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沈府。

夕陽西下, 入秋的天微風徐徐,不冷不熱, 芸香就坐在小花園的秋千架下做孩子穿的小衣, 不時地将衣服擡起來對着光線看幾眼,滿臉都洋溢着即将做母親的幸福。

“嬷嬷,您瞧這小肚兜好看嗎?”芸香笑着問。

肚兜兒上繡着一只栩栩如生威風凜凜的虎頭, 意為孩子出生之後身體康健長命百歲,朱嬷嬷打量着笑道:“姨娘繡的精致又好看,小主子一定會喜歡。”

芸香便喜不自勝。

這時丫鬟來報, 說是二爺回來了,芸香趕忙起身,手裏拿着肚兜兒捧着大肚子就要往外去迎, 朱嬷嬷擔心她摔在地上, 忙上前扶住道:“姨娘別急,仔細摔倒!”

“快坐下,你亂動什麽!”

說話間沈文德自園外氣喘籲籲地快步走了進來,斥責道。他從外面看見芸香急切地站起來後就擔心地眉心一跳一跳, 生怕芸香不小心摔倒傷着。

朱嬷嬷見狀便與其他丫鬟悄悄後退。

沈文德走到近前, 高大的身影罩過來将嬌小的芸香往旁邊的軟塌上一按,“說了多少回你不必起來迎, 怎麽就是不聽?”

當丫鬟時的習慣了, 一時也改不過來, 芸香看着滿臉擔心的沈文德,豐腴嬌美的臉龐上情不自禁浮起一絲紅暈,“我又不是那三歲的小娃娃, 走兩步就能摔倒, 您急什麽。”

“你還挺着個大肚子, 走路不方便,哪還能跟做姑娘的時候一樣粗心大意。”沈文德拿出帕子細心地替芸香擦拭着額頭上的汗水。

芸香卻一下就惱了,推開他的手道:“那您是擔心我出事,還是擔心我肚子的孩子出事?”

沈文德失笑,溫聲道:“自然大的小的都擔心,怎麽了,怎麽說兩句還惱了,剛才我回來的時候你不是還挺高興的嗎?”

芸香就是不開心,因為沈文德好像只關心她肚子裏的孩子,并不是關心她,如果她沒有懷孕,他現在還會對她這麽好嗎?

芸香擡頭看着眼前年近不惑卻依舊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男人,忽然覺得心裏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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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做丫鬟,她本本分分老實守己,後來沈二夫人把她送給二爺做姨娘,她開始不願意,不想伺候年紀都能當她爹的老男人。

但女人總是這樣癡情重情,和男人肌膚相親、日夜相處,同床共枕時間久了,芸香心裏終究生出她不該奢望的情愫,在阿萦眼中或許他懦弱薄情,可在芸香的眼裏,沈文德是她腹中骨肉的父親,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在她最難過無助的日子都是他陪在她的身邊溫柔照拂。

她知道他于妻子沈二夫人是責任和妥協,沒有絲毫感情,于阿萦和沈玦的母親林氏才是真愛,即使林氏已經過世多年,他依舊會珍藏着林氏在世時繡給他的香囊荷包,重若珍寶,每每思及芸香便黯然神傷,痛不欲生。

她垂着眼簾一語不發,淚水不聽使喚地簌簌而落,沈文德一怔,撫摸着芸香的頭嘆道:“還說自己不是孩子,我看你比三歲的孩子還要嬌氣,我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爹了,比起孩子,我當然是更擔心你多一些。”

用帕子給芸香抹去淚水,芸香吸吸鼻子,淚眼濛濛地問:“真的?”

沈文德耐心地點頭,像哄孩子一樣哄她。

芸香便悵然将頭靠在沈文德懷裏,或許女人就是這樣患得患失,聽着沈文德寬慰的話語,芸香心裏卻不知為何生出一絲前所未有的恐懼與擔憂。

……

沈二夫人站在遠處看了半響,面無表情地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多時,王嬷嬷回來徑直去了佛堂,沈二夫人跪坐在佛堂前邊誦經邊敲木魚,聽見動靜瞥了王嬷嬷一眼。

念完這段佛經,沈二夫人放下木魚走到內室,王嬷嬷跟過去,悄聲說:“夫人,藥都已經備齊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沈二夫人想到适才沈文德與芸香你侬我侬的樣子,平靜道:“若是女孩兒,便讓她自生自滅,若是男孩兒,留這孩子一命,抱養到我膝下。”

至于芸香那個賤人,當初她既然敢背叛她,就別怪她去母留子!

