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翌日, 裴元嗣起床時阿萦還在沉沉睡着,眼底浮着淡淡的青, 連他何時離開都不知道。
裴元嗣簡單洗漱, 去了怡禧堂。
大長公主上了年紀,歇得早起得也早,這會兒正準備用早膳。
看見大孫子過來, 忙讓丫鬟再去添雙碗筷過來。
裴元嗣對丫鬟道:“我與祖母吃一樣的就行。”
食不言,寝不語,祖孫兩人用完早膳已是兩刻鐘之後, 太夫人趙氏打着哈欠被一群丫鬟們擁簇着從撷芳院過來,疑惑地看着兒子道:“你大早上叫我過來作甚?”
裴元嗣轉向兖國大長公主,兖國大長公主示意趙氏落座, 左右屏退。
裴元嗣開口剛說了兩句, 趙氏眉頭就豎了起來,憤怒道:“是不是陸蕙容向你告的狀?分明是她訂的那些花兒品相不好,那不是拿錢糊弄人嗎?我讓她換了怎麽了,既要管家權又要好名聲, 這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兒?她自己做錯還不許人說了, 我看她就是裝病!”
裴元嗣左拳緊握,沉聲道:“娘以為人人都與你一般作想?弟妹不願一家生嫌, 始終忍氣吞聲, 此事乃管家告知與我。”
“今日孫兒便請祖母做個見證, 從今往後,若我再風聞太夫人欺負三夫人,被人告到我面前, 休怪我這個為人子的對您不留情面, 秋娘!”
裴元嗣突然喝了一聲, 秋娘走進來膽戰心驚跪在地上。
裴元嗣淡淡道:“太夫人由你盯着,她若犯錯,我第一個拿你開刀,将你全家老小逐出京城!”
秋娘白着臉退了下去。
趙氏大為惱怒,指着裴元嗣口不擇言道:“你這是做什麽,給我下馬威是吧?我和陸蕙容的事你何必牽扯到秋娘,裴肅之,你這不孝子,你幹脆把你老娘也趕出京城——”
本朝最重孝道,趙氏罵裴元嗣不孝,被最擅風聞言事的言官們聽去只怕不能善了!兖國大長公主頓時色變,“啪”的一聲将茶盞重重放到桌上,“住口!眉娘你給我坐下!”
若說趙氏對兒子畏懼有五分,那對婆母兖國大長公主的畏懼敬重便有八分,而這八分一半是因為婆母尊貴的大長公主身份,一半是因為年輕時她曾見過婆母雷霆震怒收拾後宅的模樣,有時簡直和兒子是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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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別看如今大長公主平日裏最是平和寬厚不過,那是因為她不想以勢壓人刻意收斂,稍一冷眼皺眉那通身不怒自威的氣派便吓得趙氏立即乖乖坐了回去。
“一筆寫不出兩個裴字,你是長輩,蕙容是你侄媳婦,素日裏見你最是恭敬,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你都是抱孫子的年紀了還不清楚?”
兖國大長公主嚴厲道:“家和萬事興,別捏着一尺不放五寸,若是一家人什麽都斤斤計較這個家還像樣嗎?”叫來楊嬷嬷道:“去我庫房裏拿兩根老參和今年陛下新賜的血燕給三夫人送去。”
趙氏心裏不服氣,面上硬着頭皮道:“媳婦回去後就叫人把一百兩銀子給蕙容補上。”
兖國大長公主半阖眼沒理她。
趙氏讪讪地住了嘴。
裴元嗣接着說第二件事,“日後管家之權,三弟媳和阿萦一人一半。”
趙氏驚訝得嘴巴都快裝下一個雞蛋,驀地瞪圓眼看向兒子。
那個小家子氣就愛哭哭啼啼的阿萦,兒子竟要她來管家?!
她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兖國大長公主顯然也不太贊同,“肅之,你可想好了,阿萦沒有管家的經驗,你真想把管家權拿出一半交給她?”
