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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淑忍着迫不及待的沖動, 慢慢推門走了進去。
明間空無一人,地上擺着兩只燒得正旺的炭火盆, 隔着一扇镂空雕花的落地罩牆面中央挂着一幅意境渾厚的千裏江山圖畫, 畫軸兩側分擺着兩座一人高的書架,風透過半開的支摘窗吹散地上落下的一張宣紙,針織如意寶相花的地毯潑下幾滴烏黑的濃墨, 将無意覆于其上的雪白紙面一點點染黑。
沈明淑睜大雙眼目光如錐,突然發現地毯一朵花紋上似乎夾着一粒盤扣狀的物件,正待湊近細看時卻冷不丁聽男人出聲道:“什麽急事。”
沈明淑趕緊回神。
男人就坐在那張海棠雕漆如意方桌中央, 正襟危坐雙腿叉開,腿上披着一條長可拖地的狐皮毯子,面無表情道:“什麽急事, 勞煩夫人大冬天等在外面也要急着見我。”
語調中充滿了諷刺與不耐, 沈明淑一時語塞,适才她進來眼睛迅速巡視一圈屋內除了裴元嗣竟無半個那小賤人的人影。
不應該啊,後窗她命白芷過去盯着了,桂枝不可能跳窗跑, 屋內也沒有什麽食盒新鮮東西, 難道是白芷打聽錯了?
腦中無數念頭閃過,沈明淑咽下心內疑慮, 勉強道:“是、是成安适才打發人過來和我說家裏生了急事, 至于什麽急事我還沒來得及細聽, 想和大爺說一聲回趟慶國公府,如果,如果真遇着什麽事能不能請大爺幫幫忙擺平。”
說得好像裴元嗣沒幫過他們姐弟倆似的, 裴元嗣冷厲地盯了沈明淑半響, 細看之下他眼眸泛紅, 猶帶未盡欲.色,可沈明淑被裴元嗣不怒自威和鎮定的氣勢所鎮住,垂頭心虛不敢多看。
“嗯。”
裴元嗣錯開目光,冷冷淡淡道。
沈明淑垂頭喪氣地從書房走了出來。
門阖上沒過多久,裴元嗣便扔了毯子将藏在椅間的阿萦拉了出來,阿萦悶得臉頰紅潤如火,連耳根子都紅透,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歪倒在他懷裏。
裴元嗣垂眼,擡起女孩兒尖尖的下巴,阿萦咬着唇像朵含羞草似的飛快阖上濕漉漉的杏眼,羞羞怯怯地抓着男人寬闊的肩,兩腮浮起一抹媚态橫生的胭脂紅。
裴元嗣眼神晦暗,粗粝的指腹覆在女孩兒濕潤誘人的紅唇上,意味不明地揉了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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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萦在裴元嗣的書房一直待到傍晚才由三七護着扮成小丫鬟又悄悄避人回到了錦香院。
關上屋門沒人的時候阿萦臉色一下變了,小臉皺成一團呸呸了吐了好幾口,又跑到淨房連灌了三大碗香茶漱口刷牙,刷得牙都刺痛了仍覺得喉嚨好腥好惡心。
他這人是什麽趣味,竟然喜歡這個?!
沈明淑在歸仁院拿不到人,怒氣沖沖地回了汀蘭館。
周媽媽迎上來道:“夫人,适才老奴尋到青葉,那丫頭說萦姨娘和桂枝今日除了去過一次膳房沒有出過錦香院,會不會是菘藍故意謊報挑撥離間?”
沈明淑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剛剛一時氣怒她毫無理智不管不顧就沖去了歸仁院,但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如果她真捉到桂枝,或是……阿萦就在丈夫的書房裏,那麽按照她對丈夫多年的了解,恐怕丈夫在顏面掃地之下惱羞成怒的可能性最大,怎麽可能還會對她的撒潑打滾言聽計從!
光是這麽一想沈明淑後背便出一身冷汗。
險些就栽進裏頭,和裴元嗣撕破臉面是最差的結果,不,她決計不能讓自己陷入那等境地,連設想都不能!
沈明淑指甲陷進肉裏,摳出血來。不論如何,她既然能把阿萦送到裴元嗣的床上,也能把阿萦從那張床上拉下來,阿萦敢背叛她,她便要阿萦為她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不得好死!
沈明淑這廂謀劃着除去阿萦暫且不提,趙氏自沒了侄女之後心情一直不好,平江伯夫人領着兒媳張氏來看過趙氏兩回,十四這日平江伯一家再次造訪,在府裏設下宴席。
趙氏喜歡張氏文靜賢淑溫良體貼,卻對沈明淑嗤之以鼻,沈明淑便對張氏和平江伯夫人淡淡,三人寒暄了幾句之後沈明淑就借口處理瑣事離開了。
趙氏讓秋娘領着張氏出去賞梅,冬日正是臘梅傲雪盛放的時節,衛國公府有一處寬闊約三畝地的大花園名為紫園,紫園中栽種了一片梅林,張氏走到臘梅園外,看見一個身着粉襖白裙的少女站在梅樹下和丫鬟有說有笑地接露水、摘花瓣。
“那是誰?”張氏問。
秋娘笑着答道:“那是我們府上的萦姨娘,是夫人的庶妹。”
這時阿萦也和桂枝、紫蘇兩人轉過身來,兩人目光相對,少女烏發雪膚,杏眼紅唇,竟是美得比臘梅花還要嬌俏動人。
張氏訝然。
沈明淑和阿萦長得不像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阿萦見怪不怪,聽說平江伯一家今日上門造訪,眼前這女子看着約莫二十歲上下,鵝蛋臉,丹鳳眼,生得秀美文靜,想來便是平江伯世子夫人張氏了。
沒想到張氏這樣好看,那為何趙炳安總說她古板無趣,令她誤以為張氏長得不好看呢。
阿萦便拎着裝滿了梅花的小竹籃過來給張氏和秋娘見禮。
與沈明淑和裴三夫人等人相比張氏出身并不高,因此一向沒什麽架子,她第一次見阿萦,見狀便褪下腕間的翠玉镯子要給阿萦套上當見面禮,阿萦推辭不過,只能收了。
“姨娘為何要摘這些梅花花瓣?”張氏好奇。
阿萦柔聲笑道:“回世子夫人,這是今冬的第一批臘梅,前朝有壽陽公主梅花香,便是以初冬臘梅花為花引,與其他香料混合,再以梅花花蕊露水調合,制成香丸随身攜帶,近之典雅清冽,有暗香之幽。”
“你還會制香?”
