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節課正好下課,書桐連忙跳下車,轉身打算道謝
“別說了,快去上課吧。”溫知淳坐在駕駛位上沒動。
“謝啦!”她還是喊了一聲,轉身飛快朝教學樓跑去。
她這一嗓子突如其來,溫知淳沒料到她聲音這麽大,回過神來就看到她已經跑遠了,書包帶子過長,在她身後一跳一跳。
像……兔子。
溫知淳透過車窗,遠遠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教學樓,擰鑰匙發動車。無意中擡眼,卻從後視鏡裏看到後面端坐着一盆薄荷,露出翠綠的嫩芽。
他靜靜看着那盆薄荷,想了很久。
宋書桐……
記得曾經世東問他,是不是看上那姓宋的小姑娘了。當時他說,瘋了?她比表侄女的年紀都小。
可是現在……
他似乎,好像,的确,是有可能……
瘋了。
☆、下雨天
“好,今天就講到這裏。下課。”老常拍拍手上粉筆灰,關上擴音器。
書桐立馬貓着腰上講臺。“老師,不好意思我今天遲到了,那個點名——”
“哦,”老常鼻子上架着眼鏡,在鏡框上方看她,順手翻開花名冊,“叫什麽名字?”
“宋書桐。”
老常不緊不慢,拿着筆把她名字後面的叉叉勾掉。
“謝謝老師。”書桐退下講臺,身後其他學生湧上來,都是來找老常消點名的。
書桐朝座位走去,将手機充電器眼鏡盒塞進背包。
“卧槽啊,後門口站着個帥哥!”
“好帥啊啊啊!”
兩個女生從前門跑進來,和還留在教室的朋友激動地八卦。
書桐好奇地看看她們,背上包,一邊轉身朝後門走,一邊點開微信上的宿舍群“F4一枝花”。
整整一個晚上,格仁和張蕾都在鬥表情包,這邊一句“你大爺的,爸爸反手就是一巴掌”,那邊來一句“一定要等到我動手你才相信我文武雙全嗎”,最後以書桐的終極西游記表情包,火眼金睛孫悟空配“好變态,不過我喜歡”終結。張蕾表示沒有想到書桐竟然還有這麽豐富的表情包庫存。
“不要小看我,我可是海納百川。”書桐走出後門,沖着手機說了一句。
“宋書桐?”旁邊傳來一個穩穩的男聲。
書桐的思緒還飄蕩在表情包裏,她扭頭看了一眼,詫異地朝後退了一步,直接踩到後頭同學的腳。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道歉,悄悄吐吐舌頭,又擡頭看溫知淳,小小聲,“你怎麽……在這兒?我以為你回去了。”
“你還記得你的薄荷麽?”溫知淳無奈。
“哎呦喂!”書桐拍拍腦袋,“我給忘了。”
旁邊,之前說後門口有帥哥的幾個女生磨磨蹭蹭探頭探腦地慢慢路過,打量溫知淳。
“嗯,走吧走吧。去拿我的薄荷。”她說,背着包在前頭開道,又回頭問,“你咋知道我在這個教室?”
