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今日正當選課

畢竟是以後要住一個屋的,三個人雖是初見面,彼此還是有意親近的。

等到一起吃完了飯,幾人對于彼此也算是有了些了解,說起話來也不似一開始那樣生疏,融洽了許多。

大概是第一次離家,來到了陌生的環境裏,等到晚間衆人輪着洗漱後,吹了燈,躺在床榻上時都有些睡不着。

甄停雲想了想,側頭靠在枕頭上,嗅了嗅被褥間熟悉的香氣,這就閉着眼睛回憶起自己才看過不久的算學書。因她在算學上一向不大好,這麽一想,果真是醞釀出了些許的睡意。

倒是錢滿月和杜青青,這兩人睡不着,精神也好,便隔着橫在床榻中間的長案,小聲的說起話來。因怕驚到甄停雲,這兩人原還是小心的壓着聲兒,只是,說着說着,見甄停雲這頭沒出聲,只當她是不在意又或是睡着了,兩人的聲音也漸漸大了起來。

甄停雲對此倒是不大介意——記得在鄉下老家的時候,夜裏總是不會太安靜的,要麽哪家的孩子哭,要麽哪家的夫妻吵架,要麽哪家的寡婦扯着嗓子罵人,就連誰家狗被行人驚起來了也能狂吠一陣兒……總之,她這十多年都過來了,早就養成了忽略外部聲響的習慣。

只是,錢滿月和杜青青兩人說的那些話,甄停雲迷迷糊糊間還是不可避免的聽進去了一些。

杜青青這人有點兒商人家裏出來的小心思小機伶,可她顯然是家裏嬌養出來的姑娘,還真沒什麽壞心思,又是個直腸子,說起話來也是十分直接,就是有點兒嬌氣,還有就是愛炫耀愛顯擺,說胡話直接了些。

當然,這樣的人相處起來其實也挺容易,便如眼下,杜青青這心直口快的,這才說了幾句,就跟倒豆子似的把自家的情況都給說了個差不多。

杜父原是鄉裏貨郎出身,後來拿着杜母的嫁妝做起了生意,生財有道,漸漸也成了地方上的大商人,如今連京裏都有她家的綢緞鋪子。最難得的是,杜父與杜母夫妻感情一直很好,這些年不僅杜家生意興隆,便是杜母也先後的生了三個兒子,只把一脈單傳的杜家都給帶的興旺起來。誰知,杜母這都年過三十了,竟還老蚌含珠的生了個小閨女,也就是杜青青。因是小閨女,杜父杜母都疼女兒,就連上頭三個兄長也待這個小妹妹十分疼愛親近。

杜青青出生的時候,杜家生意已是不小,杜父是個有眼力有遠見的,瞧着女兒聰明伶俐,很有些天資,自然寄望極深,不僅早早的就給請了女先生讀書識字,還花了重金請那京中出名的教養嬷嬷來。也正因此,杜青青方才能夠考上京都女學。

其實,杜家真不缺錢,京裏也有好幾處的宅子鋪子,只是杜父杜母都沒正經念過書,心裏都覺着女學是清貴地界兒,想着自家雖有錢可自來商賈低賤,不得旁人看重,還是得叫女兒住到女學裏,如此也能多認識些人,多結交些人脈,便是于自家生意無益,可對女兒日後還是很有好處的……

錢滿月聽着杜青青說的這些話,忍不住就小聲感慨:“你爹你娘待你真好。”

提起這個,杜青青也是很有些得意,忍不住揚起唇角,哼哼道:“那當然!”

錢滿月一時沒了聲。

不一會兒便聽見她抱着被子,低低的哭了起來。

杜青青聞聲,不由也是吓了一跳,連忙道:“你,你怎麽了?”