莫說張氏,阿萦此話一出,連秋娘都是一愣,不禁多看了阿萦好幾眼。
阿萦依舊大大方方地笑着。
正說話間,那邊有丫鬟過來喊道:“世子夫人,世子來了,伯夫人和太夫人請您過去。”
張氏轉身對阿萦道:“那我就失禮先告辭了,姨娘繼續逛。”
阿萦屈膝回禮,送走了張氏。
……
上次趙炳安雖說是賭氣背着一家人偷跑去了京城,但好歹也在破獲兵丁營私案中幫忙立了功,裴元嗣寫折子的時候如實陳述,只是把事情從頭到尾理清了一遍,成嘉帝就讓他官升兩級,從勳衛的散騎舍人成了高兩級的副指揮使。
趙炳安自覺揚眉吐氣,這下再也沒人會說他是混吃等死一竅不通的纨绔了,就是表哥這個迂腐不化的人對他依舊像從前一樣沒什麽好臉色,趙炳安想了想,他這大概就叫做熱臉貼了表哥的冷屁股。
“哎,表哥,我問問你,小嫂子和我嫂子現在關系處的怎麽樣,嫂子發現了你倆的事了沒?”
書房中,趙炳安揶揄地問裴元嗣。
趙炳安生母早亡,父親平江伯從小不管他,繼母平江伯夫人巴不得把他養成個纨绔,他和妻子張氏沒感情,所以張氏也不會管他納妾在外風流。
但裴元嗣的情況和趙炳安不一樣,老慶國公是裴元嗣的恩師,沈明淑是恩師的孫女,成婚三年間裴元嗣又都不曾納妾,這會兒裴元嗣和阿萦在靈州的半年患難見真情,兩人生出了情愫,作為正房娘子的沈明淑肯定咽不下這口氣。
何況阿萦還是沈明淑的庶妹。
趙炳安看得出來,他這個大表哥表面上粗枝大葉,不解風情,實則認真起來可是憐香惜玉呢。
裴元嗣警告地看他一眼,“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
趙炳安笑着給裴元嗣倒了杯茶,“表哥放心,都是男人,我當然懂,要是我在外面養了外室被表哥看見了,表哥你肯定也會幫我保守秘密的對吧?”
裴元嗣喝了他遞來的茶,垂下眼想,他還真不會幫他保守秘密。
趙炳安敢在外面養外室,他肯定告訴舅舅平江伯,打斷這厮的狗腿。
“你如今也成家立業,該懂事了,現在是羽林衛副指揮使,日後還有上升餘地,倘若還像以前不務正業,在外面鬥雞走馬,別怪我沒提醒你,你一輩子到副指揮使就到頭了。”裴元嗣皺眉道。
趙炳安就不愛聽裴元嗣說這話,他現在還年輕,怎麽一輩子到副指揮使就到頭了,他還想做大将軍呢!
丫鬟來請兩人去上房用膳。
因是家宴男女便未曾分席,貴族世家吃飯用膳講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語”,可惜有愛唠叨的趙氏和嘴碎的趙炳安在,這頓家宴注定不可能是安靜的。
趙炳安和張氏夫妻倆坐在一處,一個風流俊朗能言善辯,一個文靜秀氣溫柔寡言,兩人看着郎才女貌多麽相諧,可明明離得那麽近中間卻又好像隔了個人。
趙氏看着就感嘆一回,暗忖張氏身份是低了些,但若是當初她能給兒子娶上這麽一房媳婦至少現在不用受沈明淑這麽多窩囊氣,她這大外甥攤上這麽好的媳婦還不知道珍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席間聊到一事,平江伯忽說道:“肅之,我聽說外甥媳婦她爹,你老丈人沈文铖要升官了?”
沈文铖在工部擔任工部侍郎,今年工部尚書因病致仕,吏部推薦的人選就是慶國公沈文铖,雖說現在吏部的升職文書還沒下達,但估計此事十有八.九,平江伯的話裏難免就多了酸澀之嫌。
裴元嗣神色淡淡地颔首。
沈文铖加官,與他無關,他不會幫舅舅徇私,就更加不會幫沈文铖。
爹爹這是要升官了?
沈明淑聞言卻是神彩一振難掩驚喜激動,連裴元嗣一口沒用她夾過去菜的失落都一掃而空。
難怪她前幾天回娘家爹爹臉上掩不住的高興,想來是事情還沒定好所以沒和她說,看來眼下這升遷一事算是定下了!爹爹升官必定會擺升官宴,正好回家和爹娘聚聚。
或許……還可以趁這個機會除去阿萦那個小賤人!
作者有話說:
今天太忙了,有一點點短小,評論區給大家發紅包補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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