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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嫡出共有三位爺,大爺即襲爵的裴元嗣,二房的三爺裴元修,以及裴元嗣尚且年幼的親弟弟五爺裴元頌。
衛國公裴元嗣任職中軍都督府,都督府轄制內外軍事,事務繁多,是以裴元嗣時常忙到很晚,一整日多半不在家。
但他嚴謹自律,下衙後從不與友人去青樓楚館消遣,到家的時辰便也極是固定。
裴元嗣如往常般先回了歸仁院換衣沐浴,而後準備一人簡單用些晚膳。
這時周媽媽親自過來請裴元嗣,說是夫人有事與大爺商議,請他去汀蘭館一道用晚膳。
自從去歲沈明淑染疾,夫妻兩人除了初一十五例行公事見面外已是許久未曾在尋常日子裏坐在一處用過晚膳。
周媽媽忐忑地在簾外等了片刻,直到聽到裏間傳來一道男人冷淡威嚴的聲音,這才松了口氣歡喜離開。
汀蘭館,夜幕降臨,珍馐佳肴魚貫而入,沈明淑卻仍未有放阿萦與沈明蕊離去的意思。
沈明蕊自顧自地與貼身的丫鬟玩翻繩,也時不時看沈明淑一眼,豎起耳朵偷聽姐姐與阿萦的對話。
長姐很少會留她一道用晚膳,今兒個這是怎麽了?
突然房門外響起奴仆們喜悅的請安聲,“大爺!”
阿萦便知是衛國公回來了,慌忙起身想要避開,哪知沈明淑按住她淡淡道:“不必回避,正好與明蕊一道見過你姐夫。”
阿萦在慶國公府時曾遠遠見過兩次裴元嗣,知曉這位她大姐夫雖出身顯貴卻從不靠祖蔭護庇,如今所得一切皆是靠自己雙手掙來。
十八歲前是都督府勳衛,成嘉六年年僅十八歲的裴元嗣參加制科考試,策論第一,成為本朝第一位連中三元的狀元郎。
兩年後契國入侵,裴元嗣自請随阿萦的祖父老慶國公去往前線,在戰場上屢立戰功,第一場大戰便以少勝多,以兩萬周軍擊退契國十萬騎兵,一戰成名,其後鎮守太原練兵三年。回朝後便官至中軍大都督轄管北直隸、大寧、靈州等都司衛兵,因深受陛下的器重,常被委以重任。
衛國公與長姐亦十分恩愛,成婚三年長姐一無所出衛國公房中都不曾納妾,琴瑟和鳴、伉俪情深的佳話阿萦時有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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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自知之明,若是沈明蕊便也罷了,她一個卑微的庶女哪有資格喚堂堂衛國公一聲姐夫?
可沈明淑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她留下,随着那沉穩的腳步聲離着門口愈近,阿萦的心一時也高高地提了起來。
“大爺。”
軟簾掀起,只見一位三十歲上下,身着紫色麒麟補子官袍,面容冷峻威嚴的男人走了進來。待見到屋裏還站着兩個女子,裴元嗣劍眉微皺,不解地看向妻子。
沈明淑解釋道:“這是五妹明蕊,大爺見過,這是四妹阿萦,今日是第一次來府上,我在府上悶得慌,便想着要妹妹們過來陪陪我。阿萦、明蕊,還不快見過你們姐夫。”
沈明蕊似是有些怕裴元嗣,遠遠地屈膝施了一禮小聲喚姐夫。
阿萦與沈明蕊一樣,也情不自禁地畏懼眼前陌生高大的男人。
屋裏還燒着火盆,但從裴元嗣進來開始,周圍空氣中便仿佛在逐漸變冷結霜,她随着沈明蕊開口喊的卻是“大爺”,到底是沒膽量喊姐夫。
裴元嗣見過沈明蕊,因此目不斜視,只用餘光掃過阿萦的臉。
畢竟是妻妹,本是認個臉熟,免得以後見了不認得,可沈明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丈夫俊美冷淡的臉,明顯捕捉到丈夫的視線在掠過阿萦嬌美的臉蛋時似乎多停頓了一息,而後才平靜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然而就是這短短一息的功夫,沈明淑心下一沉,眼角僵硬得狠狠抽搐了兩下。
上一次,大爺可沒這反應……
“夫人……夫人?”
