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汀蘭館, 沈明淑一次不落地喝了十幾天的藥,硬是把身上的傷寒病給養好了。她每日閉門不出, 大喜的日子身着素服在屋裏跪着讀佛經, 連慶國公夫人和親弟弟沈珽來求見都拒之門外。
然而從她被發落到現在,裴元嗣依舊沒有過來看過她一眼。
沈明淑夜裏睡不着時腦中總是時不時地回想起她十二歲那年初見裴元嗣的場景。
那一年裴元嗣十五歲,比她大三歲, 老國公裴仲禮新喪,裴元嗣披麻戴孝扶棺出葬,她在人群中遙遙一面, 面對衆人對衛國公府的非議,他面不改色,始終腰背挺拔, 神色冷峻如霜走在喪儀最前, 宛如一棵孤傲清冷的松柏屹然挺立。
十五歲及笄那一年,裴元嗣十八歲,剛出孝他便參加會試轉年就被成嘉帝在殿前欽點,成為了本朝有史以來第一位連中三元的狀元郎。
春風得意馬蹄疾, 一日看盡長安花, 十八歲的男人褪去了身上的少年稚氣,鳳目漆黑堅毅, 少女懷春的她站在高閣之上癡癡地凝望着騎在馬上的他, 在好友們的調笑之下羞紅了臉蛋。
當祖父悄悄告訴她, 他為她相中的如意郎君就是衛國公裴元嗣時,沈明淑高興得一整晚都沒睡着,後來邊疆危難, 裴元嗣主動請纓, 與年邁的祖父同上戰場, 她等了他整整四年。
為了讨他母親的歡心,她堂堂慶國公府的嫡女委曲求全低三下四,四年之後,他果然如約登門提親,嫁給他時,她以為苦盡甘來……
沈明淑無聲地落下兩行清淚。
最終他卻還是喜歡上了別的女人,曾經的承諾早已化為烏有,這數十日沈明淑一直在想,她與阿萦相比究竟差在何處,他寧可喜歡一個卑賤的庶女都不願多看她一眼。
正月十五上元夜後的第二天,是沈明淑的生辰。
這一天,沈明淑換上一身青色的衣裙,淡掃峨眉,給了看守她的婆子一把錢将白芷放了出去。
白芷手捧着一只大紅繡鴛鴦香囊和一把鑲嵌着碩大寶石與珍珠的鎏金腰刀匕首跪在裴元嗣面前。
那只被磨舊的香囊之中裝的是兩人新婚之夜的結發,意為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那把腰刀匕首,是當年老慶國公在太原臨終前托裴元嗣轉交給孫女沈明淑的遺物。
也是送給他們二人的新婚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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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今日是夫人的生辰,夫人已經知錯了,這幾日夜夜她在房裏以淚洗面,求您再去見她一面,給她一次機會!”
見裴元嗣沉默地看着她手中的二物,并未出聲驅趕,白芷喜極而泣,立即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裴元嗣轉身去了汀蘭館。
沈明淑跪坐在佛龛前的蒲團上,還未出正月,她便一身銀白底淡青色的襖裙,烏黑的長發半绾成一個簡單的發髻,發間只簪着幾根素色的簪子,神色憔悴楚楚可憐。
她一向鋒芒畢露,人前人後大方得體,從不甘心示弱,裴元嗣還是第一次見她這幅弱質纖纖的姿态,他微微蹙了眉,進屋連坐都沒坐,平靜地問:“找我何事。”
沈明淑聽到聲音急忙迎出來,見是他,先是一喜,繼而面上露出似喜似悲的神情,掩面哽咽道:“肅之,你終于肯來見我了!”
她跪倒在裴元嗣腳下,哭着說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豬油蒙了心!大爺若要罰我我無話可說,可我做一切不是為了旁人,正是為了大爺你啊!”
“大爺你若喜歡阿萦,為何不早與我說開?我竟誤以為阿萦心懷不軌,為了衛國公府的後宅安寧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但我那時當真不知阿萦已懷有身孕,否則借我一萬個膽子我也斷然不敢害阿萦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沈明淑給阿萦下毒分明是為一己私欲,嫉妒阿萦得寵才使得這番惡毒心計,現在到了她的嘴中卻皆成了他的錯,如此颠倒黑白!
沈明淑争強好勝聰明一世,可惜卻偏偏不懂男人的心,裴元嗣聞言冷笑不止,“你說阿萦心懷不軌,那我問你,當年我房裏的兩個丫鬟,莫非也是如此,衛國公夫人?”
