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打從上次想偷跑回京城被裴元嗣親自捉回來後趙炳安就學老實了, 裴元嗣命他寸步不離自己的身邊,防止他再鬧出些幺蛾子, 教場上趙炳安無意發現有個長得很像左骁衛将軍王淵家奴的衛兵趁着裴元嗣不備想搞偷襲。
趙炳安很聰明, 立即尋間隙将此事報告給了裴元嗣,裴元嗣在收拾完叛亂的契人、穩定好教場的局面之後,命決明和楊義武将此人盯住。
他則帶着幾十個親衛從郊外的小路趕往城內, 果不其然有幾人趁他回城的路上設下埋伏,竟意圖将他射殺于此,裴元嗣只活捉到了一名刺客, 其餘皆服毒自盡,這個刺客在服毒的時候被楊義武眼疾手快地阻攔了下來才保下一條性命,僅服用了半分劑量的毒藥。
至于那名長得像王淵家奴的刺客……
裴元嗣面沉如水。
這些刺客都是典型的契人長相, 要說王淵府裏有契人的家奴也不足為奇, 但刺客為何臨死前要用刀劃花了自己的臉?這顯然是欲蓋彌彰,八.九不離十!
裴元嗣去暗室親自審問了那名刺客,刺客實在受不住酷刑拷打,只對于王淵命他來刺殺裴元嗣嫁禍謀反康察臺的事情供認不諱, 至于原因是什麽他也不知內情。
并且因為毒已經深入肺腑, 沒過兩刻鐘的功夫此人就一命嗚呼,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楊義武蹲下摸了摸刺客冰冷的頸動脈, 遺憾道:“都督, 這人已經死了, 也許康察臺謀反與王淵脫不了幹系,不如标下現在就去将王淵捉拿歸案?”
“不可,”裴元嗣擡手制止, “康察臺現在逃出了靈州, 他手裏握有從衛所偷出去的靈州布防圖, 倘若此圖落入了契國手中,後果将不堪設想。”
“那該怎麽辦?”楊、趙二人異口同聲。
正說着,決明敲門道:“大爺,李指揮使來了!”
李指揮使滿頭大汗地跑來了都督府,一個晚上籌措了整個靈州、附近通、豫三州衛所共計五千兵馬,裴元嗣要用這五千兵馬進讨康察臺。
康察臺離開靈州前燒殺了按察使司與衛所八人,其中包括大官兩名,這一路逃亡的路上又四處搶掠,引得無數契人相附,城郊的養馬場被他搶走的駿馬不計其數。
倘若不趁早抓獲康察臺,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裴元嗣篤定,王淵與高遂怕是知道他這次到靈州來不單單是為了巡邊,怕他查到自己的頭上,索性先下手為強要他的性命,在來靈州之前的那群常山山匪定與王、高脫不了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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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王淵和高遂要叛亂也成不了氣候,可康察臺以前就是契族的大将,因為上一任的朔方指揮使誅殺契人降将以及阿思闊降而複叛一事已經害得契人對大周怨聲載道,孰輕孰重裴元嗣在頃刻之間心中就已經有了決斷。
……
三七把盔甲送到了阿萦的手中。
剛受了傷又要出去打仗,裴元嗣原本以為阿萦又會埋怨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沒想到這次阿萦卻什麽都沒有說,甚至也沒問,沉默地替他換上了盔甲。
直到他換好一身行當要走時,阿萦忽然從身後抱住他,避開他的傷口,将溫熱的臉貼在他後背冰冷的甲片上。
“大爺把我也帶去好不好,我可以照顧您,我不想離開您……”
“胡鬧,我是去打仗,怎能帶你一個婦人。”
裴元嗣低聲斥道。他轉過身來,他一夜沒休息,她亦是陪着他一整夜都沒睡,眼底浮着淡淡的青,神情憔悴而無措。
看着她那雙滿是企盼擔憂的杏眼,裴元嗣在這一刻生了恻隐之心。
其實他不該把阿萦留下來。
至少是不該留在靈州。
康察臺順利抓獲後,王淵和高遂會安心地等着他大軍凱旋回來查辦他們嗎?