回家當夜阿萦便做起了噩夢,她渾身直冒冷汗,珍珠似的淚水一串串打濕月白色的绫鍛枕巾,口中畏懼地哭喊着“別過來”、“求求你不要殺我”之類的話。

裴元嗣以為阿萦被夢魇住,立即起身将阿萦叫醒,阿萦睜開眼看見他卻吓得渾身一哆嗦尖叫着往床角縮去。

“母親別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求求你放過我!”

夜如潑墨,錦香院內燈火通明,裴元嗣拉開全部的帳子讓燈光透進來,輕聲安撫許久才慢慢将蜷縮成一團哭成淚人的阿萦摟進了懷裏。

男人的懷抱溫暖且充滿力量,阿萦漸漸鎮定下來,也認出了枕邊人是誰,她在裴元嗣懷裏哽咽道:“大爺,我,我夢見娘了!娘說她和弟弟是死在母親的手裏,是母親害死了她,讓我給她報仇雪恨!”

“我好害怕,母親說要殺我滅口,說我不該知道這麽多,我吓得抱着阿玦一直逃一直逃卻怎麽都逃不掉,她把阿玦扔到了海裏,把我綁着脫光了衣服抽鞭子,我好疼好疼,哭着求她放過我,可她說我娘和我都是活該,她要把我活活抽死……”

裴元嗣傍晚已從兩名武婢的話中已經得知阿萦今日去了溫記脂粉鋪和回春醫館,适才歇下時阿萦還和他随口談起說今日無意在回春醫館看見了沈二夫人的貼身嬷嬷王嬷嬷。

莫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阿萦實在太怕那譚氏才會做會這樣的噩夢?

細想卻不應該,阿萦又不是沒有回過沈家見到譚氏和她的貼身嬷嬷,為何偏偏這次回來便做了如此駭人的噩夢?

在裴元嗣的追問之下,阿萦不安道:“我、我怕我說了大爺會責怪我……”淚眼盈盈地望着裴元嗣,一雙杏眼中滿是忐忑。

裴元嗣心疼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輕輕抹去她眼角的淚道:“想說什麽便說什麽,不會怪你。”

阿萦感動地流下淚來,這才安心地靠在男人的胸口訴起衷腸。

因為她早先就問過那老大夫,若是隐瞞肯定瞞不過裴元嗣,索性就說了“實話”。

她說在回春醫館外看見王嬷嬷疑神疑鬼左顧右盼,像是有什麽問題,便進門去問醫館的大夫,老大夫拿了錢告訴阿萦,王嬷嬷買了不少陳年的酸棗仁回家。

酸棗仁本無甚特別,阿萦腦中靈光一現,忽記起父親沈文德小妾芸香産期将近,便問老大夫孕婦若服食了酸棗仁會如何,老大夫卻說酸棗仁服用過量活宮推血,輕則難産,重則流産失血過多而亡!

而她的母親林氏當年也是因難産失血過多一屍兩命而亡!

聯想到當年母親的死因,阿萦聽後內心驚懼不已,可這些本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她害怕說了會惹裴元嗣不快,便一直悶在心裏,沒想到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晚上躺下果然就做了噩夢。

“那夢就像真的一樣,我好像又看見娘和六弟渾身是血地死在我的眼前,我永遠都忘不掉那天我娘凄厲的哭聲……大爺,您說我娘她真的是難産嗎,為何我娘生我和阿玦時都是順産,進沈家第一年生六弟時就偏偏難産?連郭太醫和孫大夫都說,順産兩次的女子再生産難産的機會極小極小!”

阿萦求助地看向裴元嗣,在她柔弱哀戚的哭聲中,裴元嗣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他記得阿萦曾和他提到過,她的母親林氏是在進沈家不久之後便難産而亡,那時他以為這是一場意外。

今時不同往日,裴元嗣已不打算再娶妻,阿萦便是他的妻,是他日後要相伴餘生的女人,他不喜賣女求榮的沈文德,但林氏一生命途多舛,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殒,如果她現在還活着,一定不會願意将阿萦送給曹誕做妾。

裴元嗣不信鬼神,可從阿萦口中那王嬷嬷的舉止确有怪異之處,岳母之死成迷,裴元嗣肯定不會坐視不理。倘若譚氏真沒問題,便不怕他查辦,倘若譚氏有問題……

裴元嗣神色冰冷,那就要譚氏為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九月初頭幾天就是芸香的預産期,這段時日沈文德幾乎推掉了所有的人情往來,除了上朝以外的時間忙完正事就趕回家守在芸香身邊。