沈明淑心猛然一沉。
裴元嗣不是撒手不管後宅的男主人,他生性嫉惡如仇,端肅剛正,之所以對妻子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皆是看在老慶國公的面子上,否則以他的性情,早便将沈明淑下堂休棄,何來今日苦果?
沈明淑絕不會認下青荷與碧桃之過,她咬緊牙關,含淚說道:“青荷當衆頂撞于我,碧桃私自偷盜府內珠寶,二人貪慕榮華,其心可誅,我自認對二人的處罰無可指摘,大爺倘若不信,我請求大爺再徹查碧桃與青荷之案,如有摻雜半分私心,便要我現世得報,葬身火海,不得好死!”
沈明淑敢公然處置趙氏放在裴元嗣房中的人,自然是因青荷與碧桃并非全然清清白白,否則又怎會被沈明淑拿捏住錯處。
裴元嗣無心再與沈明淑争辯,轉身就走,沈明淑抓住他的衣角急切道:“肅之,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論如何求你不要厭棄我,否則我再無顏面活在這世上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對你的心天地神明可鑒,如你不信,我今日唯有以死明志!”
說罷沈明淑心一橫,閉眼就沖着一側的牆壁沖去。
只聽“咚”的一聲悶響,裴元嗣臉色微變,轉身卻阻攔不及,沈明淑撞暈在了牆上。
……
汀蘭館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阿萦的耳朵裏。
“萬一大爺心生憐惜,原諒了她,姨娘,這可怎麽辦是好?”紫蘇擔憂地道。
阿萦繡小繃的手一頓,娥眉緊蹙。
沒想到沈明淑竟能如此豁得出去。
說不擔心那是假的,沈明淑與裴元嗣畢竟是結發四年的夫妻情誼,一夜夫妻百日恩,何況沈明淑還是裴元嗣恩師最疼愛的孫女,這恐怕也是裴元嗣一直不願休妻的原因。
休了沈明淑,裴元嗣不僅有違恩師所托,名聲也會大為受損,白璧微瑕。
阿萦摸了摸自己尚未顯懷的小腹,“別急,急也無用,等大爺回來怎麽說。”繼續縫着手中的花樣。
紫蘇看着阿萦從容鎮定的美麗面龐,情不自禁地也冷靜了下來。
阿萦給她出主意,上次大爺因為阿萦中毒之事審她,紫蘇趁機将沈明淑害她娘李氏之事一并托出,求大爺給主持公道。
後來大爺就不知道用了手段,從沈家要來了她和她娘李氏的賣身契,又将她娘安置在了衛國公府的倒座房,出錢給李氏看病,讓她從此安心伺候阿萦。
紫蘇感激裴元嗣,更對阿萦感恩戴德無以複加,有阿萦在,她就像有了主心骨,什麽都不怕。
裴元嗣回了歸仁院,裴元嗣回來之前,三七為了讨好阿萦,已經偷偷将沈明淑撞牆明志之事提前告知了阿萦,讓她做個心理準備。
裴元嗣進來時面沉如水,阿萦替他更衣,果然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兒,她繞到他的身前替他整理衣襟時便面含憂色地詢問:“大爺,長姐可是出什麽事了,您別生氣,有什麽事我們好好兒說……”
裴元嗣聞言卻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鳳目鋒利如刀,“你每日足不出戶,從哪兒得知她出事的消息?還是說你嘴上說着關心,其實心裏最希望她出什麽事?”
他猛地擡手一揮,阿萦忍不住踉跄數步,扶住身後的衣槅,震驚地看着他。
裴元嗣冷着臉走進房裏,床上鋪滿了針線衣服,裴元嗣看着愈發心煩,煩躁地将這些雜物噼裏啪啦全部掀翻到地上。
地上靜靜地躺着一條玫瑰紫色的軟綢中衣,中衣的一端夾在巴掌大小的木制小繃上,繃面栩栩如生地繡着一朵豔麗雍容的牡丹花。
牡丹,是沈明淑最愛的花。
裴元嗣一怔。
這時,阿萦從屏風後默默地走了進來。
她半跪着撿起被裴元嗣扔到地上的針線,裴元嗣皺眉,剛剛張口,阿萦便将衣服都撿了起來,裴元嗣閉嘴,将臉扭到一邊。
阿萦把衣服疊好放到桌上,這才低聲解釋道:“适才是妾逾矩了,妾先前看見白芷在院裏和大爺說話,為大爺更衣時,大爺的身上有血腥氣……妾以為是長姐出了事,一時心急,亂了規矩,還請大爺責罰。”
阿萦垂臉跪到地上,裴元嗣臉一僵,終于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是他錯怪了阿萦,他帶着火氣遷怒了她,誤以為她與沈明淑一樣別有心機。
“誰要你跪的,起來!”