不,一定不會。
可是帶走阿萦,無異于是宣告二人他對他們已有防備警惕。
所以裴元嗣非但不能帶走阿萦,反而要讓她一直留在都督府中,将這樣一個後方交給王淵和高遂,以此顯示他對他們并無猜忌。
裴元嗣看着她,粗糙的指腹在她嬌嫩的臉頰上輕輕摩挲流連。
如果兩人可以有一個女兒,他希望女兒可以像阿萦一樣美麗、懂事、善良、天真爛漫……
不能再心軟。
裴元嗣推開阿萦,轉身大步離去。
……
裴元嗣一走,阿萦臉上的泫然欲泣的表情瞬間蕩然無存。
她氣得幾乎要發瘋!
她剛剛在窗下偷聽到了,楊義武說王淵意圖刺殺裴元嗣,王淵王淵,此人可不就是成嘉帝派遣駐紮在朔方的朝廷大官?
現在裴元嗣抓住了王淵的刺客,那王淵擔心事跡敗露,肯定要反,裴元嗣卻為了抓獲康察臺把她留在靈州,若是王淵想用她要挾裴元嗣,把她給抓走弄死了怎麽辦?!
她是想報仇、想自保,但是現在大仇還未得報,沈明淑還沒死,要是她先死在了靈州,這筆買賣簡直太不劃算!
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阿萦恨恨地,抓起桌上裴元嗣剛喝過的茶盞就狠狠地丢了出去。
那茶盞撞到門框上一聲悶響,吓得門外站着的人趕忙離開,茶盞又咕嚕嚕地滾到了地毯上。
阿萦眯眼看着門外匆匆離開的女子,走上前俯身把茶盞又撿起來,緊緊地握在了掌心。
裴元嗣帶着五千兵馬浩浩蕩蕩地出了城,與此同時,一直跟着他寸步不離的決明卻在黎明之前偷偷潛回了都督府。
康察臺叛亂當日,高遂也在教場,教場上高遂的契人刺客沒能殺成裴元嗣,裴元嗣抄小道入城,刺客又再次失敗,第二日高遂與王淵跟着李指揮使一道眼睜睜地看着裴元嗣率領着五千進讨康察臺的兵馬出了城,二人皆是憂心不已。
“你的那些刺客都不中用,裴元嗣又沒死成,這次若是康察臺也殺不了他,等他拎着康察臺的頭顱回來之日,便是你我二人命喪黃泉之時!”高遂警告王淵道。
王淵不以為意道:“康察臺這不長腦子的胡蠻子都尚且知道不能坐以待斃,如若裴元嗣真要查辦你我二人,大不了我們也反了,投靠契人便是!”
王淵與高遂二人在朔方待了快十年,兩人皆是從衛所的小旗憑借着真刀實槍拼殺出來的軍功一步步往上爬,最後有幸得貴人的賞識才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榮華富貴迷人眼,朝廷發放的軍饷那麽少,打仗的時候讓他們拼死拼活不要命,閑時還要讓他們那些軍戶自己種地自給自足,扣的不願多拿一分錢。
他們打仗是為了啥,不就是為了當大官,為了吃香喝辣封妻蔭子、享清福的嗎?世世代代做軍戶的日子卻根本不像他們當初想的那樣美好,自己遭罪也就算了,還要讓自己的子孫後代也跟着遭罪。
一開始只是嘗到了一點甜頭,想多拿一筆銀子養家糊口,過好日子。
後來深陷泥淖難以自拔,為人做事身不由己。
如今裴元嗣要查辦他們,官逼民反,他們也不過是自保之舉。
再說康察臺逃出靈州之後一路燒殺搶掠,涉河出塞,附近州縣無不深受其害,更引得無數契族的小勢力歸附,竟當真形成了一個約有一萬餘人的壯大隊伍。
康察臺由此自稱可汗,徹底與大周決裂。
裴元嗣率領五千兵馬,夤夜疾馳日行百裏,終于在三日之後的慶州合和關追上了康察臺。
李指揮使用千裏眼觀察遠處的營帳和竈臺,建議道:“都督,今夜有霧,且時候已經不早,我軍晝夜奔波,舟車勞頓,不如今夜暫歇,明日再行進攻?”
趙炳安瘋狂點頭說好,楊義武疲倦表示贊同,從靈州城出城開始,他們這五千人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現在不用給他把椅子,站着都能合眼睡着!