錢滿月小聲道:“我家六口人,我爹我娘,還有我和我三個弟弟,我最小的弟弟才只兩歲呢………家裏這麽多人,偏我爹又沒個正經營生,我娘給人漿洗衣服也賺不了許多錢,家裏都快揭不了鍋了。來這之前,我連肉湯都是好幾個月沒喝過了……”

說着說着,錢滿月又低低的哭了出來,聲音又輕又軟的,聽着就難受極了:“我,我上女學的錢都是我娘去外頭借來的,為了這個,我娘還被我爹打了一頓。如今也不知家裏怎麽樣了……”

杜青青聽着,更是同情,連忙低聲安慰。

接下來就是錢滿月的訴苦聲以及杜青青的安慰聲。

甄停雲只随意聽着,不一時便困倦起來,閉眼睡了過去。

大概是有些認床,也可能是屋裏有旁人,心裏始終警醒着,甄停雲這一覺睡得并不是很沉,第二日一早便醒了。醒來時,外頭天色還有些暗,天邊只一點兒魚肚白。因為她的床位臨窗,光線倒還是有的,甄停雲輕輕的在床榻上翻了個身,就着這麽一點兒光線,正好能夠看見對床的杜青青還有另一邊的錢滿月——她們兩人昨晚上大概是說話說到很晚,如今都還睡得正沉。

因為怕吵醒這兩人,甄停雲盡量放輕動作,輕手輕腳的将昨晚上疊放在枕邊的衣裙給自己換上。

說來,玉華女學和京都女學這兩所女學給女學生發的裙衫,雖然都是上衫下裙,可顏色上還是不一樣的。似玉華女學,甄倚雲每日裏都是穿着藍衫白裙,偶爾配上絲絡,顏色極清極雅;如京都女學,甄停雲收到的就是紅衫白裙,這顏色堪稱鮮亮,穿在身上倒很有些女孩家的驕嬌氣。

而且,兩所女學的裙衫上都是繡了女學标志的,雖不起眼可若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的。

甄停雲換好了衣裙,這便去櫃子出,端了臉盆等物出來,去了外頭的盥洗間洗漱。

這會兒說是早,其實也不是沒有比甄停雲起的更早的。甄停雲出門時,還看見一個與她一般,穿着紅衫白裙的高瘦姑娘已是收拾整齊,此時正倚在回廊邊上,就着外頭那點兒晨光看着手頭的書卷。

見着甄停雲端着水盆出來,那姑娘便與她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接着低頭看書。

甄停雲深吸了一口氣,清晨的空氣總是濕潤且清新的,吸入肺腑,令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許多。甄停雲心裏暗道:這裏的學習氛圍到底比家裏好些,真說起來有吃有喝有住的,也不算是很艱難了。她心情好,動作也輕快,洗漱過後便往屋裏去,瞧着時間不早,怕屋裏兩人遲到便又叫了幾聲。

錢滿月先被叫醒,然後又叫杜青青,一時兒屋裏兩個姑娘你說我笑的。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大多都是聲音輕軟脆嫩,說笑時好似莺啼鳥鳴,便是原本安靜的屋舍也因此而顯得輕松愉快起來。

甄停雲等着這兩人換好了衣服,這才打開窗戶,拿了本書坐在床邊翻看,嘴裏道:“先別說話了,趁着盥洗間沒什麽人,先去洗漱吧。等等我們一起去飯堂吃早飯,等吃過了早飯就得去選課了。”

昨天入學的時候,甄停雲便大致的了解過了。這開學後的第一天其實還是比較寬松的,上午是選課,下午是走流程拜見一下自己所選課程的老師,領取各門課程的書冊,再根據自己情況抄一下課表,準備下第二日上課所需的東西。所以,第二天才是女學正式上課的日子。

不過,除了經史、禮儀這兩門是每一位女學生必學的課程外,其他選課的人數都是固定的,這要是去的晚了,好的都被人家挑去了,能選擇的餘地就小了——這就是甄停雲把錢滿月還有杜青青兩人叫起來的原因,畢竟是一間屋子的,能順手叫一聲自然還是要叫的。

果然,不一時,杜青青和錢滿月便已洗漱收拾完了,杜青青講究些,洗漱過後還要拿出香膏,對着往臉上抹一些。

錢滿月瞧着有些羨慕,不由的便看了好幾眼。

杜青青原就財大氣粗,也不是個小氣的,見狀便把自己用過的、還剩下大半盒的香膏往錢滿月處一推,道:“你要用嗎?這個給你吧,反正我還有呢……”