裴元嗣厲聲道,他上前将阿萦拉起來,阿萦眼圈早就紅了,淚水委屈地在裏面打着轉兒,裴元嗣受不了女人哭,若是別的女人,他指定又要發怒,但阿萦……
他把阿萦抱到了床上,斥責道:“你有了身孕為何還要跪,傷着孩子怎麽辦?”
“我……沒怪你,別哭了。”
阿萦拉住他的大手,搖着頭眼淚汪汪地道:“我不哭了,您別生氣,別生氣……”
裴元嗣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心裏是煩的,可阿萦沒有錯,她平日裏嬌氣,只要他生氣,她一點嬌氣都沒有了,盡是小心翼翼,他不能把氣撒到她的身上。
裴元嗣不會安慰人,可又不能一直看見阿萦哭,他僵硬地坐着看了她半響,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在廊下站了一會兒,寒風吹滅了幾分心內的煩躁,一擡頭,忽見決明神情凝重地小跑了進來。
大冷的天決明額頭直冒汗,附到裴元嗣耳旁低語幾句,緊接着主仆兩人匆匆消失在院子裏。
紫蘇推門進來的時候,阿萦正坐在床上揉着手背上的紅腫,紫蘇趕緊去拿藥酒給阿萦消腫,小聲埋怨道:“大爺脾氣也太差了些,姨娘不過随口問一句都要發脾氣,還把您的手給弄傷了,萬一驚着孩子怎麽辦?”
不是脾氣差,而是裴元嗣從頭到尾根本沒有真正信任過她。
阿萦眼中的冷意一閃而過,沒空計較這個,問:“他去哪兒了,可是又去汀蘭館了?”
“應該不是,”紫蘇細細揉着阿萦的手背道:“奴婢只聽決明說似乎是公主有事找大爺,許是商量如何處置夫人的事吧,不過大爺和決明離開的時候,臉色似乎格外凝重,像是出了什麽大事一樣。”
大事。
阿萦心神一動,不覺想到一人。
難道,是他回來了?
怡禧堂。
趙氏哭得肝腸寸斷,幾欲哽咽,口中不住地喊着“我可憐的外甥女”,若不是有秋娘扶着,只怕她身子都要癱倒了下去。
裴元嗣面色冷峻地踏進來,劉媽媽還在哭嚎着,一見裴元嗣跟見了救星似的沖着裴元嗣的大腿就撲了過去,“大爺給我可憐的柔姑娘做主啊!她今年才十七歲,年紀輕輕就淹死在了湖底,衛國公夫人沈明淑,她草菅人命,買.兇.殺.人,我們姑娘死得冤啊!大爺給我們姑娘做主!”
薛玉柔的父親薛榮是江州通判,薛家一家子都在江州,薛太太在薛玉柔十二歲時便病故,留下一對姐妹玉柔、寧婉,小的寧婉姑娘那年才八歲,兩個孩子沒了親娘,父親薛榮卻不到半年很快另娶繼母。
繼母刻薄寡恩,苛待薛家姐妹,趙氏在外甥女守孝期過之後便将薛玉柔接來京城,為了給外甥女尋一門好親事,沒想到正是這門好親事,要了她的命。
去年七月薛玉柔祖母葛氏病重,薛玉柔迅速啓程返回江州,八月中旬深夜船行至長江以北的徐州嘉河,薛玉柔擔心祖母病情夜不能寐在船舷上走來走去,劉媽媽半夜出來解手,突然聽到薛玉柔呼救,她趕忙走出去,卻看見一名小厮打扮的陌生男人目露兇相地将薛玉柔捂着嘴推入河中!
