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五月十三, 是阿萦母親林氏的忌日。
本朝孝道為重,先前阿萦閉門不出是怕有個閃失傷着綏綏, 如今阿萦懷有将近六個月的身孕, 胎位已穩,加上郭太醫幾乎日日來給她請平安脈,直言阿萦母子平安, 身體康健,臨産前多出門走一走對腹中孩兒百利無一害,趙氏才不情不願地答應阿萦今日出府去祭拜林氏。
一大早阿萦驅車來到了城中離家最近的萬福寺。
在大雄寶殿上完香, 她又靜靜地垂目跪坐了許久,眉眼十分虔誠。
紫蘇給了僧人六十兩銀子的香油錢。
上完香,阿萦再由知客僧延引着來到了後院的淨室。
窗明幾淨, 檀香陣陣, 阿萦扶着後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在幾案上心無旁骛地抄寫着經文,心情宛如窗外淺淺的湖水一樣安寧靜谧。
天空不知何時飄落幾滴雨絲,打亂原本無波無瀾的湖水。
漸漸地, 雨下越來越大, 阿萦從專注中驚醒,忍不住放下筆, 撫摸着小腹擔憂地望向窗外。
紫蘇進來為她披了一件外袍, 納罕地道:“這早晨出來時還風和日麗, 怎的突然就下了這麽大的雨?”
“許是天有不測風雲罷。”阿萦昨夜看賬本看到太晚,她有些困,捂着嘴巴懶懶打了個哈欠, 又勉強挺直腰背繼續抄寫經文。
紫蘇怕凍着阿萦, 便給她将窗也關緊了, 思來想去提議道:“估摸着大爺馬上就能下值,不如奴婢派人回府通傳一聲,讓大爺過來接您?”
“雨天濕滑,姨娘還是小心些為妙。”
裴元嗣一來,兩人勢必要有眼神肢體接觸,到時候她再坐在馬車裏靠着他的胸口裝可憐柔柔弱弱地哭上一哭,和好順理成章。
阿萦想到昨夜裴元嗣的那張難看的臭臉,心情好了不少,細心叮囑道:“記得讓大爺多穿一些,帶上蓑衣和油傘,不要騎馬。”
紫蘇笑道:“知道姨娘關心大爺,奴婢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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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蘇就出門去打發腿腳麻利的小厮平兒回了衛國公府,許久也未曾回來。
阿萦抄寫完經文覺得屋裏悶得慌,肩膀和腰身也有些酸疼,遂攏好衣服走出房門,站在廊下呼吸新鮮空氣。
一滴滴的雨水沿着瓦隙“啪嗒啪嗒”滴落于青石板上,濛濛細雨模糊了人的視線,雨中的古剎肅穆而立,紅牆青瓦間,紫蘇領着一位身着青衣的年輕公子撐傘朝阿萦走來。
他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積石列松般颀長的身影遮住他身後的小路。
雨水驟然停歇,紛紛然落于他的身後。
“表妹。”
他停在離她十步之處,傘檐微揚,低聲喚。
阿萦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
徐湛收了傘,随着阿萦走進屋裏,默然立在阿萦的身後。
一刻鐘前紫蘇出門打發平兒回衛國公府,回來的路上偶遇徐湛,徐湛說與阿萦有要事相商,紫蘇便只好回來将淨房內外的丫鬟與小厮都支走了,再四下看看,自覺地撐起傘擋在兩人面前望風。
雨聲噼啪猶如珠玉落盤,巧妙遮擋住兩人說話的聲音,只有彼此能夠聽見。
“萦娘,事情我都調查清楚了,信,的确是出自二弟之手,”徐湛歉疚道:“是我徐家出了孽障,險些害了你,日後我必定會約束好他。”
“還有那名叫做小方兒的小厮,從此後他将守口如瓶,絕不會将那日你我的謀算宣之于口,你也可以放心了。”
這世上只有一種人永遠不會洩露秘密——那就是死人。
阿萦望着徐湛那雙漆黑坦然的目,心尖一顫。其實,她本不想将徐湛卷入她與沈明淑的這場較量中,無端讓一個無辜的人手中沾滿鮮血,就像她袖手旁觀害死薛玉柔一樣,那比殺十個丁嬷嬷還要讓她自責難受。
沉默片刻,她微微嘆道:“此事錯不在表哥,我從未怪過你。”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阿萦唯有感激,她起身,鄭重地向着徐湛施了一禮。
“萦娘,你我之間,何必如此生分……”
徐湛低啞地說着,他忽然伸手,修長的指握住阿萦細軟的皓腕,将她往前一按。阿萦猝不及防跌進男人溫熱馨香的懷抱裏,與此同時他身上那股淡淡酒氣也飄入了阿萦的鼻中。
他喝酒了!阿萦忍不住擡起頭驚訝地看着徐湛,繼而推開他後退兩步,低聲叫道:“表哥!”