裴元嗣垂眼平靜道:“孫兒昨晚想了一夜。”
他沒有多說廢話,但想了一夜必定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兖國大長公主颔首道:“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祖母便答應你。”
裴元嗣微擰的劍眉松開少許,懇切道:“祖母也說她沒有管家的經驗,不知可否讓她每日來一趟怡禧堂,叨擾祖母半個時辰學習如何管家?”
“娘,這不成!”趙氏着急地看着兖國大長公主,她當然不願婆婆同意,她曾經當着兒子的面好幾次叫阿萦下不來臺,這小狐貍精肯定早就在心裏記恨她了,她寧可讓陸氏繼續管家!
兖國大長公主知道裴元嗣心意已決,她沒有理會兒媳婦焦急的眼色,淡笑道:“沒有什麽叨擾不叨擾的,橫豎我整日閑着也是沒事,她一個漂亮年輕的小媳婦領着綏綏過來我這裏還能熱鬧些。”
兖國大長公主都拍了板,這事情就這麽定下了,趙氏無力回天。
從怡禧堂出來,裴元嗣緊接着去了前院書房命三七叫來陳慶夫婦,以前沈明淑當家時是胡大夫婦聯合管家,如今風水輪流轉,胡大夫婦早就回家養老了,裴元嗣交代完陳慶夫婦上朝的時間已是迫在眉睫,為避免遲到在前院匆匆換了身官服便趕緊騎着馬趕去上朝了。
錦香院。
阿萦尚不知這一大早偌大的衛國公府發生了何天翻地覆的大事。
她揉着酸疼的腰身起床,心想怪不得裴元嗣最近晚上都格外熱情賣力,原來是別有所圖。
他忽然在子嗣上這麽着急,阿萦疑心定是有別的原因,但這男人有心事和主意的時候又總喜歡憋着不願告訴她,她又不能撬開他的腦袋和嘴巴鑽進去打聽。
怡禧堂的楊嬷嬷來了。
阿萦吃完飯剛哄着綏綏讀爹爹給她做的繪本,聽說是楊嬷嬷來了心裏還十分詫異。
稀客!
楊嬷嬷笑道:“大長公主說想綏姐兒了,讓我過來瞧瞧綏姐兒睡醒了沒?”
“您稍等。”阿萦忙起身招呼丫鬟們給小綏綏穿衣服。
綏綏眼睛大皮膚白,穿紅的衣服就格外好看,上次阿萦給綏綏穿了一套海棠紅的小襖裙,衣領和袖子邊上她給女兒縫了一圈保暖的白兔毛,趙氏和大長公主似乎都很喜歡這套衣服,阿萦就讓紫蘇找來這一套同樣款式夾棉的小紅襖給小丫頭套上。
這期間楊嬷嬷一直坐在明間邊喝茶邊觀察內室裏的阿萦和綏綏,阿萦是個溫柔和善的母親,看得出來綏綏很依賴她,非要娘親親親抱抱才肯把小衣服給套好了。
阿萦捏捏小丫頭肉乎乎的小臉叮囑道:“去曾祖母身邊要聽話,不許哭鬧記住了嗎?”
綏綏以為要和娘親分別,抱着阿萦的脖子不肯撒手,口中急乎乎又含糊不清地叫着“鳥鳥”的字節。
這時楊嬷嬷溫聲道:“萦姨娘一道去罷,綏姐兒年紀還小,不好離了你。”
阿萦沒有多想,不管兖國大長公主喜不喜歡她,至少綏綏是裴元嗣的親骨肉,兖國大長公主喜歡綏綏也是事實。
去的時候她沒想到三夫人陸氏也在,陸氏小病剛好,面容還有些憔悴,眼底的笑意和熨帖卻滿溢了出來,看着出來心情很是不錯,進屋見她第一句話便是:“恭喜阿萦妹妹,往後有了你我這功夫少說可得閑下來一半!”