“問問不就知道了。”
“哦,晚上這邊學生挺多的。”她沉吟。
溫知淳其實問的是……商院的輔導員,沒說他問課表的原因。
走出長廊,教一前頭是個寬大的廣場。書桐往前望去,頓時垮了肩膀。“下雨了!”雨勢還有點大,噼裏啪啦在燈光下有小小的漩渦。這雨來得及,大部分學生都沒帶傘,要不然轉頭回教室,要不然冒雨跑去圖書館,要不然就打電話叫朋友來接。
書桐沒帶傘,也不能直接回宿舍,她要跟着溫知淳去車裏拿薄荷。
“你在這兒等着,我去車裏拿傘來接你。”溫知淳将手機放進風衣內側口袋。
“不用,一起去吧。”書桐蹲下系緊鞋帶,起身蹦了蹦,把外套帽兜拉到頭頂,“一二三——沖啊!”她刷地沖進了雨裏。
溫知淳站在臺階上,愣住了。
“哎,快下來啊!”書桐站在被雨打濕正滴水的香樟樹下跳腳。不少同學朝她看過來。
溫知淳腿長,一步就跨了三個臺階,踩着水穩穩走下來。
“跑!”書桐邊說邊擡腳,眼睛在黑暗的夜裏,昏黃的路燈下,顯得亮晶晶。
雨霧彌漫裏,溫知淳在詫異自己怎麽就從出門吃飯變成了現在冒着雨沖跑。而身邊的書桐,顯得很興奮,她在笑,雖然劉海已經被打濕,臉上也滑着水珠。但冒着雨的沖刺讓她整個人都雀躍起來,仿佛在完成一件很了不起的成就。
他越發得覺得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的下雨天。
他卻,想微笑。
直到跑回車裏,書桐臉上的笑意都明晃晃止不住。“這種天氣,不知道什麽道友在渡劫啊。”
溫知淳從後備箱拿出來備用的毛巾遞給她,又打開車頂燈和暖氣,這才顧得上自己,脫下外套。“頭發盡量擦幹。”他說。
“嗯嗯。”書桐整個腦袋都蒙在毛巾裏。
溫知淳提過她滿是水的背包,拿出抽紙擦幹。“回去後盡早洗漱,免得着涼。”
“好的。”書桐從毛巾裏冒頭,“你不擦嗎?沒毛巾了?”
“我頭發短,幹得快。”他将擦幹的背包放到書桐身邊。
“今天謝謝你,真的。”書桐看着他,目光很認真。
“謝我陪你淋雨麽?”他閑閑地抱臂。明黃的車燈,他濕潤的黑發,顯得他眉眼深邃。
“不好玩嗎?”她眨眨眼。
“……你之前不是叫我叔叔麽?”他說。
“哦,其實你也沒那麽大。”書桐用毛巾擦擦劉海,小聲咕哝。
溫知淳低低笑了一聲。眼裏是她裹在毛巾裏的臉。
“哎呦!”她突然叫了一聲,眉頭皺起來。“你這毛巾上怎麽還有扣子啊。扯着我頭發了。”
“別動,我來。”他傾身過來,伸出胳膊繞到她腦後,指尖撫過她濕潤的發,解開她與扣子糾纏到一起的發絲。
書桐本來還覺得沒什麽,直到她從後視鏡裏看到自己仿佛是被溫知淳整個親昵地摟在懷裏。
盯着鏡子裏只在他肩頭冒出頭的自己,她愕然、下意識地後仰。
“叫你別動。”他說。聲音從耳邊傳來,淺淺的鼻息讓書桐立刻感覺耳朵發燙,脊背慢慢僵住。
“你、你好了沒?”書桐的聲音有點磕巴。她不敢再朝後視鏡看。
溫知淳沒有說話。窗外的雨聲清晰極了,細細的落到地上,形成小小的雨花。
“你——”
“好了。”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書桐騰地紅了臉。
就在說話的同時,她無意識地扭過頭。而溫知淳正往回退到座位上。
她的唇角堪堪擦過他的面頰。
“好了。”他又說,目光坦然清晰地看着她,仿佛完全沒有感覺到她唇上的觸覺。
“嗯嗯。”書桐完全不敢看他,心神不寧胡亂地擦頭發,毛巾整個垂到她臉上——她沒管,不願管。眼前遮光的黑暗讓她飛快跳動的心有了暫時的安全區域,可很快意識到當前處境之後,她又立馬緊張起來。“我、我好了。我要回去。”她将毛巾放下來,眼神亂瞟。
“我送你去宿舍。”溫知淳說。
“不要不要不要!”書桐差點在座椅上跳了起來。慌不擇路幾乎立馬就要下車。
“好吧,”溫知淳也不逼迫她,從儲物櫃裏拿出一把傘,“路上小心。”
“謝謝。”書桐一手拿包,一手拿傘,打開車門下車。
“晚上回去洗個熱水澡,最好能喝點姜糖茶。”他叮囑說。
“嗯嗯,拜拜。”書桐根本沒聽進去什麽,舉着傘沖進夜幕裏。
溫知淳看着她的背影,沒有說話。
解頭發扣子這種事情,對常年在外攀岩打繩結的溫知淳來說,實在簡單不過。
不過一分鐘的事情……也可以是六分鐘完成。
而她大概是忘了,拿了他的東西,總歸要還回來的。
她的薄荷,也依舊在他這裏。
☆、操場散步
“阿嚏!”