聲音中有濃濃的警告之意。
“萦娘,我在你的眼裏,就只是表哥麽?”
徐湛非但沒有醒悟,反而定定地瞧着她,甚至于更緊地握住她的手腕,得寸進尺地又向前一步。
阿萦一驚,忙轉身想要掙脫,可徐湛身形颀長寬闊,并非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身子嬌小笨拙的阿萦在他面前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徐湛便從背後迅速越過她的手臂,輕輕松松便将阿萦抱進了懷中。
然而他握到的卻并不是少女纖細的腰肢,而是——一個高高隆起的,足有六個月大的小腹。
徐湛臉色微僵,很快又趨于平和,甚至滿足的嘆了口氣。
他低頭将下巴抵在阿萦的頸窩間,迷戀地嗅着阿萦身上的味道,喃喃道:“萦娘,我每一夜都在想你,為何你當初便不能等等我,裴肅之對你好麽?他會像我一樣每晚都想你嗎,他會像我一樣喜歡你嗎,先前你為何總要躲我,我等你這麽久才等到你出門見你一面……”
男人滾燙熾熱的身體嚴絲合縫地與阿萦的肌膚緊貼着,那是不啻于裴元嗣身體的溫度,他仿佛覺得還不夠、還想要索取地更多,竟然張嘴含住她柔軟的耳垂,輕輕舔舐吮吸!
阿萦兩耳轟鳴,腿腳發軟。
徐湛托着她挺翹的臀,吻順着她雪白的脖子一路往下,阿萦終于從混沌中驚醒,淚水難堪地奪目而出。
他們早已經不可能了,為什麽他偏偏還要來糾纏她,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又在哪裏?!
阿萦掙紮着推開他,狠狠往徐湛臉上揮去一掌,像是用盡了她渾身的力氣,她柔弱的身軀不住顫抖,泣不成聲。
“徐臨謙,你難道羞辱我一次還不夠,這次是想讓我從此做你見不得光的情人,還是外室?我已經連做你妾的資格都不如了嗎?”
徐湛狼狽地踉跄了一下,臉上留下一個通紅刺眼的巴掌印。
紫蘇聽見動靜慌忙推門進來,卻見阿萦秀發微亂,滿臉戒備,神情凄慌無助地掉着淚珠,這情形她還有什麽不懂!
紫蘇既驚且怒,上前一把将徐湛推開擋在兩人中間道:“表少爺,虧你還是聖上欽點的探花郎,欺負一個身懷六甲的弱女子,你知不知曉何為禮義廉恥二字,請你自重!”
徐湛眼珠微紅,直勾勾地看着躲在紫蘇身後雙肩打顫的阿萦。
他雙手緊攥成拳,似乎想解釋什麽,半響之後還是頹然愧疚地低下了頭去。
“對不起阿萦,是我冒犯你了。”
“我不怨你,我早就想通了。”
阿萦苦笑着抹去腮邊的淚珠,她沙啞輕緩的聲音從紫蘇身後傳來:“但是表哥,我希望你們可以尊重我,我是一個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個随随便便的物件!”
裴元嗣穿着蓑衣,騎馬拐入了萬福寺巷。
“大爺您看,那人是不是您的同僚徐大人?”
