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節課正好下課,書桐連忙跳下車,轉身打算道謝
明伸手。
“剛剛你都扒拉兩個手鏈了,怎麽還要?”有人問。因為太過熟悉,也不顯得無禮。
“因為我失戀了。”柚子一臉幽怨,用吸管攪和自己點的秀蘭·鄧波兒雞尾酒,“唉,別人去馬爾代夫都是度蜜月,你倆竟然是去畢業旅行。”
“所以以後度蜜月的時候就不去馬爾代夫了,去巴厘島——好不好?”莊明扭頭問社長。
社長笑着摟住他的胳膊,頭一歪。“都聽你的。”
桌子上頓時掀起了一陣羨慕嫉妒恨的呼聲和拍桌聲。
“天啦,能照顧一下我這個剛剛失戀的人心麽?”柚子一口悶完她的秀蘭·鄧波兒,涼意腔得她直咳嗽。
書桐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含含糊糊又說了一句話,挺長的。
“誰來給我翻譯一下?”柚子掏掏耳朵。
“哎呦,我是說看開點。”書桐拿過服務員送來的白開水,潤潤嗓子,忍着嘴巴裏的疼也要說清楚,“俗話說得好,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手起刀落,擡走,下一個!”
“這麽魔性的道理是誰告訴你的?”柚子嘴角抽搐。
“我那個出家的堂弟。”書桐摸摸自己的右腮幫子,皺皺眉。
“哎,別摸了。”柚子把她的手拉下來,朝門口示意,“你手起刀落的下一個來了。”
書桐捂住臉扭頭,看到門口那桌男男女女,桌邊站着剛剛進來的朗明。朗明穿着白色長袖T恤衫,在昏暗的光線裏挺顯眼。
而顯然在書桐扭頭看他時,他也發現了書桐。似乎是跟那桌人說了什麽,他就直接朝這邊走過來。
由于經常一起打籃球,朗明是認識莊明的,更何況兩個人都湊巧單名一個“明”字,私底下還挺熟悉。
朗明站在書桐身後,跟在場認識的朋友一一打招呼。自然也有人吆喝請他坐下。
“我那邊還有籃球隊的朋友呢,”朗明笑,又低頭問書桐,“你們這邊什麽時候結束?”
“大概九點半吧。”書桐說,“怎麽了?”
“沒事,我待會送你回去吧。”朗明說得很自然,放低聲音,“隊裏那些人肯定要通宵,我正好跟你一起回。”
“哦……好吧。”書桐點頭,既然帶着“找借口離開”的意味,那麽她就不好拒絕什麽。朗明笑了笑,回他那桌去了。
“哎呦喂,有貓膩啊,宋同學?”柚子像柯南一樣摸下巴,推推無鏡片的裝飾黑框眼鏡。
“所以你失戀了還有精力八卦麽?”書桐将她的眼鏡摘下來,架到鼻梁上自己試了試。
“有人失戀靠酒精恢複力量,而我呢,靠八卦。”柚子趴到她耳邊。
“真沒什麽好講的。”書桐淡淡說。
柚子仔細瞅瞅她的側臉。“你不會還惦記……算了,當我沒說。”她縮回自己的座位,又叫來服務員點了一杯白俄羅斯。
時間還早,大家夥兒又玩起誰是卧底。書桐因為說話不方便,就坐在旁邊看。而莊明對這種游戲不感興趣,也沒參加。
“吃沙拉麽?”莊明端起厚底的大碗問她。
“不了。”書桐搖搖頭。
莊明将大碗放回桌子上,正好玩牌的爆發出一陣熱烈哄笑。尤其社長笑得特別開心。莊明沉靜的眼裏只有這一個女子,她的喜怒歡笑。
“你們倆,真的很配。”書桐看着社長挽起袖子的模樣,“她有點強勢,你又很沉穩。”
“不管什麽配不配,都是一點一滴磨合出來的。”莊明捏着咖啡杯的耳,略微沉思,說道,“但是你和朗明——”
“啊?”書桐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郎明。
“你倆不是一路人。”莊明簡單了當地說道,“他比你現實很多。”
“哦,”書桐心裏些許有些詫異,可面上沒表現出來,“我也沒往那方面想過。”
“你還記着……溫知淳嗎?”莊明慢慢問。
書桐沉默了,盯着透亮的水杯上反射的昏暗燈光,最後緩緩搖頭。
莊明也安靜了半晌,說道:“最近聽說,他好像回來了。”
最近……他回來了?