劉媽媽既驚且怒,她是忠仆,當即就要過去救自家姑娘,那小厮殺心既起,對她亦是毫不心慈手軟,薅過她的頭發就将她往欄杆上撞。
劉媽媽生得粗壯,小厮無法将她輕松推入河中,劉媽媽口中和喊着救命,小厮沒法子,一刀捅了劉媽媽等船行至下一河段時再将屍體抛入河中毀屍滅跡,僞造出薛玉柔失足落水、劉媽媽為救她淹死在河中的場景。
這一切做的天衣無縫,薛玉柔半夜因為思念祖母走出房間,七月份剛下過雨船舷濕滑,她失足落水跌下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得巧合,就連徐州知府都未看出絲毫端倪,以“失足落水”結案。
薛玉柔的屍身打撈上來時已經被泡得全身發腫,經過薛父與薛玉柔的貼身丫鬟辨認後發現确為薛玉柔無疑,而劉媽媽的屍身也在三天三夜被找到,因為是個仆婦,落水時間也太久,薛家沒有仔細辨認便匆匆領走。
得知打小疼愛的孫女死後,沒過多久葛氏也憂郁而死,一命嗚呼。
誰又能想到那被打撈上來的劉媽媽其實并不是真正的劉媽媽!真正的劉媽媽大難不死,被兇手抛屍後沖到了嘉河下游的一個小漁村,漁村的一個瞎眼婆婆救了她,沒錢買藥就在路邊随便摘一些草藥給劉媽媽用着,權且死馬當活馬醫。
四個月後劉媽媽終于恢複得差不多,小厮那一刀沒有傷及她的要害,劉媽媽自覺薛家涼薄,必然不肯冒着得罪慶國公府與衛國公府的風險為自家小姐讨回公道,發誓要上京城敲登聞鼓告狀。
這一個多月她喬裝改扮躲躲藏藏終于入了京城,本想直接去順天府喊冤告狀,路上在客棧吃飯時卻聽一個漢子無意講起一樁他親身經歷過的事情。
說是他祖父年輕的時候在鄉下種着五十畝地,家裏世世代代是農民,有一年村裏的鄉紳強占了他的土地,他氣不過去鎮上告狀,被縣官拿着打了一頓殺威棒,他又去城裏告狀,知府收了鄉紳的銀子與鄉紳沆瀣一氣,直接把他祖父給打了個半死扔到亂葬崗,要不是他祖父福大命大自己爬回了家,恐怕現在都沒他這個人。
後來他祖父舉家搬去了外地,一輩子安分守己,窮到死都是個農戶,剩下他不甘窮跑到京城來幹力氣活兒。
劉媽媽聽完這個故事後背冷汗直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沈明淑出身慶國公府,慶國公沈文德與順天府尹萬一是什麽至交好友,兩人私下勾連,她去順天府敲鼓告狀,順天府尹便如那知府一般直接把她打死都沒人給她伸冤!
劉媽媽如夢初醒,趙氏是薛玉柔嫡親的姨母,現在唯一能夠為薛玉柔伸冤的人只有衛國公太夫人趙氏!
心裏拿定注意,劉媽媽便戴上帷帽來到了衛國公府門前守着,趙氏喜愛出門游宴,她只蹲守了兩天就輕松蹲到了趙氏出門的時機,擔心趙氏不願将醜事鬧大,她還特意當衆哭着撲到了趙氏的身上喊冤。
趙氏開始唬了一跳,以為遇見了瘋婆子,忙叫人把她叉出去,劉媽媽趕緊擡頭說清她是誰,趙氏瞪眼仔細一看,眼前這蓬頭垢面、瘦了至少兩圈的瘦婆子還真是外甥女的奶娘劉媽媽!
趙氏聽明白事情的經過後肝腸寸斷、勃然大怒,直接把劉媽媽帶到了怡禧堂求婆母做主。
兖國大長公主思忖許久後讓人請來了裴元嗣,裴元嗣才是一家之主,沈氏是去是留也該由他來決定。
裴元嗣看着跪在地上的劉媽媽,長眉緊鎖,抿唇不語。
除去剛開始時的震驚,裴元嗣很快恢複平靜,接受了劉媽媽口中的話,曾經的枕邊人會是如此的心狠手辣,他好像早就有預料。
他曾明确過表示不會納薛氏為妾,沈明淑卻擔心裴元嗣納了阿萦,就極有可能再在趙氏的撺掇之下納薛玉柔,那時沈明淑以為裴元嗣讨厭阿萦,而薛玉柔卻是裴元嗣嫡親的表妹,兩相比較之下,沈明淑對薛玉柔不得不防。
她不可能等着薛玉柔回來和她搶夫君,那就只有一個辦法,讓薛玉柔在回家的路途中“意外”身亡。
汀蘭館,沈明淑剛從昏迷中蘇醒。
她知道她的祖父老慶國公就是裴元嗣的軟肋,裴元嗣不可能休棄她,倘若休她,他在死後将無顏面對昔日恩師。
沈明淑閉上眼。
她想,她應該是打動他了。
花有幾日好,以她對他多年來的了解,阿萦即使生下男娃,裴元嗣的性格也絕不會将孩子交給阿萦來撫養。
等阿萦漸漸失去了寵愛,就是她的機會,只要她不被休棄,就一定還有機會挽回他的心。
沈明淑額頭被撞得隐隐作痛,她聽到外面有争執哄亂聲,不悅地擡起身子來喊白芷:“白芷,外面怎麽回事?”
