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手術

醫院手術室門外。

我坐在等待區，手腳冰涼，不時看着手術室上方的指示燈，看過的電視劇畫面不停的在我腦海小電影般回放，指示燈一滅，裏面的醫生出來沖我搖搖頭，我們盡力了，然後我哭着昏厥過去。我使勁兒搖了搖頭想驅散這種不吉利的念頭，林月在我身邊陪我，拍了拍我的後背以示安慰。

老趙在過道上來回走，林月罵他，你能不能安靜會？走的我頭都暈了！老趙焦急的說，我着急啊，這都進去好幾個小時了，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電話打了嗎？

打了，叔叔接的，我也沒敢深說，怕他們着急，就說路續被車碰了一下，沒什麽大事兒，讓他們過來看看，估計他和阿姨明天下午能到。

徐美一直坐在離我們很遠的椅子上，盯着地板，過了好一會，忽然站起來走向我們，在我前面站定，對我說，你站起來。

我遲疑了一下，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還是站了起來，她擡起手啪的一聲抽在了我的臉上，速度之快我都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什麽，林月一下驚着了，第一時間擋在我前面推開她：你幹嘛啊你！瘋了吧你！

徐美大吼，瘋了的是她唐西！你們知道路續為什麽會出車禍嗎！就是因為她！我警告過你理他遠點，你為什麽不聽？！現在你滿意了？

老趙也火了，你這是幹什麽!這是醫院！要鬧出去鬧！

徐美不管他，繼續說道，要不是因為給你搞什麽狗屁慶功，路續會大老遠跑去買蛋糕嗎？能出車禍嗎？你還說不是因為你？！

我驚呆了，原來是因為我，原來是因為我，我轉頭看向手術室，路續啊，你為什麽這麽傻。

林月和老趙也沒話了，氣氛一時僵在那裏，這時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走出來，我們呼啦一下沖到門口，醫生問：誰是病人家屬？

老趙說，他父母還沒有到，我們是他最好的朋友，醫生，他沒事兒吧？

醫生看了看我們，你們通知他的父母趕緊來醫院，他右腿嚴重受傷，多處骨折，手術雖然很成功，但是如果術後恢複的不好，很有可能落下終生殘疾，我們要和他家裏人仔細研究術後複健方案。

聽到終生殘疾這幾個字，我們幾個都慌了，徹底不知道該怎麽辦好，這時路續被推了出來，他緊閉着雙眼，麻醉劑的勁兒還沒有過去，臉色慘白，很痛苦的樣子，我想好好看看他，可是助理醫師和護士們迅速把他推進了ICU加護病房，說是要監護24小時。

ICU并不需要陪護，可是我放心不下，還想在外面等着，老趙硬是把我和林月帶回宿舍了，他說今晚上不需要看護，咱們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晚上他出來的時候我們好精神充沛的在這迎接他啊，到時候還得我們輪流看護，所以今晚一定要休息好，我和林月聽了這話沒法反駁，只好跟他回去，徐美也和我們一起走的，自從陸續從手術室出來後，她就一句話沒說，不知道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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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們幾個和系裏說了路續的情況，并且也給我們幾個請了幾天的假，早早的到了醫院，徐美是自己來的，比我們稍晚一些，還是自己在一邊，不和我們說話。

下午路續的爸媽到了，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他的父母，兩人急得不行，叔叔見到我們一直連連地說謝謝，說幸虧有我們這幫同學一直照顧他，又問陸續什麽時候出來，病情怎樣，說着就要去見主治醫師，老趙說王醫生還在手術，待會才能出來，老兩口這才安靜坐着等。

阿姨看着徐美說你是唐西吧？我經常聽小續提起你，徐美很尴尬，林月說阿姨這是唐西，說着指了指我，然後一一介紹道，我是林月，那是趙致遠、徐美，我們都是路續的朋友。阿姨念叨着，唐西、林月、趙致遠，我都聽說過，小續經常提起，徐美還是第一次聽說。我轉頭看徐美，那是一張烏雲密布的臉。

王醫生手術完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一過來馬上就和路續的父母去辦公室，我們幾個人太多，沒有跟着一起進去。

