血紅的嘴在周意腦門上吹涼風,周意都聞到了她吹冷氣時口中帶着的腐臭味兒。

“你離遠點。”終于明白自己沒在做夢,周意心裏一個哆嗦,半夜三更,四下無人,視覺嗅覺同時受到沖擊,他一個沒忍住,下意識對着新娘鬼的臉揮出防備的自衛一擊。

“砰~”周意感覺好像打到了什麽東西,但手上并沒有實體的觸感,陰冷的感覺從手上擴散開來,像極了那天拿起無頭鬼手紙時的感覺。

新娘鬼被揍了一拳,捂住半邊臉,黑洞洞的眼眶裏蓄滿了黑氣,還一滴一滴往下掉,“周郎————嘤嘤嘤,你好粗暴。”

“都說了我性格粗陋,怕你受委屈,你還不聽,受不了就快走,我可沒答應呢!”周意冷酷臉。

“不,周郎你好有男人味兒,奴,奴很喜歡——”新娘鬼收住了往下掉黑氣,扭扭捏捏準備再靠過去。

周意眼皮一跳,既然打了一次,那索性就....“你犯賤啊——”

“哎呀——”新娘鬼被打翻在床。

周意砰的一聲撞開房門,回自己房間提上褲子就跑,客廳裏一個紙花轎不知什麽時候停在那裏,已經恢複了原狀,周意跑出去,順腳又踩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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