講臺上,書桐點開一張PPT,揉揉眼睛擦眼淚,“所以我國的生活器物,依材料質地看,金銀玉銅陶均有,從樂器到兵器涉及生活不同方面。具體構造上也分瓶罐杯壺尊鼎環等不同類別。”
“比如說梅瓶,以口徑小到只能插梅枝而得名,不是指瓶身雕梅花的瓶器。但梅瓶也多用于盛酒。在不同時期的考古發掘都有出現,市場上比較有名的都是宋朝或者明朝的梅瓶。”PPT上展示的是一件宋代白底黑花梅瓶。
“就這個梅瓶,你估價多少?”坐在第一排的老師打斷她的話。
書桐吸吸鼻子,“宋代生産白釉黑花瓷器最負盛名的應該是磁州窯。這個信息太少,可如果是出自磁州窯,應該可以到一百萬。”
“香港佳士得春拍裏有一件金代磁州窯的瓶子,定價是60到80萬。”老師敲敲筆頭,轉頭問大家,“還有問題嗎?沒有的話——下一組。”
書桐走下講臺,回到座位上,抽出紙巾。
“今早你吃藥了麽?”張蕾坐旁邊,偷偷低頭啃來不及吃的早餐,兩塊錢的千層餅。
“光顧着去打印稿子,忘了。”書桐從反光的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發紅的眼角,嘆氣,“三天了都,感冒還不好。”
“誰讓你淋雨,又不是夏天。真的是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張蕾喝着豆漿。
說起淋雨,書桐又想到了溫知淳。
傘是溫知淳的,要還傘。薄荷也在溫知淳那裏。也就是說,還得見他。
可是那天好狼狽。
她太不淡定了。其實就是無意中碰了他的臉一下。看樣子他是根本沒發覺。所以,有什麽好尴尬的?人家根本不在意的事情。她也要不在意。對,就應該這麽想嘛。
書桐掏出手機,左思右想半天,給溫知淳發去一條短信:你的傘還在我這裏,有時間我還你?
同樣是寧市,相隔四十分鐘的車程,在另一個區大廈,20樓會議室開會中的溫知淳——
不動聲色等了三天,終于等來了她的短信。
還不壞。
溫知淳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兩行字,牽牽嘴角。他需要給她一個緩沖期,而三天,夠了。
昨晚一場雨過後,窗外的天空很藍,白雲朵朵在慢慢地走動。下課後,幾個人一起逛校內一條街。
“黑心小屋竟然不賣小熊伴嫁了!”張蕾從正名為“甜心小屋”的店出來,非常氣憤,“可是小熊伴嫁是我能找到的最便宜的肉了!”
“啊啊啊啊——我要吃肉!”張蕾整個人都挂在了書桐身上,“你們知道我昨天在淘寶下單的那個cos服加道具加假毛一起多少錢嗎?兩千五百三啊!尼瑪我要吃土到期末啊……”
“你看看我。”書桐拍拍圈在她脖子上的胳膊,非常坦誠,“從來不知肉的味道。這樣一比,是不是好開心?”
