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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桑濯的無語持續有些久,傅息年看一眼對方手中的合同出聲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桑濯合上合同看他:“這不是你的項目?”合同上的乙方已經簽了名,是他熟悉的字眼。

風時尚志,魏穎紅,也就是那日晚宴上的主編。

“我只參演,”傅息年道,“策劃方是風時尚,這次廣告是作為電子期刊系列的宣傳片,對方承諾如果能取得較滿意反響,會與你們簽訂長期合約。”

對上桑濯面上的驚訝,傅息年繼續道:“我說過,我會幫你介紹客戶。”

桑濯低頭避開他的眼神:“……那你至少也帶個專業人士。”而不是一問三不知連具體流程都對不上,有些事合同前不談好很容易引發雙方各種糾紛。

“對方說了,具體合同裏都有寫。”傅息年喝口茶解釋道,對于自己的不靠譜絲毫不心虛。

桑濯翻開又仔細看了兩眼,然後發現不愧是時尚圈雜志巨頭之一,專業性不用說,給出的條件也算得上是良心乙方了。

至于為什麽會這樣良心……

“好,我簽了。”桑濯說着拿起筆簽了自己的名字,他相信自己能對得起對方的良心。

簽完字擡眼,他發現自己面前的小茶杯裏不知何時已經又被續了杯。

喝一口倒一次,也不嫌累。

桑濯默默吐槽着,但本着不浪費的精神再次一飲而盡,然後出聲:“回去我會和風時尚聯系,沒什麽別的事我先走了,還有別的工作。”

“是嗎?”傅息年眸子裏閃過一絲精明,“何老板說你這兩天很閑,手頭只有我這一單。”

桑濯在腦海中把何夕打了兩拳,因為錄節目,何夕大大減少了桑濯這邊的工作量,但也沒必要對客戶說那麽清楚吧?

他很快調整好笑一下道:“談生意的套話罷了,對普通客戶閑得長草說腳不沾地是擡身價,遇到大客戶再忙也是随時有空,具體你可以接個銷售的角色深入體驗一下,”他說着拿了筆記本起身,“失陪了,你慢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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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杯子就快不了,他才沒時間陪他在這裝文雅,閑得。

桌前人放下手中的杯子,陶瓷的杯碗敲擊在木質茶盤上發出一聲悶響,桑濯轉身的步子頓住,回頭看向對方握在自己腕間的手。

“還有事?”他出聲問。

傅息年:“有。”

“說。”

“這家的糕點不錯,要等會兒才送來,你可以嘗一嘗。”

“哦,”桑濯放慢語調,“可惜了,我不愛吃甜的。”

傅息年:“……”

茶香氤氲,茶室幽靜,沉寂中他抓着他的手腕,并沒有放開的意思,想走的人依舊站着,也靜默着,在等一個答複,或是一個豁口。

他習慣打開天窗說亮話。

可就這樣牽了好一會兒,這人淡定單手沖茶續茶,冷硬的眉眼在熱氣缭繞中覆上了一層柔和,明明是曾經桑濯最愛的模樣,如今再看心底卻有些躁。

桑濯手下用力掙了一下,沒掙開,他氣笑了:“看我這腦子,你幫我介紹這麽一個大客戶,要好好謝謝你才對。”

淡定的人終于再次擡眼看他,目光閃動,松開手沉沉出聲;“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會,說會兒話。”

“就只有陪喝陪聊嗎?這也太簡單了,”桑濯說着在這人面前重新坐下,滿臉不以為意,舉起小巧的茶碗指尖轉動兩下繼續道,“其實你直接說□□我也不會拒絕的。”

一聲脆響,茶色的水漬蔓延到桌角,滴落在男人淺色的褲子上,快速侵染出一片棕色的污漬,茶杯不大茶水不多,但桑濯還是笑出了聲。

嘲笑只有一聲,桑濯好心給他留點面子。

“我沒有那個意思,”連褲子都沒心思擦的人出聲給自己辯解,“節目裏說話不方便,還是你更喜歡在衛生間裏說?”

想到兩人僅有的幾次談話,桑濯額角跳了跳,全都是別有味道的場景。

“好可惜,”桑濯單手撐着下巴失望狀,眼尾順着對方的肩頸滑落至腰胯,悠悠道,“那你應該也知道,除了這個,我和你沒什麽可聊的。”

只談情不說愛,兩人只有在這種模式中才能維持片刻的和諧。

傅息年臉上的表情愈發難看,沉默片刻才又出聲道:“我願意為當年的所作所為承擔一切後果和責任,至少給我一個解釋和彌補的機會……”

“沒有什麽好解釋的,”桑濯打斷他,“青春年少需要解釋什麽?誰年輕沒腦子一熱做過幾件不忍回視的蠢事。”

傅息年眼眸顫動:“做了那麽多次全都是一時腦熱?”

