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楊柳初醒
初冬的雞鳴山,天黑得格外早。
若是家境寬松,則會備上一盞桐油燈,倒上二兩桐油,搓根絞股棉線泡在燈油裏浸透,用火石擦亮了點起來,屋子裏便有了昏暗的暖意;若是家境不寬松,則只能摸黑洗涮,早早上炕去見周公了。
楊家是屬于抹黑早早上炕那一類的,雖然家裏備了盞桐油燈,可除了除夕前後會點上幾天,其餘的時候都放在櫃頂收灰塵。
今日卻是個例外,天剛擦黑就被楊青從櫃頂上取了下來,吹去浮塵,從泥胚牆上的竈洞裏摸出火石打亮了,放在炕腳矮榻上,坐回炕邊繼續眼淚汪汪:“柳兒,哥給你點了桐油燈,免得你醒了看不到……哥的傻妹子,你啥時候才能醒?你要是不醒,哥也不活了……”
炕對面的凳子上坐了個圓圓胖胖的中年婦人,時不時伸頭看一下床上的人,再掃一眼楊青,此刻見楊青連燈都摸出來點上,知道是要守夜了,心裏不由暗暗叫苦,她可是熬不下去了。便試着開口勸道:“楊大你莫急,那胡郎中不是說了麽,最遲明日就能醒了,不如你先去歇息歇息?”
楊青聞言腫瞪着眼睛看過來,吓得她一個結巴:“我……我這不是怕你跟着累壞了身子嘛,你可還記得前年趙寡婦的閨女投了湖,時間比你家妹子還久上一刻,兩日後還不是活過來了,你……”
話沒說完,楊青騰的站了起來,他個子本就魁梧,油燈投射的影子烏壓壓将胖婦人罩住:“你這老賊婆,無端端提那趙寡婦的閨女做啥?她家閨女是偷漢子被人娘子追着罵才投的湖,怎地扯上我妹子?若要那不明就裏的聽了去,還道是我妹子同她一樣呢,再亂說別怪我拳頭不饒人。”
胖婦人手高高舉起,落到面上輕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老糊塗說錯了,無心的,你莫生氣……莫生氣。”
楊青氣咻咻正待坐下,卻見那胖婦人瞬間瞪圓了眼,猛的指向他身後:“動了……她動了。”
……
楊柳感覺自己像從水裏泡了許久才撈出一樣,全身虛弱無力,連眼皮都有千斤重。努力了好幾遍,終于睜開了眼,又眨了眨,發出了嘶啞微弱的疑問:“哥,怎麽沒開燈?”
旁邊的楊青身形一晃,撲到了她枕頭邊:“柳兒,你真的醒了!”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剛才說啥?可是哪裏不舒服?你告訴哥,哥這就去請大夫。”
大夫?莫非是在中醫院?楊柳迷茫的眼神在楊青臉上掃了個來回,搖了搖頭:“不用,我沒事。”又後知後覺的發現似乎有什麽不對。
胖婦人一顆懸了大半日的心終于放回了腔子裏,巴巴的取過燈盞湊近楊柳照了照,腮幫子上的肉都喜得顫顫兒的:“阿彌陀佛,可算醒了,我這就告訴馬員外去。”說完将燈盞往楊青手上一塞,拐着小腳就往外跑,留下一陣風。
燈苗被風帶得差點熄滅,楊青趕緊用另只手護住,憤憤道:“賊婆子不知收了多少好處,跑得比兔子還快。”起身将燈盞穩穩放到了床頭廂櫃上。
這一來一往,楊柳終于進入了清醒後的蒙圈狀态——她明明記得自己和好友在三亞海邊,一人租了個充氣大鯊魚正漂在海水裏傻樂,後來漲潮了,她被沖離了安全區,幾個浪頭打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可醒來後怎麽……畫風如此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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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裏?”她掙紮着想坐起來。
“別動,哥來幫你!”楊青趕緊制止,扶住她的胳膊輕輕一提,又拿了床被子塞到她背後,替她掖好被角。
“哥……”楊柳的眼鏡睜了又閉閉了又睜——除了眼腫點,臉似乎還是那個臉,可這發型……丸子頭?那這發際線也做的太真了點。還有那身衣服……難道是橫店偷來的?
楊青注意到了她打量的目光,坐回凳子上腫着眼睛一臉愁苦,悲從心來——敢情他妹子被水泡糊塗了,連自己家都不認得了。
“這是咱家啊,柳兒你不記得了嗎?”
“咱……咱們家?”楊柳仿佛吞了個活蒼蠅,她家明明四室兩廳全新精裝坐立黃浦江畔,遠遠能看到東方明珠,什麽時候變成毛坯牆,桐油燈,土炕了?
