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沈玦卧房, 福兒端着熱水進來給兩人擦拭傷口,兩人都疼得嘶嘶吸氣。
“大少爺怎麽能由着你們大家胡鬧, 萬一把人打壞了可怎麽辦!少爺, 你以後千萬別和四少爺打了好不好,求求你,只當我求求你!”
福兒一面抹淚一面自責地哭, 沈玦身體本就羸弱,眼下還有不足十天就要考試,她是真擔心少爺咯血發燒生病, 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她可怎麽和大哥四姑娘交代啊!
沈玦皺眉,“又哭鼻子, 打都打了, 你上藥就是。”
頌哥兒心想這人真是不會憐香惜玉,對福兒笑道:“福兒妹妹你別怕,沈瑞他那是活該挨打,我和你家少爺還嫌揍他揍輕了呢, 下次他要是再敢欺負你和你家少爺, 你就來衛國公府找我給你撐腰!”
本以為會收獲小美人崇敬感激的眼神,孰料福兒卻愁眉緊鎖地瞪了他一眼, 扭頭坐到沈玦身邊開始給沈玦臉上的青紫處上藥。
頌哥兒納悶兒地盯着福兒, 這丫頭怎麽回事, 怎麽還瞪他?!他剛要張口嚷嚷,就聽沈玦打斷了他道:“頌五爺今日怎麽會過來,莫非是我姐姐出了什麽事?”
頌哥兒忙回過神道:“還不是我大……是是阿萦擔心你被欺負, 特意囑咐我來看看。”
裴元嗣早上就囑咐過頌哥兒, 命他不許說漏嘴是誰讓他過來的。
沈玦緊張地問:“那我姐姐怎麽樣, 這些時日孩子有沒有事?”
慶國公府果如裴元嗣所料不願将家醜外揚,沈明淑稱病幽居汀蘭館的事情只有沈文铖夫婦并兒子沈珽知曉。
頌哥兒笑道:“好着呢,有我大哥護着,你還瞎擔心什麽,保管十個月後給你生個白白胖胖的大侄子!”
“你就安心在家裏讀書,争取下個月就考進通惠書院,可別辜負了你姐姐的期望才是!”
阿萦其實從未要求過沈玦要考進通惠書院,什麽出人頭地,她更多地是希望弟弟能夠擺脫沈家的束縛,健健平安地長大,僅此而已。
沈玦暗自捏緊了酸疼的手腕,垂眼掩去眸中的沉色。
等着吧,他一定不會辜負姐姐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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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有一日,他要位極人臣,讓他的姐姐不再受任何人的欺辱和脅迫。
到那時,他捏死像沈瑞那樣的烏龜王八蛋就像捏死一只蝼蟻一樣簡單。
沈瑞上次和沈玦打架臉上左眉眉尾一道長約半指的疤現在還沒消下去,今日與沈玦這麽一鬧,下巴被沈玦用指甲摳的險些去了半塊肉,皮肉血猙獰地翻了出來,觸目驚心、鼻青臉腫,真真是腫成了豬頭,連沈二夫人這個親娘見了都差點沒認出來。
“我的兒,我的兒!這是誰幹的,是不是又是沈玦那個小雜種?!”沈二夫人失聲尖叫。
沈瑞哇哇哭着撲到沈二夫人懷裏:“娘給我做主啊,沈玦把我打的好慘,他和裴元頌聯合起來一道欺負我!”
沈瑞是真覺得自己倒黴,要不是他這幾日看着大哥沈珽挺忙,平日常去族學,最近不去了,這才想着溜進族學裏找沈玦報上次的破相之仇。
哪想到每回他做壞事竟都能遇見裴元頌!真是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他甚至懷疑裴元頌是不是在沈家族學裏悄悄派了人監視他!
沈二夫人聞言卻猶如瞬間兜頭被人潑了瓢冷水,“你說什麽,還有裴元頌?”
沈瑞說不出話來,沈二夫人就問了沈瑞的貼身小厮,小厮把白天發生的事情刨去沈瑞主動惹事的部分添油加醋地講出來,沈二夫人聽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咬牙切齒道:“沈玦這個混不吝,和他那個狐貍精姐姐一樣都不是省油的燈!”
“瑞兒放心,娘這次必定給你做主!”
