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意外淪陷

監控器的屏幕上發出淡淡熒光, 在黑色眼眸中不停閃動。

不到三分鐘的畫面,看了三遍以上,這是第四遍。

倒回重播, 每次都在視頻中男人攬住女人肩膀時定格。

聲音是聽不到的,畫面更顯暧昧。

一旁是GK的總經理, 站得筆直,看到傅居言一言不發地盯着屏幕, 也不敢出聲。

宗川野平時有自己的企業, 雖然閑, 但也沒閑到天天來自己的會所吃喝玩樂的地步, 老板不在,他一個人面對傅居年就有些緊張。

“傅總,您看有什麽問題?我們要把這位先生帶過來見您嗎?”總經理試着詢問傅居年的目的。

傅居年沒答話,讓電腦前的人把走廊另一邊的視頻調出來。

那人照做, 很快,屏幕上就出現餘漾靠牆站着的畫面。

“倍速。”

監控視頻播放速度加快,但餘漾還是沒動。

他繼續命令:“進度條往後拖。”

視頻一直拖到她舉起電話離開, 期間整整有二十六分半的時間,畫面上的人基本沒怎麽移動過。

總經理看到了也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但他沒出聲, 屏幕前的監控人員倒是忍不住嘀咕一句:“這姑娘是不是聽了什麽話受刺激了啊,人都木了, 沒反應都!”

他指着屏幕, 忍不住回頭跟二人發表自己的意見, 總經理趕緊給他使眼色, 讓他閉嘴, 監控員頭一低, 不說話了。

經理走上前來,緊張地看着傅居年:“這件事是我們的責任,傅總放心,我們一定找到視頻上的那些人,給傅總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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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居年收回視線,看他一眼:“這是第二次。”

總經理一凜,背後冷汗瞬間冒出。

他知道他說麗嘉的第一次是王全安那次,那天老板在,所以沒用他去傅居年跟前直面恐懼,只記得王全安被人帶到一間屋子裏,是豎着進去橫着出來的。

他畢竟早就替老板打理GK,這種事見多了,也不會可憐王全安。

他主要是怕傅居年發火,追究GK的責任,到時候自己八成得出去頂鍋。

聽這翻舊賬的語氣,經理心裏直打鼓,傅總該不會連老板的面子也不給了吧……

這麽想着,卻聽身前人低沉一聲:“把視頻裏所有出現的人的信息,一個不落全部找到,發給盛準。”

盛準是傅居年保镖,雖然不經常出現在他身邊,但經理是知道的。

“放心吧傅總,明天之前一定找到。”經理滿口應下,說完還有些遲疑,小心翼翼看過來,“除此之外,就沒了?”

“剩下的不用你們插手。”

傅居年轉身,正要離開,但似乎想到什麽,側頭跟他道:“但我不希望再有第三次了。”

經理知道傅居年是沒打算再追究他了,心裏松一口氣的同時,更不敢怠慢,連聲應下,送傅居年出去。

回到套房的時候,房間裏的燈開着,浴室門大敞,已經沒人了,傅居年将門輕輕關上,看到床上也沒人,繼續往裏走,才發現背對着他坐在沙發上的女孩。

她好像很疲憊,歪歪地靠在沙發扶手上,屋裏發出聲響,人也乖乖靠着,沒有動。

傅居年頓了一下,擡腳快步走過去。

到了近前,餘漾還是沒反應,傅居年皺了下眉,單膝跪在沙發邊。

陰影自上而下降落,将燈光遮住後,沙發上的女孩好像才有了些微的反應,她身子沒動,只是輕輕擡了下眼皮,眼眸極淡地從他臉上掃過,然後又移開目光,變成最初那樣。

傅居年見了,眸中閃過一絲擔憂,手覆上她肩膀,語速較平時都快了些,喊她的名字:“餘漾!”

壓低的嗓音,好像要喚醒她。

屋裏安靜了不到三秒鐘,忽然蹦出一聲輕笑。

餘漾擡眸,眼裏流光浮現,鬼靈精怪地看着他:“你怎麽不跟上次一樣喊我‘漾漾’?”

她支起身子,視線與他平齊。

傅居年才反應過來她是故意的。

擔憂散去幾分,溫熱的手掌心也從她的肩頭拿開。

“下次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他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低聲囑咐了一句。

餘漾靜了靜,感覺這好像是她從他口中聽到的最溫柔的一句話了。

原來只覺得他危險,沒想到他脫去外衣,裏面這麽溫暖。

這算不算她歪打正着,意外收獲?

“你出去幹什麽了?幫我出氣?”餘漾問。

傅居年看着她的眼睛,不答反問:“你想讓我幫你出氣嗎?”