阿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茫然地看着陸氏。
不過她很快回神,客氣地笑笑,抱着綏綏給兖國大長公主見了禮。
楊嬷嬷把綏綏抱給大長公主,綏綏最近學會了拍手,這小丫頭幾天沒見曾祖母一點都不怯生,眯着眼邊笑邊給祖母獻寶似的拍手,兖國大長公主是越看越喜歡,逗得哈哈大笑,而後把裴元嗣今早和她的決定告訴了阿萦。
阿萦震驚地呆立在了原地。
這不是裝的,她是真沒想到裴元嗣竟然準備讓她來管家,還是一半的管家權!
這就是他一大早便不見了人影的原因?趙氏能心甘情願答應她管家?
不用想阿萦都能猜到今早怡禧堂會是怎樣一番腥風血雨,且看大長公主這個樣子,似乎是想親自教她管家。
一個手中有了管家實權的寵妾,還給丈夫生了一對讨人喜歡的兒女,裏外皆有體面,恐怕沒有哪個主母能忍受,或是願意嫁進來,裴元嗣這樣做,無異于寵妾滅妻,将把柄和短處主動遞給朝中言官和對手。
除非裴元嗣可以一直不娶妻。
阿萦垂下長長的睫毛,思緒萬千。
或許裴元嗣對她的情意,比她想象的還要多一些。
今日是大朝會,裴元嗣下朝後徑直回了錦香院。
如今他幾乎是一直宿在錦香院,歸仁院的一切衣物用具器皿也都搬到了錦香院,裴元嗣進屋看見了在搖床上睡得正香的女兒,紫蘇正在一旁給小綏綏疊衣服,裴元嗣将她招過來,“姨娘呢?”
紫蘇如實道:“姨娘辰正就抱着二姑娘去了怡禧堂,奴婢領着二姑娘和五爺玩了會兒,半個時辰前大長公主見二姑娘餓了便打發奴婢抱着二姑娘回來了,二姑娘剛剛吃完奶睡下。”
“大爺,奴婢可要去給您傳膳?”
“不必了,下去罷。”
也就一刻鐘的功夫阿萦便回來了。
到底是兖國大長公主體貼,算着孫子什麽時辰下朝就結束了今日的教授讓阿萦回來了。
裴元嗣就靠在她平日裏經常靠的羅漢床上看書,見她進屋便問了句:“怎麽樣?”
阿萦先去淨了手,而後鑽進他的懷裏抱怨道:“腰酸,眼睛也酸,看了一上午的賬本。”
這兩處酸都有裴元嗣的責任,男人很自覺地放下書,大手繞在她的腰後,替她輕輕按揉着。
阿萦将腦袋枕在他的膝上,眯着眼睛心安理得享受他的按摩,過了會兒才道:“大爺下這麽大的決定,怎麽都不和我提前打聲招呼?”
“您一聲不響的,竟然從三夫人那裏分了一半管家權給我,今早大長公主将我叫過去,可把我給吓了一跳!”
裴元嗣手下動作微滞,遲疑道:“你……不喜歡,不想管家?”
當初沈明淑和趙氏鬥得如火如荼争的就是這管家權,就像男人天生有對權利的渴望一樣,女人也向往擁有和男人一樣可以生殺予奪的權利,不同之處則是男人施展抱負的天地在廣闊廟堂,而女人只能囿于一個小小後宅。
阿萦搖了搖頭,低聲道:“不能說喜歡,也不能說不喜歡,我的身份畢竟只是個妾,您把管家權放到我手裏,于我而言是僭越,太夫人和大長公主……”
“我說過,我不想讓您為難,我喜歡您,受什麽委屈我心裏都是甜的,可有的時候,我真想您別對我這麽好,因為我實在不知我還有什麽能報答您……”
大大的杏眼中忍不住噙滿了淚水,在裴元嗣看過來的那一刻猶如滾珠般一顆顆地掉落了下來。
她越是這樣說,裴元嗣就只會越心疼、憐惜她,哪裏舍得她受半分委屈?