周媽媽扯了扯了沈明淑的衣角,沈明淑方回過神來,淡淡道:“你們先下去,我與你們姐夫有事商議。”
阿萦與沈明蕊應諾,兩人眼觀鼻鼻觀心聯袂退下。
人都走後,裴元嗣坐下直接問:“夫人有何事?”
“到如今,我若是無事便不能尋大爺?”
沈明淑幽怨道。
千方百計地給丈夫尋覓貌美好生養的小妾,将心愛的男人推給別的女人,看着丈夫的目光停留在年輕美麗的庶妹身上時,她的心簡直在滴血!
裴元嗣看了沈明淑一眼,皺眉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桌上擺置的飯菜很豐盛,全都是裴元嗣愛吃的菜,明亮的燭火跳躍着映在男人深邃的眉眼之上,沈明淑黯然地望着丈夫,一時間誰也沒有言語。
裴元嗣向來不是個話多之人,沈明淑有時也期盼着他能說兩句話哄哄她,至少能令她心裏好受些。
可裴元嗣不會說這樣的話,他不會甜言蜜語,辦事一板一眼,她新婚初嫁過來的時候迷戀的就是他身上這份與別的男人獨一無二的氣質。
旁的夫人都擔心自己的丈夫在外拈花惹草,亵玩貼身丫鬟,她開始時也擔心,後來她找借口處置了裴元嗣房中兩個頗有三分姿色的侍女,他看見了竟什麽也沒說,她心裏這才大定。
成婚三年,每每她提出要幫他納妾,他總不耐地一口回絕。
“孩子總會有的。”
“沒有也不是什麽大事,過繼一個便是。”
沈明淑心裏嘆了一口氣,便是為裴元嗣待她這番情意,她也不該賭氣。
“是我失言了。”
怪只怪庶妹顏色太好,沈明淑先低了頭,決定将适才的不快揭過。
“大爺先用膳,待會兒用完膳再說,不然飯菜該冷了。”她柔聲說着,替裴元嗣布菜。
裴元嗣也不是個計較的人,低頭吃飯。
食不言寝不語,一直到丫鬟撤去飯席,兩人漱口完畢,沈明淑才将白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裴元嗣聽,還将府中的管事胡大媳婦請來佐證。
無憑無據自然告不了國公府太夫人的狀,但手裏有了證據,趙氏做的一切都在裴元嗣面前無處遁形。
“豈有此理!”
裴元嗣翻罷勃然大怒,将手中賬本猛然拍到桌子上。
沈明淑使了個眼色,胡大媳婦趕緊退下。
沈明淑起身倒了盞酽酽的茶給丈夫遞去,好聲道:“大爺消消氣,我想娘是被範氏給蒙蔽了才會如此,又或許是這其中有什麽誤會,範氏到底曾是大爺的乳娘,我思來想去怕冤枉了好人,這才想請大爺拿個主意……”
這也是沈明淑今日一大早就從娘家趕回來的原因。
兩個月前國公府翻新後屋兩座老院,沈明淑半年前因病被趙氏分走了一半的管家權,這次修葺院子的活計就被趙氏搶走了去,雇傭的一班工匠皆是她的心腹範氏的親信。
範氏中飽私囊,欺上瞞下,沈明淑早便差人盯着,就等着抓趙氏的錯事,今日終于順利将範氏貪墨的賬本給偷了來,準備以此事好名正言順地将管家權搶回。
沈明淑嫁入國公府三年無子,不知挨了趙氏多少譏諷,日子過得艱難,皆是拜婆母趙氏所賜,兩人早就勢同水火,明争暗鬥。
這次定要讓親兒子好生打一把他老娘的臉,狠狠挫一把趙氏銳氣!
