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益友損友說
楊瓊華想了想,歪着頭,輕聲說道:“女學的游園會,我往年來過幾次,玉華女學和京都女學都是一并辦的。我記着,有一回是賞燈,還有一回是賞花,都辦的極熱鬧,也算是京中難得的盛事。也不知道今年會怎麽辦?”
“到時候,女學的東、南、西、北四處的大門都會打開了,游人如織。學裏還會要挑出些人幫着招待來賓的。”楊瓊華以手托腮,一面回憶,一面伸手去抓甄停雲的袖子,笑問道,“要不,到時候我們也報個名,一起去湊熱鬧?”
甄停雲:“……還是別了吧,我估計着過幾天的兩校聯考,我的成績不會很好。”做學生的還是當以學業為主,考不好的人,哪還有臉出去瞎晃悠?
楊瓊華作為才女,對考試這種事還是很有底氣的。只是,她勸起甄停雲來也算是角度清奇了:“去嘛~反正,七夕那會兒應該還沒出成績,就算你考不好,也能趁着成績出來前,多快活幾天啊……”
甄停雲一時也被噎住了,都不知該說什麽了——楊瓊華這話就好比是告訴重病的人:“你這反正都治不好了,趁着沒死,多快活幾天吧。”——聽着好像沒問題,可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噎了半天,甄停雲只得厚着臉皮敷衍對方:“到時候再看看吧。”
說着,她略過這個話題,重又問起兩校聯考的詳情來。
楊瓊華見她問的這樣仔細,似乎一點都不了解,不免反問道:“兩校聯考這事,你姐姐沒與你說嗎?”按理,甄倚雲在玉華女學就讀,還比她們大了一級,對于兩校聯考的事肯定是十分清楚了解的,不可能不與甄停雲這妹妹說呀?
甄停雲神色不變,只搖了搖頭,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麽。
楊瓊華心裏有了底,不由嘆口氣,只得将這事從頭說了一遍:“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玉華女學和京都女學在京裏都是數一數二的,雖面上一團和氣,可私下裏還是要争一争這十大女學榜首的位置。正因如此,每年開學時和結業前都會有一次兩校聯考,為的是比較兩所女學的生源以及教學成績。當然,面上說法是:互相學習,共同進步。兩校聯考也不僅只有我們新生,還有比我們大一級或是兩級的都是要參加考試的,到時候兩校一同排名,每一級都會取前一百名,張榜公示。”
說到這裏,楊瓊華微微挑眉,看向甄停雲。
她生得嬌小甜美,說起話來也是清脆脆的,仿佛全無心機,此時的話卻帶了些別有意味:“你姐姐甄倚雲,去年考入玉華女學時是榜首,兩校聯考時也一向都是她們那一輩的榜首。要不,京中之人也不會特特将她這麽個才入京的人捧為才女。”
說到這裏,楊瓊華十分認真的拍了拍甄停雲的肩膀,鼓勵道:“所以,你也得加倍努力,要不到時候她在榜首,你在榜尾,雖她比我們大一級,不是一張榜單,可也夠丢人的。”
甄停雲:“……呵呵。”你還真看得起我,別說榜首,我感覺我連這次的兩校聯考前百的榜尾都上不了。
不過,楊瓊華這麽一說,甄停雲心裏也有了些壓力:總不能甄倚雲在榜首,她連榜單都上不了吧?也太丢臉了……
于是,她不免就開始考慮起等下午拜見過幾位先生後就去找楚夫人,說不定還能問一問這次的兩校聯考的考試範圍,問一問有沒有什麽适合的書冊可以臨時抱佛腳。
心裏存了這麽一件事,哪怕選完了課,甄停雲與衆人一道去飯堂用午飯,一路上也是心不在焉的。
錢滿月與杜青青自是不知道甄停雲在愁什麽,只瞧着她這臉色,也不好多說。
只楊瓊華猜到了一些,擡手推了甄停雲一把,說她:“你這還沒考呢,就愁成這樣了,要是到考試那天,豈不是要愁死過去?”
