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阿萦在紫蘇的指引下, 慢慢來到紫園的一片香雪海中。
滿園海棠如雪,随風簌簌而落, 有些打落在她的肩膀上, 有些砸在她濕潤的眉眼上。阿萦呆呆地伸出手,一片柔韌的花瓣飄落于她的掌間,又很快随風而逝, 在空中轉瞬化為煙雲。
“管事的說,咱們這院子裏的石榴樹年歲大了,長勢不好, 所以特意挑了些海棠将這些石榴樹都換了,姨娘出去瞧瞧喜不喜歡?”
“喜歡,看着, 人心情都舒暢了。”
“這院子裏的海棠樹, 你可喜歡?”
“不必等到十天,你便将昭哥兒養到半歲。”
“你是我名正言順納的妾,我也只有你這麽一個妾,怎麽, 我不能睡在你的房裏?”
“我這次走了, 你……要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
……
原來前世那些她從未在意過的細節終于在這一刻完全串聯了在了一處。錦香院的海棠林, 生完昭哥兒之後他莫名生出的溫柔體貼, 他平定遼王離開之後來照顧她的楊嬷嬷, 以及,她腹中的第三個孩子……
裴元嗣走到阿萦背後,見阿萦肩膀在不住地顫抖, 笑意倏然停滞在嘴角, 裴元嗣察覺到不對, 立即将阿萦轉過身來,“阿萦?”
阿萦早已淚流滿面,她慢慢擡起一雙淚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四目相對,她平素那雙溫柔似水的杏眼中冰冷如霜,卻并非是裴元嗣預想中的驚喜,而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複雜,有譏诮,有怨恨,有恍然,還有……
怨?恨?
阿萦怎麽會怨他恨他?
不知為何裴元嗣的心髒就猛地沉了下去,可等他再想仔細看清楚的時候,阿萦眼中的這些情緒便如潮水般迅速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裴元嗣只看見了她通紅的眼眶中不斷滾落而出的淚水,好像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他産生的錯覺。
“阿萦,你這是怎麽了,你是哪裏不舒服?”
裴元嗣臉上流露出焦急之色,他握住阿萦的手,這才發現大晴天阿萦的兩只手竟然冷得像剛從冰窖裏拔出來的一樣,他捧住她的臉又叫了好幾聲她的名字,阿萦卻只是一動不動地看着他,仿佛游離于塵世之外。
良久良久,阿萦沙啞的嗓音才開了口,“我沒事,”她破涕為笑,垂眼擦去眼角的淚水,“我只是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海棠林,想到年幼時娘最愛這海棠花,她如今卻早已看不到,我心裏就難受……”
阿萦圈住裴元嗣的腰身,将身體輕輕靠在他的懷裏,輕聲說:“謝謝您,我很高興,很歡喜。”
裴元嗣總覺得适才不是錯覺,他忍不住擡起阿萦的下巴,阿萦的表情甜蜜中又帶着幾分羞澀道:“這些海棠樹,都是您特意為我栽的?”
裴元嗣已然忘了适才的意圖,不自在地避開她的目光道:“院子裏的桃樹李樹過于俗豔,我看這海棠花便剛剛好。”
阿萦忽地“撲哧”一笑。
“怎麽了?”裴元嗣低聲問。
阿萦撫摸着他的臉喃喃道:“我還以為您又要說,是管事們做主移栽的。”
裴元嗣拉起她的手,“我們進去看看。”
工匠們移栽花木多半選在花木果期,倘若在開花期移栽不易成活,裴元嗣前些時日就讓三七去聯系了一批極擅移植栽種的工匠,歸仁院裏的海棠樹是下午臨時移種,而紫園裏的這些海棠樹則是在數日之前便已種下。
那時海棠尚未開花,這幾日氣溫連連攀升,風和日麗,春暖花開,千萬支海棠争先恐後競相盛放,豔美妖嬈,越往深處走越宛如誤入人間仙境,風一吹淡粉色的花瓣直撲人的衣袂裙擺,有飄然若羽化登仙之感。
園外的陰涼下,薛寧婉扶着趙氏走過來歇腳,趙氏擡頭眺着遠處的花海,稀罕道:“這海棠樹才栽不久,這麽快就開花了?”
