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沈明淑從趙氏處回來之前阿萦就提前去了汀蘭館“請罪”。

她哭着把丁嬷嬷的骨灰交給周媽媽, 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沈明淑卻冷眼看着她的肚子, 心情煩躁得很。

剛才回來的路上, 周媽媽已經告訴了她丁嬷嬷在去靈州的路上命喪山匪之手的消息。

丁嬷嬷死了,她心疼自己沒了一個心腹,好在還有紫蘇, 她還沒空問紫蘇這半年的情形如何,不過看着阿萦空空如也肚子,以及丈夫下馬時看也未看阿萦一眼的眼神, 沈明淑就猜到兩人的關系怕是還如離開前一樣。

于她而言,這是好事,又是壞事。

壞事就是阿萦還沒能懷上肚子。

不中用的東西。

沈明淑沒理會跪在地上的阿萦, 轉而問阿萦身旁的桂枝, “你就是桂枝,原來是吳大人府上的丫鬟?”

“是,奴婢桂枝,見過夫人!”桂枝連忙磕頭。

沈明淑又問了桂枝好幾句, 命周媽媽給桂枝收拾個房間出來伺候阿萦, 當着一衆丫鬟的面把阿萦晾在地上。

阿萦神情依舊謙卑,不見絲毫怨怼。

錦香院。

得知丁嬷嬷死了, 菘藍險些就手舞足蹈起來, 順道把薛玉柔也死了的消息告訴阿萦, “這兩人都是橫死,可見平日裏不能太作惡多端,要是你接下來能再生個男孩, 咱們在府裏的日子就比以前好過多了……”

阿萦早就料到薛玉柔會死, 且是死于沈明淑之手, 但她卻不可能因為早就知道薛玉柔會死而去救她,即使薛玉柔與她同病相憐,即使她從未算計過她,做出任何傷天害理之事。

菘藍見她不僅不和她一樣彈冠相慶,反而流露出一副惋惜的模樣,心中頗為羞惱,不由譏諷道:“姨娘還有心思憐惜旁人,你自己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我勸你讨好夫人,籠絡好大爺的心,你看看你和大爺出去這麽久,回來連個肚子都沒有,早晚夫人再為大爺納一房小妾,你後悔都來不及!”

阿萦低頭鋪着被褥,漫不經心道:“你若是喜歡大爺,可以向夫人毛遂自薦啊。”

Advertisement

菘藍臉騰得紅了,結結巴巴道:“你,你胡說什麽……哎呀!”一跺腳羞得跑了出去。

阿萦冷笑一聲。

等房間裏人都沒有了,她放下帳子,把膝蓋上綁着的布條拆下扔掉,悄悄從床底下拿出一只匣子,用發髻上的簪子把匣子打開。

匣子裏面都是裴元嗣買給她首飾,一共十件,十全十美,金光閃閃地,看着人心情就好。

這可都是她的私房錢,阿萦仔細地數了三遍,見一樣沒少,這才放心地把匣子落鎖重新放回床底。

今夜有人安睡,有人卻輾轉反側,不能安眠。

第二天一早宮裏賞賜的聖旨就下來了,成嘉帝不光又賜了裴元嗣三百多戶封邑,在兵丁營私案中立功的楊義武和趙炳安皆也得到了封賞。

楊義武官升一級,從七品的都督府都事升為都督經歷,趙炳安成嘉帝則看在裴元嗣的面子上提拔他做了中軍都督府轄下的羽林衛副指揮。

而裴元嗣在妥善安置了依附康察臺反叛的殘餘契人勢力後也沒閑着,又上書建議成嘉帝裁撤二十萬邊鎮戍兵回家種地,另外招募悍勇之士戍守邊防,如今早已不是建國初年,太平之時宿衛過多反成累贅,帶起邊将兵丁營私風氣。

賞賜時大手筆一揮就成,在此事上成嘉帝卻頗有些猶豫,畢竟二十萬的戍兵可不是個小數目,裴元嗣也不急,把折子遞上去之後就靜靜等着成嘉帝的回信,他相信以今上的睿智早晚會看清各種利害。