決明駕着馬車,指着不遠處從佛寺出來就一頭紮進雨中的男人道。
決明平時長随裴元嗣外出,認得一些裴元嗣朝中的同僚,裴元嗣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果見一個看背影與輪廓都極像徐湛的男人冒雨慢慢行着,青年那素來挺拔俊秀的背影此時卻不知為何莫名多了幾分落魄佝偻的味道。
裴元嗣思忖着,微微皺眉。
“這大下雨天的,他怎麽也不知道打把傘,真是好生奇怪。”決明又嘀咕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決明只記得徐湛是慶國公沈文铖的外甥,是沈明淑的表哥,卻忘記了從輩分上阿萦也該喚徐湛一聲表哥。
裴元嗣沉着臉下了馬,自有知客僧将他引到阿萦所在的淨室,雨水越下越小,淅淅瀝瀝地吹落在男人寬大的皮靴上,絲毫不成氣候。
男人神色冷峻,龍行虎步,仿佛要印證什麽似的快步推門走進院子,一眼就看見那人群中挺着大肚子的小婦人。
同時也眼尖地發現紫蘇手中撐了一把甚大的紙傘站在廊下,那傘身将她身旁阿萦嬌小的上半身完全遮住,而阿萦擡頭若有所思地看着傘面,就連他走過來都沒有注意到。
“姨娘,大爺來了!”紫蘇忽扯住她的衣角。
阿萦一驚,旋即下意識地想把徐湛臨走前留給她的傘收起來。
她不是才讓平兒去請裴元嗣嗎,裴元嗣怎這麽快就過來了?
還沒等她醞釀出情緒來應對裴元嗣,裴元嗣眨眼間已經腳步飛快地走上月階來到她的面前,一擡手打落紫蘇手中撐的紙傘,那張僵硬冰冷的俊臉上隐有怒容瞪着她,熾熱的火氣急促地噴灑在她的臉上。
“誰借你的傘?”
這篤定憤怒的語氣仿佛親眼目睹了這傘是徐湛贈予她的,阿萦心髒“砰砰”直要跳出嗓子眼,呆呆地張着唇兒。
蒼天可見,她現在竟有種偷情被丈夫捉奸在床之感……
好在阿萦前世在青樓中時曾見過不少此等龌龊事,再慌亂也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以裴元嗣的性格,倘若适才當真親眼瞧見她與徐湛親密肯定當場就會發作,斷會容忍到事後。
念及此阿萦後背出了一身冷汗,倘若裴元嗣再來早一些,她可就真完了……
“大爺這是什麽意思?”
阿萦臉上露出錯愕且茫然的神情,像是害怕一樣身子情不自禁後退兩步縮進了紫蘇懷裏,喃喃說道:“适才天降大雨,我們一行都未帶傘,正巧我在寺中偶遇了表少爺,表少爺與阿玦關系一向交好,他見我躲雨便好心将傘借給我,我,我,我就收下了……”
徐湛離開不過一刻鐘裴元嗣便破門而入,這說明裴元嗣一定看見了徐湛,既然如此她遮遮掩掩恐怕反而會激起裴元嗣的疑心,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認傘是徐湛借的。
只要她咬死了她現在與徐湛只是普通的親戚關系,裴元嗣沒有抓到現場的證據便沒法兒奈她于何。
孰料男人身上的怒意卻是不增反減,他再進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冷笑道:“他借你傘你就收,你是沒有男人?”
“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是誰的妾,肚子裏懷的是誰的種?還想做夢與你的舊情人再續前緣,沈萦,是不是我這段時間太寵你讓你恃寵而驕,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
他的手像鐵鉗一樣死死地鉗住她,他口中的每一個字都猶如疾風驟雨般猛烈地砸到阿萦的頭上,阿萦的手腕幾乎都要被他給折斷,通紅的眼眶迸出眼淚,可每每想開口又都被他怒聲喝斷,根本不給她解釋開口的機會。
阿萦淚水呆呆地跌落出來。
裴元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只覺得自己近來滿腔的怒火終于找到了一個發洩口,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阿萦的沉默呆滞則加劇了他內心的煩躁與怒意,吼完阿萦之後他猛然甩開她的手扭頭就走。
阿萦在後面帶着哭腔喊他:“大爺,大爺你別走,不是那樣的,你聽我解釋,我們真的沒有私情……”
阿萦是真的有些慌亂了,她先前之所以敢和裴元嗣較勁是因為她料定他會吃這套,但小性子鬧過了頭挑起男人的怒火得不償失,還會敗壞她的名節和清譽。
如果她今日所得的一切都灰飛煙滅……
阿萦突然不管不顧地推開紫蘇朝着裴元嗣追去。
五月的天飄着濛濛雨絲,天沒那麽冷卻到底沒到那炎熱的時令,濕冷的雨水冰冷地打在阿萦的臉上,阿萦捧着笨拙的大肚子沖進雨裏,凄聲哭喊着裴元嗣。
冷不防腳下一滑,只聽紫蘇一聲失控的尖叫。
“姨娘!!”