雖然他已經有了沈瑞、沈玦和阿萦三個孩子,芸香腹中的這個孩子卻是他的老來得子,可能是人上了年紀會比年輕的時候更貪戀家的溫暖,幾個孩子長大了都相繼離他遠去,大兒子不服從他的管教,幾乎每天不着家,最讓他難過的是阿萦和阿玦姐弟。

因為他答應把阿萦嫁給曹誕和衛國公,至今阿玦都依舊記恨他,一年到頭和他都說不上幾句話。

阿萦更懂事體貼,逢年過節都會讓人往家裏送禮物,就是因為她的懂事,沈文德才更加羞愧當年的決定。

幸好裴元嗣待阿萦好,他能護得住阿萦,而不是像他當年那般懦弱無能,沈文德就是死也瞑目了。

他如今別無所求,唯一的期盼便是家和萬事興,妻子譚氏和兒子沈瑞能洗心革面,不再尋釁滋事,芸香能順利生下孩子。

九月初五的淩晨,芸香終于發動。

已經是三個孩子父親的沈文德像第一次當爹一樣從淩晨一直在門口站着守到次日上午,他焦灼地走來走去,不停催促詢問丫鬟屋內芸香和孩子的情況。

芸香的哭聲撕心裂肺,她每哭一聲都牽動着沈文德敏感的神經,擦汗的手微微顫抖。

阿萦接到消息後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迅速起床洗漱,裴元嗣叫她回來吃飯,阿萦擺手說去沈家吃。

“萦萦。”

阿萦走到門口,裴元嗣又叫住她。

“怎麽了?”阿萦着急地回頭。

裴元嗣走到阿萦面前,正色叮囑道:“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以自己為先,保護好自己,下衙我會去沈家接你,記住我叮囑你的話了嗎?”

“記住了!”

既然裴元嗣都答應會去沈家幫她撐場面,不應白不應,阿萦感激地應下,遂将家務事托付給陸氏和陳慶媳婦,裴元嗣又讓三七點了七八個侍衛随阿萦一道過去,兩刻鐘後一行十來個人從衛國公府浩浩蕩蕩趕去沈府。

沈府,沈文德一見到阿萦仿佛有了主心骨,又驚又喜地迎過來道:“阿萦,你,你怎麽大老遠跑過來了!衛國公他會不會不高興?”

“他不會,您放心。”

阿萦和沈文德簡單寒暄兩句,走到隔壁的梢間,朱嬷嬷從産房裏過來道:“譚氏那邊都準備好了,只是芸姨娘從淩晨四更開始發動,現在還宮口才開一指,不如姨娘先回棠華院歇歇?”

“不必,我就守在這裏,”阿萦握住朱嬷嬷的手道:“嬷嬷快回去吧,你和織香都是我在沈府最信任的人,朱嬷嬷,芸香和我未出世弟弟或妹妹的性命就托付在你手中了!”

朱嬷嬷鄭重應下,轉身又進了産房。

産婆和穩婆都是阿萦一個月前送進的府裏,怕的就是芸香會早産,如今芸香足月生産,沈二夫人那裏又有裴元嗣的人盯着,芸香應當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從早上一直等到晌午太陽高高地挂在天邊正中,芸香的宮口終于開到了六指!

“快端兩盆熱水、參湯進來,快些!”丫鬟從産房出來叫道。

阿萦和紫蘇迅速對了一個眼色。

不消片刻便有一個婆子端着一盆熱水從膳房快步跑過來。

那盆冒着騰騰熱氣的熱水乍看沒有絲毫異處,然而就在婆子快要跑進屋裏的時候阿萦卻突然從廊下的美人靠站了起來,指着那端熱水的婆子厲聲喝道:“快把她給我拿下!”

此言一出,周圍不知何時竟跳出三個身強體壯的佩刀侍衛,前後左右将這婆子圍着扣在了地上,另一個侍衛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婆子手中險些掉在地上的水盆四平八穩地奪回了手中。

“姨娘,這就是加了酸棗仁的熱水!”

三七将水盆捧到阿萦面前道。

“酸棗仁?”沈文德一驚,忙走過來道:“阿萦,這是什麽意思?”

沈二夫人要對芸香下手,芸香平日的衣食住行卻都不經過她手,皆有朱嬷嬷和沈文德的人寸步不離地照看。且阿萦身份今時不同往日,她将朱嬷嬷派到芸香身邊,那是明擺着不信任她,如果芸香再在懷孕期間出事,不論沈二夫人有沒有對芸香下手,阿萦肯定都會把賬都在她的頭上!