裴元嗣不在家中,宮中的來傳旨的壽公公就把聖旨交到了衛國公夫人沈明淑手中,趙氏原先聽了聖旨不勝歡喜,一見兒媳婦手中接過了聖旨,臉上的笑容頓時無影無蹤。

一想到兒子後半輩子都要和這麽個下不出蛋的刻薄女人在一起過,她心裏就堵得慌,送走了壽公公看都不願多看沈明淑一眼就走了。

沈明淑手中拿着聖旨,還要看着婆母的臉色,指甲都險些要被她給掘斷。

陰沉着臉回了汀蘭館,她立即就讓周媽媽找來了大夫給阿萦診脈,此時阿萦也聽到了前面宮中天使傳旨賞賜裴元嗣的消息,雖然好奇裴元嗣受了什麽賞賜,但知道周媽媽不喜歡她,所以阿萦并未多言,乖乖地跟着周媽媽來到了汀蘭館。

等大夫給阿萦把完脈,周媽媽趕緊問:“老大夫,我家姨娘可有好消息?”

大夫捋着胡須搖頭道:“時候還沒到,夫人您別急,我給如夫人開一帖藥,如無意外,保管如夫人半年之內懷上!”

沈明淑攥住了手中的帕子,狠狠地瞪了阿萦一眼。

半年,再等這沒出息的東西半年,她還不如自己生!

阿萦低下頭去。

她和裴元嗣看着出去了小半年,但其實裴元嗣并不是個貪戀美色的男人,碰她的時候并不多。

刨去來回的兩個月、她來小日子,期間有一個月裴元嗣又在忙着政務,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滿打滿算才兩個月而已。

所以她并不着急。

夢裏她給裴元嗣懷了三胎,還有一個可憐的孩子死在沈明淑的手中,這些都證明她沒有問題,裴元嗣更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沈明淑一人。

她懷上孩子,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沈明淑心情不好,周媽媽給了老大夫一把錢打發他走,又讓阿萦先下去。

紫蘇心虛,本想随着阿萦趕緊離開,出門後沈明淑的另一個貼身丫鬟白芷卻拉了一把紫蘇,示意她去耳房給沈明淑倒茶。

紫蘇下意識地擡頭看向阿萦。

阿萦彎唇對她笑了笑,垂眸走了出去。

紫蘇黛眉緊蹙,暫且退到了一側的耳房。

嫁到裴家快四年,這四年沈明淑兢兢業業、嘔心瀝血地操持着整個衛國公府的中饋,一年前卻因為遲遲懷不上身孕,被趙氏嘲笑是下不出蛋的母雞。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對名門閨秀的沈明淑來說簡直不啻于嘲笑她是娼妓的恥辱!

為了盡快懷上孩子,沈明淑吃了許多的藥,偏方,到後來只要聽說可能懷上身孕,她都不遺餘力地讓人去搜集藥和藥方。

甚至有一次,她聽說将男嬰的骨灰兌符水服用後可以迅速懷孕,而且懷上的還會是男孩,她忍着惡心吃下了那男嬰的骨灰,而後整整惡心了一個月,幾乎見着東西就吐,壓根沒法再出去見人。

後來呢,她吃了這麽多的偏方、喝了那麽多的神藥,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不說還吃出了一身的病根,每次一來月事便是半個多月下紅不止,她自己生不出來,又不能與裴元嗣同房,這才把主意打到了阿萦的身上。

“夫人,這種事情便是愈急,愈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周媽媽遞來一盞茶,柔聲安慰道:“您如今喝了半年多的藥,眼看好的差不多了,等過段時間身子徹底大安,再調整調整自己的心情,說不準您就能跟大爺懷上了呢,何必再去指望她?

求人不如求己,沈明淑嘆了口氣,“但願吧。”

喝了一盞茶後心情平複許多,讓周媽媽把紫蘇給叫過來。

聽到沈明淑的聲音,紫蘇心內情不自禁一緊,想到常山時阿萦殺人的場景,想到離開靈州前大爺警告她的那些話,想到自己母親李氏的病……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随着周媽媽進了屋,紫蘇柔順地跪在沈明淑的腳下,将這半年阿萦的一舉一動都事無靡遺地說給了沈明淑聽。

“……契人勾結一位姓王的和一位姓高的大人叛亂之後大爺便無暇再顧及府中事情,只将府中事務交給三七打理,大爺在府外的事情奴婢知道的不多,在府內時常常回來的也很晚,都是決明和三七在跟前侍候,姨娘偶爾才能近身。”

契人叛亂的事情傳回京城時沈明淑也聽說了,那時她吓得不行,一門心思擔心裴元嗣的安危,哪裏還有心思想些有的沒的?