錢滿月羞紅了臉,忙低下頭,小聲道:“謝,謝謝你。”

杜青青也笑了笑,自己另取了一盒新的來用。

錢滿月抓着香膏盒子的手指跟着緊了緊,因着用力過度的緣故,指尖不禁泛起青白來。

甄停雲往兩人處看了一眼,暗嘆:一個想得太少,一個想得太多……就怕好心都能處出仇怨來。

不過,甄停雲也不過是這麽一想,這心思很快便又回到了自己手中的那卷書上。

錢滿月和杜青青也都記挂着上午選課的事情,又不好意思叫甄停雲久等,很快便收拾好了,三個姑娘一起去飯堂匆匆的吃了一頓早飯,這便趕着過去選課。

等她們三人到了女學學堂外頭時,外頭已有不少女學生已是徘徊着選課了。一個個的皆是紅衫白裙,回廊上來回行動,裙裾飄飄,紅衫明豔,迎面就是一陣兒馨風暖香。

說來,她們這一屆的新生,一共是一百人,分做甲乙丙三個班,甲班三十人,乙班三十人,丙班四十人。甄停雲入學考的時候運氣好,考得不錯,得了五甲一乙,自然也是分在甲班。她這會兒才想起來問了錢滿月和杜青青分班的事情,發現這兩人也都是在甲班,心裏便算是有了底:這宿舍分配,說不定也是根據成績來的,也就是因為她們三人成績相近,都在甲班,這才分到了同一個屋子。

當然,入學考那日認識的周青筠和楊瓊華,這兩人應該也都是在甲班。

甄停雲這會兒過去,倒是正巧碰見了個熟人。

也不是旁人,正是楊瓊華。

楊瓊華雖武将門第出身,比同齡人更加的嬌小,五官甜美,竟是極襯這一身紅衫。此時,她正倚欄站着,烏鬓雪膚,紅衫白裙,極漂亮也極顯眼。她一眼便見着了甄停雲,眼前一亮,先是招招手,然後又迫不及待的跑了上來,熱情的出人意料。

誰知,楊瓊華起頭一句就是:“除了經史和禮儀兩門是必選的外,每一個女學生至少要選六門副課。停雲,你要選哪幾門?”

不等甄停雲說話,楊瓊華已是軟聲哀求道:“你陪我一起選禦、射這兩門吧?要不,都沒人肯陪我去上這兩門了……”

說真的,禦、射這兩門課在女學生裏實在是不怎麽讨喜。尤其是入學時已考過六藝,有些姑娘覺着自己禦射也算是勉強能糊弄過去了,臺面上過得去了,自然更加懶得再這上面花功夫。只楊瓊華是将門出身,家裏早放了話叫她一定要選禦射,不然就得挨揍,這才苦着臉選了這兩門。

人嘛,一個人總是有些孤單,楊瓊華一早便守在這裏,就等着尋幾個熟人,哄人陪着自己一起學,至少自己也能有個伴兒。

結果,一等就等來了甄停雲,想着甄停雲在禦射這兩門的兩個甲,楊瓊華自然熱情的很,再不肯放過她的。

甄停雲不由看了看自己同屋的兩個室友。

錢滿月誤會了她的眼神,連忙搖頭:“我禦射不成的,這回入學還是運氣好才得了兩個乙,就不選這個了。”

杜青青也被帶歪了,猶豫了一下才道:“我也不太喜歡禦射。”

楊瓊華眼巴巴的看着甄停雲,等着甄停雲的話。

甄停雲不由嘆了一口氣,便道:“算了,我陪你選禦射吧。”又與杜青青還有錢滿月道,“那你們自己看着選,我先過去了。”

楊瓊華高興地不得了,連忙拉了甄停雲去禦射這兩門的選課處做了登記。

錢滿月和杜青青也只得點頭,目送着甄停雲離開,兩人結伴,在莳花、制香、書、畫、棋、舞等幾門課上來回徘徊——比起禦射這種冷門到還得楊瓊華拉人的,這幾門可才是真正的熱門,多得是人要選。