“原先的桃樹、李樹不是都挺鮮亮的,大爺怎麽要把原先那批樹給換了?”
秋娘笑着搖頭,“奴婢也不知。”
薛寧婉便湊趣道:“雖豔無俗姿,太皇真富貴。都說海棠乃‘花中仙子’,有‘國豔’之美譽,這園子靠近姨母的撷芳院,表哥定是想栽些海棠來讨您開心呢!”
瞧着滿園子的海棠花團錦繡、富貴雍容,寓意多喜慶!趙氏覺着外甥女說得很是,上次她在怡禧堂和兒子大吵一架,情急之下還打了兒子一巴掌,想來兒子是心生悔意,特以此來讨她歡心尋求她的寬宥。
其實趙氏回去之後也頗為懊惱,她當時怒發沖冠,險些心梗,實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想想長子都三十歲了,一家之主、戰功赫赫,她卻當着她祖母的面結結實實地打了他一巴掌,唯一慶幸的則是屋內當場并無其他人。
趙氏心想,看在這不孝子這次如此誠心孝心的份兒,她原諒他也不是不可以。
想着,趙氏便挺胸擡頭,正準備走進去欣賞兒子為她栽種的這篇海棠林,忽地秋娘拉住了她道:“太夫人,大爺和萦姨娘在裏頭。”
趙氏與薛寧婉同時望過去。
園內。
“大爺快放我下來,會被別人看見!”
阿萦只說了一句“這蝴蝶真好看”就被裴元嗣騰空托着小腿和臀抱了起來,驟然的失重使她瞬間變得驚慌失措,四下張望捶打着裴元嗣趕緊放她下去。
然而男人的膀子足有她兩個寬不說,手臂上結實遒勁的肌肉高高又鼓又硬,嬌小的阿萦将将才到他的胸口下,每回說話還都得仰着脖子看他,床上被他壓制得死死的,她又哪裏捶得動。
裴元嗣輕輕松松就像抱綏綏一樣将她提溜了起來,知道阿萦喜歡撲蝴蝶,他說:“沒人看見。”
阿萦背對着趙氏與薛寧婉的方向,此時她視線範圍內的園子的确除了她與裴元嗣空無一人,早在阿萦進到園子裏的時候下人們便自覺地退了下去。
阿萦仍是不肯,裴元嗣便說:“捉給女兒玩,她喜歡。”
阿萦意動了,她抿了抿唇,裴元嗣看着她的臉色,抱着她穩穩當當地再向前一步。
阿萦緊張地抱住男人的頭,不敢看下面,“你、你慢些動,我害怕。”
裴元嗣便放慢了腳步,直到停在樹下。
阿萦改成單手繞過男人的脖子,抓着他的衣領,右手試探着去捏小蝴蝶不停顫動的翅膀,她的臉頰觸碰到一朵朵柔軟的海棠,雪腮因為适才的激動透着淡淡的紅暈與血色,花襯人人比花嬌,嬌豔美麗絲毫不遜色于盛放雍容的海棠。
許是因為她太過于緊張,急促溫熱的呼吸落在小蝴蝶的身上,小蝴蝶展翅一飛,又飛到了海棠樹另一端的花枝上。
裴元嗣抱着阿萦随之移動到另一側。
“慢些,慢些……您別晃呀!”
“再往前一些!”
“噓噓,您先別說話!”
……
阿萦說什麽裴元嗣就做什麽,叫他往東他絕不敢往西挪動一寸,說他一句不還嘴,捶他一下還不還手,她這個當娘的簡直都沒見兒子有什麽時候這麽聽話過!
趙氏真真是氣極反笑了。
薛寧婉冷眼看着,聽趙氏突然笑了一聲,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趙氏嘆道:“你瞧他笑的那傻樣兒,整天萦萦萦萦,娶了媳婦忘了娘!”