“別想太多,事情我自是都深思熟慮過的,不是一時沖動,除此之外還有個原因。”
為了不讓阿萦有太多的心理負擔,裴元嗣把昨日裴元休來找他抱怨趙氏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阿萦,最後囑咐她別說出去。
當然這事只是個引子,就算沒有三夫人受委屈這事,裴元嗣也會另想辦法給阿萦體面。
又是翻新一年,四月十三是趙氏的生辰,眼看長子今年就要到而立之年,歲月不饒人,曾經的京城第一美人趙氏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趙氏一向不愛給自己找麻煩,煩心事過了就順理成章丢在了腦後,她這個歲數的老太太極少有像她這般愛鬧騰的,趙氏不行,一天不吵兩句她這心裏就空落落的。
管家權如今到了阿萦和陸氏手中,在趙氏眼中阿萦不過是個有幾分姿色、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就連一向穩重的婆母竟也敢答應兒子荒謬的請求讓阿萦管家,反對無效的趙氏心裏頭郁悶極了。
不過趙氏想的很樂觀,她是裴元嗣的親娘,阿萦身份再高再受寵也不過是個小妾,日後她總有法子收拾她,不急于這一時。
這不,機會就來了。
壽宴勢必要交給阿萦和陸氏來操持,陸氏不敢置喙她,她只要盡往阿萦身上去挑刺就好。
怡禧堂。
阿萦每日早晨辰正來怡禧堂點卯,陸氏生病之後府裏沒什麽大事,兖國大長公主就暫時接管了半個月的家,好在公主精神矍铄康健,早年管家的經驗又爐火純青,偌大的衛國公府沒人敢不聽大長公主號令,半個月是浪費了不少精力,倒也不至于累。
兖國大長公主每說一句楊嬷嬷登賬、陳慶媳婦便發一人的對牌,阿萦坐在內室的簾後觀摩,并時而記些筆記。
她聽得十分用功努力,也許裴元嗣只是想通過管家權給她幾分體面,但阿萦偏不想讓裴元嗣和大長公主等人看輕了去。
她要讓裴元嗣知道,她沈萦并不是柔柔弱弱只能躲在他身後的菟絲花,只要她想、她有機會就絕對可以管好這個家。
下人們各領差事離開之後楊嬷嬷将賬簿和衛國公府往年接辦宴席客人的記事簿都交給阿萦過目,阿萦需要盤賬對賬,再将這些承辦席面的舊例爛熟于心。
管家按着舊例走即使不出彩也必定不會出錯,有兖國大長公主珠玉在前,裴元嗣很放心地把阿萦交給了祖母調.教,他唯一擔心的就是阿萦不能震得住場面壓得住人。
甭看這些男女管事的們平日裏在主人面前一個個陪着小心恭恭敬敬,實則出去了自己大小也是個主子,尤其阿萦不是正頭夫人,之前未曾管過家、又常被趙氏欺負,捧高踩低些的管事們難保不會故意欺負阿萦給她下套。
所以這就是裴元嗣讓阿萦跟着兖國大長公主學管家的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管事們會看在祖母的面子和威勢上,在欺負阿萦之前掂量掂量自己這麽做會不會瞞得過大長公主。
最後一個原因,母親趙氏本就不喜阿萦,但母親畏懼祖母,有了祖母給阿萦撐腰,即使是母親想挑刺也不好意思置喙婆母半句。
“大長公主,妾今日的賬本已經核對完畢,請您過目。”
兖國大長公主接過賬簿看了看,很快就挑出錯誤,“你從前沒學過管家,才起頭犯錯很正常,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不必過于記在心上。”
“多謝大長公主提點,妾記下了。”阿萦沒有自責自怨,不卑不亢地接受了大長公主所有的建議。
改正錯誤後阿萦便與兩個丫鬟離開了,回到錦香院紫蘇就忍不住和桂枝說起了悄悄話。
“是不是姨娘無意間說錯過什麽話不如老祖宗的意?我還以為大長公主肯答應大爺幫給姨娘體面,心裏是喜歡咱們姨娘的,可觀察大長公主對姨娘的态度,仿佛不冷不熱,真叫人齒冷。”
紫蘇覺得阿萦竟能在大長公主面前還能如此謙卑不失禮,既不過分巴結,又沒表現得過分害怕畏懼已是十分難得。而且阿萦從前就沒有接觸過管家,她能在短時間之內進益如此之快連她都欽佩,到了大長公主那裏卻連句誇獎都聽不到,反而總是叮囑阿萦要戒驕戒躁。
桂枝點頭道:“我也感覺到了,大長公主對姨娘和三夫人的态度就是不一樣,難道大長公主也看不起咱們姨娘的身份,只是迫于大爺的壓力才不得不接納姨娘?”