張蕾默默放下手,轉身又嚎着撲到格仁身上。“我要去後街買肉——媽呀,帥哥!”張蕾跟放哨的狐獴一樣伸長脖子朝前方看。
前方走着一個戴着白色大耳機,腳踩滑板慢慢滑的男生,手裏拿着快遞包裹。看背影,身高腿長,穿着也很潮。
“書桐,掩護!”張蕾扭頭。
書桐心領神會,把張蕾朝前一推。“讨厭!你別跑!”
張蕾迅速跑到那個男生前頭,回頭一笑百媚生——“哎呀,你們快來呀!”
書桐和格仁走過去。那個男生看了她們一眼,滑着滑板朝左邊的路去了。
“長得怎麽樣?”格仁連忙問。
“不好看,白笑了。”張蕾撇嘴。
“帥哥嘛,”書桐很老道地拍拍她的肩膀,“沒洗頭穿睡衣出門的時候遇見的概率比較大。”
下一秒,書桐的手機響了,是溫知淳的電話。書桐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開。“喂。”
“感冒了?”那邊傳來穩穩的男低音,他敏感地聽出了她的鼻音。
“還好,我在吃藥。”書桐說。
“今晚有時間?我明天要出差。”
“有。”
“那晚上八點操場見吧。我帶薄荷給你。”
“可以是可以,但讓你特意來一趟是不是有點麻煩……”
“你知道蘭庭公寓麽?”
“知道。”書桐仰頭看向遠處一棟高樓大廈。
“我就住那裏。”
的确……好近。
晚上七點五十,書桐裹着毛絨外套騎車到了操場圍欄外。摁住剎車站穩腳,擡頭就看到溫知淳竟然到得比她還早。
他穿着灰色帶拉鏈的帽兜衛衣,卡其色休閑褲,雙手插在兜裏,正從大門口朝她走過來。
書桐下車,踩了幾次之後,後輪腳撐才落地。
“你車怎麽鏽成這樣了?”溫知淳走過來,看到這輛已經像老爺爺一樣吭哧吭哧的自行車。
“淋雨淋得比較多……”
溫知淳默然無語,從前框裏拿出車鎖,蹲下幫她扣好。
“傘在我包裏。”書桐拍拍她的包。
“從操場繞去停車場吧。”他站起來。薄荷在車裏。
“你經常在這裏跑步?”書桐跟着他進操場。
“嗯。”以後會很經常的。雖說以前總去健身房。
操場上跑步的學生挺多,偶爾也有附近居民過來鍛煉。路燈很亮,高高的看臺上坐着幾對悄聲說話的情侶,操場中間的草坪則有男生在踢足球。旁邊還有做集體活動嘻嘻哈哈笑鬧的班級社團,帶着激光筆指着天空。書桐好奇地看着那邊。
“那是激光筆,用來指星星。”溫知淳顯然知道,“天文學院每屆新生都會由學長帶着來識別各種行星。”
“這樣啊,”書桐一邊說,一邊仰頭看,“可是現在星星好少。”
溫知淳擡頭看到三三兩兩的星星。“高原上的星空,更美。銀河很壯觀。”
“你去過青藏高原?”書桐歪頭問他,“是去沒人敢去的地——”
溫知淳突然伸手護在她背心,把她朝自己摟過來。
書桐猝不及防,撞到了他的胸口。他肩頭柔和的衣料在她臉上擦過。書桐怕冷,衣服穿得多,卻仍舊能感受到被他胳膊環繞,以及背上他手掌的力度。
幾乎是同時,一只足球飛過她身側,撞在看臺牆壁上,又狠狠反彈回來。
“不好意思啊,同學。”有個男生小跑過來撿球,踢回草坪。
書桐有點慌張地仰頭,不知該怎麽辦。
溫知淳的目光總是那麽沉穩。他看着她,表情依舊柔和,很有禮貌地放下手,退後一步,拉開距離。
“唐古拉點地梅。”他說,繼續朝前走。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什麽?”書桐愣神,匆匆幾步跟上去。
“海拔五千的山地上長的一種花。布曲河谷有很多。那兒就是無人區,曾經七月份在那裏呆着,見到這種花,正巧下了一場雪。冰雪未化,花還開着。很漂亮。”他颔首看她,“你不是問我高原麽?”