甄停雲被她這誇張的語氣逗得一笑。
楊瓊華又說:“我爹常說,越是害怕就越是不能畏難,要迎難而上、努力奮進,方能有所成就。那你看我,我小時候就怕騎馬,入學考還考了個丙,現在不還選了禦射?越怕就越要面對。”
楊瓊華這話,甄停雲早前也是聽她說過的,深覺有理。
不過,有理歸有理,甄停雲瞥她一眼,一針見血的戳破了她這話:“你選禦射,估計是因為比起騎馬,你更害怕挨你爹的揍吧?”
楊瓊華臉上一紅,故作嬌羞模樣,扭過臉,用力一拍甄停雲的後背:“你好讨厭哦,怎麽可以這麽說我?!”
甄停雲差點沒被她拍出內傷來。
不過,這麽一番說笑,倒是稍稍排解了甄停雲心中的緊張。等幾人到了飯堂,甄停雲打了飯坐下,心情已是穩定許多,順口問了錢滿月和杜青青都選了什麽副課。
杜青青頗有興致的模樣:“經史和禮儀是必選的,除了這兩門,我選了詩、書、棋、琴、莳花、舞蹈。”
其實,選課這事,早在入學前,杜父杜母便與杜青青商量過了,詩書棋琴這四樣都是杜青青擅長的,若能深入再學,肯定對她日後會有極大的助力;而莳花與舞蹈這兩樣,就是杜青青自己選的了——她生性活潑愛動,喜歡嘗試新的知識,既喜歡鮮花嬌豔,也愛舞衣輕盈,便選了這兩門。
錢滿月選的也都差不多,細聲道:“我選的課和青青都差不多,就是莳花那一門輪到我時人已經滿了,只得選了制香。”
甄停雲也與她們說了自己的選的幾門副課。
錢滿月聽了,也是一臉的驚嘆:“哇,你居然選了七門副課!加上經史和禮儀,就是九門了!”頓了頓,她又問,“聽說制香還得準備香料,要不我們下午一起去置辦吧?”
“不用了,”甄停雲想也不想,随口道,“香料的話,我入學前就已經準備好了。”
錢滿月聞言,臉上變了變,似乎有些可惜,過了一會兒才道:“那好吧……”
甄停雲聽出她語氣裏的勉強,擡起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笑了笑:“下午我還要去見先生,恐怕不能陪你們一起置辦物件了,你們先去好了。”
杜青青對此并不十分在意,點點頭,随即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笑起來:“也對,我們選的多是不一樣的,便是一起去買東西,只怕也不方便。”
甄停雲點點頭:“是啊。”
等用完了午飯,杜青青和錢滿月要回屋裏稍作休息,甄停雲則是陪着楊瓊華去外頭走走,兩人一邊走邊說話。
等兩邊分開了,楊瓊華方才擡眼去看甄停雲,打趣道:“你下午去找楚夫人,該不會是想叫楚夫人給你換個單間?”