這幾個字就這麽突如其來砸進了書桐的心裏,砸出一個大洞,狂風呼嘯。
莊明喜歡戶外運動,一直跟世東有聯系,那麽如果溫知淳出現在世東的交際圈,莊明是會聞到風聲的。那麽,一直不曾見蹤影的溫知淳,又出現了麽?可是他回來又有什麽意義?跟她又有什麽關系?都過去一年多了。
書桐原本一直低頭看着桌子,聽到莊明的話後眼睫毛止不住地抖動,像是如夢初醒的飛蛾,剛剛破繭,就算忽閃翅膀,也無力飛起,而慢慢沉歇。
“不說了,喝酒吧。”
莊明朝她舉杯。他看不到書桐的表情,卻能發現她異常僵硬的脊梁。
小壁燈照他眼裏,一點亮透。
九點四十,大家結束最後一輪“誰是卧底”,由莊明付了賬單,打算回去。而朗明也自然地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那群平均身高超過一米八五的大高個兒本來還嚷着讓朗明留下,但後來看到拿着外套打算離開的書桐後,都紛紛笑着換了态度,讓朗明趕緊走。
朗明什麽也沒解釋。
而書桐,對于這種像層捅不破的窗戶紙似的暧昧,覺得窘迫而尴尬。她總覺得自己應該跟朗明說什麽,但一是沒機會,二是……萬一她理解有誤“自作多情”?她不知朗明跟他其他女性朋友是如何相處,但是知道他一向異性緣不錯。她有時會覺得朗明可能是那種中央空調型的暖男,但有時……又覺得他為人還是挺正派,不至于廣撒網。
只有一點她是明白的,就是自己不喜歡這樣男方覺得理所當然卻又若即若離,仿佛備胎一樣的暧昧。
以後,還是離朗明遠點吧……
從酒吧出來,初春的涼意讓柚子立馬打了個噴嚏,連忙摟住了書桐的胳膊。“好冷啊!”
“你沒帶外套?”書桐一向怕冷,剛剛穿上外套。
“沒有,誰知道晚上氣溫下降這麽多。”柚子吸吸鼻子。
“我不冷——你穿我的外套吧。”朗明遞過來他的外套。
“這怎麽好意思。”話雖這麽說,柚子還是接過來,披到身上跟丐幫長老一樣,還一邊穿一邊對書桐擠眼睛。
“沒關系,你是書桐的朋友。”朗明說。
柚子眼睛擠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書桐本來嘴巴就疼得很少說話,現在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幸好下一秒手機響了,是張蕾的來電。
“等一下,我接個電話。”書桐走開幾步,劃開接聽鍵,“哈羅,今晚電影看得怎麽樣?”張蕾今天一個人跑去看電影了。格仁昨晚上心血來潮把《來自星星的你》又看了一遍,估計現在還躺床上補覺。
“書桐啊!”張蕾的聲音聽起來就能勾畫出一張愁眉苦臉,可憐兮兮的臉。
“怎麽了?電影不好看?”書桐覺得奇怪。
“電影好看,不是這個問題。”張蕾哼哼半天,說道,“你現在有時間嗎?帶六百塊來齊山路派出所好不好?”
“派出所?”書桐站住腳步,無法理解,“你确定?發生什麽事情了?”
“一言難盡唉,總之就是你帶錢來贖我吧!要不然我就要在派出所呆一夜了。哎,千萬別告訴別人啊!絕對不要傳到輔導員耳朵裏!”
“好吧好吧,我這就過來。”書桐夾着手機掏背包,“我現金可能不夠,帶銀行、卡過來行不行?”