是以芸香有孕這段日子裏沈二夫人不僅沒敢碰芸香一下,為了防止芸香見了她驚懼之下小産甚至連她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全部免了,府裏每日好吃好地喝供養着她。

沈二夫人不是第一回 幹這種缺德事,想要弄死一個女人最簡單的法子便是趁她生産時動手,因為生産本就是女人的一道鬼門關,是這個女人一生中最脆弱的時刻,這樣即使芸香死了旁人也只會說是芸香命不好,無人能怪到她的頭上。

她不可能容忍一個奪走了丈夫寵愛的小妾,眼睜睜看小妾當着自己的面和丈夫生兒育女、如膠似漆,那是将她的顏面和尊嚴踩進爛泥裏折辱。

有些事做過第一次,第二次再做便是順理成章。

沈二夫人正在佛堂裏念佛經,丫鬟過來告訴她芸香開了幾指,目前的情況如何,沈二夫人神色淡淡,仿佛超脫世外一切與她無關一般。

直到院門被人強行撞開,四五個面孔陌生的黑衣侍衛兇神惡煞地奪門而入,沈二夫人手中的木魚槌“咚咚”兩聲掉落在地上,臉上終于露出恐慌之色,起身罵道:“你們是誰,誰準你們闖進來的,來人啊,來人——”

三七拍了拍手,被堵住口鼻的王嬷嬷從身後被兩個侍衛押了過來,三七掃了眼香煙袅袅的香爐以及沈二夫人腳下快要被翻爛的佛經,冷笑道:“毒婦,念再多的佛也減不了你犯下的罪孽,敢害我們姨娘的娘,來人,把譚氏給爺五花大綁!”

王嬷嬷和沈二夫人都被堵住口鼻綁到了梢間,只見一兩鬓斑白的老大夫正站在黑漆方桌上的大銅盆前神色凝重地以銀針試毒,銀針針身光澤銀亮并無變化。

緊接着老大夫又抓起一把砂鍋裏殘餘的藥渣放在白紗布上仔細辨認,同時将從王嬷嬷身上搜出來的一只白瓷瓶打開,品嘗其中粘稠的藥汁味道,片刻後面色大變,指着藥渣與白瓷瓶道:

“此乃取了酸棗仁核日夜煎熬濃縮而成的膏汁,取出果核,此藥在藥理之上便無毒副作用,然酸棗仁生性陰寒活血,倘若這浸透了酸棗仁巾帕的熱水塗抹擦拭于開宮的産婦下.身,不出三刻産婦必定大出血,恐有難産之兆!”

毒不入口,便是仵作與大夫剖屍查驗也拿不到下毒之人的任何把柄,且熱水擦拭完産婦之後勢必會被清理潑掉,沒有人會在意一盆用完的髒污血水,可見下毒之人心思缜密險惡,實在可惡可恨!

沈文德目呲欲裂,五雷轟頂,郭太醫話音剛落他便瘋了似的上前死死掐住沈二夫人的脖子吼道:“你這蛇蠍心腸的毒婦,你已經害死了蘅兒,你還想害死芸香!我要殺了你,若芸香有事,我要你給她和孩子償命!!”

你已經害死了蘅兒,還想害死芸香……

你已經害死了蘅兒……

你已經害……

原來他早就知道娘是譚氏所害……

一瞬之間阿萦的心髒仿佛被人攥住般地窒息,她呆愣愣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她那因失去理智而面目猙獰的父親,不知不覺竟中淚流滿面。

一道耀眼的白光從在她眼前炸開,阿萦身子一晃,猝不及防地向後倒去。

“姨娘!”紫蘇與桂枝兩人慌忙扶住阿萦。

“我沒事。”

阿萦許久之後才能勉強站穩,她深吸一口氣,再用帕子體面地擦去臉上的淚水,對決明道:“讓她開口說話。”

決明按着譚氏的脖子,摘去她口中塞的帕子,沈二夫人卻先啐了沈文德滿臉,破口大罵道:“我不認,我憑什麽要認!沈文德你這狼心狗肺的男人,當年你娶我的時候怎不說我是毒婦!婚後不到兩年我還懷着身子你便出去找外室,在外将那個賤人養了整整四年,生養了三個野種,你讓我淪為整個沈家和娘家的笑柄,你又把我這個妻子的顏面放在哪裏!?”

沈二夫人又哭又笑,“我這一生都毀在你的手中,是你把我逼成了毒婦!沈文德,你還好意思來問我林蘅是怎麽死的?”她惡毒地道:“那我告訴你,她就是死在你手裏,死在你的手裏!”

