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封殿

楚澤和林妩從內殿出來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

淑妃和麗妃見到皇帝陛下出來，立刻起身迎上前行禮問安。淑妃聲音一如往常，聽不出起伏，而麗妃的聲音明顯比面對別人時多加了幾罐蜜糖，甜得膩人。

林妩聽了有點起雞皮疙瘩，等皇帝道完免禮，她也給淑妃和麗妃略微欠身見禮，在皇帝面前該守得規矩不能忘了。可讓她沒想到的是，皇帝不等二妃出聲，竟直接伸手扶起她，還順勢牽上她的手。

林妩有點驚住，皇帝陛下在別的嫔妃面前，這樣明晃晃地優待她，真的不是在給她拉仇恨值嗎？

麗妃那眼神兒已經化成刀子嗖嗖往她身上刮，如果不是皇帝在這鎮場，她覺得麗妃肯定開始陰陽怪氣地諷刺她了。

楚澤倒沒有林妩想那麽多，他剛剛見到林妩給別的女人欠身行禮，只覺格外刺眼，下意識地就扶起她，甚至心底已經有了盡早立後的打算。

林妩雖然對皇帝的做法有意見，但也沒敢掙紮，她直接無視麗妃的嫉妒，擡起下巴乖乖地站在皇帝身側，只等皇帝開始問二妃所來的緣由。

可皇帝偏偏不開口，她有些着急。

等了一會兒，她沉不住氣地問道：“淑妃姐姐和麗妃姐姐來瑤光殿，可是麟趾宮的事情有了定論？”

楚澤聽了林妩的語氣和措辭，不由重重捏了捏她的手指。這丫頭，姐姐叫的還挺順口。他心中好笑，順着林妩的意看了淑妃一眼，指着她問：“淑妃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淑妃是先帝賜下，早年在東宮時的太子側妃，這些年由她掌理宮務，安分守己，無功也無過。她的話，倒還有幾分可信度。

淑妃醒過神兒，壓制住心底的激動與憤恨，上前又福了一禮後，才聲音淡淡地開口，将事情緩緩道來。

聽完，林妩這才把事情理出個大概。

原來早上麟趾宮有人在樹下發現李泉勝屍體，李泉勝的小徒弟見師父被挖出心髒而死，死相極慘不由跪到柳修容面前喊冤，說出他和師父看到瑤光殿的石榴私會情郎之事。

柳修容一聽立刻就派人去請了淑妃過去。

雖然四個小太監不是大事，但手段殘忍就不得不注意了。為了公平，淑妃不但把當事人林妩請過去，又派人請了麗妃和安昭媛。

結果林妩來麟趾宮還沒說幾句，直接否認石榴私會情郎的事情就走了。她走後沒多久，就有人押着一個小太監上來，這小太監是在發現李泉勝屍體附近的假山洞裏搜到的，他一直哆嗦着哭喊“我什麽都沒看見”。

審問那個小太監之後得知，他是瑤光殿的灑掃太監，子時起夜看到有人埋東西，走近發現是一件帶血的衣服。他正想喊人時就被一塊石頭砸暈，再醒過來就已經在麟趾宮了。

淑妃說：“他的話有許多漏洞，臣妾這才想過來同林妹妹商議一下。”她的最後一句話已經向皇帝表明自己的立場，她不是來找林妩麻煩的。

淑妃從始至終，神色淡然，可她修剪精致的指甲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已然嵌入掌心，疼痛提醒她不能有半分差錯，讓陛下看出端倪。

等淑妃說完，麗妃忍不住落井下石地補充道：“陛下，請您下旨搜查瑤光殿。柳妹妹說李公公向來忠心耿耿，可李公公去被人挖去心髒而死，說不定埋藏血衣的就是兇手！”

林妩聽了麗妃的話，身體一僵，若是搜宮，她的臉面都沒了，而且，萬一搜出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麽辦？

不能搜宮，她微眯着眼在腦中思考應對之策。

現在皇帝對她态度雖然溫存，但誰知道什麽時候又給她甩冷臉，她實在不敢拿皇帝的一時寵愛來賭。

楚澤察覺到她的緊張不由松開她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脊背。

楚澤的動作落在麗妃眼底，她心中暗恨，忍不住再次開口道：“陛下，說不定兇手就在瑤光殿，為了林妹妹的安全，一定要徹查到底啊。”

淑妃一直沉默不語，有麗妃願意做出頭鳥，她倒樂得把自己摘個幹淨，如果不是還掌管宮務，她更想像安昭媛一樣，對這件事充耳不聞。

林妩知道今天不搜宮麗妃一定不會罷休，也許皇帝正寵着她駁了麗妃的請求，可這樣後宮裏說不定就會流言四起，三人成虎，她不想落個壞名聲。

想到這些，她深吸了口氣，擡眸看向皇帝，“陛下，既然麗妃姐姐為了妾的安全建議搜宮，妾不會不識好歹，只是……那小太監不是說看到埋血衣的位置了嗎？還是先看看是否有血衣才是為好。子時夜深，說不定是他看差了。”