“哦,對。”她點頭。
已經走到側門口,從這兒出去就是一個小型停車場。溫知淳沒吭聲,而書桐也沒意識到什麽。
于是乎,腳下不停,繼續繞着操場散步。
“嗨,書桐!”迎面有個女聲響起。
書桐擡頭,看到竟然是認識的人。“晚上好。”
走過來的是保險學專業的大三學姐,以及一個高個子瘦瘦的男生,抱着個籃球。聽八卦說,此學姐正在追這個男生。
“好久不見。”書桐笑,揮揮手。
學姐笑着,打量書桐身邊這個身材修長,看着很年輕,但氣質卻成熟矜雅的男人。她從來沒在學院見過這個人——宋書桐的男朋友?她點點頭,和身邊的男生走過。
“那是誰?”溫知淳微微眯眼,看了一眼那男生的背影。他注意到在打招呼時,這個男生一直看着書桐,甚至于走過後還回頭一下。
“大二工商管理系的,好像叫朗明,是商院小王子。”書桐說。她記得這個人是因為對方的姓氏很生僻,不是郎,而是朗。至于商院小王子的稱號,是張蕾封的。畢竟朗明的确算是商院的院草。
“在商院是風雲人物?”溫知淳問。
“算是吧。好多女生說他是男神。”書桐說。
“也是你的男神麽?”溫知淳的眼神很深邃。
“不是。我對男神要求可高了。”書桐擡擡下巴,“首先呢,作為男神,不是十全十美也得八全九美吧。其次呢,只能遠觀不可亵玩。最重要的是,不喜歡我。滿足這三點,就是男神。”
“哦,”溫知淳看着她,微微一笑,“那好遺憾,我不是男神。”
書桐愣了愣。
溫知淳說他不是男神。缺了哪一條?
他不是十全十美?他不能遠觀可以亵玩?還是……
書桐自動排除最後一條。
而溫知淳已經走在前頭好幾步了。
到停車場已經是晚上九點。溫知淳打開車門,拿出薄荷,用袋子提着,再送她回宿舍。
“然後呢?然後那個人回來過嗎?”書桐一直在問。這一路上溫知淳都在講他在旅途中遇到的各種事情。
“沒有,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墨脫又是雪山又是密林,下午天氣多變,非常容易迷路。”溫知淳的聲音很平靜,“多雄拉山口被當地人稱為鬼門關。那裏還有之前遇難旅游的衣冠冢。不過,最危險的地方,總是最美麗的。南迦巴瓦峰,簡直是地球上最美的雪山。”他停下腳步,已經到5棟門口了。
“那他的同伴呢?沒有去找他?”書桐又迫不及待地問。
“下次吧,下次再告訴你。”溫知淳擡手看腕表,将手裏的袋子遞給她,“時間不早,回去休息吧。”仿佛真的是看到時間太遲,才自然而然地說下次再講。他的眼神依舊柔和透徹,不帶有任何隐含的意義。
“對哦,你明天還要出差。”書桐接過袋子,“再見。”
“再見。”他颔首微笑。
等他離開,書桐刷卡進門禁,一邊朝樓梯口走,一邊想着那個熱情奔放的攝影家就這麽失蹤了?好想知道後續,可還得等到下次——
等等,下次?
下一次???