裴元嗣震驚地轉過身去,阿萦已經脫了力半個身子都倒在紫蘇的身上,雨水與淚水混合在一起,打濕她蒼白嬌美的臉龐。
裴元嗣覺得自己心被什麽狠狠一紮,頓時什麽都顧不上了,飛快地上前将跌倒的阿萦打橫抱進屋內的床上。
阿萦面若金紙,靠在他的懷中捂着自己的小腹痛苦呻.吟,“好疼,好疼啊,大爺,我的孩子,好疼……”
裴元嗣腦中已是一片空白,雙手胡亂摸着她的身下,“孩子不會有事的,”起身着急地向外吩咐:“還愣着做什麽,去找大夫,快去找最近的大夫,快去!”
阿萦冷得直打哆嗦,裴元嗣命紫蘇将門窗都關上,接着他脫鞋上了炕,将阿萦濕透的外衫解開。
佛寺的淨室平時只供香客休息小憩用,因此這房中砌的是一架簡陋的土炕,炕上只鋪着一床幹淨卻不算厚實的棉被、褥子和一只枕頭。
幸好只是外衫被淋濕,裴元嗣三兩下解開了阿萦濕漉漉的外衫搭在炕沿,露出她高高聳起的小腹,淡粉色的抹胸松松垮垮地束住那抹愈發豐盈的雪膩香酥,然而此時的裴元嗣卻生不出絲毫的旖旎心思,他将炕上一件供香客換洗的衣裙取過來套到阿萦的身上,再用披風将阿萦整個人上下裹住。
阿萦趴在他的胸口上哽咽地流着淚,什麽話而都說不出來,紫蘇也忍不住哭道:“大爺不要怪奴婢多嘴,姨娘聽說太夫人想為您挑蓮兒做通房開臉,白天您不在的時候,不知道為這事偷偷哭了多少回。”
“姨娘就是嘴硬不肯說,可她心裏裝的全是您啊!為了能和您多說上幾句話,她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裏苦練寫字和算賬,練的手指都磨破了也不肯放棄,大爺,姨娘對您什麽心,您難道還要懷疑嗎?”
裴元嗣怔怔地看向懷中的阿萦,阿萦杏眼緊閉,若有所感般淚水流的愈急。
“孩子不會有事的。”
他抹去她眼角的淚,嗓音沙啞地道。
一盞茶後大夫匆匆趕過來,可阿萦縮在裴元嗣的懷裏無論怎麽哄勸都不肯擡頭不肯動身,裴元嗣只好就這麽抱着她,将她的衣袖輕輕拉上去一小截露出白玉般的手腕。
大夫不認識裴元嗣,但他是個心善多嘴的,聽到阿萦的抽泣聲看向裴元嗣時就表現得很是不滿,替阿萦把脈後便忍不住大聲責備道:“這婦人懷孕頭三個月與後三個月本應是最為慎重的時候,夫人如今卻受驚又淋雨,再多淋一會兒,恐怕有小産之兆,幸好身體底子好才沒出什麽事兒。”
“不是我多嘴,大爺看着也像是讀過書、知書達禮的大家公子,便是生了這捅破天的大事,就不能退一步讓一讓,有什麽委屈舍得讓自己的妻兒涉險?”
“女子懷胎十月不易,大爺是個男人,想想自己含辛茹苦十幾年撫育你長大的母親,你就知道該體諒自己的妻子了!”
