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阿萦等到傍晚怡禧堂依舊沒信兒, 桂枝性子急想去打聽,連一向沉穩的紫蘇都坐不住了, 兩人一塊兒過來請示阿萦。

阿萦上午做衣服, 下午便改練字,練字能使她平心靜氣,心無旁骛。

此時她放下手中狼毫, 罕見地冷下臉道:“不論事情結果如何,你們要始終謹記自己的身份,你們的主子是姨娘, 而國公府的主子是大爺、大長公主和太夫人,事不可僭越,不可有違禮數。”

“你們二人皆是我的心腹, 從今日起我給你們定兩條規矩, 言多必失,處世戒多言,此其一,其二, 自奉謙卑, 凡事勿相争,寧得罪小人不得罪君子, 你們二人可記住了?”

阿萦性情溫和, 看着不争不搶, 少有這般嚴厲的時候,二婢對視一眼,急忙一疊連聲應是, 還将阿萦适才說過的這兩句話各自重複了一遍。

背完一遍之後, 紫蘇、桂枝也就想明白了, 原來主子的意思是讓她倆安分守己別瞎打聽,管好自己的眼前事即可。

晚膳的時候阿萦胃口還不錯,她近來特別喜食酸黃瓜,趙氏知道後很是高興,酸兒辣女,還說阿萦肚子裏一定是個男娃,讓小廚房給阿萦做了三個大罐子送過來,酸黃瓜腌得脆脆的十分爽口開胃,味道也不酸牙,阿萦就着花卷吃了五六塊才吃飽。

吃完之後她就扶着肚子在屋子裏轉來轉去消神兒,和平時相比沒有兩樣,紫蘇與桂枝漸漸地也就沉着了下來。

阿萦這廂閑适自在,怡禧堂的沈明淑與周媽媽就好不到了哪裏去了。

周媽媽受不了大刑,二十個板子下來人就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饒是如此她也是咬緊牙關堅決不說實話,因為她清楚一旦松口不光自己和沈明淑逃不了這一劫,就連她不知情的侄女白芷、家人全部都要遭難。

審了兩個時辰下來她竟硬是不肯松口,趙氏和兖國大長公主上了年紀捱不住這麽久的刑罰,已經早早地回去歇着了,就連劉媽媽都被安排去了暖閣小憩。

周媽媽不肯說,白芷年紀輕輕卻遭不住決明與三七的威脅恐吓,早就将沈明淑早年做過的許多事情一股腦如竹筒倒豆子和盤托出,譬如三年前她又是如何一步步引誘害死裴元嗣房裏的兩個丫鬟青荷與碧桃。

有些事情白芷不知內情周媽媽卻一清二楚,裴元嗣遂承諾若周媽媽供出實情饒恕周媽媽的侄女白芷及其無辜家人,周媽媽不得已含淚招認。

原來沈明淑在未出閣前曾有一位心腹長随叫做萬貴,慶國公府乃是将門,老慶國公疼愛伶俐聰敏的大孫女,便自沈明淑年幼時就千挑萬選選了兩個小厮來保護她,萬貴是沈明淑的陪嫁,身手敏捷忠心耿耿,沈明淑一遇到什麽事解決不了就會去找萬貴幫忙。

直到四年多前沈明淑嫁人前夕将忠仆萬貴打發去了鄉下莊子做管事,半年前,也就是薛玉柔剛離府回老家不久那段時間,沈明淑又以查看田莊收成為由召萬貴入衛國公府。

裴元嗣命人去拿萬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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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貴遠在城外田莊,絲毫不知危險已悄然降臨,決明把萬貴綁來連夜審訊。

孰料這萬貴的嘴巴竟比周媽媽的骨頭還要硬,連上棍、針、拶三刑依舊咬緊牙關不說一言,家中妻兒老小的性命在他眼中都比不上從小伺候的主子沈明淑,真是好一個忠仆!

不招也沒關系,決明從萬貴家中院子的地底下挖出他作案的工具,一把約有男人半個小臂長的短刀,其實這把刀劉媽媽早就不記得了,但她記得萬貴,她見過他的臉!