以為會在餘漾嘴裏聽到不着調的回答,沒想到她竟然認真想了想,搖了搖頭:“小孩兒才會受欺負了告家長,我受氣了就記小本子上,當日能報當日報,不能報我就等十年,反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她說得輕松,語氣也滿不在乎,但映在雙眸中的那張臉,卻有着一股逆向生長的倔強,倔強到讓人覺得她有幾分可憐。

是怎樣長大的孩子,才會受了委屈不跟人說,等着自己有朝一日強大起來原數讨還?

傅居年說:“你可以告訴我。”

餘漾聽他這樣說,臉上肉眼可見地露出愉悅的神情,但很快就皺眉不滿:“你總臭着一張臉,白天還挖苦我,找我茬,我哪敢。”

她思維太跳躍,突然舊事重提,打個傅居年措手不及,旋即一聲輕笑,有些無奈道:“不是道過歉了麽。”

“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嘛?”餘漾耍賴。

別說,這種老梗用在傅居年這樣的老古董身上,會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果然有些猶豫:“那你想怎麽辦?”

話音剛落,餘漾幾乎是跳下沙發,一下子撲到傅居年懷裏。

為了接住她,緩沖的力道讓他從單膝跪地變為坐在地上,一手摟着她的肩,一手托住她的腰。

她的腰很細,只一只手掌就能握住。

才剛出浴的人身上彌漫着柚子清香,和淡淡的茉莉茶味混合在一起,空曠的房間瞬間變得仿佛只能容納兩個人,積壓着,逼仄着,讓兩人貼合。

距離上次這樣親密也是在不久前,還是這間屋子,還是這張沙發,不同的是,這次人是清醒的,他也不能再裝作無事發生。

于是他出聲提醒她:“別這麽跳,容易摔着。”

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失真,低沉喑啞,像從磨砂上蹭過一樣,聽得人心頭癢癢的。

餘漾跪坐在他腿上,視線高出一塊,低頭看他:“我要個賠禮不過分吧?”

兩人緊貼着,呼吸也在靠近。

驟然升溫的熱意讓意識也跟着膨脹,傅居年來不及說什麽,紅唇已挨了過來,柔軟又強硬地在他嘴上烙下一個吻。

閉眼是本能,他很自然地迎上她的吻。

觸碰的那一刻,身上的某一處像是突然缺失了一塊,以至于肌肉突然緊縮,通通彙聚在同一個地方,覆在她腰上的手也随之增加了力道,将她往那個地方推去,像是要填補那裏的空缺。

溫與熱的糾纏,很快便颠倒了地位,讓他反客為主。

起初是食髓知味的攻陷,像是游魚尋水般追逐,哪怕她躲了讓了,他也不肯放手。

漸漸他懂得了如何握住掌控權,強勢的進攻化為春風潤雨般細膩的雕琢,一深一淺地臨摹描繪,一輕一重地輾轉流連,女孩很快淪陷在被溫柔呵護治愈的愛意裏。

她有些得意忘形了,連自己也忘了自己在幹什麽。

只覺得手指碰到了冰涼堅硬的金屬物體,身上的人突然停止動作。

兩個人都有半分多鐘的僵持,餘漾躺在地毯上,黑發散落,睜着故作懵懂的大眼睛望着身上的人不說話。

傅居年擡眼看她,眼底是從未見過的幽沉,打亂節律的呼吸一下一下散落在臉頰,濃濃欲色如煙雲罩目。

他不知什麽時候将她壓在了身下,兩人看起來都有些衣衫不整。

傅居年低頭,看了一眼她不安分的手。

餘漾閃電似的把手拿回來。

然後她就好像在他臉上看到一抹懊悔乃至羞愧的表情。

傅居年把餘漾扶了起來,然後起身,将她攔腰抱起。

她似乎還期待着什麽,但是他只是将她抱到沙發上,什麽都沒說,擡腳就要走。

餘漾急忙拉住他手臂:“你去哪?”

傅居年回頭,低啞的聲音還未恢複,他跟她說:“讓人給你再送一身衣服過來。”

說完要走,餘漾這次還是沒松手,她拉着他,不說話,但心裏想說的話已經寫在臉上了,傅居年頓了一下,退回一步,俯身與她平視,摸了摸她的頭:“剛才是我不好。”

餘漾不明白他此時的眼神,“你怎麽不好了?”

傅居年說:“現在還太早。”

餘漾皺眉,“哪裏早?”

她窮追猛打,傅居年卻沒露出不耐的表情,只是溫柔地安撫她說:“所有想要長久維系的關系,都不能僅僅只憑一時沖動。”

“可戀愛不就是沖動嗎?”

“你可以這樣想,我不能。”傅居年有自己不能打破的原則,“我需要在你真的想清楚的時候。”

餘漾微一怔,手就松開他了,等人走出房間時,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歪頭深思。

他是什麽意思?

她都這麽主動了,還能推開她,是他有問題還是他根本不喜歡她?

什麽時候算她真正想清楚的時候,非要她說“來吧,跟我上床”才行嗎?

