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羨慕

楚澤把林妩臉上的胭脂水粉都擦幹淨後，目光落在她的衣着上，她穿的那一身裙子，花紋繁複層層疊疊，看起來十分厚重。

她竟然寧可自己難受，也要盛裝打扮去讨好皇帝……

雖然皇帝是他，可是見到她現在這樣，他心裏還是隐隐有些抽痛。

林妩發現上一秒還臉色柔和聲音溫柔的皇帝陛下，在這一刻，他深邃的眸光陰晴不定。她實有點害怕，不自覺地瑟縮了身體，掩在廣袖裏的纖手緊握成拳。

她心裏暗道不好，該不是皇帝陛下的另一人格出現了？

楚澤哪裏知道林妩已經把他當成人格分裂患者看待，察覺到林妩的膽怯，他心裏更加別扭了，他深吸了口氣，聲音淡淡地說道：“去把衣服換了！”

林妩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低下頭，她看了眼自己的打扮，月白色短袖上襦，下身穿着的桃紅色繡百蝶高腰裙，無論是顏色還是規格款式，也沒什麽不妥的地方呀……

她長得嬌豔明媚，穿紅色最漂亮。只是後宮之中，她不是皇後，穿不得正紅，這才退而求其次，把以往喜歡的款式都換了桃紅色、緋紅色甚至是绛紅色的布料替代。

林妩覺得自己這一身打扮挺漂亮的，不過轉而想到皇帝陛下的審美有問題，她恍然大悟。也許是皇帝陛下覺得她這樣醜爆了，考慮到一會兒對着她可能吃不下飯，這才讓她又卸妝又換衫的各種折騰吧？

想到一會兒吃晚膳，林妩所有的脾氣都沒有了，她生怕惹惱了皇帝，快到到嘴的美味都飛了，她乖巧地點點頭，聲音柔軟地說道：“阿妩這就去換，陛下您且稍後片刻。”

楚澤看到林妩對他這般奴顏媚骨，心口一堵，覺得格外刺眼，他不再看她，轉身直接離開淨房，大步往外間走去。

楚澤來到外間後，他無意無意走到書案前，素白的雲州宣紙下隐有墨跡，他拿開壓在上面的玉獅子紙鎮，把最上的一張掀開。

入目的是一只又胖又圓的小貓，小貓露出肚皮懶洋洋地躺在草地上，它眯着眼，前爪擡起做撲蝶狀，蝴蝶只畫了一半，還差半只翅膀。

他記得林妩從小跟國畫大師習水墨畫，這只小貓被她畫得活靈活現，十分可愛。

這只貓，他記得是隔壁鄰居給六歲的小閨女養的，林妩第一次看到就喜歡極了，又親又抱……

如今，她連一只貓都記得這樣清晰，卻把他給忘了！

楚澤不由雙眸微眯，心底竟有點羨慕那只貓。

林妩知道皇帝在外間，離開的時候更是沉着一張臉，她不敢讓皇帝久候，在宮人的伺候下，急匆匆地把這身繁複的衣服脫掉。她這一次沒敢穿顏色明麗的，直接換了往日裏的常服，素色繡碎花的低胸襦裙，外披一件系襟的淡月色紗衣。

看着鏡子裏，柔柔弱弱有點小白花模樣的少女，林妩在心底哀嘆道：也許男人還是比較偏愛柔弱少女，要想混後宮，她還是得做一朵又嬌又嫩的小白花。

等林妩出來時，她遠遠地看見皇帝陛下在書案前，她不禁頓下腳步，眨巴着眼睛，心裏有些緊張地回想書案上，有沒有留下不能被皇帝陛下發現的東西。

等她思索再三，很肯定沒有什麽不妥，才敢提步走過去。

林妩走近才發現，皇帝正在出神地看她還沒畫完的那幅《小貓撲蝶》，她對自己的畫技還很有自信的，同時，她也在心裏暗暗慶幸，幸虧自己沒有畫一只加菲貓在上面。

“換好了？”楚澤側身擡眸看向她，聲音清冷不辨喜怒。

林妩一聽，心裏有點不安，這肯定不是溫柔的皇帝陛下。她不自覺地抿了抿唇角，默默點了點頭，不敢吱聲，生怕自己哪句說錯又得皇帝陛下更不高興。

看到林妩的沉默，楚澤心頭像堵了塊石頭，悶得難受。

雖然知道她忘了他更好，可到底意難平。

他凝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想到自己還在為這個都不記得他的小東西勞心費神，他眸色又沉了幾分。