紫蘇嘆了口氣道:“姨娘人這麽好,又和氣又聰明又美貌,偏偏就沒投生到夫人肚子裏,若是姨娘是沈家嫡出的姑娘,說不住大爺就能把姨娘給扶正了。”
“瞧你這話說的,若姨娘是嫡出的姑娘,說不準一開始就能嫁給大爺為妻,一輩子圓圓滿滿的,哪裏用得着受這麽多白眼委屈。”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二婢唏噓幾回便散了,很快到了四月十三,阿萦在陸氏和兖國大長公主的幫助下緊鑼密鼓地籌備着這次壽宴。
壽宴的請帖、選址、府內一半人事等由陸氏來安排,酒席、各色物什支取與另一半的人事則安排交給了阿萦。
壽宴前三天兩人各自釘造簿冊安排好交由兖國大長公主和楊嬷嬷過目,再修改。因是太夫人的壽宴,有些事情還需得征求趙氏的意見,阿萦與陸氏商議過後決定翌日清晨辰正兩人一起去撷芳院給趙氏請安。
到了約定的日子阿萦用完早膳正在琢磨研制新花露,趙氏突然派丫鬟過來,說是有急事讓阿萦趕緊去一趟撷芳院。
“是什麽急事?”阿萦驚訝地問,丫鬟搖頭不知,就說太夫人很着急。
現在距離和陸氏約定的時間還有不到半個時辰,阿萦想了想,溫聲道:“既如此,那你先回去複命罷,我換好衣服立馬就過去。”
丫鬟見她果真開始更衣,便放心回去複命。
結果趙氏在撷芳院等了阿萦兩刻鐘的時間都不見她的人影。
趙氏哪能讓算計平白落空,沉着臉打發丫鬟趕緊再去催,誰知等到的卻是聯袂而來、有說有笑的陸氏和阿萦。
趙氏大吃一驚,莫非是阿萦提前知道她的計劃了?
阿萦自然不是提前得到了趙氏的計劃,而是了解趙氏的脾性。
首先,趙氏若有急事也不可能先找上她。
其次,趙氏不喜三夫人陸氏阿萦是知道的,原本她與陸氏提前約好是今日辰正去撷芳院商量壽宴之事,倘若她先于陸氏過去,趙氏再拉着她的手親親熱熱做個樣子,“後來一步”的陸氏見到這一幕會如何想?
會不會猜疑是她沈萦巴結太夫人,故意獻殷勤,所以提前來撷芳院和趙氏示好,如此,豈非顯得陸氏格外不懂事,反讓她做了好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阿萦在趙氏身上吃過一次虧,害得那次她與裴元嗣冷戰許久,她太了解趙氏了,趙氏就不會是個安分守己的主兒。
不過,阿萦并沒有在陸氏面前抱怨什麽,她換好衣服後就趕去了二房,衣發略亂,緊張地說太夫人尋她有急事,她擔心自己處理不好,所以想和陸氏一起過去。
而陸氏稍加思索後,對大伯娘趙氏的險惡用心就什麽都明白了。
這次算計,趙氏算盤還沒開始便打空。
轉眼到了四月十三,這日後院的宴席流水般擺了二十多桌,賓客盡歡,除了一人衆人都十分滿意,紛紛開始奉承親近有了管家權的阿萦,交口誇贊着漂亮聰明的小綏綏生得多像裴元嗣雲雲。
唯有趙氏強顏歡笑,盯着阿萦大方得體的笑容咬牙切齒。
五月入夏的一日成嘉帝下了道聖旨,敕令衛國公裴元嗣再度前往朔方的通州巡邊。
入夜阿萦悶悶地靠在他的肩上,把玩着他的頭發道:“綏綏的周歲宴,您是不是趕不回來了?”