等沈二爺回來,沈二夫人二話不說就拉着兒子在沈文德面前哭,沈文德看得一個頭兩個大,指着沈瑞沒好氣道:“阿玦的脾氣我知道,你不去招惹他他又怎會打你,我看你純屬自找,活該!”
“二爺什麽意思,兩個都是你的兒子,瑞哥兒還是你嫡親的兒子,你怎麽能偏心眼兒偏到爪哇國去!”
“我不管,你明日要是不去給我讨個公道,我就帶着瑞哥兒回娘家,二爺就等人被人戳脊梁骨罷!”
說罷拉着沈瑞的手扭頭就走了。
沈文德心裏也不舒坦,但兒子還是擔心的,便叫長随往沈二夫人的房裏送了大夫和藥。
翌日等他下值回來,沒想到沈二夫人還真一大早就領着沈瑞回了忠勤侯府的娘家,丫鬟說二夫人走的時候帶了好幾套下一季的衣服,看起來像是要在娘家常住。
沈文德沒想到沈二夫人動真格,趕緊親自騎馬去了忠勤侯府好聲好氣地請人回來,那沈二夫人卻怎肯回去,冷笑着放話讓沈文德必須去找沈玦來給沈瑞磕頭道歉,否則這事沒完!
沈文德擔心妻子真能在忠勤侯府常住不回來,又氣又急,可他素來性子懦弱,不敢與沈二夫人争鋒相對。去沈家族學找小兒子沈玦,思來想去又開不開這個口,一連愁了數日某日忽想到一人,忙拾掇一番出了府去。
衛國公府。
沈文德在花廳裏忐忑不安地坐着。
阿萦午睡剛起,姍姍來遲。
簾子輕輕抖動,香風襲來,沈文德扭頭一看,卻是震驚地直挺挺站了起來,“阿,阿萦,你怎麽會在此處?”
沈文德來衛國公府想找阿萦勸一勸兒子,哪知下人将他請到了歸仁院,沈文德不知道這院子是衛國公裴元嗣的院子,适才在花廳裏坐着無聊時觀察四周的牆畫裝飾,疑心這是男人的居處,莫非是下人沒聽懂他的話把他請到了裴家大爺的住處?
正胡思亂想着,一位美麗的妙齡女子便由五六個丫鬟簇擁着緩步走了進來。
這女子穿着一身黛色雲紋軟煙羅,寬大的衣袍掩不住曼妙的身姿,肌膚白裏透紅,瑩潤如雪,沈文德揉了揉眼睛,直到阿萦福身向他行禮,這才徹底确定眼前站着的女子就是他的女兒阿萦!
“爹爹怎麽好像不認得我了?”阿萦含笑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丫鬟去上茶。
她從容閑适的氣度仿佛是在自己的房中,沈文德不敢坐,緊張地問:“阿萦,這不是你的院子吧,這是哪兒?”
桂枝撲哧一笑,将手中的熱茶遞過去道:“好叫沈二爺知曉,這是我們大爺的院子!”
沈文德大驚失色,忙推開桂枝的茶盞道:“你這傻丫頭,你怎麽能住在國公爺的院子裏,快随爹爹去給國公爺和你長姐道歉!”
提到沈明淑,阿萦面上的笑容就淡了淡,垂眼道:“爹爹不必擔心,是大爺和太夫人讓女兒住在此處的。”
沈文德聞言腦中已經閃過了無數個可能,太夫人?難道太夫人趙氏要拉攏他的女兒來對付大侄女明淑?怪道這幾日大哥大嫂見了他總是眼神怪怪的,好像似有似無地帶着幾分怨恨,他還疑心自己何時得罪了哥嫂,這樣下去豈不是要鬧得兩府家宅不寧?!
沈文德謹慎,立馬責備阿萦道:“國公爺和太夫人的話你聽,你爹的話便聽不得了?你姐姐待你恩重如山,你現在住進國公爺的院子裏,讓你長姐的臉面往哪兒放?”
“阿萦,你都已經嫁人了,不是小孩子了!以前是爹爹沒教好你,可你也不能恃寵而驕,仗着國公爺對你有幾分寵愛就失了自己應有分寸和禮數……”
阿萦越聽臉色越白,嬌小的身子搖搖欲墜,杏眼中漸漸蓄滿淚水。
“沈二爺的意思是,本官與太夫人的話阿萦都該當做耳旁風才對?”