“可不是,你在這家裏都生活了十六年了……”
“十……十六年?”在她昏迷的過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見她實在記不得,楊青只得從頭到尾将家裏事對她捋了一遍:爹娘雙亡後,十二歲的他帶着八歲的楊柳在這土坯房繼續生活已有八年,家裏除了村邊有父母留下來的十來畝薄田,平日裏他還在後院養上雞,種了菜,偶爾上山打點野味換銀子,日子倒也湊合……
楊柳要是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那大學真是白畢業了——顯而易見,她穿越了,并且家境貧窮。
把手縮回被子裏掐了一下大腿,生疼。
楊柳用力閉了閉眼,心中羊駝奔騰,如果說她的靈魂穿越到了這具身體裏,那這身體裏的靈魂去了哪裏?會不會到了現代的自己家?這種狗血奇遇事怎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老天爺究竟看自己哪兒不順眼?明明春節時陪姥姥去廟裏上香的香油錢還是她出的,慷慨十張毛爺爺呢……
楊青注視着她,夾雜着一絲心疼妹子腦子泡壞了的哀傷,欲言又止。這飽含親情的目光讓楊柳有些心虛,若是跟他說自己是個如假包換的估計他會立刻去請郎中。其實她也不算太假,現代的父母也是在她八歲上死于一場車禍,家裏一直是兄妹相依為命。想不到穿越過來,居然有依稀部分相似——都是舊皮囊,卻有不同的靈魂。
她勉強擠出個笑容:“哥,咱們家有鏡子沒?”
楊青不懂她為何突然要鏡子,不過還是立刻起身從桌上的簡陋妝匣子裏取出了一面小小的銅鏡,遞到了楊柳手上。
借着昏黃的火光,楊柳捧着這沉沉的銅鏡子努力了半天,橫豎都沒看清自己五官正确的模樣,如同在看模糊款的哈哈鏡。
“沒破皮,雞鳴河裏水草厚着呢!”楊青笑了,原來是怕破相。
是真的,鏡子雖然模糊,可擠眉弄眼完全同步,且皮膚白皙,比三亞的自己白了好幾個色號。楊柳握着銅鏡,心裏五味陳雜,這種事情發生的幾率堪比遇到外星人,回不回得去更是個未知數,難道……她這輩子必須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了?
把被子攏高了些,她擡眼看着楊青,好歹這哥哥還能讓她安心。
“哥……”她喚了一聲。
“哎,”楊青關切詢問:“是不是餓了?哥給你下點面條……”
“不用了哥,我不餓。”她現在什麽都不想吃,不如說點話轉移一下注意力,估計能好受些。突然起方才那婦人口中嚷嚷之事,便随口扯了個話題:“哥,那馬員外是什麽人?”
“怎地提起馬員外,莫不是你想起什麽來了?”
楊柳搖搖頭:“不是剛才那胖婦人叫的麽?為什麽我醒了要通知馬員外?”反正她腦子被水泡壞了,不知道就問。
楊青眉峰聚攏:“那是趙媒婆,你和馬二的媒就是她保的,今日你落水,她也逃不了幹系……”
楊柳心頭一跳:“哥哥可不可以慢慢從頭細說,我這一落水,把什麽都忘光了。”怎地還有媒妁之事?她不會連人都嫁了吧?