現在丈夫回來了,阿萦沒能懷上,只能說各方面的原因都有。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阿萦自己不争氣。

沈明淑心情複雜,紫蘇是從八歲就跟在她身邊的丫鬟,她娘的性命還捏在她的手中,她有信心紫蘇不會騙她。

不過還是那句話,求人不如求己,她誰都不信,只信自己,倘若阿萦敢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她一定會立時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紫蘇從汀蘭館出來後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望着庭院兩旁被秋風緩緩吹落的泛黃樹葉,心知謊話一旦說出後開弓沒有回頭箭,就算夫人不知自己與阿萦私底下的交易,如若她察覺到大爺和姨娘之間的端倪一定也會将看管不力的罪責加諸到她的頭上。

但那是紫蘇的親娘,她絕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娘死在一個庸醫手中,哪怕阿萦只是為自保在哄騙她,她也要試一試事實是否如她所言。

她求沈明淑放她三天假回家看望老娘李氏,沈明淑答應了,還多放了三天一共六天的假給紫蘇,當日晌午紫蘇就收拾了包裹和阿萦辭行趕回了家。

沒了丁嬷嬷對沈明淑來說便猶如豐厚的羽翼被折斷了一小截,沈明淑命小厮将丁嬷嬷的骨灰帶回了丁嬷嬷的夫家丁家,并送了丁嬷嬷的兒子和兒媳一筆二十兩銀子的帛金,算是對丁嬷嬷這些年功勞和苦勞的安撫。

丁嬷嬷的兒子兒媳表面上誠惶誠恐地拿了銀子拜謝國公夫人,背地裏沈明淑的人走後卻啐沈明淑是只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想他老娘好歹跟着沈氏母女前前後後二十幾年,末了死在亂軍之中,沈明淑竟然只給了二十兩銀子的白事錢!你要說家大業大的沈家和裴家沒錢嗎?

這不是摳,這是死摳!

不提丁氏一家對沈明淑百般排揎埋怨,卻說衛國公府,眼下沒了丁嬷嬷、紫蘇又回了老家探親,沈明淑肯定不會放任阿萦身旁無人監視,便令白芷閑來無事時繼續與阿萦的貼身丫鬟菘藍交好。

阿萦出一趟遠門沒帶菘藍走,菘藍對她已是積壓了一肚子的怨氣,何況白芷可是沈明淑身邊的一等丫鬟,這樣的人物主動來與菘藍交好菘藍哪有拒絕的道理?

阿萦去靈州期間白芷時不時叫菘藍與她一起在廊下唠嗑、做針指,時日一長兩人關系好得不行。

白芷打發小丫鬟來叫菘藍,菘藍一聽立馬從房間裏鑽出來,二話不說披衣就要走。

“哎,你去哪兒,姨娘這幾件衣服你還沒熨呢!”桂枝喊住菘藍道。

菘藍不耐煩道:“不是還有你麽,我看姨娘喜歡你得緊,你趕緊熨一下吧,白芷姐姐那邊有急事找我呢!”

“姨娘,你看她,她怎麽這麽擠兌人!”桂枝氣得柳眉倒豎。

她不是不想幹活,而是菘藍說話太難聽,她初來乍到菘藍就敢給她臉色瞧,以後那還得了!

阿萦安撫她道:“你別生氣,回來我一定說她,那些衣服你不用熨,等她回來熨。”

桂枝想想還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悶頭要去熨鬥加炭,阿萦堅持不讓她去,她可以縱容菘藍,但桂枝如今卻是她的忠仆,她不能為了一個注定會背叛她的人寒了對她忠心耿耿的桂枝的心。

快要入冬,衛國公府中已經燒起了地龍,沈明淑斜倚在熏籠上染指甲,白芷在她耳旁道:“……奴婢剛說了兩三句,菘藍就如竹筒倒豆子似的‘不打自招’了,萦姨娘身上沒帶回來什麽私房,甭說私房,連衣服都沒多置辦一件,奴婢看您可以放心了,她絕不敢對大爺生出什麽觊觎之心,大爺對她亦是無意。”

沈明淑又問:“那個桂枝呢?”