外面等的人更着急，還不如來個痛快，這時路過倆護士，其中一個說，王大夫說那出車禍的小男孩基本恢複不了了 ，這輩子都要跛腳。另一個說，太慘了，聽說還是大學生，一輩子就這麽毀了。

我和林月對視一眼，我剛要急，林月說冷靜點，咱們得聽醫生親口說，誰知道她們說的是不是路續啊。我心慌的不得了，一旁的徐美還是盯着地板不知在想什麽。

我腦子裏一團亂麻，過了大概半小時，門開了，路續的父母看樣子表情很嚴肅，雖然怕聽到不好的消息，但我們還是要問啊，林月捅了捅老趙，老趙支支吾吾：阿姨，醫生怎麽說？不問還好，一問老太太眼淚刷一下下來了，路續的爸爸倒是很鎮定，說醫生的意思是，好看複健情況如何，如果三個月後還是不見起色，後半輩子可能真的要有後遺症了。什麽後遺症？我小心翼翼的問。

不能正常行走，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瘸子。

我一下沒站穩，林月連忙扶着我：沒事兒，別擔心西西，不是說有希望嗎？我們幾個一定會幫他的，一定讓他恢複成從前那樣！

徐美不知什麽時候走了，我們誰也沒注意到她，現在我們的心裏全都是路續、路續、路續。

晚上11點，路續終于出來了，他早已清醒，轉移到了普通病房，老太太看見他一下就受不了了，哭着說你這孩子這麽不讓人省心，要不是有你這幾個朋友，我們怎麽放心的下雲雲。他很虛弱，說話聲音也不大，看着他媽媽哭也沒轍，轉頭看我們三個都在，使勁兒微笑了一下，沖我們揮了揮手，老趙趴過去聽他說話：我沒事，讓我爸媽回酒店吧。

我們勸了好久，他爸媽才同意先回去 ，早上再來，老趙送二老，我和林月守在陸續床邊照顧他，他開玩笑說我這是因禍得福啊，倆美女一邊一個，伺候我，我給了他一個腦瓜崩：什麽時候了你還在開玩笑。已經後半夜兩點了，林月早已趴着睡着了，路續說他睡不着，白天睡的太多了，他說他其實早就醒了，但是腿部可能麻藥勁兒沒過，沒什麽感覺，也不疼，他知道我們在外面一定很擔心，一直想出來，奈何護士不同意。

他說話的時候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我從沒這樣認真看過他，他見我盯着他，停下了滔滔不絕的嘴：你是不是困了？你睡吧，我不說了。

路續，我一定，不是，我是說我們一定幫你，讓你回到從前的樣子，我沒和你說過，其實你真的挺帥的。

路續手術完已經一個多星期了，暫時還不能下床，我和林月老趙堅持沒讓路續的父母值夜班，所以基本是白天他們倆在醫院，我們幾個上課，晚上我們仨輪流在醫院，老兩口休息，老兩口十分感激，直說等他好了一定要好好謝謝我們仨。

徐美一直沒有露面，沒有去醫院，也沒來上課，我們都找不到機會問她。一天平面課上，我和林月坐後面，老趙坐我們前面，鬼鬼祟祟的回了幾次頭卻什麽也沒說，林月用筆捅了他一下，你幹嘛啊？有事兒就說，別鬼鬼祟祟的。老趙想了想:還是下課再說吧，我怕你倆控制不住情緒，把屋頂掀了。我和林月對視一眼，到底什麽事兒啊？

好不容易等到下課，估計老趙也憋得夠嗆，同學們走差不多了，教室裏就剩我們仨了，我說你這賣關子賣的差不多了，再不說我倆可不聽了，老趙這才說出原委，原來今天他在校門口看見徐美了，徐美上了一輛寶馬，駕駛的是個大概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兩人有說有笑的離開了。

林月先叫了起來：我去這是什麽戲碼？男朋友腿斷了躺在醫院，她面都不露不去照顧，還和別的男人鬼混？我一定要告訴路續！我連忙說不行，萬一那人就是她普通朋友，或者親戚呢，你和路續說，他一定着急，他連床都下不去，不得憋出內傷。