突然有人冷笑着打斷了沈文德的喋喋不休,沈文德與阿萦皆同時向門口望去,只見簾外傾身走進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那男人身着紫色麒麟補子官袍,腰束玉帶,面容冷峻威嚴,不茍言笑,不是旁人,正是女兒的丈夫、衛國公裴元嗣。
裴元嗣極冷地瞟了一眼沈文德,摘下身上的大氅扔給身後的丫鬟,而後大步朝着阿萦走來。
阿萦慌忙別過臉去拭淚,屈膝施禮,裴元嗣卻扶住她,徑自拉着她的手去了上座一同坐下。
沈文德目瞪口呆。
裴元嗣沒再理會沈文德,仿佛屋裏沒他這個人存在,問一旁的紫蘇、桂枝二人道:“今日太醫怎麽說?”
紫蘇有意無意地往沈文德的方向看過去,“姨娘這幾日犯惡心的次數少了許多,人瞧着也有精神了,太醫說姨娘脈象平和,母子平安。”
沈文德忍不住出聲道:“阿萦有了身孕?!”
滿堂皆靜,唯有沈文德的聲音尤為響亮地在花廳內外回蕩着,阿萦似有些難堪,又有些窘迫地低下頭去,她只得起身道:“妾忽覺有些不适,先行一步,請大爺與父親見諒。”
裴元嗣淡淡地應了。
阿萦匆匆離開後,沈文德自知失言,忙起身道歉賠禮,“國公爺恕罪,下官,下官不是那個意思,下官只是擔心阿萦做錯了事情,沒人指點,釀成大錯,絕沒有指責國公爺與貴府太夫人的意思!”
雖然阿萦有了身孕,沈文德可不敢奢望裴元嗣高看他一眼,何況裴元嗣适才在他面前自稱本官,根本就沒有拿他做長輩的意思,沈文德心裏頭苦笑。
裴元嗣平靜地問:“沈二爺今日登門造訪有何要事?”
沈文德哪裏敢把家裏那堆破事告訴裴元嗣,支支吾吾道:“沒、也沒什麽事,就是許久沒見阿萦,想來看看她。”
如果說當初曹誕是強娶阿萦的罪魁禍首,那麽沈二夫人是主犯,沈文德就是助纣為虐的幫兇。
賣自己親生的女兒去給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做妾,虧他幹得出來這種事。
前些時日頌哥兒剛在沈家族學鬧過一場,把沈瑞打的鼻青臉腫,據說氣得沈二夫人都領着孩子回了娘家,若是以前頌哥兒打架裴元嗣定不輕饒,但這次他揍的是沈瑞,裴元嗣面上訓斥了頌哥兒幾句,心裏想的卻是揍輕了他年輕的時候少說也得把沈瑞揍得沒十天半個月下不來床。
惡毒下作的混賬東西,小小年紀就敗壞姐姐的清譽,阿萦是不是清白之身裴元嗣最清楚不過,罵人罵到他的頭上,衛國公府沒去上門要求處罰沈瑞已經是夠給沈家面子了。
怎麽,沈文德不好意思拉着老臉去求兒子,找到女兒門路上來了?
裴元嗣對沈文德沒有好臉色,冷聲道:“既然沒什麽事,沈二爺就回去罷。”
說罷也不給沈文德再開口的機會,喊來三七送客。
三七笑眯眯地進來做了請的手勢,沈文德嘆了口氣,不敢看上首的男人,愁眉苦臉地進來,一臉無奈地被“請”了出去。
走到門口他還不死心,塞了把錢問三七道:“敢問小爺,我家阿萦有孕幾個月了,平日身子可還好?”
三七假裝沒看見,皮笑肉不笑道:“三個月了,都好,不是我說啊沈二爺,萦姨娘有了身子,太夫人與大爺将姨娘當做寶貝似的捧着,生怕出點什麽意外,沈二爺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你便放心去吧。”
說到“意外”二字,三七咬字咬的格外重,沈文德便知道三七是在警告他沒事別瞎跑到衛國公府打擾阿萦,讪讪地胡亂應了幾聲,急忙走了。
……
卧房裏,阿萦坐在窗下做針指,聽到有人進來她忙迎出去,“大爺……爹爹走了?”