裴元嗣冷冷看了趙炳安一眼,“抽你幾鞭子你就不困了。”
趙炳安打到一半的哈欠收了回去。
裴元嗣用千裏眼看了山下約莫有一盞茶的時間,康察臺料定夜裏下霧他不可能進攻,那他裴元嗣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出其不備。
收起千裏眼的同時也下達了命令,喝道:“敵軍哨兵紀律渙散,正是突襲良機,傳我號令,抽調三百輕騎為先鋒,今夜随我突襲敵軍大營!”
裴元嗣一聲令下,楊義武趕忙睜眼站直了身子。
敵軍營帳,契人們還在呼呼大睡,今夜大霧,康察臺斷定裴元嗣不可能在這等惡劣天氣下進攻,故而穩坐釣魚臺,正在帳子裏和他在路上劫掠來的兩個美妾忙着翻雨覆雨。
忽然風聲突變,土地震動,當敵軍契人發現不對紛紛從睡夢中驚醒時,裴元嗣已經率着先鋒殺入了他們的大營。
一時敵軍軍心大亂,裴元嗣率領的輕騎猶如入無人之境,流血漂橹,殺聲沸反盈天,康察臺慌忙穿上衣服丢下兩個美妾,由巴圖魯和其餘親衛護着他往外逃。
康察臺一路倉皇逃到鐵建山,因為決策失誤,這一路追随他的士兵只剩下了一半,他先占據高地,決定堅壁清野,圍占高低整頓軍心士氣。
裴元嗣依舊沒有停歇,馬不停蹄地率領五千官軍追擊餘寇來到鐵建山外,他親自乘着照夜白走到三軍陣前,當衆将一份信交給了使者,命他“掩人耳目”送至山內半途依附了康察臺的羌人首領迫真襲首手內。
康察臺的心腹看到迫真襲首收了裴元嗣的信,頓時嘩然色變,相互猜疑,由此在山內自相殘殺,眼見康察臺大勢已去,時機已到,官兵們躍躍欲試,到第二日的中午,裴元嗣終于喝令衆将士重振旗鼓,殺入山內。
康察臺大敗!
裴元嗣的戰況遠在靈州的阿萦并不知曉。
得知裴元嗣要将她作為誘餌留在靈州的時候阿萦心中既憤怒又焦灼,她這麽年輕當然還不想死,但冷靜下來之後她就意識到裴元嗣這樣做對她來說固然無情無義,卻不得不說這是他目前唯一的選擇。
以裴元嗣的性格寧可犧牲自己也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保護的百姓受苦受難,在她與整個靈州百姓、逃走的康察臺之間做一個抉擇,想都不用想她會是被犧牲的那一個。
因為她在他的心中不夠重要,不值得他為她違背心中所一直堅守的道義,舍小家而成就大家,在為國為民、舍生取義的大将軍眼中一個小小女子的位置從來微不足道。
不過若是她真死了的話,裴元嗣出于愧疚應該會照顧她的弟弟一輩子,至少先前她所做的努力并沒有全部白費。
最好的結果則是她很幸運地沒死成,興許還會為此受一些傷……
裴元嗣只會對她更好,更愧疚。
盡人事聽天命,想清楚之後,阿萦煩躁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
裴元嗣離開的第五日,傍晚,晚風習習,阿萦端坐在房中的書案上對着裴元嗣做給她的字帖認真臨摹。
狼毫小筆的筆尖落在一個秀氣柔婉的裳字衣尾時,外面忽傳來一道尖銳的刺啦聲,阿萦手腕一顫,筆鋒在雪白的宣紙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
她驚詫地朝着門口望去,只見房門被人從外面踹開,本應離開了靈州城的決明卻在這時出現,急切地抓住阿萦的手就往後窗跑。
“來不及解釋了,姨娘得罪了。”決明蹲下去,示意阿萦趕快爬到他的背上。
阿萦心“砰砰”直跳,同時也柳暗花明一般松了一口氣。
狗男人,還算他有良心,知道讓膽大心細的決明回來救她!
她跳上決明的背,決明背着她從後窗跳出去,一路狂奔,飛快地朝着府內一個偏僻的角落跑去。
“抓住他們!”
背後傳來一陣氣急敗壞的叫喊聲,阿萦轉過頭,竟見一群手持刀戟的官兵在朝着她和決明兇神惡煞地追來。
“他們追過來了……”
阿萦愈發緊地抱住了決明的脖子,顫聲道。
決明額上流下的汗水打濕他的整張臉,黑夜中他口中吐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姨娘放心,小人不會要你有事的!”