白芷說了桂枝的情況,“她以前就是靈州知府吳大人府上的丫鬟,今年十四,是吳家家生子,她自己也說她是吳大人見都督府裏空落落的沒個丫鬟伺候才好意送過去的,那時大爺車隊剛經歷了匪禍,連紫蘇都受了傷一時下不了床,府裏沒有丫鬟伺候。吳大人一共送了三個丫鬟,大爺不好推辭,便只要了其中一個丫鬟,這才讓姨娘留下了桂枝。”

沈明淑把這番話反複琢磨了三遍,沒琢磨出什麽問題和疑點,但她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又說不上來,索性不想了。

今夜是裴元嗣回來的第二夜,昨夜兩人從趙氏處回來之後已經很晚,裴元嗣說他還有些公務要處置,昨夜就沒去汀蘭館。

但今夜,沈明淑知道丈夫一定會過來陪她過夜。

她細心裝扮,換上一件顏色鮮亮的玫瑰紅萬字流雲妝花褙子,染甲,描眉,塗脂抹粉,然而等收拾完了許久都不見前面有人來報。

沈明淑擔心地對周媽媽道:“快打發小方兒去都督府看看,大爺怎麽還不回來?”

汀蘭館的小厮小方兒這就要套馬去都督府,與此同時,裴元嗣也到了家。

他今日到家稍晚一些,主要是成嘉帝留了他和內閣的幾位閣老在金銮殿議政,前腳剛進了歸仁院,汀蘭館那邊的小厮和嬷嬷就一遍遍過來打聽大爺回來了沒有。

裴元嗣臉上呈現出不耐之色,扭頭直接進了屋裏換衣。

決明擋住小方兒道:“大爺剛回來,你回去對夫人說一聲,等大爺再歇一歇就過去。”

小方兒一疊連聲應是,跑了。

內室,裴元嗣走到屏風後,三七給他拿來一套衣服,伺候着自家大爺将衣服換上。

出來時三七手裏卻餘下一只淡藍色金絲紋的香囊和一根精致的銀白底蹙金嵌玉腰帶,他略帶幾分苦惱地問決明道:“哥,你說,大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萦姨娘呢?”

香囊不知道,但決明記得大爺在靈州的時候戴過好幾次那根嵌玉腰帶,便翻了翻那只香囊,笑了一聲道:“我不知道,好奇你就去問大爺。”

三七瞪他一眼,“我敢問大爺還會來問你?”

“怎麽,難道大爺喜歡萦姨娘,你還準備去巴結萦姨娘不成?”決明挑眉。

那也倒不是,三七知道大爺才是他的主子,且論親近萦姨娘和夫人來巴結他還差不多,他就是純粹好奇,明明在靈州時大爺和萦姨娘住在一個屋裏如膠似漆的,又是送丫鬟又是送首飾,怎回了家大爺反倒對萦姨娘送的這些東西看都不看,沒以前那麽上心了?

決明沒有理會他,心想大爺不是怕老婆的人,但有老國公和老太爺的前車之鑒他必定也不會偏寵小妾,且老慶國公對大爺有恩,夫人沒有大錯大爺是不可能休了她,所以為了家宅和睦只能萦姨娘來受委屈。

就是不知道,有一天夫人若發現大爺和萦姨娘之間的關系撕扯起來,大爺會站在這一妻一妾的哪一邊,是明媒正娶的夫人,還是更柔弱楚楚的萦姨娘?

這時門一開裴元嗣換好衣裳出來,兩人趕緊噤聲,随着自家大爺去了汀蘭館。

汀蘭館,沈明淑身子雖已大好,但前幾天剛好來了月事,幹饞也不能吃,用完晚膳上床,燈滅之後她就借着月光細細打量着丈夫躺在床上的輪廓。

只見男人肩膀處寬闊遒勁,高高聳起,越往下的腰身反而窄瘦有力地收了下去,既不顯得過分壯碩,虎背熊腰,卻又看着賞心悅目,那結實精壯的身體仿佛蘊滿了無窮的力量。

人人都說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個個生得健壯俊美,馬蜂腰螳螂腿,她看丈夫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讓人癡迷。

想着,她含情脈脈地喚了一聲夫君,想和他說一會兒話,畢竟裴元嗣一走就走了将近半年,這半年中發生了哪些事情她實在是好奇極了。

然而她接連喚了兩聲,裴元嗣背對着她的身軀依舊一動不動,明顯是睡着了。

沈明淑遂大失所望,心裏幽幽地長嘆了口氣。

翌日一早,沈明淑忽地從睡夢中驚醒,一抹身側的床榻心涼了半截,急着撩開帳子問:“大爺呢,他什麽時候走的?”