哦不對,這人還沒扶正娶進門呢。
薛寧婉心一沉,裝作驚訝地問:“姨母想開了,準備同意表哥将阿萦姐姐扶正了?”
趙氏啐道:“他想得倒美,我才不答應!”
看來這海棠林也不是給他這個老娘種的,趙氏意興闌珊,歇了觀賞的興致,擺手道:“不看了,看得我心煩,回去吧!”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薛寧婉臨走前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海棠林身處的一男一女。
裴元嗣把阿萦放了下來,阿萦雙手合十将手裏的小蝴蝶捂得緊緊地,她嘴裏不知道說着什麽,男人微微俯下高大的身,認真地聽着她口中的抱怨,旋即伸出寬厚的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捂住那雙纖纖柔荑的縫隙。
倘若姐姐還活着,今天陪在裴元嗣身邊的那個女子,又怎麽會是鸠占鵲巢的她。
薛寧婉閉了閉眼,轉身随着趙氏離開。
裴元嗣生怕蝴蝶跑了,将阿萦的手掌都捂住了汗,阿萦讓他手松開一些,不然小蝴蝶該被他捂死了。
裴元嗣便一前一後只堵住阿萦手中的縫隙。
回了主院,阿萦讓紫蘇去找了只透明的琉璃盞,将小蝴蝶放入琉璃盞中,上面蓋子露出一絲縫隙給小蝴蝶透氣。
隔着琉璃盞綏綏看見了在裏面忽閃着翅膀的小蝴蝶,這只蝴蝶花色斑斓,身上有橙色、黃色、黑色還夾雜着一些間色,綏綏眯着眼睛圍着琉璃盞轉來轉去,沖爹娘哇哇叫着表達自己的驚訝和喜歡,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揭開了琉璃盞的蓋子,蝴蝶瞅準時機從碗底一躍而起,不過呼吸片刻的功夫便撲簌簌地飛出了窗外。
綏綏:“……”
我這麽大一只蝴蝶呢?!
“哇哇哇!娘,爹!”
綏綏指着窗外嚎啕大哭起來。
阿萦剛想過去安慰女兒,裴元嗣已經上前抱起了綏綏走到窗邊道:“它是被爹爹和娘親捉過來逗綏綏開心的,綏綏可知沒捉過來之前它是在哪兒飛?”
綏綏哼唧着道:“天上!”
“那綏綏喜歡住在天上還是地上?”
綏綏猶豫了一下,撓頭道:“地上。”天上她也沒去過呀。
“假如有人将你捉到天上,離了爹娘,關在琉璃盞裏不讓你回家,綏綏會怎樣?”
綏綏鳳眼中又湧出了淚,抱住爹爹委屈叫道:“不,不去,回家,爹爹、娘親!”
裴元嗣笑了,輕刮女兒臉上不值錢往下直掉的淚珠子,“這就是了,它有它的家,你有你的家,你不願離家去到天上,為何要強求它離家來到地上?”
阿萦看着裴元嗣。
裴元嗣抱着女兒循循善誘,綏綏大眼睛似懂非懂地聽着,父女兩人一大一小,兩雙鳳眼卻如出一轍,只不過綏綏的鳳眼更圓更亮,裴元嗣的鳳眼狹長深沉,猶如含着一潭幽深沉靜的井水。
窗外夕陽西下,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一抹落日的餘晖,低垂的眼睫宛如适才那蝴蝶顫動的羽翼濃密纖長。
阿萦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轉身走了出去。
“爹爹?”
綏綏見爹爹不說話,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裴元嗣回過神來,在懷裏摩挲了一會兒,摸出兩塊包着糖紙的窩絲糖。
綏綏高興地剛要大叫,裴元嗣無奈地捂住了女兒的嘴,真是個傻丫頭,“噓,別讓你娘聽見,”頓了頓,“聽爹爹的話,叫娘親娘,下次爹給綏綏換松子糖吃。”
綏綏迫不及待地打開糖紙塞進嘴巴裏,使勁兒點着小腦袋。
……
四郎滿月當天,裴元嗣将請立世子和扶正阿萦的奏章遞了上去。
之前他早和成嘉帝打過招呼,有平定遼王的軍功加持,想來走完流程之後很快便能得到回信。
接下來就是等好消息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素來以威嚴不茍言笑著稱的裴大都督仿佛突然之間就變得好說話得很,白天上衙處理公務時不再板着個別人欠他一百兩銀子的臉,就連說話也溫和許多,都督府的大小官員們紛紛交頭接耳,大家都一致強烈認為是裴大都督老來得子的緣故!