書桐站在樓梯上,抱着薄荷,她的腦子又轉不動了。她突然想到《一千零一夜》。傳說中,女主的故事一直講了一千零一夜,每每講到最精彩處,天剛好亮,也就留給了下一個夜晚。
書桐低頭,看到袋子裏除了薄荷竟然還有一個東西,包裝袋上寫着“姜茶”兩字。
倏忽之間,她突然想到他似乎說過這麽一句話:
“晚上回去洗個熱水澡,最好能喝點姜糖茶。”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不是學考古的,but寫過這方面的論文哈哈。
☆、買買買
寧市的冬天漫長而陰冷。夜裏靜悄悄,走廊上的燈光都顯得暗淡,欄杆外已經長大三樓高的玉蘭樹在風聲中靜默。
宿舍裏要比外頭溫馨很多。格仁又在做夜宵,拿着筷子和勺子盯着電煮鍋,仿佛要把它看出個洞。而張蕾正在聲情并茂地對着話筒錄音。
“真的想知道?我想要……更深入地了解你。就像這樣——”張蕾輕輕地念出來,停頓一下,伸手關了話筒。
“咦,你不是一直配受音嗎?”格仁一直在聽,“這次是攻?”
“對,病嬌腹黑攻。簡直為我量身定做——接下來就是船戲了。等我看個小黃文醞釀情緒先。”張蕾清清嗓子,“争取有一天能達到綠川光那樣的水準。”
“啊,我滴宵夜!”格仁拔掉開關,打開蓋子。今天是速溶蔬菜湯,另加玉米腸、雞蛋,和蝴蝶面,配剛剛淘寶到貨的鳳爪和鴨舌。
書桐已經早早爬到床上,舉着手機。實在是好奇,她忍不住給溫知淳發了消息,問他那個未講完的故事。而溫知淳也配合,慢慢講完故事,又說着說着,說起伊拉克露天油田裏燃燒千年的大火。
書桐怎麽也無法把這些經歷跟衣冠楚楚的溫知淳聯系起來。
生活,永遠有她所不知道的地方。
“你感冒好了嗎?”溫知淳發來消息。
“好了。”書桐想了想,繼續打字,“謝謝你的姜茶。等感冒好了我要去鍛煉。”跟溫知淳接觸多了,她發現他很喜歡運動,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讓她開始琢磨要不要開始跑步鍛煉身體。
“記得去操場跑,穿跑鞋。水泥地跑步傷膝蓋。路面越軟、彈性越大,對膝蓋和腳踝的沖擊越小。跑步姿勢也很重要。只有姿勢對了,才能得到鍛煉的同時,不讓腿越來越粗。”
這話簡直說到了書桐心坎裏。“那我要入手一雙跑鞋!”瘦小腿诶!
“周末有時間?我帶你去挑。”他很自然地回複。
“你是不是要去那種很貴的地方?”書桐連忙打字,“我的預算很低的。”畢竟吃飯是大頭。
“不貴,按照學生的水平來。我周五回來。你看周六還是周日方便?”
“我周六要去博物館,周日下午沒事。”
“好的,那就周日。”
敲定時間,書桐才隐隐約約意識到,她似乎一直在跟着溫知淳的節奏走。
周日下午兩點半,溫知淳站在迪卡侬門口,旁邊是一臉茫然的書桐。
“這家是法國的專業運動超市,性價比高,經常有折扣,符合你的要求。”溫知淳微微颔首,看看書桐。
書桐跟着他走進超市。
“你鞋碼是多少?”他朝地上掃一眼,“36?”
“37。”書桐東張西望。
周末的下午,這裏小孩子很多,還有幾個騎着兒童自行車晃來晃去。溫知淳直接朝跑鞋區走。
“是扁平足嗎?”
“不是。”書桐跟在他身邊。
“價位?”