白芷道:“大爺走了有一會兒,奴婢看夫人睡得正香,就沒忍心……”

“殺千刀的賤蹄子,誰準你自作主張!”

白芷話音未落,“啪”的一聲沈明淑一掌就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白芷捂着臉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捂着臉嗚嗚地就哭了起來。

周媽媽聞聲趕忙進來,好說歹說拉走了白芷。

白芷是周媽媽的侄女,周媽媽勸說白芷不要放在心上,夫人是夜裏沒睡好才會如此,白芷能說什麽,悶悶地點點頭走了去敷被沈明淑打腫的臉。

周媽媽再進去的時候,沈明淑已恢複了平靜。

沈珽登門。

上次和沈明淑鬧得不歡而散後,在慶國公夫人的調解下,姐弟兩人又重新和好如初。

不過這次随着沈珽一道過來,還有沈家五少爺沈玦。

“你是誰?”

錦香院,門後探出個圓圓臉的小丫鬟,大眼睛警惕地瞪着沈玦。

沈玦皺眉,剛要開口,菘藍跑過來一屁股将她擠走,大聲喊道:“五少爺來了,姨娘,五少爺來了!”

坐在屋裏的阿萦忙扔下手中的針線跑出來。

闊別半年姐弟相見,兩人礙于男女大防沒有抱在一起,眼中卻皆含了淚水,默默地看着對方。

說不擔心那是假的,即使裴元嗣是威震三軍的大都督,即使裴元嗣再足智多謀,多有本事,聽到朔方契人降将叛亂的那一刻,沈玦的心亂極了。

他就這麽一個親姐姐,如果姐姐真的死了,他一定會瘋!

好在,沒過多久朔方又傳來急遞,道是叛亂已平。但傳給成嘉帝的消息不可能包括姐姐的消息,沈玦夜裏輾轉反側,從朔方到京城這一路有多遠自不必提,裴元嗣是外出公幹,總不能光往家中寄信,因此每隔兩個月選個固定的日子寫好了讓信差快馬加鞭往京城送。

即使猜到裴元嗣送回的家信中卻根本不可能會提及姐姐,但為了一線希望,沈玦還是故意接近裴元頌與他交好,就是想從他口中套話。

裴元嗣的信中果真半點不曾提到過阿萦。

沈玦許久方喪氣道:“是我沒能耐,只能委屈姐姐……”

“又胡說這些話作甚?”阿萦佯作生氣,“我在國公府裏錦衣玉食,呼奴使婢的,每個月還有六兩銀子的月錢,哪裏就用的着你來心疼我了?”

沈瑞和沈玦交惡沈家人盡皆知,但沈珽畢竟是長房大少爺,他固然不喜沈玦的特立獨行,相比之下膏梁纨袴的四弟沈瑞更不讓他人省心,因此這次來衛國公府,沈玦求到了他的面前,沈珽就爽快地應下了。

要是沈珽平時也能對幾個兄弟一視同仁阿萦就不會有這麽多擔心了,以前她答應沈明淑幫裴元嗣開枝散葉,沈明淑自然囑咐沈珽多看顧沈玦,而今她一直不能有身孕,沈珽看人下菜碟,必定不會再真心護着弟弟。

沈玦嘴上報喜不報憂那是怕她擔心,但她得卻得想個可靠的法子幫弟弟擺脫沈瑞那混不吝的王八蛋的糾纏。

想到裴元嗣,阿萦眼波流轉,心裏暫且有了主意。

秋冬時令,裴元嗣回府比平時要早半個時辰。

下馬後決明牽走了照夜白,三七湊過來笑道:“大爺,今日晌後沈大少爺來了,和夫人在房中敘了好久,看來兩人是和好如初了,和沈大少爺一塊兒來的還有沈家五少爺,就是咱們姨娘的親弟弟,現在還沒走呢,兩個人就在紫園裏說話兒。”

裴元嗣看了三七一眼,三七笑得特真誠,那樣子好像就是在和裴元嗣唠家常。

裴元嗣收回目光,去了汀蘭館。

沈珽還在那裏等着他,他這次一來是為了姐姐敘舊,二來則是探望大姐夫裴元嗣,畢竟大姐夫官運亨通在朝中手握大權,這一去半年他不來探望一下說不過去。

沈明淑原本還想勸裴元嗣在汀蘭館用膳,裴元嗣卻說了句還有要事就起身離開了,他離開之後沈珽也失望地告辭。

出了汀蘭館,裴元嗣回歸仁院重新換了身深藍色的常服,問三七,“元頌近來在學堂可有惹事?”