而此時兩人的背後,高遂親自彎弓搭箭,将冒着寒光的箭镞對準決明的腿。
“嗖”的一聲,箭矢猶如離弦一般迅速地射了出去。
就在那支箭沒入決明的大腿之前,另有一支淩厲的箭矢從相反的方向破空而出,直直朝着高遂握箭的手臂飛去。
“大人——”
伴随着一聲驚恐的喊叫,高遂的身體轟然倒地。
高遂帶來的官兵們瞬間亂成了一團,有人擡起高遂,一群人驚慌失措地朝着來時的方向撤去。
火把高高舉起,一個高大寬闊的身影從暗處大步走出,決明之前被高遂的人在身上砍傷了好幾處,這會兒再也支撐不住,趕緊把阿萦放了下來。
阿萦跑着撲進了裴元嗣滿是風塵氣的懷裏,将臉深深埋進男人的胸口。
裴元嗣冰冷的目光在一瞬間柔和下來,他微微垂下眼簾,大手輕輕拍在女孩兒單薄的後背上,低聲說:“別怕,我回來了。”
說罷攬住阿萦的腰身,将她直接單手抱進懷裏,溫暖幹燥的大手将她冰涼的小手也一并揣進去。
高遂等人争先恐後地想往外跑,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裴元嗣早先埋伏下的人包了圓,高遂被幾個心腹扶着,捂着自己的傷處大嘆無力回天,最終主動繳械投降,願意做證人為自己的家人謀一條生路。
“都督,王淵等人俱已捉拿歸案!”
裴元嗣将阿萦抱回房內,楊義武匆匆來報。
“您快去罷,別為我耽誤了正事。”
裴元嗣低下頭,阿萦頭靠在他的脖頸間,擡手輕輕撫摸着他帶了點刺手胡茬的臉,杏眼中滿是思念與不舍,“我等您回來。”
裴元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她放下後快步走了出去。
阿萦抓了件披風披在身上下床走到窗邊,雙手并攏用力搓了搓,一直望着裴元嗣走遠,再也看見不到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夫人!”
桂枝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爬出來,灰頭土臉的,沖上來抱住阿萦就嚎啕大哭,“嗚嗚!吓死奴婢了,奴婢還以為奴婢要死了!”
阿萦溫柔地撫摸着桂枝的背,輕聲安撫,“沒事了,大爺回來了,我們都沒事了。”
餘光瞥見門外還瑟瑟地站着一人,阿萦在桂枝耳邊低聲說了句,桂枝擡起頭抹抹眼淚,出去把不敢進來的紫蘇也給拉了進來。
“紫蘇,你腿上還有舊傷,那些人沒把你怎麽樣吧?”桂枝擔心地問。
“我,我沒事。”紫蘇白着臉,勉強道。
阿萦忽拉過她的手握在手中,紫蘇頓時唬了一跳,險些從地上跳起來。
阿萦對她來說的恐懼程度可不亞于外面那些謀反的官兵,桂枝不解地看着紫蘇,“紫蘇,你抖什麽啊,都督已經回來了,我們沒事了。”
阿萦将紫蘇的手在貼在臉上暖着,笑道:“她膽子小,你先下去罷,看看外面有沒有受傷的姐妹們。”
桂枝點點頭帶門出去了。
阿萦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披在紫蘇身上,紫蘇怎麽都不肯要,阿萦按着她道:“別動,你臉都吓白了,我去給你倒杯熱茶,你在這兒坐一會兒再回去,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随即轉身給她倒水,回來的身後看見有個黑影正從窗外爬出來,而紫蘇精神恍惚雙眼空洞地呆坐着,根本沒意識到身後有個人正舉着刀朝她砍來!
“小心!”
阿萦猛然推開紫蘇,将手中的茶水砸了出去。
那人被潑了一臉茶水,眼睛迷住,燙得哇哇大叫,睜開眼後揮刀又朝着阿萦劈去,破口大罵:“賤人!”
阿萦拉着紫蘇就往外跑,幸好阿萦反應得及時,外頭的決明聽到聲音後立即趕進來與衆人合力将這名漏網之魚制服綁了起來。
“姨娘沒事吧?”