楊青聽她這一要求,也沒作它想,索性又往燈盞裏倒了一兩桐油,準備徹底喚回妹子的記憶。
楊柳仔細聽着,遇到不明白的就問,終于弄清楚了全部大概:
如今是廣德二十三年,國號大靖,此地乃是大靖西北的一個小山村,喚曰雞鳴村。
村裏一共七十二戶,四十戶在河東,三十二戶在河西,中間連了座雞鳴橋。
河東大部分姓陳,河西大部分姓馬,兩邊另有零散幾戶雜姓,似楊趙這樣的,皆為小農小商之戶。
但也有個把與衆不同的,比如河東陳林陳員外,二十年來蟬聯村裏唯一舉人榜,家境殷實,在地方施了不少善舉,河上那座橋就是他斥資建造的,又開辦啓蒙學堂等惠民利鄉之事,廣為四方鄉鄰稱贊頌德。傳到先皇帝耳朵裏,嘉獎了一句仁義善澤,欽封了個員外郎。
河西也有個員外,姓馬名大富,原先是販夫走卒起家,後來因緣際會,倒騰起南北貨物,竟小賺了一筆,便擴大了宅子,買了丫鬟婆子外加兩個小妾,過起了老爺日子。又眼紅陳員外的禦賜頭銜,咬咬牙狠花了一筆銀子,捐了個員外郎。
待身份補齊了,又比起了子女。陳員外生有兩子一女:陳博文,陳博武,陳秀芸。皆是知書達理的好兒女,四鄰稱贊的好榜樣。兄弟二人一個外鄉為官,一個本省經商,均已成家立業。唯一的女兒陳秀芸去年也嫁到了離村二十裏的排河鎮,婆家是鎮上最大的布匹商。
馬員外則生了兩子兩女,取名效仿陳家:馬顯文,馬顯武,馬秀蓮,馬秀荷。他眼瞅着陳家文武齊抓兩不誤,日子過得風生水起,便卯足了勁要馬家兩兄弟考科舉,好讓自己也風光一把。
可馬顯文讀書直讀到了二十歲,連孩子都有倆了,卻連個童生都沒考上,村裏人沒少背地裏嘲笑。馬顯武倒是比他哥哥厲害一丢丢,十七歲便中了秀才,有望突破陳員外的蟬聯。
而導致楊柳跳河的,便是這個馬顯武馬秀才。
馬秀才中秀才那年,楊柳十三歲,因楊青愛護妹子,又當爹來又當媽,裏外活計一把抓,把個楊柳養的十指極少沾陽春水。雖着粗布裳,可等到少女娉婷初長成,那叫一個明眸皓齒亭亭玉立,算得上雞鳴村一枝花了。
這枝花有天去給地裏的插春秧的哥哥送飯食,抓了把油菜花一邊逗蜜蜂,一邊挎着小籃往地裏趕。恰巧碰見了外出春游找作文靈感的馬秀才,在漫天的油菜花海裏,鵝黃柳綠的小徑上,兩人相遇了。
馬秀才癡看着少女消失在路盡頭,立刻屁股着火般趕回家,回去了就跪求父母上楊家提親。馬員外架不住秀才兒子的好口才,點頭同意了,第二日便請了趙媒婆上門說媒。
楊柳那日對馬顯武也留了心,趙媒婆這一相問,她便臉紅了。
楊青本來就是個妹寶,見楊柳默認,而馬家也家境殷實,馬顯武又是個秀才,哪裏能拒絕,只當天上掉下來門好親事,當即把楊柳的八字給了趙媒婆。
三日後,趙媒婆帶來馬員外夫婦給的馬顯武八字外加一對金钏子,算是過了文定。約定三年後馬顯武中舉了便迎娶楊柳過門。
彼時,事情還是朝着好的方向發展的,直到半年後馬顯武的表妹李月兒的到來。
劇情很俗套,馬員外的夫人李氏不喜小兒子不聽父母之命,另覓佳人。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私心,把自己娘家舅侄女兒接了過來,私相授受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這李月兒便隔三差五的去紅袖添香,投其所好。
馬顯武雖然心系楊柳,可那也要三年後才能在一起,本就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哪裏禁得住李月兒挑逗?不出兩月,就鑽上李月兒的床。
等到馬員外發現時,李月兒肚皮都遮不住了,拉着馬顯武跪在他面前哭得好不凄慘。
李氏佯裝不知,先是責罵,後又從旁假意求情。看在孫子的面子上,馬員外只得默認了。李氏張羅着偷偷給二人在家拜堂成了親,又合計先瞞着楊家,屆時再說。
一晃三年時間将至,馬顯武秋天便提前從家裏出發前往省府準備鄉試,楊柳也親手繡了塊翠竹帕子,臨出門托趙媒婆送了過去,寓意節節高中。
那李月兒在馬家雖從不出來見人,但有李氏罩着,在馬家日子地位跟主母早沒兩樣,獨霸馬顯武之意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眼下逮着這個好機會,如何不好好利用?
她找人盯了楊家幾天梢,摸了個楊青不在的時候讓婆子抱着孩子去村中熱鬧地兒轉悠,專挑婦人多的地方,待人問起,便假裝說漏嘴是馬二馬秀才家的。
村子本來就不大,風言風語一吹便擴散了,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趙媒婆,唬得一跳三尺高,立刻就登了馬家的門。
大小李氏早就不想遮掩,又仗着馬顯武鐵定能中舉,便撕了臉皮臊都沒臊的承認了,放話就這麽着,你看着辦吧!
趙媒婆又去找馬員外,沒曾想馬員外如今含饴弄孫正得樂,也愁着不能正正當當抱出門顯擺大孫子呢,揮手就塞了個金元寶給她,放話:“要麽過來當平妻做姐妹,要麽退婚,本員外爺不在乎賠她點錢。”
楊柳這個羞,氣,恨哪,趙媒婆剛傳達完她就沖出去投了湖,咕咚一聲好不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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