裴元嗣摸摸她的頭,“我盡量三個月趕回來。”
上次去靈州一去去了半年,阿萦一語不發地摟緊他,表達自己的思念和不願。
裴元嗣心裏嘆了口氣,第一次竟對差事生了備懶之心,輕拍她初雪般的肩頭安慰道:“這幾年邊事穩定,應當不會有什麽動亂,別胡思亂想,和女兒等我回來。”
阿萦悶悶地“嗯”了一聲。
三日後裴元嗣就帶上幾十個護衛和阿萦為他準備的衣服、鞋子、襪子等輕車簡從出發了。
阿萦記得前世綏綏出生後沒多久裴元嗣的确去通州巡邊過一次,如他所說似乎并未生出什麽事端,她表面郁郁其實心裏想得很開,如今她手裏有了管家權趙氏尋常不敢再欺負她,裴元嗣不在她反而可以無拘無束地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
畢竟每天對着一個男人演戲表現自己有多愛、多在乎他,時日一長是個人都會厭煩。
裴元嗣不在的這段日子裏阿萦晚上和女兒占了一整張大床,白天卯正一刻起,辰正和陸氏趕去怡禧堂分發對牌盤賬登賬。
晌午回來用飯歇個晌一覺睡到未正,起床和女兒玩兩個時辰,陪女兒讀繪本、念詩、做游戲,差不多就到了用晚膳的時候。
用完晚膳再翻看半個時辰衛國公府這十年來開宴待客的記事簿,等奶娘哄女兒睡下後阿萦再讓丫鬟們将她平日裏制香的器皿都擡上來,對着香典一面哼着小曲兒一面開工制作花露香丸。
如此大約過去月餘,阿萦對府裏的事務逐漸游刃有餘,下午歇晌後她找了個時間讓人把溫大娘叫過來,詢問她鋪子的經營情況。
鋪子名叫溫記香粉鋪,與京城有名的水粉鋪天香閣、千金閣相比顯得俗氣了些,但勝在好記,在鋪子沒有做起來之前出于謹慎阿萦并未對店名有所改動,她将自己做的三種花露每種五瓶,三種香丸每匣十粒交給了溫大娘售賣,過些時日買光了再到衛國公府來找她彙報成果。
裴元嗣不在,擔心趙氏會因此找她麻煩阿萦便并未大張旗鼓見溫大娘,每回與溫大娘說話也都由紫蘇、桂枝看守着防止被人偷聽去壁角。
再有兩則大事,一則是芸香産期将近,二則是沈玦決定參加今年八月二十的院試。
縣試、府試分別于每年的二月、四月份舉行一次,只有參加了縣試、府試五場考試成為童生的士子才有資格參加三年兩次的院試。
沈玦很幸運,去年剛入學通惠書院就參加了二月、四月間的縣試府試,且兩次考試都成績優異,張夫子與沈玦在通惠書院的幾位老師都十分鼓勵沈玦繼續參加院試,通過了院試沈玦就能當秀才。
成為秀才還可以佩劍、游學不必報備官府,受老百姓們的敬仰羨慕,甚至見官不跪,都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阿萦撫摸着手裏裴元嗣送她的一套前朝實錄羨慕極了。
“姨娘,姨娘,大爺回來了!”
阿萦正懶散地躺在床上神游天外,忽聽紫蘇站在支摘窗邊驚喜道。
作者有話說:
小別勝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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