從來只有裴大都督訓斥旁人的份兒,今日竟破天荒被一個陌生的大夫板着臉臭罵一頓,裴元嗣一時也不好意思反駁,苦笑着低頭應下了。
大夫來時帶了一些應急的藥,考慮到阿萦現在的身體,就抓了些先交給紫蘇,讓她去給阿萦熬一鍋服下後再離開。
紫蘇千恩萬謝地送走了大夫,向寺院的僧人要了一個小火爐架在次間慢慢熬了起來。
屋內,裴元嗣扶着阿萦小心地躺在了枕上。
阿萦含淚望着他,冰冷的小手拉着男人幹燥粗糙的手慢慢地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那裏是她跳動的心髒。
再往下移,小腹緊緊地繃着,腹中是他們二人的骨血。
他以為她的淚水終于止住了,眼淚很快卻又從眼角滾出來砸落在大迎枕上,将雪白的枕巾濡得濕熱一片,“是不是非要把我的心剖開,捧出來,大爺才知道我對你的心意?”
“我知道喜歡你從來是我一廂情願,所以我也從未奢求過大爺的真心,可是……可是你不能仗着我喜歡你就欺負我啊!”
阿萦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什麽時候多管大爺的閑事?我什麽時候和表少爺有了私情!我就是接了一把傘,沒有做的事情我不認,您怎麽能憑白冤枉我,您要我以後還怎麽活!”
“倘若我當真做過對不起大爺的事,便要我沈萦現世得報,一頭撞死在那柱子上!”
她字字如泣如訴,情真意切,聽得裴元嗣的心髒像被人抓緊一般喘不過氣來。
他回憶了整個事情的經過,今天早晨豔陽高照,他回府時三七告訴他阿萦一行出門沒有帶傘,吵架歸吵架裴元嗣還是很擔心她,所以親自冒雨到萬佛寺接她回家。
可他在萬佛寺外看見了沒打傘一臉落寞的徐湛,而她也承認她所打的傘出自徐湛!
那一刻裴元嗣不知怎麽了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他又吼了她。
她膽子小不會撒謊,他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在裝還是騙他,但他質問她時她臉上只有茫然與畏懼……畏懼,原來兩人同床共枕這麽久,她還是很怕他。
裴元嗣艱難地張了張口,伸手過去,阿萦卻“啪”的一聲拍開他的手不理會他,只兀自捂臉傷心哭着,哭聲愈發凄涼哀傷。
裴元嗣眼中難得露出一絲悻然。
也許他們是該好好坐下來好好說說話,把事情都解釋清楚。
裴元嗣拿着帕子的手猶豫了一下,到底沒再伸出去,只是垂着眼想等阿萦氣消了。
那廂阿萦努力都哭了半天不見男人來哄她,她偷偷擡眼觑向男人,卻見裴元嗣正襟危坐着,雙拳緊握在大腿上,眉頭緊皺,一副如臨大敵前的模樣,阿萦頓時又氣又惱,咬牙不知該說他什麽才好!
好歹是掌管過千軍萬馬的大将軍,他怎麽就這麽笨,她都哭成這樣了,也不指望他那性子的人會認錯道歉,但他就不知道把她摟到懷裏,說兩句軟話哄哄她?
阿萦有些洩氣,又有些無奈。
裴元嗣聽到阿萦不哭了,擡頭看向她。
兩人大眼瞪小眼。
阿萦便捶他的胸口,“您快扶我起來呀!”
裴元嗣趕緊把她扶起來,面露緊張,“可是哪裏又不舒服?”
阿萦不說話,杏眼含嗔帶怨地凝着他,眼尾如兩抹胭脂般的紅竟為她眼中的嗔意增添了幾分楚楚動人的妩媚風情。
裴元嗣喉頭禁不住滾了滾,啞聲問:“氣消了?”
阿萦嘟着唇撇過臉去,重重地哼了一聲。
裴元嗣遲疑,低頭在她紅潤的唇瓣上輕啄了一下。
阿萦心裏這才好受了些,靠進他的懷裏把事情前因後果掐頭去尾解釋了一遍,就說是她在寺中無意偶遇徐湛,徐湛見她沒帶傘,便将自己帶來的傘借給了她。
僅此而已。
至于徐湛對她是否餘情未了,那是徐湛的事情,與她無幹。
說難聽些,她甚至從未要求過徐湛幫她,一切都只是他一廂情願。
“那你為何剛剛不向我解釋?”裴元嗣嘴硬地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若是阿萦一開始就這麽和他解釋,他又怎麽會被怒火中燒失去理智,險些釀成大錯?
