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冤家路窄

前面站着一個穿着黑色平角游泳褲的男性, 年紀不大,介于男孩到男人之間,他肩上披着白色的毛巾, 頭發濕噠噠地淌水,下巴微挑, 兩眼睨着餘漾。

手中還拿了一杯果汁,杯裏只剩冰塊了。

檸檬和果汁都灑在餘漾身上。

幾乎不用努力辨認他的長相, 光聽聲音餘漾也能認出此人是誰。

掃去衣服和領子前的水漬, 她冷着眼睛, 擡頭看了他一眼。

果汁的香甜都變成了黏膩, 她穿着白襯衫,濕透的地方殷出隐隐約約的輪廓,白瓷一樣的肌膚也浮出淡淡粉紅。

狼狽,卻也誘人。

男人眼睛不自覺地往下看。

餘漾左手護住前胸, 右手在腿側緊握成拳。

手臂在暗暗發抖。

眼神凜然。

“怎麽,不認識我了?”

看着一言不發的餘漾,蔣晉東笑容裏多了幾分玩味。

冤家路窄, 沒想到能在這裏碰上餘漾,他眼中透着幾分驚喜, 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見!”

餘漾擡眼看了他半晌, 最後只是淡漠地收回眼神,視線半垂地從他身側經過。

蔣晉東見她就要這麽走了, 眼中閃過一抹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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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 他攔住她。

“別走啊, 老同學這麽長時間沒見了, 不敘敘舊?”

餘漾低頭, 看着橫在身前的手, 呼吸有短暫地停頓。

就在這時,身後休息區的人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紛紛起身走過來,一邊好奇打量餘漾的背影,一邊跟蔣晉東打招呼。

“晉東,幹什麽呢?這誰啊?”

“又撩妹?小心讓圓圓看到,回去讓你跪搓衣板!”

“這妹子看着好眼熟,東哥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三兩道男聲滿含促狹地調侃,蔣晉東笑着瞪他們一眼,“別瞎說!這是我高中同學,校花呢,一個個的,還想癞蛤蟆吃天鵝肉?”

他說着,手搭到餘漾肩頭,将她掰過來,對着那些朋友。

蔣晉東的同伴一見到餘漾的正臉,神色怔住,眼裏瞬間迸發餓狼一樣的亮光,虎視眈眈,就差直接生撲過來。

有幾個卻滿臉驚訝。

他們都跟蔣晉東一樣,是同一所學校出來的,餘漾在校時大名如雷貫耳,他們自然很快就認出她來。

一看到餘漾,就不得不想起學校鬧得沸沸揚揚的傳聞,再看過來時,眼神就有些不一樣了。

“是餘漾啊,你怎麽也在燕城?退學後就再沒見過你了……”有人伸手,“友好”地打起招呼。

“是啊,現在過得怎麽樣,大學在哪裏上?”有人跟着附和。

“你忘了,餘漾被學校退學了,大學哪那麽好上!”

不認識餘漾的那些人,一聽這話像是有故事,紛紛露出好奇的表情:“怎麽還退學了,因為什麽啊?”

“要是混得不好,我家裏倒是有人——”

“滾邊去吧,看你那色眯眯的樣!想跟東哥搶啊?”

“沒沒沒,我哪敢啊,就是随口問問……”

衆人開着玩笑,像是把她當成了獵物。

餘漾低着頭,散落的長發遮着她半扇臉,看起來陰晴不定。

她從始至終都沒說話,那些人就以為她是泥捏的人。

某一瞬間,在一片哄笑聲中,餘漾忽然擡頭,“說夠了嗎?”

面前調侃餘漾的男生面色一怔。

琥珀色淺眸在燈光映照下反射出詭異的狠戾之色,像深邃的貓瞳,讓人忍不住背後發寒。

餘漾卻沒再看他。

她扭頭睇向蔣晉東,将他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甩開,眼神已經極度的冰冷和不耐:“別拿你的髒手碰我。”

蔣晉東被甩得向旁邊一歪,最前面那幾個男生立馬變了臉色沖上前來,伸手就去推餘漾。

“你他媽跟誰說話呢?是不是給你臉了?”