“你想說什麽?”桑濯直視他,“腦熱又怎麽了?那麽多次你沒有爽?”

“只有爽嗎?”

“你還想有什麽?”桑濯蹙起眉看他。

“我不信,”傅息年平複了眼中的情緒,抽了紙巾擦桌子,“至少我不是。”

桑濯又被氣笑了:“誰管你是不是,”現在說這種屁話,好像多麽深情不悔,早幹什麽了,他才不會給他再踩自己兩腳的機會,“我只知道我是。”

“玩玩而已?”傅息年壓低了聲音,再次提起這個熟悉的字眼,眼裏再起波瀾。

這個字眼刺了桑濯一下,他無視心頭酸澀的疼,用笑容掩飾:“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一時之間他不知是否該慶幸,自己很有先見之明的給自己找好了遮羞布。

對面人此時又開口出聲,說道:“如果是這樣,那是我自作多情了。所以,”對方忽然探過身子,擡手再次握住了桑濯的手腕,“現在是不是應該你反過來對我負責?”

拉近的距離讓面前的空間壓縮,呼吸相接中對方那雙漆黑的眼眸不斷清晰放大,和那三十秒的任務不同,這次桑濯在對方眼底感受到了濃濃的壓迫氣息,下一秒他擡手握拳,擋在了兩人鼻間。

桑濯眼神毫無溫度看向他的臉:“臉皮不要的話,我不介意讓它挂點彩。”

“傅息年,虛僞到極致便是你這樣了吧?”

這種話是怎麽好意思說出口的?

虧他剛剛還想過他是不是真正真心悔改,是不是真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還想着給他留幾分面子,結果呢,他還在把自己當猴子耍。

可悲可笑又可憐。

“虛僞?”傅息年握着他的左手用上了力氣,“你呢?”

虛僞和欺騙不過半斤八兩。

“我?”桑濯挑眉看他,“我至少不會敢做不敢當,至少不會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明知我最開始是在玩你,甘願跟我接吻跟我上床,這還不夠,還要看着我對你一遍遍說着喜歡,然後又一次次拒絕……我玩脫了是我活該,而現在,”桑濯眨眼壓下眼底的酸澀,死死盯着對方顫動的瞳孔出聲問道,“還讓我負責?”

“我……”傅息年開口想說什麽,卻一時失了聲,腦中一時被複雜的思緒填滿,他全知道?他怎麽會知道?不是這樣,哪裏不對,怎麽會是這樣?

是,他知道從始至終只是一場賭約,他知道對方的玩玩而已是真心話,他知道一切,包括他們之間所有的情感。

所以他不相信,他不信那所謂的欺騙全都是一時腦熱,連撒謊都不熟練的人,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精準的演繹。

語言可以騙人,但他們曾經擁有曾經經歷的一切不會。

也因此,他是如此地痛恨當時無知的自己。

也因此,時隔多年終于得知對方蹤跡的他毫不猶豫接下了自己毫無興趣的綜藝,多年來的郁結終于找到了出口,老天終于給了他彌補一切的機會,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繼續隐瞞。

可他沒想到到底還是沒能從自己口中說出來。

“是誰?”傅息年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眼底壓抑着複雜的思緒,“是誰說的?”

“重要嗎?”這一次桑濯堅定地把自己的手從對方手裏掙出。

傅息年深吸一口氣,認真開口:“這件事我也可以解釋,早在節目裏我便想跟你坦白一切,我知道我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但并不是像你所說故意那樣……傷害你,我當時只是難以接受,才做出這種不成熟的選擇。”

不是故意,難以接受,不成熟,fine。

從在同學口中聽到真相,到現在從對方口中真正得到一個解釋,桑濯發現,自己內心深處最隐秘的那一角,終于徹底坍塌了。

他閉了閉眼睛,睜眼開口出聲:“不重要,我累了。”

他說着拿起手邊剛剛簽好的合同一撕為二:“我只想我們到此為止。”語落,他将合同扔進了桌角的垃圾桶。

紙張落在空空的桶裏發出一聲輕響,輕輕的,在傅息年心頭砸下。

關門聲響起,房間裏的人望着窗外久久不語。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校園,陌生的一切處處都透露出惹人厭惡的一面,連陌生教室裏嘈雜的聲音都格外讓人煩躁。

這樣的班級竟然已經是數一數二的班級,這個認知讓傅息年感到驚訝,同時更覺無力,想要逃離卻無處可逃的無力。

但這又有什麽關系,作為不被在乎的存在,他怎樣感覺又能如何?并不會對任何人造成任何影響。這種多餘的情緒是最沒用的東西,毫無價值。

帶着這種認知,傅息年開始了他漠然無情的高三生涯。

但大概是墨菲定律作祟,他愈發想要無視想要置身事外,愈加無法移開視線抽身而出。

他曾一度以為自己是壓力太大導致的某些副作用,然而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句話,可能都是冥冥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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