沈明淑之所以這般自信裴元嗣會懲罰範氏,全因裴元嗣性情素來剛正不阿,先前親舅舅平江伯縱仆搶奪百姓田地,裴元嗣竟絲毫不念舊情将舅舅直接革職查辦,提刑按察使司現在還留着平江伯的案底。
證據确鑿,哪裏還有什麽誤會,裴元嗣再清楚他這個親娘不過,忍怒道:“讓人去将範氏提來。”
沈明淑喜上眉梢,然而這話傳出去不過一刻鐘,外頭小厮匆匆過來禀告道:“大爺,太夫人身子不舒服,請您趕緊過去!”
趙氏在汀蘭館自然也有眼線,聽聞兒子要拿範氏,自知事跡敗露,先将範氏臭罵了一通,旋即愁眉苦臉。
等到裴元嗣冷着臉過來時,趙氏臉上的愁苦就沒了,變成了惱羞成怒,忿忿道:“我看你是娶了媳婦忘了娘!沈氏她挑撥離間,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怎麽,你是想來找我算賬?我告訴你嗣哥兒,就算錢是我要範氏拿的,你要怎麽樣,要拿你老娘怎麽樣,你舅舅的賬我現在還沒忘呢……”
趙氏一旦抱怨起來便是沒完沒了,裴元嗣顯然早已習慣,既沒有出言打斷趙氏,亦不多說廢話。
一直等親娘撒完潑了才不冷不熱道:“範氏嚴懲不貸,至于娘您,這幾日就在院子裏好生反思罷。”
趙氏很是會胡攪蠻纏,她出身不高,父親不過是一方沒落伯爵,當年因姿色出衆才被裴元嗣的父親裴仲禮看上,死活娶回了家。
裴仲禮一輩子風流成性,與裴元嗣的祖父,大周開國元勳——第一代衛國公、中山王裴忌一般寵妾滅妻,趙氏再好的性兒也被折磨成了潑婦。
裴元嗣已經走了,趙氏氣不過,在房間裏不停地數落着從她嫁進來為了掌管裴家、撫養裴元嗣吃了多少苦,裴仲禮一命嗚呼後她又年輕守寡,獨自一人支應門庭撫養小兒子頌哥兒多麽得不容易……
愈說愈發覺得自己命苦,年輕時被裴仲禮那些美妾們欺負,老了老了在兒子面前又絲毫威嚴都無,她就沒見過這麽冥頑不靈的臭石頭,天天擺一張臭臉給誰看!
貼身的嬷嬷秋娘給趙氏順着氣安撫道:“太夫人既然知曉大爺的脾氣,怎就不能說些軟話?”
趙氏氣消了些,又愁起來,“我也是氣,這沈氏進門三年了連個蛋都沒下下來,真想不明白嗣哥兒究竟看上她什麽,又刻薄又虛僞,一肚子壞水,整日琢磨着怎麽架空我……”
說到此處又罵了範氏一通,範氏這事說實話她也知道,畢竟沒有她的默許範氏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裴元嗣的眼皮子底下貪墨。
可區區一千兩銀子那叫多嗎?他舅舅被革職在家半年了,現在是喝西北風,就不許她補貼補貼娘家!
“還有沈氏那個庶妹,”趙氏咬牙道:“旁人不知道她的盤算,我卻是知道,像她這般無利不起早的人,能好心貼錢去幫個打秋風的親戚?”
阿萦進府的事情,趙氏早上就從秋娘口中聽說了。
據見過阿萦的仆婦們說,那丫頭是個年輕又貌美的,顏色絕不遜于趙氏年輕時。
秋娘說道:“太夫人莫急,咱們表姑娘估摸着也就三五天的光景就到了,表姑娘那可是大爺的親表妹,大爺再聽夫人的話,這孰親孰遠心裏頭還是有數的。”
趙氏不屑道:“我侄女知書達禮,乖巧懂事,難不成還比不過沈氏那庶妹,一個小娘生養的,能有幾分見識?”
又道:“你明個兒趕緊去催催,抓緊将玉柔接過來我才安心。”
“是,是,奴婢記住了。”秋娘忙道。
作者有話說:
大家晚上好,二更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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