甄停雲搖搖頭:“還沒到要換屋子的地步,我就是想問一問楚夫人,考前該看什麽書。”
楊瓊華啧啧了一聲,笑着揶揄她:“這都不換啊?我看那姓錢的很有些小心思……”
楊瓊華能夠看透錢滿月的算計,甄停雲并不十分意外,畢竟她心裏很明白:這世上多得是聰明人,只不過許多人都是看破不說破罷了。所以,像是甄倚雲又或是錢滿月這樣自作聰明的,除非真能不着痕跡,否則落在聰明人眼裏也是有夠明顯的……
像錢滿月這種,選課六門,五門與杜青青一般,一門與甄停雲一般,肯定不是所謂的巧合。更何況,她還主動提議要一起去置辦上課所需物件的。所以,甄停雲立時便猜到了:錢滿月估計就是想要借着同屋室友置辦東西,跟着占點兒便宜——畢竟,從昨日起她就一直反複的說着自己家裏的艱難,說着自己的苦處,臨到付錢時只要端出囊中羞澀模樣,同屋的人說不得就要主動替她結賬,倒也免了她的為難,更省了銀錢。
既楊瓊華說開了,甄停雲也就直說了:“錢滿月她家境貧寒,這方面的心思難免細一些。雖說她這種想要從旁人身上找補的心思算不得好,但她也沒坑着我,太計較也不好。”
最重要的是——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錢滿月雖算不上小人,可這樣的人,真逼急了人也是麻煩。”甄停雲對楊瓊華的人品有了些信任,說起話來也十分坦誠,“我畢竟是來讀書上學的,這些麻煩事我是真不想多管。”
甄停雲說的這樣坦蕩且直接,楊瓊華反倒有些訝異,睜大了眼睛看着她。
甄停雲朝她眨眨眼,笑容真誠:“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我自問算不得多正直、更算不得知識廣博,只得盡量誠實些了。”
想要交朋友,總不好藏着掩着,也該拿出真心來。
楊瓊華不知怎的,忽然也覺得十分歡喜。她眨了眨眼睛,上前幾步,握住了甄停雲的手,笑盈盈的:“要是楚夫人真給了你考前要看的書,記得和我說一聲,我陪你考前複習。”
這個年紀的女孩,手掌都是嬌嫩白皙的,手背映着光,白皙如雪,嬌嫩的好似才采下來的蓮花瓣,猶帶馨香。
握在一起,便如并蒂的蓮花一般。
甄停雲想:她絕不會像來京前夢裏的自己那樣傻,這一回,她已經考上了女學,有了一個嶄新的開始。從此後,她會好好學習,會有自己的良師與益友,會找到屬于自己的美滿姻緣。
總之,她絕不會再讓甄倚雲又或是其他人打攪自己人生。
*******
甄停雲整個下午都過的忙碌且充實,她一共選了七門副課,加上經史和禮儀這兩門一共就是九門課,所以要拜見九位先生,單單是九門課的所用的書卷都壓得她手上沉沉的,差點擡不起手臂。
然後,她又去見了楚夫人,從楚夫人處得了幾卷書冊,拉着楊瓊華很是研究了一番,兩人一起去置辦了些上課要用的物件。等她轉了一圈,吃過晚飯,抱着東西回屋休息,才推開門便覺得不對了:這屋裏并無人,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便是屋內的空氣裏,似乎也有些混雜的香氣。
甄停雲心裏隐約生出些許不好的預感,先把手上的東西擱下,擡手點燈。燈光照得屋內一片通明,她才發現屋中的亂象:
窗戶半開着,似乎是有貓竄了進來。
之所以說是貓,是因為屋裏的櫃子也被翻開了,櫃子裏那些被翻出來的東西上還有貓爪抓過的痕跡。尤其是甄停雲的那個櫃子,裏頭的東西都被抓得一團亂,留了許多貓爪印。尤其是甄停雲原本擱在櫃子裏的香料——那些香料原是用紙包着,上面還标着香料名,不知怎的卻被貓爪子劃破了,連帶着香料也都散落在地上。
各色的香料胡亂的混在一起,又因開着窗,被風一吹,香料的香氣不僅沒有散開,反倒混雜在了一起。這也是甄停雲一進來就聞見空氣裏雜亂香氣的原因。
甄停雲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咬住唇,想要壓下心中那忽然竄起的怒火。
可她實在是太生氣了,氣得眼睛都要紅了,差點就要氣哭了——這是元晦特意給她準備的香料!
對甄停雲來說,這些香料等同于元晦的心意,她一直都是小心收着,不忍辜負。甚至,她還為此多選了一門制香課。
也正因此,她更見不得旁人糟蹋這些東西!辜負這樣珍貴、難得的心意!
作者有話要說: 甄停雲:好氣哦,我不想惹事,就當我是病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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