見到萬貴的那一刻,劉媽媽渾身顫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夜風瑟瑟,萬貴将薛玉柔推進水裏,她沖上前去,萬貴掐住她的脖子,鋒利的刀尖一把捅進她的身體裏,她來不及呼救,失去意識掉進一望無際的深水中。

真相大白,萬貴見大勢已去只得招認,薛玉柔的确死于沈明淑之手。沈明淑本意是要萬貴把薛玉柔推進水裏僞造成她失足落水而亡,誰料人算不如天算,萬貴的行跡竟會被半夜出來的劉媽媽看到。

有了劉媽媽這個變數,萬貴回來不敢告訴沈明淑事情沒辦妥,又恐薛家人發現被他殺死的劉媽媽,便四處尋了一婦人屍體扔進水裏僞造成是劉媽媽的模樣。

一個死了的仆人,再加上屍體早已泡的面目全非,薛家壓根就沒在意劉媽媽的生死,稀裏糊塗認領了屍體,讓萬貴暫時逃過一劫。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沈明淑再也無法抵賴。

裴元嗣聽完萬貴和周媽媽的供詞後在屋裏沉默了許久,大半夜的,他沒有驚醒任何人,負手走進了關押沈明淑的那間屋子。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他将萬貴和白芷的供詞用力扔到沈明淑的臉上。

沈明淑臉被紙割得生疼,她忍着屈辱啞聲問他,“大爺是什麽意思?”

裴元嗣陰沉着臉不語。

沈明淑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地道:“大爺,望你調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莫要屈打成招,把這些欲加之罪加在我……”

“住口!”

裴元嗣一口喝斷她道:“你不想認?好,薛氏死于你手,你不認,那我問你,顧氏是怎麽死的,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她也是失足落水?”

“沈明淑,你手裏有幾條人命,你還記得清楚嗎?這一巴掌,是替你祖父打的!”

老慶國公一生戎馬愛民如子,自小疼愛的嫡親孫女卻是殺人如麻蛇蠍心腸的毒婦,事到如今證據确鑿她依舊抵賴,裴元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擡手往沈明淑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沈明淑撲倒在地上,淚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她捂着自己的臉嚎啕大哭,“裴肅之你打我,你竟然又打我!你是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害死了薛玉柔和顧三娘?她們兩個賤人算什麽東西也值得我去動手!”

“你就是寵妾滅妻,你是不是覺得我死了你就可以和沈萦雙宿雙栖,我告訴你裴肅之,我就算死了你也休想把那個賤人扶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沈明淑咬死了不認,氣急敗壞之下還開始口不擇言,裴元嗣額頭青筋隐隐爆出,臉色鐵青,但良好的休養不允許他動手再打女人,裴元嗣十指成拳,最終怒而拂袖離去。

回到歸仁院時已是淩晨時分,淡青色的窗紗上跳躍着一簇微弱的燈光,裴元嗣走到門口,紫蘇聽到動靜忙披衣下來,悄聲道:“大爺回來了,姨娘等了您一個晚上,奴婢們怎麽勸都不聽,這會兒剛剛才睡着。”

裴元嗣掀開棉簾走進去,他知道阿萦一向睡眠淺,便刻意壓低了步子,阿萦披着一條軟毛毯子趴在桌上,桌上留着一盞小銀燈,将她睫毛映得又密又長,睡顏靜谧而溫柔。

裴元嗣默然立了片刻,吹滅燈燭将阿萦輕輕抱到床上,蓋上被子掩好床帳。走到外間,睡是睡不着了,索性坐在外間的圈椅上閉目養神。

窗外熹微的日光漸漸刺破天際,東方露出一線魚肚白,男人棱角分明的側臉一半隐在暗處,在他英武的眉眼之間蒙上一層濃雲似的陰影,皺成一道緊緊的“川”字。

極輕的腳步聲響起,有人走到他的身後,将手指搭在他兩側的太陽穴之上輕輕揉動,裴元嗣驟然從紛亂的思緒中醒來,握住那雙纖纖柔荑。

“怎麽醒了?”他語含責備。

阿萦擡手纖細的指尖撫上他眉宇間的褶皺不平,低聲道:“大爺又在想煩心事了,您每次煩心的時候,這裏總會皺得深深的。”

她心疼地捧着他的臉。

裴元嗣一愣,就在此時此地,他竟然從阿萦的眼中看到了憐惜。

潛意識裏,他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女人用這樣的目光看待他,他希望他在阿萦眼中永遠是高大的,無所不能的,裴元嗣攏住她的手,輕描淡寫道:“別多想,外面的事情都與你無關,你在屋裏好好養胎,今日外面不論發生什麽,你都不許出來,記住了嗎?”