嗯……估計裴大都督聽說是這個緣故會當場大發雷霆。
衛國公府,書房。
送信的心腹侍衛站在下首向裴元嗣禀明情況。這段時日決明名義上是回了老家,實則是南下替主子辦事去了,一面讓人去各地打聽徐瀚的下落,徐瀚自沈明淑自焚從京城失蹤後便如同人間蒸發一般。
年前裴元嗣曾讓人将徐瀚的老娘朱姨娘帶到京城來住進在徐瀚在牛角胡同的宅子裏,莫說是徐湛的父親,就連朱姨娘都沒兒子的絲毫線索,朱姨娘是真沒撒謊,聽說徐瀚失蹤之後她直接兩眼一抹黑就昏死了過去,每日只在兒子的房中以淚洗面。
連自己生母的死活都絲毫不管不顧,可見徐瀚是鐵了心要和衛國公府作對到底,裴元嗣遂以徐瀚偷盜衛國公府重金珠寶為由上報順天府,徐瀚成了朝廷通緝的要犯,再想逃亡便是難上加難,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将他緝捕歸案。
一面決明替主子去了林家與蔣家流放的嶺南之地,暗訪林蔣兩家後人,查清阿萦的外祖父林奎當年貪腐行賄之案,再将查到的線索命可靠之人送信回來請主子過目甄別。
林奎出事那一年四十二歲,膝下育有一子一女,長子林明遠是阿萦的舅舅,小女林氏也就是阿萦的娘。
林明遠及冠後娶林家世交之女黃氏,婚後夫妻兩人十分恩愛,育有兩子,在事發後林奎、蔣孝被斬首示衆,林蔣兩家已婚的女子随男人流放,而未婚女子則被充入教坊司,林明遠夫妻兩人的長子次子皆于流放途中病故,夫妻兩人在到達嶺南之地的兩年之內也相繼憂憤而終,留下年僅十二歲正值金釵年華的妹妹林氏。
後林氏被沈二夫人害死于成嘉五年的冬天,林家自此便只剩下了阿萦一個後人。
再說蔣孝,蔣孝大林奎五歲,蔣家人丁興旺,蔣孝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禍不及出嫁女,蔣家姐妹當年倒是未受牽連,長女出嫁随丈夫外放多年,至今未在回過京城,裴元嗣猜測蔣孝長女知情的可能性不大,因為蔣孝出事之前此女便再未回過京城。
蔣孝幼女則在娘家出事之後被夫家休棄,早早香消玉殒。
蔣家三子,長子、次子與兒女皆無人生還,決明在嶺南打聽到蔣孝幼子似乎還活在人世,只是時隔多年,蔣三郎一家刻意隐姓埋名避難也不是沒有可能,決明還在嶺南盡全力打聽蔣三郎的下落,蔣三郎如今畢竟是個普通人,倘若假以時日總會找到蔣三郎的下落。
此外,決明在信中還提到了一事。
歸仁院。
阿萦生産完後便與綏綏、四郎一道都搬到了歸仁院,四郎百日宴那天裴元嗣宣布了四郎的名字,取名為裴昭。
昭字,光也,著也,日明也,意為明亮、照耀,四郎出生于天明破曉之際,正寓意着天亮新生,這個“昭”字寓意最合适不過。
用完晚膳後阿萦帶着昭哥兒和綏綏姐弟兩個盤腿坐在地上打絡子,綏綏越大性子越瘋,阿萦說過她許多次都不管用,說重一些這小丫頭還會偷偷背着她找爹爹和祖母告狀哭訴,委屈巴巴地掉金豆子惹她心疼,阿萦一氣之下不想管她。
這不,綏綏從外面的花圃裏拔草,拔到一把新鮮嫩葉就從外面撲哧撲哧跑進來獻寶似的一根根整整齊齊擺到阿萦和弟弟面前。
剛滿百日的昭哥兒安靜地靠在娘親懷裏看姐姐來回跑來跑去,不時用小手捉着娘親的頭發咿咿呀呀,往阿萦懷裏拱兩下。
小家夥嘴饞想吃娘親的奶,阿萦記不清多少次擺正昭哥兒的頭繼續專心地低頭打絡子,目光無意從一側掠過,瞥見裴元嗣正坐在書桌前舉着書皺眉盯着她,仿佛想什麽事想入神了般,阿萦奇怪,笑着問:“大爺在看什麽,我臉上可是有什麽東西?”
