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傳信

作者有話要說： 前情提要：我和瑞王在鹜園相處了幾日，感受到瑞王對我的情意。皇極珞出現将我強行帶走。瑞王起兵造反。我從哥哥那裏得知，皇極珞似是早有準備，遂為瑞王擔憂。

“臣妾見過皇上。”我的聲音都微微有些顫抖。

皇極珞咳了兩聲，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道：“原來皇後也在。”這種沒有任何感情的語調反而讓我極度心虛。

“臣妾自己做了些家鄉的點心，帶過來給太後嘗嘗。”我轉身取了桌上的一疊點心掩飾內心的緊張，低頭舉盤道，“若皇上不嫌臣妾廚藝拙劣……”我話還沒說完，就被皇極珞“不用了”三個字打斷，氣氛一時間尴尬到了極點。

就在我尋找下一句說詞時，麗太後突然輕輕抽泣了起來，我這才發現宮女太監不知何時已被打發走了，屋裏只剩下我們三個人。

“皇上，瑞王是受人蠱惑才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求你看在哀家和先皇的份上，饒恕他吧。哀家保證，事件平息之後，哀家定将他親自縛了送到皇上面前。”麗太後美麗的眸子裏已飽含淚水。

皇極珞咳了兩聲，才有氣無力的說道：“太後您這話兒臣聽不懂了。現在是瑞王攻城拔寨直抵南都，朕的王師一路敗退，如何反而要朕饒恕他？”一席話說的太後啞口無言。

太後頹然的歪在鳳榻上暗自垂淚，求情這招是行不通了。

“自從瑞王起兵，朕也是每日不能安寝，既憂民之流離，兵之安危，也在自責自己未能盡到一個兄長的教導之責。倘若瑞王能及時幡悟，朕又何嘗不感到欣慰。”皇極珞疲憊的神态配上這番肺腑之言，确實能打動不知實情之人。

我暗自冷笑了一聲，口口聲聲說“弟之過”乃“兄不教”，可是他言語中分明稱呼的是“瑞王”，連一個假惺惺的“瑞弟”都不削說了。

“難得皇後有心，這幾日就多來陪陪太後吧。”皇極珞又道，“朕疲于前方戰事，後宮之事就交給皇後了。”

我低聲應“是”。後宮之事，是在警告我安分守己，同時又命令我看管好太後吧。

和皇極珞出了甘露宮，正思索着該怎樣再跟瑞王聯系，走在前面的皇極珞突然止步道：“皇後有心事？”

我一愣，思緒一轉答道：“臣妾也與皇上一樣，憂民之流離，兵之安危，盼戰事能早日結束。”

皇極珞勾起一抹笑容道：“既然皇後如此憂國憂民，朕決定帶皇後一同微服出巡。”

“微服出巡？”我睜大了眼睛，如今戰事正酣，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微服出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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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子上前道：“皇上，馬匹已于北安門外備好。”

皇極珞點了點頭，轉向我道：“皇後此行必能見到不少老朋友。”

我沒有想到皇極珞帶我去的是定西城——商靜駐軍的地方。我們策馬行至城外一處山頭制高點，遠遠的眺望城牆上商家軍全副武裝、嚴陣以待，城外開闊處數萬大軍正蓄勢待發，一場攻城大戰馬上就要打響。

“那是火焰騎？”我手指着隊伍內明顯的火焰旗號道，“烈焰對攻下定西是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那就試試吧。”皇極珞的目光望着遠方，勾起一個輕蔑的冷笑。

順着他的目光，我看到對面另一個山頭上，隐隐有兩人騎着馬也在觀戰。女子一身嫩綠衣裙，發髻上的寶石在陽光下閃着灼眼的光芒，身後的男子擁着她的雙臂，靜觀山下即将拉開的一場戰鬥。

隊伍中一聲號角吹響，瞬間整個場面沸騰了。西奴士兵架着雲梯沖向城牆下，城牆上的商家軍投石射箭阻攔敵方的前行，交戰中吶喊聲、哀嚎聲、短兵交接聲、□□破空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宏大的血腥場景。

我扭過頭去不敢看殘忍的厮殺。皇極珞卻強行将我拉回到現場，逼我直視戰場：“你是南夏的皇後，好好看清楚，你的臣民是如何為你浴血奮戰的。”

西奴隊伍中的火焰騎忽然沖向東側一處防守較弱的地方，想趁虛而入。我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卻又什麽都做不了。突然商家軍中出現了一抹靓麗的火紅，商靜身着盔甲，仿佛神算一樣阻擋了火焰騎前行的道路。商家軍精銳和火焰騎正面交鋒，雙方勢均力敵，各有損傷。火焰騎中忽然一柄銀槍斜斜刺出，借着前方馬匹的掩護直指商靜，而商靜正糾纏于左右兩個士兵，沒有發現這突如其來的危險。擔憂商靜的安危，我不由自主喊出了聲。商靜迅速擺脫了左右的糾纏，以一個漂亮的仰身避開了直刺而來的銀槍，随後揮劍反刺，将那個偷襲的火焰騎士兵挑于馬下。

由于火焰騎偷襲未成反而損兵折将，西奴步兵騎兵也死傷慘重，登城者被掀落雲梯下，攻城者被射死城門口。局勢開始明顯利于南夏。我不由嘆道：“商靜果然用兵如神，連火焰騎的突襲意圖都了如指掌。”