“我記住了,”阿萦乖乖點了點頭,又認真地看着他道:“那大爺您也要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事,您都不要為了別人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好麽?”

阿萦站着說話會累,裴元嗣便攬住她纖細的腰肢,讓阿萦順勢坐在他的腿上。

阿萦依戀地圈住他的脖子,在他眉間輕軟地印下一吻,喃喃低語:“您是我腹中孩子的父親,是我的夫君,我希望您每天都高高興興的,看着您心煩,我心裏也難過,我知道我什麽也幫不上您,我會聽您的話,所以您也聽我這一次好不好?”

兩個人的呼吸近在咫尺,裴元嗣聞到阿萦身上淡淡的花露清香,阿萦像一株安靜美麗的海棠花,他有時覺得她天真單純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有時又覺得她身上有一種奇異的,能夠迅速撫慰人心的魔力。

裴元嗣沉默了片刻,“若是我告訴你,你長姐犯下了天理難容之罪,你當如何做?”

問這話時,他鳳目緊緊地盯着阿萦,不願錯過她的任何表情,阿萦臉上便恰到好處地閃過一絲驚詫,“這……大爺,其中會不會是有什麽誤會?”

“證據确鑿。”裴元嗣眼利如刀。

阿萦想了片刻,輕聲道:“大爺明察秋毫,我相信大爺不會審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法度不可廢,無論大爺您最後要如何處置長姐,旁人都無可指摘。”

“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長姐曾在我最艱難之時救我一命,倘若沒有長姐帶我入衛國公府,我也不會遇見您……”

“我知道我說了您可能會生氣,可我還是希望您能再給長姐一次将功補過的機會,您與長姐四年夫妻,同床共枕,心中怎會沒有絲毫情誼,您為此憂煩,恰恰說明您其實也不願處置長姐。”

“您是衛國公,是裴家的一家之主,您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裴家的名聲、顏面,您心中堅持的法度……其實您已經做得盡善盡美了,換做尋常人,他們肯定做不到大爺這般鐵面無私,剛正不阿。”

“大爺,我想讓您知道,不論旁人怎麽看您,我只在乎您心裏如何想,您就是我的天,不論您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永遠支持您,站在您的身邊。”

在裴元嗣眼中,阿萦溫和善良、重情重義,她會寧可冒着被他責怪的風險也要為長姐求情,如果她此刻趁機要求裴元嗣處置沈明淑,那才是大錯特錯,因為阿萦清楚自己身份低微,就算裴元嗣休了沈明淑,也不會扶她為正妻,再娶一房繼室不見得就會比沈明淑良善。

與其惹得裴元嗣懷疑她居心不良,倒不如給沈明淑求情,她相信裴元嗣如此憤怒是因在沈明淑那兒受了氣,與沈明淑相比,是不是顯得她更加溫柔善解人意?

裴元嗣心裏就莫名有了一種感覺,眼前這個女子似乎是懂他的,他垂下眼,撫上阿萦白皙細長的手背上那一處泛着紅的腫起。

“還疼不疼?”

“不礙事,早就不疼了。”

阿萦想把手縮回去,裴元嗣抓緊她的手腕,這是他昨日盛怒之下遷怒了阿萦所致,那時阿萦一聲不吭,只是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他神色複雜地看着阿萦,其實裴元嗣想說,阿萦有時不必這麽懂事,懂事得令他心疼。

阿萦卻笑盈盈道:“大爺,我真的沒事,紫蘇幫我揉了藥酒,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一點都不疼。”

裴元嗣心裏嘆了口氣,低下頭替她輕緩地揉着腫脹處。

他揉的時候,阿萦便靠在他的肩膀上含情脈脈地望着他的側臉,裴元嗣低聲問她,“昨天還有沒有其它不舒服?”