三七回道:“五爺倒是沒惹事,不過大爺回來後還沒來得及考校過五爺功課,不如趁着這機會去看看?”

裴元頌跟着兖國大長公主一起住怡禧堂,大長公主圖清淨,怡禧堂便在衛國公府西邊一處幽靜的院落,想去怡禧堂要從歸仁院繞到兩個跨院後,中間還要抄兩個月亮門,經過一處園子……

裴元嗣走到紫園時,阿萦正和沈玦敘別,她口中絮絮囑托着沈玦注意身體的事項,擡手時衣袖上翻,露出一截雪白嬌嫩的藕臂,沈玦怕凍着阿萦,忙按下姐姐的手背自己撥了撥淩亂的頭發。

“姐姐放心,你別送了,天冷,快些回去罷,我和福兒這就走了。”

姐弟兩人好容易見上一面,阿萦哪裏肯回去,執意要送沈玦到二門。

“呦,這是萦姨娘和沈五少爺吧!”

兩人推搡間,只聽有人朗聲笑道。

沈玦驀地擡頭,便見不遠處有一身形高大的男人并身側小厮正一前一後地朝着兩人的方向走過來,不由呆愣住。

裴元嗣身高七尺,猿臂蜂腰,氣質沉肅老成,不怒自威,尋常人一見他都會緊張心慌,沈玦自然也不會例外,他一面警惕戒備地打量着裴元嗣,一面下意識拉地着姐姐的衣袖往後退了兩步。

裴元嗣停在了兩人面前。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沈玦的小動作,劍眉微蹙,目光沿着兩人相連的衣袖一路向上,先飛快地掠過一側低垂着臉兒的女孩兒,而後慢慢落在了眼前俊秀清瘦的少年身上。

阿萦着急地反拉了弟弟的衣袖,示意他趕緊和她行禮見過裴元嗣,這孩子不動也就罷了,拉着她往後退是怎麽回事?

沈玦在姐姐的提醒下才回過神來,兩人一道回禮。

沈玦是不喜裴元嗣,但不至于無禮,他禮數周到,又是阿萦的親弟弟,裴元嗣也就緩和了臉色,“一家人不必在意虛禮,起來吧,你就是沈玦,今年多大了?”

沈玦答道:“我是沈玦,今年虛歲十四。”

裴元嗣又問他現在在哪裏上學,最近讀什麽書,簡單聊了幾句,沈玦回話時裴元嗣就漫不經心地看向沈玦身後的阿萦,可惜阿萦總低垂着腦袋,始終沒擡頭瞧他。

然而就在他準備移開目光時,阿萦忽然擡起頭,大大的杏眼沖他俏皮地眨了眨。

“國公爺,國公爺?”沈玦見他仿佛看什麽入了神一般,疑惑地喚了幾聲。

裴元嗣立馬回神,說道:“嗯,你趕緊回去吧,天色不早了。”餘光瞟到阿萦已微紅着臉低下了頭,身體微微轉向沈玦。

他掉頭離開。

衛國公都這麽說了,阿萦也就不好再送沈玦了,福兒從一旁的小涼亭中鑽出來,肩上背着阿萦給沈玦做的兩套衣服,該交代地都交代了,沈玦遂與阿萦就此別過。

送走了弟弟,裴元嗣應當還沒走遠,阿萦匆匆追過去。

她不敢追得太緊被人發現,三七發現了跟在後面的阿萦,小聲提醒裴元嗣道:“大爺,姨娘在後頭。”

阿萦見裴元嗣不僅不等她,反而越走越偏,心裏本還有些着急。

直到裴元嗣領着她拐到了兩人那次大雨時單獨相處假山之後。

阿萦:“……”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