“白芷,白芷?人都死了嗎?!”
白芷沒有動靜,一語未落,屋門卻忽被人從外撞開,沈明淑大驚失色,只見屋外走進來的是三七和兩個身材健壯的婆子,看這架勢,沈明淑心跳如雷,莫名有不祥的預感。
她想裝病拒絕,三七卻堅持将她“請”了下來,來到怡禧堂正房的大廳之上,剛進屋“轟隆”一聲大門緊閉。
沈明淑擡眼一看,裴元嗣、趙氏、兖國長公主分別坐在上首,三人神情肅穆正襟危坐,另有一老婆子在底下圈椅上怨恨地瞪着她,沈明淑險些吓暈過去,驀地尖聲叫道:“鬼,鬼!你不是死了嗎,你怎麽還活着?!”
“承蒙夫人還記得老奴,”劉媽媽咬牙切齒:“夫人的小厮一刀沒有捅死我,讓我活着,還回到了京城,夫人萬死也沒想到吧?”
“你胡說八道什麽,我何時讓我的小厮去殺過你,你莫要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
劉媽媽氣得從圈椅上站了起來,“夫人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哪個有能耐敢在太夫人送給我們姑娘的小厮裏安插人手,我們柔姑娘死了,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夫人你!臨行之前,我曾當面親耳聽你身邊的丫鬟白芷詛咒我們姑娘有去無回!”
劉媽媽轉向趙氏,趙氏立即命人将白芷帶上來,帶上來開始不承認,幾個巴掌下去白芷受不住了,招認她确實詛咒過薛玉柔。
那時薛玉柔回老家看祖母葛氏,劉媽媽特意跑到白芷面前顯擺說她們姑娘日後還會再回來,白芷氣不過,随口啐道:“那也得看你們姑娘還有沒有命從江州老家回來!”
白芷不過是信口一說,劉媽媽當時也未曾放在心上,孰料後來陰差陽錯,劉媽媽被推入水中之時厲聲質問那小厮是否是奉了衛國公夫人沈氏的命令,小厮只冷笑說了一聲她活該,并未否認。
薛玉柔素日性情溫和沉靜,從未的罪過任何人,除了心狠手辣的沈明淑!
是以劉媽媽和趙氏都認定沈明淑就是兇手!
但凡事都要講究證據,沈明淑在怡禧堂的這個空檔,裴元嗣便命三七與決明将汀蘭館上下搜了個遍,尤其是沈明淑的屋子裏。
沈明淑胸有成竹,挺胸擡頭地站在大廳中央,她早就把證據銷毀,就算薛玉柔真死在她手裏又能如何?
果不其然,兩刻鐘之後決明回來搖了搖頭,意思是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只把沈明淑屋裏堆滿的手抄佛經擡進來,俨然一副一心向佛的模樣。
劉媽媽忍不住道:“怎麽可能,大爺去拷打她的下人,定有人會禁不住拷打招供!”
然而這話說完,沈明淑竟依舊面不改色,淡淡說道:“大爺自去便是,我沈明淑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人污蔑!”
裴元嗣臉色冷沉,看了一眼決明。
決明心領神會地離去。
汀蘭館五十多名下人,包括白芷,尤其是平日裏沈明淑的心腹,皆由決明與三七親自上陣拷打。
期間沈明淑頭暈暈倒,兖國大長公主還命人将沈明淑扶到了內間去歇息,劉媽媽已經離開座位走來走去,急得滿頭大汗。
趙氏則揪着手中的帕子,不停催促裴元嗣再加派人手審問。
滿屋子人從天亮等到天黑,正月十七傍晚,天上開始紛紛揚揚飄揚起小雪,終于,兩個時辰之後,三七冒着一身寒氣從外面大步走進來,手中提着一人,大聲道:“大爺,周媽媽帶來了!”
與此同時,內間,沈明淑猛然從床上坐起來。
作者有話說:
男主脾氣确實不好,他要是脾氣好又帥又溫柔那我也沒什麽可寫的呀,老男人肯定會改的,改也得慢慢來有個過程,以後他還會懼內呢
ps,這章其實出現了好幾個重要人物,畫個重點,記住薛寧婉和劉媽媽,以後還會有戲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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