“沒有,”阿萦笑,引着他的大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在他耳旁道:“她知道爹爹很忙,我告訴她要懂事乖巧,她說記住了,不來打擾爹爹。”

裴元嗣嘴角慢慢翹起笑意,鳳眼溫柔,輕輕刮了刮她柔軟的臉。

……

等阿萦重新睡着了,裴元嗣才從屋裏出來。

三七與決明便奇異地發現,進屋時面色陰沉盛怒的大爺出屋時竟然火氣全消,眼角眉梢都帶着笑!

是他倆看錯了?

然而再揉揉眼睛,裴元嗣已經冷着臉大步走了下去。

二人趕緊跟上。

慶國公府的人一大早都趕了過來。

慶國公夫人哭哭啼啼地哀求兖國大長公主,慶國公府兩個男人沈文铖與沈珽俱臉色沉重,女兒犯了這麽大的過錯,老夫妻兩人也沒臉。

慶國公夫人哭道:“事已至此,即使要了明淑的命那薛家姑娘也再活不過來,求姑爺和大長公主饒我們明淑一次,我親自進去勸她,保管日後她洗心革面,永不出汀蘭館,求大長公主再給她一次機會!求求您!”

趙氏一聽就火冒三丈,一口痰啐過去:“我呸,放你娘的屁!是,要她的命我外甥女也活不過來,所以她沈明淑就可以草菅人命?憑什麽我外甥女就活該死在她手裏?!”

想到慘死的外甥女,趙氏就忍不住潸然淚下,她的外甥女還這麽年輕就永遠地死在了冰冷的湖水裏,若是連她都不給外甥女伸冤,薛榮那個窩囊廢敢和慶國公府要說法嗎?!

更何況,沈明淑手中可不是只有薛玉柔這一條命!

裴元嗣娶沈明淑之前,趙氏早為裴元嗣選定了一位大家閨秀,此女姓顧名三娘,乃是內閣大學士顧安的小孫女、國子監祭酒顧衍的掌上明珠。

顧三娘生得容貌秀麗,性情溫柔沉靜,趙氏喜歡她喜歡得了不得,在裴元嗣尚未從太原回京城述職之前便将顧三娘看作了自己的兒媳婦,隔三差五就召顧三娘來衛國公府上作客。

不巧的是,顧三娘未出閣前恰與沈明淑關系不錯,兩人還是手帕交。

沈明淑早從祖父的來信中得知了裴元嗣答應娶她的意思,可這話她一個女兒家又怎好意思對趙氏說出口,趙氏不喜沈明淑,對她沒什麽好臉色,沈明淑委屈的同時不免嫉恨上自己的這位手帕好友,面卻未曾表露分毫,反對顧三娘愈發呵護備至。

一次兩人外出游船,顧三娘不慎失足落水,向沈明淑大聲呼救。

沈明淑下意識想伸手去拉她,但當兩個人漸漸靠近時,沈明淑又反悔了。

顧三娘死了,是她自己不小心找死,她只是沒有去救她而已,與她何幹?

所以沈明淑中途狠心收回了自己的手,眼睜睜地看着顧三娘在水中艱難掙紮,許是求生的欲望太過強烈,顧三娘竟在水中漸漸找到了平衡,她向着水岸對面游去。

沈明淑慌張不已,如果被顧三娘僥幸逃得一命,上岸之後顧三娘一定會敗壞她苦心經營多年的名聲,到時候裴元嗣不僅不會再娶她,還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她一輩子!

沈明淑不想落入那種境地,此次游船二人皆未帶丫鬟,便由萬貴充當船夫,萬貴是祖父從小派給她的侍衛,一直對沈明淑忠心耿耿,主子的一個眼神他就明了該怎麽做了,跳入水中硬是把顧三娘摁着頭摁進了水中淹死。

顧三娘死了,沈明淑才開始大聲呼救,謊稱顧三娘失足落水,她命萬貴下船營救,萬貴手腳被海草纏住,等萬貴游過去的時候,顧三娘已經溺死。

沒有人懷疑顧三娘死于沈明淑之手,因為當時沈明淑哭得幾乎是聲淚俱下,在房裏整整關了自己一個月未曾出去見客,形容消瘦了一大圈,顧衍和顧夫人甚至不得不親自上門來探望沈明淑,勸她不要自責,只哀嘆三娘是福薄命薄。

萬貴招供薛玉柔的同時,将昔年的顧三娘慘死之事也一并和盤托出。

也就是說,現在的事情不僅牽扯到了衛國公府、慶國公府,還有內閣大學士顧安。

裴沈二家之事尚可說是家事、私事,家醜不可外揚,私下解決無可厚非,如今牽扯到了顧家,沈明淑便是在劫難逃!