幾人仗着人多,三五成群地就圍過來,堵住餘漾的去路,想要為蔣晉東找場子。

大多不知道餘漾是什麽人,都覺得她沒什麽背景,起碼比不上蔣晉東,是可以欺負的對象。

就在先頭那人想要繼續推搡餘漾的時候,蔣晉東發話了。

“讓開。”

那幾人回頭,看了看蔣晉東臉色,往後退開一步,蔣晉東走過來,雙眼看着餘漾,非但沒生氣,眼睛還在笑:“用得着記這麽久的仇嗎?怎麽說咱倆也好過——”

話音未落,餘漾一個巴掌扇過去。

猶豫速度太多,蔣晉東沒躲過。

脆生生的一記耳光,蔣晉東臉頰扇歪到一邊,臉上很快浮現出一塊巴掌印。

“東哥!”

見蔣晉東挨打了,後面的人趕緊走上前,指着鼻子就要罵餘漾。

蔣晉東擡了擡手,讓他們邊去。

那些人看看他,臉上不解,但還是閉上嘴,眼睛瞪着餘漾,讓開小半步。

蔣晉東摸了摸臉,碰一下,火辣辣的疼。

抽了下嘴角,他看向餘漾,眼裏的興奮不增反減:“出氣出夠了嗎?不夠這邊還有。”

他亮出另一邊臉。

餘漾轉頭看着別處,很輕地吐出一口氣,回過頭,她看着他:“犯賤能不能別來我面前。”

蔣晉東說:“不行。”

兩個字,把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給攪和幹淨了,衆人都看明白蔣晉東的用意,又開始起哄吹口哨。

就在這時,有人喊了蔣晉東的名字。

“晉東,你們幹什麽呢?”

聲音一出,有人臉色變得精彩起來,紛紛回身去看,就見不遠處一個穿着比基尼泳衣,身材姣好,也披着同樣毛巾的女人走過來。

視線閃開了一道縫隙,她逐漸看清餘漾的臉,表情從茫然到訝異再到震驚。

“餘漾?”周圓圓瞪着眼睛看着餘漾,清透明亮的眼睛裏看不出是敵意還是善意,“你怎麽在這?”

餘漾皺了皺眉頭。

一個來了又來一個,像蟑螂一樣永遠也沒完。

她沒話可說,轉身就走,蔣晉東這次沒攔,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半開玩笑似地大喊:“不留個聯系方式嗎?我怎麽找到你!”

餘漾頭也沒回。

大廳裏安靜下來,蔣晉東摸着臉,望着餘漾的背影,笑容意猶未盡,衆人都有些尴尬,當着周圓圓的面,蔣晉東就敢這麽沾花惹草,一會兒免不了一場大戰。

誰知蔣晉東回身朝周圓圓走過去,她不僅沒發火,還擠出了一張笑臉,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剛才是餘漾嗎?真是好久都沒見了……”周圓圓幹笑着,随口找着話題。

蔣晉東招了下手,旁邊的哥們遞過去一根煙,他點着才問:“你知道她在燕城?”

周圓圓臉上一僵:“沒有,我怎麽會知道。”

蔣晉東吐出一口煙,低聲說:“別跟我裝。”

周圓圓的笑幾乎快要垮在臉上,但是看到蔣晉東明顯不是開玩笑的神情,想反駁也不敢反駁,只是解釋:“姑父不是給你辦好手續去留學了嗎,為了不讓你分心,他特意囑咐我的,所以我才沒告訴你她回了燕城。”