不能夠。老趙在一旁說到，你們沒發現一件奇怪的事兒麽，這段時間徐美一直沒去醫院，路續連問都不問，一次都沒提起過她，我總覺得倆人之間一定出什麽問題了。

這一說我也恍惚覺得是這麽回事兒，不禁也覺得挺奇怪的，可是能有什麽事兒呢？從沒見路續有什麽異常，自從他和徐美在一起後，一直也不怎麽帶她和我們混，要麽兩人單獨行動，要麽就是路續自己跑來找我們，對于兩人的感情狀況，我們确實不太清楚，當然也有可能老趙知道，只是不想讓我難過所以在我面前沒提過這事兒。

林月性子急：下午沒課，我們今兒早點過去吧。我連忙問，你想幹嘛？別問他！

我不問啊，起碼不直接問，把你急的，我就是旁敲側擊一下，如果徐美這事兒是真的，我們難道不應該早點告訴路續嗎？難道就一直看着他被騙？

我沉默了，是啊，早點搞清楚也好，不然到最後受傷的還是路續。

醫院。

陸續爸媽去吃飯了，我們仨在病房沒事兒找事兒做，削蘋果的，看手機的，誰也不想先開口，最後還是林月忍不住了，問路續：哎，那什麽，你家徐美呢，最近怎麽沒見她，好像也沒來上課。路續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可能有事吧。然後就不說話了，閉眼睛睡覺。我們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話題進行不下去了，誰也沒敢繼續說下去，過了好一會，路續好像真的睡着了，林月悄聲說，寶馬車那事兒，要不要告訴他？我搖頭，還是不要了，就算真有什麽事兒，也等路續好了再說吧。

晚上輪到我在醫院，老趙送林月回寝室了，我看着他整條打着石膏的右腿，忽然特別心疼，我坐在他床邊，看着他熟睡的臉，忽然有一種小小的沖動，我小心翼翼的把手指輕輕搭在他的手上，感受他的溫度，悄聲的，自言自語。

你啊，不知道我要減肥的麽，買什麽蛋糕，我有多愧疚你知道麽，我寧願一輩子也不吃蛋糕，也不想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知道我應該離你遠一點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就是想你，遠遠的看你一眼也好，我甚至自私的想，幸好徐美沒有來，不然現在陪在你身邊的人就不會是我了。

路續翻了個身，咂了咂嘴，我便閉嘴不再說話，這段時間我們幾個睡眠嚴重不足，上課時候卻比以前還認真，因為我們要幫路續記筆記，醫生的意思路續恢複到正常走路起碼也要幾個月，那時候我們都已經大三了，不跟着考試很有可能降級，重新念一遍大二，可是路續堅決不肯，他說絕對忍受不了比我們小一級，到時候我和林月逼着他管我們叫學姐，他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于是我們和系裏申請，這幾個月算是休病假，考試的時候一定準時。

當然考試的重任就落到了我們幾個頭上了，我們幾個空前的認真聽講，連老師都誇我們，說我們覺悟了，因為之前我們幾個都是坐在後面的吃瓜群衆。

徐美一直沒有來上課，聽說是轉系了，她想轉系這個事兒我們以前就知道，路續一直不同意，但是徐美覺得我們室內設計沒啥前途，一直在找關系想轉到表演藝術系，也對，以她的資質，拍個電視劇說不定會火，我們學校的表演藝術系雖然和北影上戲不能比，但是好歹也是她目标的對口專業，以後要發展也師出有名，總比室內設計出去拍電視看起來要專業的多。

我們仨走在學校的林蔭小路上，學校綠化特別好，到處是可供情侶們鑽的小樹林，我們仨當然不是去鑽小樹林了，要鑽也是他倆鑽，這條路是去路續醫院的一條近路，因為路續傷勢比較重，我們校醫院除了感個小冒打個小針啥都不行，幸虧這醫院離的近，穿過這條小路就能到，不然我們真的要折騰死，林月正捧着給路續帶的好吃的和我們東侃西侃，我也抱着這幾天的筆記笑着聽她講話，老趙忽然停在那裏，一直看着左前方張着大嘴，我們也奇怪的望向那個方向。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樹林裏一男一女正靠在一顆大樹上擁吻，文雅一點說是擁吻，其實很狂野，男的手一直不停亂摸，女的頭發也亂七八糟，按林月的以前的話，好像剛被那啥了似的，更恐怖的事情是我看到了那個女人的臉，那是徐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