沈文铖急忙對裴元嗣道:“肅之,此事切不可告知顧家,家醜不可外揚,一旦傳揚出去,我們裴家和沈家的女兒日後還有哪個敢娶?!”

傳揚出去,沈家家風不嚴,養出來一個心狠手辣蛇蠍心腸的女兒,沈文铖在官場将名聲盡毀!

裴元嗣冷聲道:“能否傳揚出去,那是顧家的事,與我衛國公府無關。”

沈文铖心一沉,裴元嗣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顧家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他沒猜錯,裴元嗣早将此事修書一封遞去了大學士府,不過為防止有心人截信圖謀不軌,信中并未提及細節,只是言及顧三娘之死另有隐情,請顧大學士的兒子兒媳顧大人及顧夫人到衛國公府一敘說明詳情。

只聽隔壁的梢間裏隐約傳來女子低低的飲泣聲,少頃軟簾忽地一掀,顧衍憤怒地從中走出,指着沈文铖的鼻子恨聲道:“沈文铖你這老賊,你生養的好女兒!我的三娘一直視明淑為至交好友,四年前她竟草菅人命,将我女兒溺死于湖水中,她究竟有沒有良心,她還是不是人!”

顧大人是文臣,生性儒雅溫和,眼下也被沈明淑氣得臉紅脖子粗,一想到自己最疼愛的掌上明珠死于非命,顧衍夫婦不禁肝腸寸斷。

女兒死得這樣冤這樣慘,他們卻還以為沈明淑清白無辜,上門安慰于她,現在看來她那時全都是為了擺脫殺人嫌疑的逢場作戲!真真是蛇蠍心腸!毒婦!

顧家人不怪衛國公府,因為衛國公府也是受害者,他們心底真正怨恨的是慶國公府,是沈文铖一家,一向在朝中如魚得水的沈文铖被顧大人罵的啞口無言,羞愧地低下了頭。

裴元嗣讓人把沈明淑帶上來,他要親自看一看,見到昔日的苦主她還會不會依舊斬釘截鐵地否認自己曾經的一切罪過。

果不其然,沈明淑被帶上來之後,一看見顧衍與顧夫人,下意識地臉色煞白,搖搖欲墜,猶如白日見鬼。

顧夫人哭着捶打質問沈明淑,沈明淑開始時還咬緊牙關不認,顧夫人便數着當初顧三娘與她的種種情誼,兩人意趣相投,猶如知音,顧三娘還三五不時地繡一只荷包或是香囊送給沈明淑做禮物,沈明淑有時會回禮一條她親手繡的帕子,有時會下帖子親自邀請顧三娘到慶國公府結辦詩社,賞花品茗……

沈明淑聽着忍不住潸然淚下,淚如泉湧。

顧三娘視她為知己,她又何嘗不是如此?但許多事情做過了就沒有辦法再回頭,一如當年她對三娘見死不救,即使只是一時惡念,然木已成舟,她沈明淑絕不會為了一個死人葬送自己的一生!

沈明淑漠然道:“夫人不必再說了,沒有做過的事情,打死明淑我也不會認,這是我裴家與沈家的私事,因為……我的夫君裴肅之寵妾滅妻,想休我,所以找了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栽贓到我的頭上,意圖屈打成招。”

“可我不會認!我就算是死,我也是衛國公夫人,沒人可以休我!”

沈明淑怨恨地看向裴元嗣,他可以喜歡和寵愛任何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卻獨獨不能是沈萦!因為她恨她,對她恨之入骨!

在沒有被休之前,她仍是衛國公夫人,是慶國公府的大小姐,沒有人可以對她用刑,只要她死不認罪,裴顧二家便對她無可奈何!

作者有話說:

注:言多必失,處世戒多言出自《朱子家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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