摸了摸自己瑩潤白皙的面頰,裴元嗣收回視線重新回到書上,垂眼道:“現在沒了。”
看了片刻,阿萦拎着只海棠蕉葉茶壺過來給裴元嗣面前的茶盞重新換上了熱茶,再拿下紗罩,用小銀剪剪去火焰裏垂下的燭芯。
“吡呲”一聲,屋裏的燈光頓時又明亮起來,阿萦順便幫裴元嗣收拾了一下淩亂書案,看着她來來回回忙碌的窈窕身影,裴元嗣暫時壓下了心中的疑惑。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昭哥兒早就去梢間睡了,瘋玩了一天的綏綏也沒精打采地由奶娘抱回去洗澡睡覺。
阿萦通完發才姍姍來遲地爬上了床,裴元嗣目不斜視,看得好像很認真,都沒察覺到她上來了,阿萦果然湊過來問:“您在看什麽,我瞧您都看一天了?”
裴元嗣将書皮給她看了,是一本地理志,他指着書上的一個地名道:“嶺南,夏多雨則不熱,秋無雨則甚熱,四時皆四夏,一雨便成秋。”
“我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你外祖父一家便是被發配到了嶺南?”
阿萦心中一喜,她正愁沒機會和裴元嗣提起祖父的冤案,誰料這瞌睡就有人送枕頭,裴元嗣竟主動提起來了!
“我也是從我娘留下的手劄中看見的,”阿萦難過地道:“我娘說我爹爹打聽到外祖父下獄後曾想多次托人給在朝中的先帝上疏,怎奈一介罪臣苦求無門,最終含恨而終。”
“我想外祖父既然是因犯事獲罪,又為何要幾次三番給先帝送信,莫非是他獲罪後還有什麽未盡的話抑或是沒有機會說出口的話想告知先帝?”
“還是說,當年的案子,也許是有什麽……隐情?”
阿萦見裴元嗣向她看過來,忙不安地道:“我,我的意思不是說先帝判錯了案子,我只是擔心,擔心外祖父還有要緊事想和先帝禀告,萬一是事涉這樁案子裏的……”
裴元嗣“嗯”了一聲,“你別緊張,若說冤假錯案、屈打成招,也不是沒有可能,”摩挲着書頁,似是漫不經心地問她,“阿萦,你就只從你娘的手劄裏了解到這些,後來沒再去打聽打聽這樁案子具體的情況,或者是你林氏衆人後來的情況?”
“我一介弱女子,哪裏有能耐去打聽,如果裴郎您肯幫幫我去查一查,那阿萦對您才是感激不盡!”
阿萦靠進裴元嗣的懷裏,語氣柔柔地懇求。
裴元嗣低頭看着阿萦烏黑的發頂,聽着她口中那一聲情意綿綿的“裴郎”,心裏頭卻覺得很不是滋味。
阿萦既然能私下派人去嶺南暗查林氏後人,為何不願和他吐露實情?
他們兩個人之間,難道不該親密無間,無話不談嗎?
作者有話說:
注1:雖豔無俗姿,太皇真富貴出自出自宋代陸游《張園觀海棠》。
注2:夏多雨則不熱,秋無雨則甚熱,四時皆四夏,一雨便成秋出自《嶺南風物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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