沈二夫人凄厲的哭喊聲驚動了産房內的芸香,芸香瞪大雙眼摳着身下濡濕的褥子,蒼白汗濕的面龐上漸漸露出痛苦之色。

“芸姨娘大出血了,不好了,芸姨娘難産了!”

産房外衆人聞言皆是大驚失色,唯有沈二夫人猖狂笑道:“沈文德你看見了沒,就算沒有我她也會難産,你就是個克妻克子的天煞孤星,你身邊所有的親人你的兒子女兒都将因你不得善終!”

沈文德仿佛聽到芸香在喊他的名字,他松開沈二夫人不顧一切沖進産房之中,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讓芸香死。

他已經失去了林蘅,不能再失去芸香。

芸香早已疼暈過去,渾身沒有半分氣力,一只手無力地自床沿垂下,丫鬟扶她喝下止血的湯藥,幾人費了半天勁才将湯藥強行灌進去。

沈文德坐在床畔急切溫柔地呼喚芸香的名字,芸香長睫微顫,緩緩睜開淚眼哀傷地望着他。

“二爺,我是不是、是不是要活不成了……”

“別說傻話,你不會死!”

沈文德強顏歡笑,用袖子擦拭着芸香額間的汗,“你若活下來,我娶你為妻,芸香,你不會有事,你答應過要陪我一直到老!”

芸香艱難地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臉,沈文德握住芸香的手扣在臉上,芸香心疼地道:“二爺別哭,救孩子,求求您,求求您……”

“保大人,大夫,你們救救芸香,我不要孩子,我只要芸香!”沈文德跪在地上求産婆穩婆。

其實不論是保大人還是孩子都懸,産婆、穩婆對視一眼,産婆對沈文德嘆道:“沈大人,芸姨娘已然力竭,若是強行生下去只怕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大人孩子都要保,若是兩個都保住重重有賞!”

阿萦和郭太醫一道走進來,上回她生綏綏時便是郭太醫坐鎮,阿萦見産婆穩婆俱面露難色便知保住兩個怕是難,她對郭太醫懇求道:“郭太醫,即使保不住孩子,求您也一定要保住芸香,孩子還能再有,大人卻只有一個。”

郭太醫只能說:“老夫盡力而為。”

郭太醫進去先給芸香把脈,芸香神志不清地靠在沈文德懷裏,沈文德不停地和她說着話,急道:“芸香,別睡過去,芸香!”

郭太醫臉上的汗珠滑落下來,顧不得擦汗,他将針緩緩刺入芸香的合谷、至陰、氣海等穴位,慢慢芸香腹痛如絞,抓着沈文德手情不自禁哀嚎起來。

滿屋子濃烈的血腥氣,以及芸香痛徹心扉的嚎叫,在阿萦腦中“嗡嗡”地膠着着,阿萦漸覺胃口一陣痙攣,似有一股嘔意翻湧上來,她忍不住躬腰捂住嘴幹嘔,險些再度暈倒在地。

“姨娘,姨娘你沒事吧!”

一早上暈倒兩次,紫蘇和桂枝十分擔心,兩人合力将渾身綿軟無力的阿萦半摟半擡到了梢間的貴妃榻上倚着。

沈二夫人與王嬷嬷等人已被決明三七堵住嘴押了下去,梢間安靜無人,紫蘇去給阿萦倒了杯熱茶,阿萦飲下之後才感覺好許多。

“一定是姨娘早晨沒吃東西的緣故,産房太過血腥,您這樣下去熬不住,姨娘,還是吃些東西罷!”

阿萦胃口還是難受,她吃不下東西,但若是現在不吃只怕撐不到芸香生産,阿萦遂虛弱地點了點頭。

膳房一直開着竈,紫蘇不放心沈家人做的飯,親手下廚給阿萦熬了一鍋粥,又拌了一盤蘿蔔絲小菜,嘗過無毒之後才端給阿萦。

阿萦精神恹恹,勉強喝了半碗粥,忽聽隔壁産房傳來一道嘹亮、高昂的嬰兒哭嚎,卻無人為此歡呼雀躍——

因為緊接着便傳來父親沈文德那壓抑低沉的哭聲。

“啪”清脆一聲,阿萦手中的瓷勺無意識地掉落在了湯碗中。

作者有話說:

上一章四百字被迫變成了省略號,這一章給大家補償四百字不收錢。

上一章被省略的內容可以去看看上一章評論區浮槎啊小天使總結的(這裏不敢說,怕了怕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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