“嗯,四百以下。”書桐考慮了一下。博物館剛剛發工資。
溫知淳從貨架上拿了一雙鞋,看了看鞋碼,示意她坐到長凳上去,“試試看。”
書桐坐下來換鞋,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腳。她站起來走了幾步,不自然地扭了扭腳踝。
“怎麽了?”溫知淳以為她穿着不舒服。
“不好看……”書桐眼神飄到旁邊。
“什麽?”溫知淳看着她。
“不好看。”書桐提高了聲音,又悄悄降低,“太花了。”她腳上這雙是粉紅色的,還有白色與黑色的花紋。
溫知淳沒想到她在琢磨這個,有點無奈。“照你的眼光看,可能越頂級的跑鞋,越難看。”
“哦。”書桐慢慢點頭。
溫知淳轉身又拿了另一種跑鞋,“試試這個。”
書桐坐在長凳上彎腰解鞋帶,可剛剛綁得太緊,解開有點麻煩。
“你看看喜歡哪個顏色。”溫知淳見她折騰得費勁,直接蹲下,單膝觸地,伸手給她解鞋帶。
書桐則直起上身,仰頭看貨架。溫知淳給她解開鞋帶後就站起來。
“知淳?”旁邊突然傳來一個詫異而狐疑的女聲。
書桐聞聲望去。
一個女人,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臉蛋很白很精致,亞麻色長發,長得像石原裏美。她站在走廊上,挎着包,朝這邊打量。
溫知淳也看到她,客氣地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安美。”
安美笑着。“你可是大忙人呀,真是好長時間沒你的消息了。”她邊說邊看向溫知淳身邊坐着的書桐。
溫知淳順着安美的目光,自然而然地低頭叫書桐,示意她也打聲招呼。“書桐。”他去掉了姓氏。
書桐有點疑惑,但還是站起來。“姐姐好。”應該是叫姐姐吧?
安美心裏些許詫異,但面上還是微笑點頭。“你好。”她看向溫知淳的目光帶着戲谑,而溫知淳極其坦然。
眼前這個小姑娘,似乎并沒意識到,溫知淳已經将她以某種不言而喻的身份介紹給了朋友。
寒暄幾句,安美和提着購物籃的閨蜜一起走了。溫知淳則轉身過來,看到書桐一只腳沒穿鞋,正跳着夠貨架最高層的鞋子。
“我來——”溫知淳話還沒說完,就見書桐哎喲一聲,抓着鞋子往旁邊歪過去。他及時跨步,架住她的身子。
溫知淳撐在她胳膊下的手,揚得很開,避免了碰到她的胸部。
“你平時都這麽能折騰嗎?”溫知淳把剛剛她差點帶下來的鞋子都塞回,“貨架都快被你搖散了。”
“我又不是人猿泰山。”書桐繼續換鞋,又想起一句俗語,“七八歲狗都嫌。”
“你七八歲?”溫知淳靠在貨架上,看她。
“不,我永遠青春靓麗十八歲。”書桐跺跺腳,轉轉眼珠,“剛剛那個美女——”
“不是叫姐姐麽?”溫知淳挑起左邊的眉毛。
“怎麽好叫一個比我大的人美女?太不尊重人了。難不成我還能叫你帥哥麽?”
“可以。”溫知淳認真點頭。
“……我一直覺得我是天底下最臭美的人,沒想到一山還比一山高。”書桐系好鞋帶,“那個姐姐,耳環是仿的戴安娜王妃的藍寶石款。”
“你連這個都看得出來?”