決明這話剛說完就看見阿萦纖細的手臂上一道深可見肉的血痕。
“我,我沒事。”阿萦面色蒼白地道。
這叫沒事?!決明心跳都差點驟停了,大爺臨走前可是跟他說,如若萦姨娘少了半根汗毛,他以後就不用再來見他了!
“快去叫府醫!你還愣着做什麽!”決明心急如焚地對後面趕來的桂枝吼道。
“是,是!”
桂枝剛一離開,失血過多的阿萦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從紫蘇懷中向後仰倒了下去。
裴元嗣追康察臺到鐵建山,康察臺的部下見康察臺大勢已去,将其頭顱砍下獻給了裴元嗣。
此間事了,高遂也對自己與王淵多年來奴役兵丁、貪贓軍饷,為了掩蓋罪名又指使豢養的家奴刺殺裴元嗣,挑起康察臺與裴元嗣矛盾的罪名供認不諱。
王淵則拒不認罪,在獄中咬舌自盡。
但高遂躲閃的目光告訴裴元嗣他仿佛還有什麽在隐瞞着他。
當年高遂與王淵不過是衛所的一名小旗,十年來竟然平步青雲,一步登天成為封疆大吏,這其中或許有什麽人在推波助瀾。
李指揮使是因為兩年前上一任都司指揮使濫殺契人降将,造成阿思闊叛亂才被成嘉帝派來靈州頂替了上一任指揮使的位置,對于王、高二人了解并不多,裴元嗣便命李指揮使協助楊義武和趙炳安去搜查高府與王府,看看能不能獲得更多有價值的東西。
處理完這些事情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灰蒙蒙亮了起來。
裴元嗣回到房中,阿萦就面無血色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紫蘇和桂枝一左一右一個扶着阿萦一個給她艱難地往嘴裏灌藥。
府醫剛給阿萦看完傷口離開,然而阿萦還在昏迷着,這藥只能強灌進去了。
“這是怎麽回事?”裴元嗣臉色一變。
紫蘇與桂枝慌忙跪倒在地上,“姨娘被刺客砍傷了手臂!”
裴元嗣上前掀開被子,阿萦上半身只穿了一條桃粉色的金絲抹胸,露出嫩生生的小腹和一片雪白的肌膚,原本紅潤的唇瓣蒼白若紙,左手的手臂上纏着一層厚厚的紗布,傷口處隐隐透着血腥味兒,嬌弱的身子無力地靠在他的懷中。
裴元嗣臉上的神情便如同那暴風雨的前兆。
他詢問了二婢阿萦的情況,紫蘇與桂枝二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尤其是紫蘇,裴元嗣冷冷地看了紫蘇一眼,将阿萦重新放回溫暖的被衾中後,沉着臉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隔牆就傳來了裴元嗣嚴厲的喝斥聲,而決明被訓得垂頭喪氣,一聲不吭。
他還真不是怕被大爺責罰才不敢告訴大爺阿萦受傷的消息,而是阿萦受傷那會兒大爺正與諸位大人在書房商議要事,他想來想去左右萦姨娘受的傷也不重,不值得為了這麽件事去打擾大爺,就暫且沒說,哪想到就離開了這麽片刻的功夫大爺就回來了。
決明從小就跟在裴元嗣的身邊,比起稍顯圓滑的三七,辦起事來既穩重又妥帖,這也是裴元嗣看重他,時常把他帶在身邊的原因。
一向聰明的決明這次卻辦了件蠢事,還挨了大爺的罵,他自己也懊惱不已。
眼看着大爺走遠了,三七才從一邊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安慰似的拍拍老朋友的肩。
兩人無聲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道:唉,以後見了這位萦姨娘,還是放尊敬些吧,畢竟——
誰知道以後呢!
阿萦喝了藥,臨近晌午時才悠悠轉醒。
身子像是被包裹在火爐裏一樣燥熱,後背都冒出了一層黏膩的汗。她艱難地大口呼吸着,想動一動,身子卻被人緊緊摟着一動不能動。
睜開眼,眼前是男人一張極富男子氣概的臉,濃茂的眉,英挺的鼻,下唇略厚,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睫毛卻又細又長,落下來像兩把張開的小扇子,漂亮得像個女孩子……
阿萦想到了女兒綏綏,心中一陣惆悵。
昭哥兒眉眼随她,女兒的長相則随了他,沈明淑不喜歡女兒,但也不肯把女兒交給她撫養,綏綏一出生就被抱走。
兒子至少還曾養在她膝下半年……她沒有機會與綏綏做一對真正的母女。
裴元嗣醒來時,阿萦委委屈屈地望着他,眼眶紅紅,腮邊兩行淺淺的淚痕。
他抿了抿唇,撫摸她的臉,問:“疼嗎?”