周圓圓這麽說,蔣晉東就沒再說話。

一張臉隐匿在煙霧中,若有所思。

周圓圓在旁邊看着,手卷着毛巾邊,擰成一股,暗自使着勁。

**

餘漾走到盡頭,轉身拐到角落裏,身體驟然失重般砸在牆上。

她半邊身子倚靠在牆面上,頭輕輕靠着,深深淺淺地呼吸,攥緊的手心松開些許,垂落在腿側,手指蜷縮回彎,無意識地坐着一個小動作。

是扣動扳機的動作。

血液從心髒中擠壓迸出,湧遍身上每一個角落,連帶着極度的不安、緊張、急躁、驚懼、煩亂充斥在腦海。

可籠罩在陰影下的那張臉,竟然詭異地笑了。

那是隐藏在脆弱不堪的外表下,嗅到鮮血味道就興奮的瘋狂……

不知過了多久,餘漾一把抓住自己的右手。

像是從夢境中清醒過來一般,豔豔唇尾的笑漸漸抻平成直線,眼中錯愕一閃而逝。

她轉過身仰靠在牆邊,深吸一口氣,再放出。

擡起手,視線中出現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指,光線透過指縫覆于眼簾上,有種溫暖的感覺。

很平穩,沒有再發抖。

她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眼底流露出幾分遺憾。

“要是沒控制住,好像也挺好的……”

忽然,一聲震動擾亂了她的思緒。

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她平複呼吸接了電話:“喂。”

“你在哪?”那邊聲音很快,甚至有幾分急促。

餘漾怔了怔,不知道他急從何來,“在頂層啊,怎麽了?你生意談完了——”

餘漾一邊說着,一邊轉過身往回走,剛走出拐角,就看到舉着電話聞聲趕來的傅居年。

他是從套房那邊的方向走過來的。

餘漾知道他大概談完工作回去沒看到她,所以才着急了。

“急什麽,我還能走丢嗎?”餘漾笑着朝他走去。

傅居年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時目光就變了。

走近時,他抓住她手臂,看着她身上的污漬,眸光一冷:“誰弄的?”

餘漾被他不由分說地力道拽得一疼,也恍惚了一下,好像才想起自己為什麽這樣似的,低頭看了看。

“哦,沒事。”她用另一只手掃了掃衣服上的水痕,因為是夏天,襯衫已經半幹了,但襯衫畢竟是白色的,還是很容易走光,她倒是并不在意,“不小心灑了果汁。”

沒說是誰弄的,也沒說怎麽弄的。

傅居年眼眸微沉。

片刻後,他脫下外套披到她身上,将她整個人裹在衣服裏,不透風地露出一顆腦袋。

餘漾擡頭,看到傅居年一言不發的臉。

她看着他,他仔細小心地将她的頭發一縷一縷順出來。

眼不對視,聲音低沉:“沒什麽想告訴我的嗎?”

餘漾怔怔,“你想知道什麽?”

“蔣晉東是誰。”

走廊中靜了一靜,餘漾眨着眼睛望着他,沒有回答。

傅居年沒再問,沉默地将她納入羽翼中,帶她回了套房。

到了房間裏,餘漾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無法忍受身上的粘膩,她求助地看着傅居年:“我去洗個澡,你幫我弄一身衣服……”

傅居年把外套拿下來。

餘漾抓着領口,兩只手臂擋住了緊要的部分,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傅居年呼吸一沉。

她還在這裝可憐,卻什麽都不肯對他說。

眸中郁色一閃而過。

“進去吧。”最終只說了三個字,算是默認答應了她的話。

餘漾“哦”了一聲,轉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剛要開門進去,她忽然想到了什麽,轉過頭,看到傅居年還是那個姿勢,靜靜地看着她。

胸口堵了一下,她張了張口,找到自己的聲音:“對了,你生意談得怎麽樣?”

傅居年說:“很順利。”

餘漾笑了笑:“那就好。”

說完,她推門進去,把門緊緊關上。

幾乎是關上的那一刻,傅居年的臉瞬間轉黑。

他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那邊很快接通了,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道:“我要頂層這半個小時內的所有監控。”

作者有話說:

恢複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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