“當然了,畢竟這裏坐着的是,将來全國第一拍賣師。”
“我怎麽沒看到?”溫知淳朝旁邊望。
“哎哎,就是我!”書桐指指自己。
“嗯,天底下最臭美的名號,我還是還給你吧。”他笑說。
安美和閨蜜站在收銀臺前排隊。格局傾斜的角度正好讓她轉頭就會看到溫知淳氣定神閑地靠在貨架上,和人說話的樣子。
他的眉眼柔和,偶爾閃過笑意。
實話說,溫知淳并不是她安美的朋友,而是安美的朋友青雅的前男友。
大概是七年前,春夏之季,她和朋友一起去日本看演唱會,順便旅游。富士山腳下,她遇上了這樣一對從中國來,卻滿世界跑的情侶。
安美對那個背着行囊站在櫻花樹下拍照的青年一見鐘情。而那個青年的鏡頭裏,早就有了一個戀人。
而這個女孩,并不如自己漂亮。安美心想。
她帶着某種不可說的意味,與青年的女友,名叫青雅的女生,成為了朋友,越走越近。
她聽着青雅講述他們的歷險,從撒哈拉沙漠到俄羅斯遠東森林,跨越半個地球。越聽,她就越妒忌,也越發明白,雖然她長得比青雅漂亮,卻遠遠比不上青雅。
就在這複雜的自卑與忌妒裏,她出現在青雅的生活裏,也順利與溫知淳走近了。
而溫知淳看着禮貌彬彬,卻不是一個容易交心的人。那時他話不多,總是漫不經心從容不迫的樣子,可內裏卻有一顆火熱的,像是匍匐捕獵的獵豹一樣無法安穩的心。
看着他的模樣,安美無法想象就是這樣一個人,曾經差點在愛爾蘭的沼澤地沒爬出來,在撒哈拉沙漠迷路。
而更讓她意外的是,青雅與溫知淳分手了。
青雅留在北歐,再沒有回來。而溫知淳則是回到寧市,做起自己的外貿事業。他心頭的獵豹,在日以繼夜地捕獵之後,帶着需要舔舐的傷痕,回到了自己的領地,卧下來休息。
很快,安美向溫知淳表白了。
她至今還記得,溫知淳那一句“我們不适合”,重如千斤,砸在她心裏。
而現在,沒看錯的話,跟溫知淳一起的是一個小姑娘,着裝打扮模樣都是學生的樣子,所以,這就适合嗎?
書桐試好鞋子之後,打算把這個超市逛一下。她執意要自己提着購物籃,溫知淳只好兩手空空走在她身邊。
滿目的體育運動用品讓書桐想起了自己這個學期的體育課——籃球。
由于一到選課的時候,校園網就出問題,所以她沒能選上瑜伽,只能撿漏去了女子籃球班。而想想時間,似乎馬上快要期末考試了呢,呵呵。
“我的體育課是籃球。”書桐郁悶地嘆氣,“籃球啊!”
“考試內容是什麽?”溫知淳問。
“三步上籃。”書桐看到路邊就放着大簍子裏頭都是各種各樣的球,于是挖了一個出來,比劃一下,“我目前就會這麽幹。老師說我是拍皮球,不是打籃球。”
“那你到時候能過嗎?”溫知淳也彎腰拿出一個籃球。
“聽天由命吧。”書桐聳肩。
“想拿高分嗎?”溫知淳單手拿着籃球,很輕松地在指頭旋轉了一下,抛進簍裏,看着書桐的眼睛,微微一笑。
“我教你。”
☆、俱樂部
“你不是很忙麽?”書桐奇怪地看他。為什麽他這麽熱心,還願意教她三步上籃?
“不是告訴你了,我常去學校運動。教你只是順便的事。”溫知淳說。
“哦。”她點頭。
付完款,走出迪卡侬。書桐還在琢磨。溫知淳看她皺眉的樣子,覺得她肯定憋不住心裏的想法,果然——
“像你這樣的成功人士,不是應該在周末約女朋友去吃法餐喝香槟麽?”
“像我這樣的成功人士,有沒有周末都是個問題。有時間也是去運動放松——我沒有女朋友。”
“那有男朋友嗎?”書桐順口問。
“……也沒有。”
有點出乎意料。書桐啊了一聲,下意識覺得溫知淳應該是從來不缺女朋友。
“你世東叔叔才是風流倜傥。”溫知淳似知道她所想,“談過的女友沒有二十個,也有十九個了。”
“不會吧?”書桐詫異,“他看上去不像。”
“那我看上去就像?”溫知淳挑眉。
“我可沒那麽說。”
“世東剛剛來消息,我得去俱樂部拿個東西,你陪我去?”溫知淳盯着她半垂的眼睫毛,“只要半小時。”
“好。”書桐點頭。
二十分鐘後,到達世東的戶外俱樂部。上樓梯繞過走廊,就到了世東的辦公室。打開門,裏頭的歡聲笑語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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