“就依昭儀所言。”楚澤想看看林妩會如何應對，便也順着她來。他喚來周德順，“你帶人去埋血衣的地方。”

林妩聽了，下意識地拽了拽皇帝的衣袖，“陛下，妾也想去。”

埋血衣她倒不怕，就怕裏面挖出巫蠱之類的東西，她在現場也能第一時間應對。古人迷信，她們林家在皇帝即位後就失了實權只剩一個空爵位，如果被有心人牽強附會說她想詛咒皇帝，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楚澤也想讓林妩見見後宮的陰暗面，便沒有拒絕，牽着她的手直接向殿外走去。

麗妃看着和皇帝幾乎要并肩的林妩，氣得快咬碎一口銀牙。直到淑妃走近她，小聲說了句“林妹妹真是好福氣”，麗妃才回過神兒，強壓制心底的怒氣提步跟上淑妃。

她倒要看看，等挖到血衣，那個人被指認出來，林妩還有什麽話可說！

陛下一定不能被林妩這個心狠手辣的賤人騙了！

林妩那會兒聽淑妃描述，那個小太監說是在樹下發現血衣，可她沒想到竟是搭秋千的那棵桃樹。

連日來夜裏一直有雨，泥土潮濕泥濘，反倒看不出秋千架下的泥土有翻動過的痕跡，在皇帝的示意下，宮人開始根據小太監描述的位置挖掘，結果挖了有一會兒，就在林妩以為不會有東西的時候，一片青色衣角露出來。

林妩心裏直突突，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甚至還隐隐約約聞到一股血腥味。她下意識地往皇帝身邊靠了靠，只希望無論發生什麽，皇帝陛下都能相信她。

發現挖到東西，幾個宮人不由加快了速度，也不知是誰使勁兒一撬，竟從泥土裏滾出個腦袋。

楚澤連忙擡手捂住林妩眼睛，把她護在懷裏。他知道林妩怕血腥的場景，別說看恐怖片，她以前連活魚都不敢殺。

可楚澤的動作還是遲了，那張七竅都有血跡的慘白面孔被林妩看入眼中，她身體不自覺地有些發抖，死死咬住嘴唇，若不是顧忌到皇帝還在，她簡直要吓得驚叫出聲。

那個腦袋上面已經有腐爛跡象，分明不是昨夜才埋的，一想到她之前可能踩在屍體上玩耍，她就渾身發冷，止不住地顫栗。

淑妃和麗妃同樣沒想到會挖出人頭，也吓得不行，麗妃甚至想往皇帝身邊暈倒，可皇帝連一個眼神兒都沒有分在她身上，最後還是她身後的宮人及時扶住她。

楚澤一邊安撫林妩一邊讓宮人繼續挖，他雖然心疼林妩卻沒有帶她離開，總有一天她需要自己面對這一切。如今瑤光殿被人埋了人頭，這已經不是後宮幾個女人之間的算計。

他不想讓林妩以為他在監視她，自她入宮後就收回在她身邊的人手。看來今後還得在她身邊放幾個可信的人，竟然已經有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這次挖到最後，總共挖出三具屍體，同李泉勝一樣，心髒都不翼而飛。

狐貍精，一定是瑤光殿有狐貍精吃人心髒。

麗妃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等站穩一擡眼，恰好看到被皇帝細聲安慰着被他護在懷裏的林妩。

如今證據确鑿，陛下還把這個狐貍精當寶一樣護在懷裏，她心中妒恨不已，強忍着恐懼插聲道：“陛下，如今看來，兇手肯定在瑤光殿，那小太監說他當時覺得那個人像林妹妹身邊的大宮女——”

楚澤眼神冰冷地看了麗妃一眼，她還未說完的話生生凍在唇邊，驚懼地閉了嘴。

楚澤側眸吩咐周德順：“讓何懷毅調一隊侍衛過來，封住瑤光殿，不許任何人進出。”

瑤光殿裏能被人埋進三具屍體，這絕對有內鬼。

林妩聽了這話不由僵住，她緊張地抓住皇帝的衣襟。

封宮之後她可怎麽辦？

沒等她問出來，只聽皇帝在她耳邊溫聲說道：“阿妩，咱們不住瑤光殿，換個地方好不好？”

知道自己不被封在瑤光殿裏，她稍微安了心。只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皇帝給她換的地方竟然會是——

他的寝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