“走了。”裴元嗣道。
他喝了一碗茶,進屋更衣簡單洗漱過一身風塵後略有幾分疲倦地靠在了床上。
阿萦脫了鞋子爬上床,溫馴地給男人按揉着太陽穴。
裴元嗣眉宇間的“川”字漸漸平緩,忽睜開眼抓住阿萦的小手。
“大爺,怎麽了?”阿萦輕聲問。
阿萦這雙手細長白皙,玉指纖軟精巧,卻命途多舛,先前手腕割傷,後來又被他撞傷,裴元嗣記得,似乎阿萦的手臂上和後背上也有不少傷痕。
“你若不想見你爹,日後推病便是。”
阿萦想,她倒是不想見沈文德,但作為一個孝順的女兒,她越忍讓才能越發顯得沈家對她咄咄逼人。
她沒有可靠的娘家為她撐腰,至今還懷疑母親是死于沈二夫人之手,只是苦于沒能找到證據,沈二夫人母子如此欺辱她與阿玦,她就是要讓裴元嗣看在眼中,借他的手讓他為她與弟弟撐腰。
阿萦歉疚地道:“爹爹也是關心我,今日情急之下才說了些重話,并沒有責怪大爺與太夫人的意思,還請大爺不要放在心上,我替爹爹向您和太夫人賠罪了。”
“放心上?”裴元嗣氣笑了,“我看你倒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忘了當初是誰要把你嫁給一個年紀都能做你爺爺的男人!”
在裴元嗣眼中,沈文德一個賣女求榮的懦弱男人也值得阿萦替他說話?
他倒是忘了,他的年紀再大個四五歲也能做阿萦的爹爹了。
阿萦縮着耳朵,噤若寒蟬。
每次他稍微兇一點,阿萦總會害怕地不敢說話,裴元嗣見她這幅模樣,只好又安撫似的捏了捏她的小指。
阿萦悄悄觑男人一眼,見他臉上沒了怒色,這才嘟着嘴抽出自己的手來,嬌氣地道:“大爺捏疼我了。”
裴元嗣下意識地松開,“我都沒有用力。”
“大爺平日力氣有多大,您自己沒有數嗎?”阿萦攥着自己的小拇指嗔視他一眼,水汪汪濕漉漉的大眼睛眼波流轉。
裴元嗣的眼神便慢慢變暗、變燙,莫名想到她某些時刻嬌弱無力香汗淋漓地趴在枕上那副楚楚動人的姿态,像是被他弄狠了難以承受,又像是被他弄得過于舒服了神魂俱失。看過了她的小拇指卻并沒有打算松開,而是縛着阿萦的手用力壓了下去。
從後面鉗住少女柔美的削肩,擡起下巴,微微用力吮住她的嬌花似的唇,将她的話都盡數封入口中。片刻後喘着松開,這三個月幹看着不敢吃的感覺着實叫人難捱,反正他也不動真格,裴元嗣另一只手撫摸着她濕潤的唇瓣,啞聲道:“你來。”
……
唇舌酸麻,阿萦艱難地仰頭望着他,杏眼幽怨如水。
冷不丁裴元嗣倒吸了口冷氣,将她香軟的身子從地毯上挾起來抱進懷裏,嘆了口氣道:“牙尖嘴利。”
阿萦靠在他結實壯碩的胸口上嬌籲微微,軟聲撒嬌道:“胃口不舒服嘛。”她湊近男人的耳朵,羞答答地低語了幾句。
裴元嗣垂眼看着她,晦暗的目光再一寸寸往下,那隐于雲端後的雪峰玉巒脂凝暗香,喉頭微滾。
……
半夜,裴元嗣被枕邊人細弱恐懼的哭聲驚醒。
阿萦做了噩夢,汗濕的發淩亂地貼在她的小臉上,她驚恐地胡亂踢着,口中喊:“娘不要,娘不要離開我,娘……”
“阿萦,阿萦?”
裴元嗣趕緊起身推她,“阿萦,快醒醒,你做噩夢了。”
阿萦“哇”的一聲從夢中驚醒,哭着撲進裴元嗣的懷裏,“大爺,大爺,我做噩夢了!”
她抱了裴元嗣滿懷,雙手将他勒得緊緊地,裴元嗣知她是怕,撫着她的後背安撫道:“怕什麽,有我在這裏,夢裏都是反的,做什麽夢了?”
“母親打我,打我和阿玦,好疼……”阿萦委屈地抽泣着,眼眶中的淚珍珠似的一串串往下滾,“娘不在,我好想她,可是她早就沒了,沒有人疼我,我好怕,我真的是冤枉的,我真的沒有偷母親的釵子!”