林妩有點害怕，她不明白皇帝又抽哪門子瘋。

忽冷忽熱，喜怒無常，他簡直是個神經病。

不過幸好，就在她覺得自己都快透不過氣的時候，宮人傳報說晚膳已經擺好了。

聽了這話，林妩不由松了口氣，只是皇帝陛下怎麽還沒有移步的意思？

她擡眸偷看了他一眼，想到她饞了好久的生煎包就在不遠處，她不由壯着膽子，擡手抓住皇帝的衣角，晃了晃，聲音軟軟綿綿地說道：“陛下，現在去用膳，好不好？”

楚澤心頭堵着氣，現在還哪裏有胃口。不過看到她星子般明亮的眼眸裏期待又渴望，如果不是他在這裏，她恐怕會牽起裙角，立刻像小鹿一樣飛奔過去。

他到底對她狠不下心，他吐了口氣，“走吧。”

林妩聽到皇帝同意了，心中欣喜，恨不得立刻長出翅膀飛過去。

可她又不敢走得太快，規規矩矩地落後皇帝陛下一步，希望皇帝陛下再走得快一些。

等到了偏廳，林妩整個人都驚呆了！

總共撐起兩張長桌，一張長桌上是各式各樣的菜品，而另一張桌上，有十幾個精致美膩質地不同的碟子，每個上面都有三只小巧誘人的包子，一旁還配有醬油，香醋，蒜蓉等佐料

“怎麽這麽多呀？”林妩不由驚訝出聲。

問了周德順才知道，原來是林妩只說了做法又沒說喜歡吃什麽餡，禦膳房又拿不準昭儀娘娘的口味，這才肉餡，素餡，各種口味都做了許多。

林妩吃到久違的生煎包，心裏別提多滿足了。雖然味道不如前世吃的正宗，但禦廚做出來的更是別具風味，若不是顧慮陛下和伺候的宮人在旁邊，她真想放下筷子，直接拿手捏着吃，那才有吃的感覺不是？

楚澤眉眼間的郁色不知何時早已舒展，他之前再多的不快也都融化在她幸福滿足的小模樣裏。

看到林妩吃得嘴角都沾上了香蔥，他放下銀箸，拿起柔軟的巾布，擡手為她擦拭掉。

林妩睜大眼，有點懵懂地看着皇帝陛下，難道溫柔的皇帝陛下又回來了？

用過晚膳後，楚澤見時間還早，天色剛黑，便牽了她去在殿外，打算帶她散散步消食。

林妩吃飽喝足，像只餍足的貓，她一點都不想動彈，現在她只想找一處柔柔軟軟的地方，窩在裏面美美睡一覺。

可惜皇帝陛下卻非讓她陪着散步，他真是太不作美了！

不過看在晚膳的面子上，她決定順着他。

林妩态度乖巧，眉眼間笑意融融地陪着他在瑤光殿外溜達着。

等散步結束回到內間，她整個人癱軟地倚在軟榻上，端着剛剛送過來的雪梨湯，小口地喝着，心裏為阿圓的貼心點了個贊。

她哪裏知道這其實是皇帝陛下的吩咐。

晚膳後楚澤聽她嗓子還有些嘶啞，想到她不喜歡喝又苦又難聞的湯藥，這才吩咐吩咐禦膳房做些潤喉東西。

林妩喝湯的時候，楚澤已經走到書架上，随手抽出一本雜記，坐在另一側軟榻上看了起來。

林妩不時地偷瞄他幾眼，他的那張臉生得格外俊美，就是臉色略有蒼白，看起來身體似乎不大好？

一碗雪梨湯見底，她發現皇帝還在聚精會神地看那本《江淮雜記》。

她不由有些糾結，是不是該提醒皇帝陛下，時候不早，他應該回宮了？

只是，她又不敢打擾皇帝。

糾結了半晌，看到更漏都過了戌時，已經快九點了，她終于忍不住，輕聲換了句：“陛下？”

楚澤把目光從書卷中移開，看了她一眼。

林妩深吸了口，壯着膽，小心翼翼地問：“陛下，夜深了，您什麽時候……”

“……嗯，夜深了，是該就寝了。”說着，楚澤放下手中的書，起身向內間走去。

林妩睜大眼，看着皇帝陛下越走越遠的背影，她有點着急。

不是該就寝啊，是您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