傅居年很快就回來了,帶給她一套新的衣服,餘漾還在糾結這個問題,看着他的眼神越來越奇怪。

傅居年已經恢複往日神色,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處事不驚的冰塊臉:“我送你回家。”

要不是答應爺爺回家吃晚飯,她怎麽都要跟他問個清楚。

離開GK後,餘漾坐着他的車回了紫玉山莊。

到家門口時餘愛民正在院中澆花,聽到車子引擎的聲音,拿着噴壺探出頭來,看到餘漾就笑,然後跟傅居年招手。

傅居年也開門下車。

餘愛民說:“小傅吃個飯再走吧,辛苦你帶我們漾漾一天,還車接車送的。”

老人盛情邀請,傅居年不好拒絕。

而且他也有話要跟他說。

關上車門,他走過來:“麻煩您了。”

“嗐,都自家人你說你還跟我客氣什麽啊。”餘愛民拍了拍傅居年手臂,看到餘漾一言不發地走上前,眼中驚訝,“我是老糊塗了?我記得你出門穿的不是這身衣裳。”

傅居年下意識地咳嗽一聲,像是要掩蓋什麽,餘漾偷偷白了他一眼,但是在爺爺面前還是要裝一裝的。

“出去談合作時,不小心被人灑了果汁,就換了一身。”她給爺爺解釋,也不算騙人。

餘愛民皺了下眉:“誰這麽不長眼睛,果汁都能灑別人身上。”

“瞎子吧。”餘漾不想多說,随口胡謅,推着他進去,“好了好了,快去吃飯吧,我餓了。”

一頓飯吃得異常和諧,吃完飯,不等傅居年開口,餘愛民就招呼他:“小傅,來我屋裏下盤棋?”

餘漾打小就對下棋不感興趣,擺擺手上樓了。

餘愛民見餘漾走了,神色一變,給傅居年使眼色,傅居年就看出餘愛民是故意支開餘漾,仿佛也是有話要跟他說。

到了房間裏,餘愛民讓他找個地坐,自己去床頭廚拿東西,邊跟他閑聊:“漾漾今天表現得怎麽樣啊?”

傅居年說:“挺好的。”

餘愛民手裏拿着什麽東西起身,走到他身前坐下,“你跟叔說實話,你喜不喜歡我家漾漾?”

傅居年一怔,手指攢起來,神色未變:“您是指什麽?”

餘愛民笑道:“還能指什麽,就是你覺得我家漾漾好不好,如果沒有兩家的關系,你還願不願意帶她?”

聽他這麽問,傅居年心裏松一口氣,表面上還是那副神情:“她表現很好,我不覺得麻煩。”

雖然沒正面回答,但餘愛民也聽出他對這件事并不抵觸了,點了點頭,放心似地嘆一口氣:“如果你不讨厭她,也覺得她挺好,那以後就多幫襯着她些,這些小輩裏,我就最放心你。

“當然,我也不會白讓你照顧我家漾漾。”

傅居年察覺出幾分不對味來,眉頭輕蹙:“您是有什麽話要說嗎。”

餘愛民把手裏的東西拿出來,自己先看了一眼,然後遞到他面前。

傅居年接過,那是一份病例單,他看着看着眼神變了,赫然擡頭看過來。

餘愛民擡手制止了他要說的話,搖着頭道:“我老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過去,老伴不在,我其實也沒什麽牽挂,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漾漾。”

傅居年沉默半晌,眼神越來越複雜,看着他道:“現在醫療技術發達,沒有那麽嚴重。”

餘愛民笑着擺手:“你不用說好話安慰我這個老頭子,醫生有什麽話都跟我說明白了,我也在接受治療。”

“不過,如果真要走到手術那一步,我是不會做手術的。”

傅居年雖然不懂醫學,但是知道腦袋裏長東西,很多手術預後并不太好,有的可能會喪失一部分生活自理能力,對于老年人來說,手術意味着更大的風險。

像餘愛民這樣一生要強的人,其實他很理解他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餘漾知道嗎?”

餘愛民擡頭,拍了拍傅居年的肩,“我叫你來就是想說這件事。我暫時想先瞞着她,之所以告訴你,是想讓你幫我一起瞞着她,有時候我去醫院,可能一半天的回不來,你就找個借口什麽的,讓她別回家,給她找找活幹。”

傅居年覺得這不是個穩妥的辦法:“總有瞞不下去的時候。”

餘愛民嘆了口氣:“我知道讓你撒謊很為難,其實這樣做也挺對不起你的,不過我也仔細考慮過,還是覺得先不要告訴她比較好。”

這看起來是他深思熟慮過後的選擇,傅居年皺了皺眉,問道:“為什麽?”

餘愛民沉默很久,才道:“漾漾有躁郁症,治療很久才好轉,現在剛恢複回正常的生活,我不想再因為我的事打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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