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茅廁相會

容安神色恬淡,扶着楊柳不緊不慢的轉悠着,時不時擡手指着這兒那兒的景色給她看,雖是初春,可有些花木已經冒出嫩嫩的綠葉,隐隐的花骨朵兒,楊柳順着他的手向各處張望,面帶笑容。

身後的宮女有六人,最靠近的是兩個年約十七八的大宮女,穿戴也與身後的小宮女有差別,桃紅配松綠的束腰襖裙,腳蹬桃紅四喜蝠紋厚底鞋,比小宮女在桃紅襖的領口處多了一道藍底繡雲紋嵌邊,這道邊便是等級上的區別,那四個小宮女得聽她二人使喚吩咐。

“采蝶,這是什麽樹?”楊柳問左手邊圓臉的大宮女。

“回娘娘,這是杏樹。”圓臉宮女恭敬的回答,她們是皇後娘娘指派過來的,一是伺候起居,二則是有監視的意味。可這一段時間過下來,除了殿下會帶着這位好說話的王妃到處溜達,再便是去和帝後用膳飲茶,閑話家常,就連皇後娘娘再三點明的和忠勇侯爺暗中聯系的事也未曾發生,瞧着是準備在這兒長期住下去了。

私底下她和另一個大宮女采薇也偷偷提起過,采薇說這二人以前窮怕了,突然乍富乍貴,哪裏還找着北?肖想權利的心思估計還得過上老長一段時日才會生出來。

她們做宮人的最會看勢頭,幸虧這是被指派在宮中,等這兩人出宮了還能回皇後處去繼續當差,而親王出宮建宮殿則是由宮中人事采買另招,橫豎不會把宮裏的宮人賞賜出去的,像這兩位從來沒人伺候過的更是全部采買。因此目前對容安和楊柳表現還是不錯,非常積極。且這兩人的說話也有意思,十句話裏能有三句都提到自家的雞鴨鵝,這不現在就來了:

“日子過得真快,這杏花都快開了,咱們家那仨兔子應該也抱窩了吧?”楊柳自言自語。

容安一笑:“等你回去的時候估計小兔子都滿地跑了。”

“那肯定,說不定還有雜色的。”那只灰野兔強健得很,肯定能讓母白兔懷一窩。

“咦……這麽說咱們家的兔子豈不是一女二夫?”容安開了個玩笑,包括楊柳,後面的大小宮女都笑了。

采蝶和采薇以前沒見過帝後二人說過這樣的玩笑話,兩個人都是相敬如賓,禮尚往來,連夫妻房事都不茍言笑,按規矩辦完睡覺。可伺候了容安和楊柳一段時間,發覺夫妻之間也會說說笑笑,吵吵鬧鬧,女的會使使小性子,男的會哄上一哄。便是晚間安歇,兩個人也是親親我我,恩愛和睦,連楊柳洗澡也在一旁幫忙伺候着怕摔倒,因此雖擔心着楊柳從皇後那裏把自己要出宮去,卻又羨慕他二人的夫妻相處方式。

廣德皇帝選了兩處地址,一處是朱雀巷北靠湖的一大片平地,一處是福安街往南延伸到山腳的一塊緩坡,現如今都是公共游玩場所,随時可開發。

京都之地寸土寸金,這兩塊若不是皇家之地,早就房屋四起了,哪裏還能空置下來,廣德皇帝有意大興土木廣招标,整個王侯府邸,皇後卻提議把宮外哪處現成的空府邸直接裝修一下給容安和楊柳住,既可節約銀兩,又能減少空置房屋,一舉兩得。

這事不小,需得在公堂之上征求大臣們的意見。原先朝堂之上只有兩派,景煜一派,景炀一派,剩下那些中立的聽皇帝的話,可容安一出現便導致了分歧,有些前朝舊臣開始伸手進朝堂了,操控些自己的門生。于是關于這建不建新府邸一事,成了最近的火爆話題。

可惜無論怎麽吵,卻也從未有人說來問一問容安的意見,容安只裝作不知,黏着楊柳你侬我侬。

晚間半夜,床幔之中,楊柳在容安按了小半個時辰的摩後,沉沉睡去了,容安卻無睡意,笑了一天的臉此刻冷峻的盯着帳子,耳朵敏銳的聽着四周的動靜。這皇宮的确不是個好地方,勾心鬥角不說,還怕人暗中動手腳,這些天他每天黏着楊柳除了只想跟她待一塊兒,再便是怕人下藥,畢老爹曾在來路上提醒過他,這宮裏防不勝防,最最防的當是這孕婦之肚,要他務必小心。

他看得出來,這宮裏除了廣德皇帝這個親叔叔,其餘的都是走過場,假花招,做給廣德皇帝看的,私底下誰知道怎麽想怎麽做?今天在禦花園,那景煜和景炀定然以為自己看不到他們,否則如何會大剌剌直指自己的方位進行談話?他目力過人,連兩人臉上的表情都能看清楚七分,以及他們身後的侍衛分布情況,想來是拿自己來做結盟的由頭罷。

想到此處,他唯一擔心的是楊柳和她肚裏的孩子,不由呼吸稍稍重了一些,連翻了兩個身。

楊柳雖然睡着了,可卻總比在雞鳴村山腳小院警醒三分,拜現代那些電視劇所賜,她潛意識覺得這皇宮裏不能睡得太死,怕有刺客變故什麽的。因此感受到容安的焦慮,她立刻睜開了眼:“在想什麽?睡不着嗎?”