阿萦老實敦厚,裴元嗣從未從她口中聽過旁人的壞話,也就是現在做了噩夢,才無心地把小時候對嫡母的怨恨與畏懼宣之于口。
從她前言不搭後語的描述中,裴元嗣大概地拼湊出了一個故事:丫鬟污蔑阿萦偷盜沈二夫人的金釵,阿萦冤枉,沈二夫人卻壓根不信,當衆把阿萦抓起來痛打了幾鞭子,最後是年幼的沈玦趕過來,硬是咬着牙替柔弱的姐姐擋下剩餘的幾十鞭。
“豈有此理!”
裴元嗣既驚且怒。
裴仲禮年輕的時候風流成性,三妻四妾,通常時看中了哪家的女子直接就領回家,而趙氏看似性情粗魯暴躁,實則剛嫁人時同樣單純不谙世事,不知被這些心機深沉的女子欺負了多少回。
從那時起尚且年幼的裴元嗣心中便橫了一根尖利的刺,對父親的姨娘們深惡痛絕,長大之後這種厭惡更是泛化到了其他女子的身上,即使他心知那女子可能無辜,心裏還是會或多或少地排斥。
直到遇見阿萦,她是他的妾,可她柔弱善良懂事乖巧,只會惹他憐惜喜愛,相反他的原配妻子沈氏,尖酸刻薄,心狠手辣,而阿萦的嫡母沈二夫人更是有過之無不及。
出身乃父母所賜,高低貴賤區分的不該是身份,而應是貪婪無厭的人心。
這是阿萦第一次和裴元嗣徹底敞開心扉。
在五歲以前,爹娘疼愛,家境殷實,她以為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這一切都在她五歲那年被無情地打破。
原來她娘只是個外室,回到沈家認祖歸宗,母親林氏不到半年便難産而死,父親軟弱無能,無依無靠的姐弟兩人在刻薄的主母手底下讨生活,從此之後她的童年再無光亮。
裴元嗣仿佛看見一個身着粉衣的小女孩兒大冬天地縮在床上凍得瑟瑟發抖,她這麽柔弱,這麽可憐,如果當初真的被逼嫁給了曹誕,她又該怎麽活?
裴元嗣對沈家厭惡不免更添幾分,同時心底某一處柔軟得無以複加,他撫着她滿是淚痕的臉,一字一句承諾道:“阿萦,從今往後,再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男人的語氣雖輕,卻斬釘截鐵,莫名令人信服,一如他的人一樣。
阿萦含淚伏在他的胸口上,柔弱楚楚,“大爺,您對我這樣好,我,阿萦此生無以為報……”
他哪裏需要她回報呢,裴元嗣摟着她,憐惜地為她抹去腮邊晶瑩的淚兒。
然而裴元嗣不知道的是,在他沒有看見的時候阿萦凄楚可憐的目光卻迅速變得冰冷淡漠。
此後幾日,沈文德仍不死心,下值了就到衛國公府門口來轉一轉,等到門房問他需不需要通報時候,沈文德尴尬地笑了笑,騎着馬又走了。
三七把事情當成笑話說給自家大爺聽,笑道:“這沈二爺人真有意思,分明懼內,可沈二夫人在娘家賴着不肯回來吧,他又巴巴地上門去找,不敢找沈五少爺說事,竟找到咱們姨娘來,不知道的怕是還以為沈二爺與沈二夫人伉俪情深呢。”
裴元嗣淡淡道:“看住了他,一有消息過來禀告。”
三七忙應是。
沈文德不敢找阿萦,沒辦法,只能厚着老臉去找兒子沈玦試一試。
孰料等他到了沈家族學卻被張夫子告知,沈玦幾天前早就離開了沈家族學,搬去了通惠書院。
二月初一沈玦要參加通惠書院的入院考試,今天是正月二十六,還有四天要考試,張夫子的那位“朋友”索性就在通惠書院騰出了一間幹淨的小院子,讓沈玦先了搬進去安心備考。
沈文德傻了眼。
兒子竟要考通惠書院,這事他怎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這通惠書院可不是他沈家族學沈二爺想進就能進,沒有熟人和書院的請帖,沈文德連大門都邁不進去,沈家的表少爺徐湛倒是通惠書院的得意門生,但人家一個前途大好的探花郎,沈文德也不好再厚着臉皮去求人。
無奈之下,沈文德只好放棄了掙紮,夫人你……愛回不回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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