“疼!”
阿萦嗚咽着躲進他的懷裏,委屈又天真地問:“大爺,我從來沒有害過一個人,為什麽他們要殺我?我好疼,好難受……”
裴元嗣落在阿萦長發上的大手一頓。
他把阿萦留在靈州,就是把阿萦當成了靶子,昨日他回城,王淵和高遂自知事跡敗露,帶上私兵準備抓走阿萦洩憤,倘若決明沒有及時帶走她,倘若他趕來時阿萦已經被王高二人俘獲,一個弱女子在亂軍之中會遭遇什麽,可想而知。
他沒有辦法,對她,唯有虧欠與愧疚。
“我已将傷你那人繩之以法,不日他将斬首示衆,你沒有任何錯,也不必自責。”
這官兵該死,但阿萦是因為救紫蘇受的傷,裴元嗣必然也要處罰紫蘇。
“至于那個丫鬟,她護主不力,我命人發賣了。”
他沒什麽感情地說道。
“哪個丫鬟?!”
阿萦錯愕地擡起頭,動作太用力牽動了傷口,疼得她小臉都皺巴了起來。
裴元嗣瞪了阿萦一眼,擡手摁住她的左臂,他之所以抱着阿萦就是怕她亂動壓到傷口,用不容置疑的語氣斥道:“你還有閑心管她,好好養傷,她賣到哪裏去你不用管!”
裴元嗣位高權重多年,積威甚深,即使閉着嘴巴也不怒自威,平常除了皇帝哪有幾人敢反駁他。
本以為阿萦就該乖乖聽話了,誰知阿萦卻搖了搖頭,輕聲道:“大爺不該處罰紫蘇,這件事情,紫蘇并沒有錯。”
裴元嗣皺眉,剛要開口便聽阿萦又道:“大爺,先前在常山遇到山匪,紫蘇還推開我救了我一命,如果不是因為她,今日我還不知如何呢,她救我一命,昨夜我理應也救她一次,您就不要責罰她了,好不好?”
裴元嗣不贊同道:“她是奴才,救你這個主子才是應當,便是自己沒命也要護你周全,你說的都是什麽歪理?”
“我剛來國公府的時候,人生地不熟,紫蘇姐姐溫柔耐心,她對我真的很好,從來沒有因為我的出身嘲笑過我,我很感激她,我相信她救我時,并非因為我是主子才出手相救,所以我救她之時,也并沒有因為我是主子而袖手旁觀。”
“大爺,您說我說的對麽?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繞過她一次,好不好?”
她軟着聲撒嬌,身上還因為他受了傷,裴元嗣招架不住,就沒見過她這麽傻的,只能妥協道:“好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她一年月例。”
阿萦這才笑逐顏開,歡喜地道:“大爺您對我真好,其實我一點都不後悔救她,用我手臂一道傷換她一條命,這買賣多劃算呀!”
“而且您看我傷的是左手手臂,上次您也傷了這個地方,我們兩個傷的地方一樣,您說這是不是特有緣呢?”
裴元嗣不懂她怎麽能聯想到這一方面,屈指彈了一記傻樂的阿萦的額頭,糾正道:“你這叫湊巧,整天瞎想些什麽。”
“這就是。”
阿萦小小聲道。
她看着他,四目相對,阿萦忽然臉龐不可抑制地飛紅,躲閃地垂下了眼兒。
這又不是在辦事,她臉紅什麽?
裴元嗣不明白阿萦表露出的小女兒心思,疑惑地看了眼她,也沒那閑心去想。她受了傷,他昨天奔波了一整天也很累,閉上眼很快又沉沉睡過去了。
本想就此戳破這層窗戶紙的阿萦等了半天聽到的卻是男人粗重的呼吸聲。
阿萦:“……”
阿萦無比郁悶地從男人懷裏爬出來,盯着裴元嗣的俊臉暗暗想道:白瞎他這張臉了,她剛剛表現得都那麽明顯了,他竟然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作者有話說:
紫蘇是好的哈,不會在靈州待太久,回去還有的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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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