甄停雲在禦射這兩門課的登記表上寫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就開始考慮着剩下四門課該選什麽。

之前楚夫人特意交代了自己得在書、樂上再花些功夫,所以書和樂肯定是要選的。

不過,甄停雲登記完了書,再去樂這一門的時候,發現樂這一門還分了各種不同的樂器。

楊瓊華在側與她解釋:“入學考考的是基礎,你有了基礎,女學才認同你有深入學習的資格,許你求學。而這樂之一道,樂器繁多,正所謂貪多嚼不爛,若是學得太多反倒會分了心力,一般的話,只要挑一門自己精通的深入學習便好了。”

甄停雲卻是蹙了蹙眉頭,然後鄭重其事的在琴、簫這兩門上記了名字。

楊瓊華:“……你這一下就選兩門,學起來肯定會很辛苦的啦。”

甄停雲卻道:“我小時候就想着要學琴,肯定是不能放棄的;至于簫,這是我先生教我的,當然也不能半途而廢。”至少,元晦給的那支紫玉簫,她是不決不能叫它白費了的。

楊瓊華拿她沒法子,只得道:“好吧。”

兩人一邊走一邊選,楊瓊華除了禦射外便選了書、琴、棋、畫。

甄停雲除了騎射外,選的是書、琴、簫、畫。選完了又想起元晦給自己備好的香料,試探着去問楊瓊華:“你說,至少選六門副課,所以多選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楊瓊華随口道:“從女學規矩上來說是沒問題的。不過你多選一門就要多考一門,考得好沒事,考個不及格,那就要晚一年畢業了——你也知道,女孩家青春韶華最是寶貴,總不能為着這個,一年年的耽擱下去吧……”

甄停雲點點頭,心裏躊躇了一回,最後一咬牙,還是多選了門制香。

楊瓊華:“……”感情我都是白說了啊。

想着甄停雲陪着自己選了禦射,楊瓊華這心裏還是很有些感動的,她一感動,也跟着一咬牙選了制香,一副很有義氣的模樣:“我陪你!”

甄停雲忽然覺得楊瓊華這人真的是挺好的。

如此,也算是選完了課。下午是要自己去教室拜見先生,先生也會回禮,将課本以及課程所需物件的清單交給她們,如此才算是完整的選課過程。

甄停雲與楊瓊華都不是糾結的人,選完後還餘下許多時間,兩人便在邊上找了位置說起話來。

不得不說,雖然時隔許多時日沒見,楊瓊華這八卦屬性對甄停雲來說也算是印象深刻。

果然,這會兒楊瓊華便拉着甄停雲悄悄的說起了周青筠的八卦:“你不知道,周青筠這回考了六甲,可算是出了大名兒,去周家提親的人就更多了。我聽說,連燕王妃都極喜歡她,還請她過府說話……”

甄停雲對此倒不是很奇怪——事實上,夢裏的甄倚雲能嫁去燕王府,她的才女名聲顯然也是起了些作用的。由此可見,燕王妃這做婆婆的挑選兒媳婦,才學确實是一個要點。唯一比較奇怪的就是:夢裏的周青筠應該也考了六甲,周家門第較甄家也高了許多,周青筠也是隐隐壓了甄倚雲一籌,所以燕王妃最後為何會棄周青筠而選甄倚雲?

這樣的疑問不過是在心頭一晃而過。甄停雲很快便又隔了下來,然後轉口便與楊瓊華打聽起女學的事情來。

楊瓊華便道:“明日開始上課,不過應該不會講多少,就是讓大家适應一下女學的情況。然後就是,七月五日兩校聯考,考完了正好就是七夕,到時候女學裏休息一天,要辦游園會,可好玩了。”

甄停雲一聽,不由也是十分感興趣,便問起來:“游園會?有什麽好玩的嗎?”

楊瓊華自小京裏長大,雖是才入學,可她往年也都是逛過女學游園會的,說起來也是津津樂道:“只要買了門票的都能進來游園,當然,當日門票所得的銀錢最後都會捐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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