阿萦又好氣又好笑,“我怎麽沒有和您解釋,分明是您氣昏了頭沒聽我的解釋,何況大爺每冤枉我一次,我難道便次次都要解釋麽,大爺您都不信我,我解釋了又有什麽意思?”
裴元嗣抿了抿唇,阿萦又搶先開口道:“前幾日我不過是去太夫人院子裏坐了兩個時辰,回來大爺便責怪我多管閑事,大爺……”
她眼眶裏說着又蓄滿了淚水,委屈道:“而且您每次發火都那麽兇,我,我吓都被您吓死了……”
她眼淚一掉,裴元嗣便覺頭很疼。
如果阿萦是水做的人,那裴元嗣大約就是土做的,水克土,所以她的淚水總能将他淹沒瓦解。
“此事,的确是我有錯在先,”沉默了片刻,他摩挲着她紅腫的眼無奈道:“下次我會先問清事情的前因後果,不會向你亂發脾氣了。”
“也……會控制自己的脾氣,別哭了,行不行?”
他好聲好氣地,聽得阿萦一愣,都忘了哭。
他竟然肯認錯?
她有些不敢相信。
不過裴元嗣肯認錯,她自然也不能裝無辜,畢竟她的确是故意不向他解釋的,阿萦愧疚地道:“我也有錯,我不該兇您,編排您與蓮兒……可我是一時情急,我、我擔心您喜歡別人就不要我了,大爺原諒我好不好?”
阿萦一直很沒有安全感,患得患失,她實在太喜歡他了,裴元嗣能理解,他點了點頭,“不怪你。”
阿萦一喜,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裴元嗣卻又訓斥她道:“你還有第二錯,日後不許再收徐……外男的任何東西。”
“應急的都不成?
“不成,你讓丫鬟多跑趟路回府,府裏什麽都有。”
阿萦盯着他繃緊的臉許久,忽然小聲道:“原來大爺是吃醋了,把氣撒到我的身上。”
“什麽吃醋,我是為了你的名聲着想。”
裴元嗣取下腰間的巾子給她擦淚,板着臉道:“倘若有心人拿來做文章,添油加醋說你與他私相授受,那傘便是你們二人私會的證據,屆時你當你如何為自己辯解?”
阿萦:“……”
“大爺說得真是再有道理不過。”
他手上用的勁兒太大,擦得阿萦嬌嫩的肌膚好疼,趕緊從他手中接過巾子。
裴元嗣看着阿萦背過身擦淚。
她身上剛換上的這件是一件古樸的青布長袍,寬大衣服完全遮住了她小腹的孕味,釵橫鬓松嬌媚慵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這佛寺裏多了個樣貌妩媚的小尼姑。
裴元嗣眼眸晦暗,忍不住摟過她欲要親吻她的唇。
阿萦一驚,忙側身用手掌擋住他的嘴,“大爺別……今日是我娘的忌日……”
裴元嗣頓了頓,便只遺憾地親了口她的脖子,哄她吃完藥暫歇片刻,等雨停了再回去。
阿萦有些困,裴元嗣從身後抱住他,讓阿萦枕在他的手臂上,阿萦就昏昏欲睡,很快就靠在裴元嗣的懷裏進入了夢鄉。
裴元嗣垂目望着阿萦秀美精致的眉眼,另一只手輕輕撫摸着阿萦渾圓的小腹,粗糙的指腹上移,慢慢落在阿萦白皙的脖頸間,摩挲流連。
忽見她耳下三寸之處隐有一處極淡的紅痕,在那一痕雪肌上尤為明顯。
裴元嗣怔了怔,略擡上身指間微微用力去揉那道紅痕,阿萦嘟哝一聲,躲着他的手将臉埋進他懷裏,很不情願。
夏季蚊蟲多,他進寺院時見到夾道兩側不少樹木灌叢,許是被什麽讨人厭的蚊蟲給叮咬了罷,回去給她塗層清涼膏就好。
裴元嗣遂未多想,給阿萦又掖了掖被子。
作者有話說:
表哥:所以我是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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