容安見她醒了,抱歉道:“把你吵醒了?”

楊柳支起身搖搖頭,湊到他耳邊小聲道:“以前在家裏我上了炕閉眼就能睡着,現在睡這皇宮裏反而提心吊膽的,眠淺,很容易醒。”

容安抱緊她:“對不起,這都怪我。”

“我可沒怪你,”楊柳搖搖頭,指指周圍悄聲道:“我只希望你我孩子和爹都好好的,別被這皇宮給忽悠沒了。”

容安摸摸她的腦瓜:“放心,我不會讓你們有的。”

兩個人聲音極小,可由于這宮殿又大又深,再小的聲音都會顯得空曠響亮,雖挂着厚厚的幔帳,但宮人走路聲微,力求安靜,因此采薇和采蝶也在外頭聽了個五分聲兒,恰好處在似懂非懂那一層,模模糊糊難以猜測。

容安聽到腳步聲又往幔帳邊靠了靠,假意不耐煩的提高了聲音訓斥楊柳:“大半夜的快睡覺,這宮裏又不是咱們村,烤栗子你想有就有啊?睡覺睡覺……”說完摟着楊柳倒在被子裏,掩住她的嘴示意別出聲。

豎起耳朵聽外頭的動靜,果然,過了一會兒,采薇二人見裏頭不再發出聲音,便悄悄退下休息去了,剩一個守夜的小宮女在邊上打盹兒。

萬籁俱寂,楊柳的眼睛在黑暗中滴溜溜的轉,手指在容安手心比劃了幾個字,容安考慮了一下,也回她幾個字,兩人你來我往好一會兒,楊柳把他用力一推,容安只得悄悄起身,扒開帳幔,擡手點了靠在床柱便打盹的小宮女的昏睡穴,然後回床穿好衣服,放好帳幔溜了出去。

皇宮裏守衛森嚴,光是引鳳臺周圍都有十幾個侍衛和好幾個宮女,外頭又有侍衛五人一組巡查,除了屋頂,他難免保證不會碰到人。容安從窗戶溜出去,直接翻上了屋頂,辨別了一下方位,沿着屋頂和高牆,出了皇宮。

城北朱雀巷,最末尾的那座忠勇侯大宅裏,畢老爹正枕着胳膊在打呼嚕,他這些天把這二十個下人挨個摸了熟,其中多半是皇後的人,每天自己吃喝拉撒幹了啥都被那忠心的管家報告給皇後娘娘聽,估計是想抓自己的小辮子,可惜呀,爺是多精的人?要不然當年也不會受大皇子所托帶着容安逃命了。

想到這裏,他對着空氣冷冷呲了一聲,剛呲完便聽到外頭砸了兩粒小石子兒,聲不大,一聲大一聲小,他一喜,掀開被子就鯉魚打挺起了身。

打開房門,外頭伺候的小厮揉揉眼:“侯爺,您可要起夜?”

“爺今天吃多了,肚裏脹得難受,去茅房蹲一蹲,你睡吧,等會我就回來。”畢老爹使出體貼一招,小厮當然高興,閉着眼窩在榻上繼續打盹兒。

畢老爹心急火燎的竄到茅廁,四下查看了一番,貓身進了廁所,剛進去便得了個擁抱,他咧嘴一笑:“容安,你可算來了,爹……我可真想你。”

這改口的小細節容安聽出來了,他壓低聲音道:“爹,我和柳兒也惦記你呢,今晚是柳兒讓我出來看看你的。”

見他還喊自己爹,畢老爹差點喜極而泣,把容安拍了好幾下:“你們放心,爹吃的好睡得好不用擔心,倒是你們在宮裏可得處處注意,你那皇嬸和兩個堂弟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

父子倆談了近一炷香的時間,怕引人懷疑,容安只得先走了,走之前畢老爹提醒道:“下次見面別選茅廁,太臭了,點了那小子的穴,你直接到我房裏來。”

容安順着牆頭屋頂直接跳進禦花園,一溜煙又回了引鳳臺,楊柳不敢睡,等着他,見他終于回來了,松了一口氣,只是……“你怎麽還洗了澡?”這大半夜的唱的哪一出?

容安把相會之事講了一遍,告訴她爹那邊暫勿擔心,末了道:“下回換個地兒,太臭了,我怕熏德你吐,便去隔壁洗了澡回來的。”皇宮裏頭就是奢侈,洗澡的水池子居然整晚都熱氣騰騰的,反正宮女都睡了,他進去擦洗了一番也不知道。

楊柳偷笑了一回,兩人終于安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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