皇極珞笑道：“謀定而後動，知止而有得。”

我不解，見他淡然微笑的朝對面颔首，轉頭看去，子恩已下馬行禮，頓時恍然。

烈焰也看到了我們。遠遠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見他忽然架弓拉弦，一支羽箭破空而出。我吓的大喊了一聲“皇上”，而皇極珞卻巍然不動，箭頭落于他面前，燃起一團火焰。當我再次擡頭望向對面時，烈焰和子恩已經不見了身影。這支羽箭似是撤軍的訊號，山下西奴大軍開始且戰且退。

一連幾日，我總是夢到那場戰鬥的情景。夢裏火焰騎圍城，定西城淪陷，烈焰拉弓射箭，商靜揮劍閃避。皇極珞在子恩身後說“殺了他”，子恩流着淚，将匕首刺入了烈焰胸口。每每夢到這裏，我便驚醒了。

思慮過度，我的精神越來越不好。路之遙開出的補氣安神藥喝了也不見效。皇極珞分明對瑞王的這次謀反做足了充分的準備，連西奴會趁火打劫也計算在內，不僅派商靜和趙子雲駐守定西定遠，還早早在烈焰身邊安插了子恩做內應。眼看瑞王表面上一路凱歌，王師節節敗退，實則最後的輸贏尚未可知。

這日晨起之後，路之遙例行請脈，言道：“娘娘思慮過剩以至肝火郁結、脾胃皆弱。臣近日開出的方子已為娘娘疏散一二，還請娘娘多多保重鳳體。”

莫傾在一旁道：“娘娘近日午膳晚膳都吃的很少，你可有法子？”

路之遙想了想道：“娘娘可有喜食之物？”

“朕自幼喜食野鴨，以南江地邊者覺味美。”皇極珞的這句話忽然回響在我耳邊。我略略思索，心生一計：“莫傾，今日鹜園可有進貢？”

莫傾答道：“回娘娘，明日初一是鹜園每月進貢的日子。”

路之遙道：“鹜園的野鴨，配上丁香、肉桂、豆蔻，有理氣溫中止痛的功效，娘娘若喜愛，可以常食。”

我點頭道：“莫傾，明兒叫鹜園園主送兩只野鴨到本宮的小廚房。”莫傾答應着。

隔天我如願見到了謝景年。他還是一樣的眉眼清明、神情淡然，而我倆仿佛也從未相識一般保持着君臣禮儀。

“本宮近來食欲不佳，昨日倒是忽然想嘗一嘗鹜園的野鴨了。今日午膳，園主與本宮一同用膳吧。”

謝景年行禮謝恩。

莫傾道：“奴婢這就照路太醫的方子去囑咐小廚房。”

我出言攔道：“莫傾，讓小廚房準備面粉，本宮今日想換換口味。”

和面、揉面、醒面、拉條、切團、壓面，一道道的工序慢慢完成。鴨餡餃的所包含的意義，但願謝景年能傳達給瑞王。

“本宮生于北夏，自幼喜食面食，獨愛餃子。”我拿起擀好的一張餃子皮道，“在北夏，家裏來了客人，比較尊貴的待遇就是為客人親手包一頓餃子。你看這白白的餃子皮，裹上鴨肉餡，然後将面皮對折。”停下包了一半的餃子，我示意謝景年加入：“你看，要先用力捏一下餃子皮邊緣的最中間部分，這時候兩邊還是開的，如果不當心，肉餡還能跑出來。”我特意指了指餃子皮的兩邊，“接着捏兩邊，這樣一個餃子就算完工了。”

莫傾接過我包好的餃子道：“娘娘包的餃子真是好看，不過奴婢倒是第一次聽說有鴨肉餡的呢。”

我暗暗驚了一下，以為莫傾看出了什麽端倪，便不動聲色的偷偷瞄了一眼她的神情，見她只是好奇的欣賞着我的成果，便放寬了心。

“不知謝園主可懂了？”我又确認的問了一遍。

謝景年微微一笑道：“娘娘的教導，微臣謹記在心。”

看着他淡然自若的神情，我懸着的心忽然徹底放松了。謝景年，不管你是何人，我只能依靠你了。

包好的餃子下了鍋蒸熟，端上來的時候還熱騰騰的冒着氣兒。今日給瑞王傳信的事算是有了眉目，我這幾天的憂慮心情有了些許舒緩。餃子放在影青暗花纏枝蓮紋碗裏，白嫩的面皮和着瓷碗的淡青色，顯得異常好看。我正要動筷，宮女禀報說路之遙來請脈了。

路之遙進來後，本來因為見到莫傾而歡愉的神情在見到謝景年的一剎那變成了錯愕。

“本宮包了鴨肉餃子，正貪吃着呢。”我放下筷子假裝沒看到路之遙的失态，笑盈盈的道。

莫傾扶我坐到暖榻上也道：“今兒娘娘胃口看着是比往日好許多，路太醫，您且瞧瞧。”

路之遙收斂了一下儀态，上前專心替我把脈，然後依例開了些補氣寧神的方子。

路之遙收拾診具正準備退下，我看了一眼候在桌邊的謝景年，忽然脫口問道：“路太醫可知紅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