“你還是去取個錢再來吧。”張蕾苦兮兮。
“好的好的,我去坐地鐵,差不多一個小時到啊。”書桐拉起包,打算上前幾步跟大家說一聲後離開。“不過,你到底怎麽了?”
“我把一個男的打成豬頭了。”手機裏傳來連張蕾自己都覺得茫然而不敢相信的聲音。
☆、派出所
安靜的路燈下,大家一邊說笑一邊往前走。背影長長短短,路過騎着自行車來往的學生。
書桐挂斷電話,幾步追上大家。“嗨,你們先回吧,我要去見張蕾。”
“她不在宿舍?”柚子扭頭問。
“她在看電影。有點事兒,我去電影院找她。”書桐說,“你們先回去吧。拜拜。”她怕朗明要跟她一起,于是特意加了一句。“朗明,拜拜!”
“你一個人過去不要緊麽?十點了。”朗明拿手機看時間。
“沒事沒事,電影院不遠。”縱然牙齒還在痛,書桐還是努力微笑,“我走啦!”
“晚上回宿舍了記得發短信給我。”朗明看着她的眼睛,叮囑一句。
“嗯嗯……”書桐點頭,轉身朝十字路口走去。
其他人繼續朝學校後門口走。
“你剛剛不是說,有話要對她說麽?”柚子冷得搓手,回頭看了書桐的背影一眼。
朗明淡淡笑了一下。“下次吧。”他并不是一個容易把情緒顯山露水的人……大概,是感情涼薄?他自己也沒考慮過。
“不是很多事情都有下一次的。”柚子嘆道。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愛,讓她明白了很多道理。
朗明依舊是淡笑,沒有說話。
書桐坐了三站地鐵,出站後去齊山路。這片地方算是老城區,大多是九十年代建的五六層高的居民房,旁邊還有一個已經打烊的生鮮市場,有幾家臨街小店門口還擺着曬幹的海貨,路過時會聞到若有似無的生腥味。就算空氣質量不好,可旁邊的居民樓下還有幾個老頭老太太飯後撐起桌子稀裏嘩啦打麻将。
跟着手機地圖找到派出所,書桐一進大門就看到了在門邊長椅上坐着生無可戀跟女警察一起看法制頻道自制欄目劇的張蕾。
張蕾一看到她就如釋重負地站了起來。“天啦我終于得救了!”
“這是你同學?”旁邊那個值班的女警察問。
“是的是的,她來交錢。”
“您好。”書桐跟着警察坐到辦公桌前,張蕾也連忙湊過來。
“你怎麽把別人打了?”書桐扭頭問她。
“別提了。看電影出來的時候我想走近路回學校,那條路不是傳說中的保研路嘛。”張蕾深深覺得最近人品值低得不能再低了,“那家夥跟在我後頭走,越走越快還湊上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就是一拳。他跟個弱雞一樣嗷一嗓子蹲下,然後我掄着書包就上去了。後來才發現我飯卡掉了,他在後頭撿到了打算還我。但是……已經晚了。”張蕾說到結果又讪讪的,“他臉上又青又腫跟豬頭一樣。”
“不至于吧?書包是軟的诶。”
“我去電影院之前跑去書店買漫畫了……好幾本呢。”張蕾尴尬地吐吐舌,“然後他就報警了。”
“把這張和解協議簽一下。”女警察擡頭,朝最裏頭的角落喊道,“蘇揚,過來簽協議!”
“哎哎,好的,姐姐。”角落裏聽得椅子吱呀響,一個男人站起來,戴着黑色棒球帽,拿着冰袋捂着左臉。
“一大男人開口閉口叫姐姐。”張蕾小聲在書桐耳邊吐槽。
書桐回頭朝那人看去。他帽檐下的臉看不清,但穿着灰色套頭衫加牛仔褲。走來時身上帶着淡淡的松節油味道。書桐幾乎是瞬間脫口而出。“你是畫家?”油畫家經常用松節油來稀釋顏料。
“你怎麽知道?”蘇揚拉過一把椅子在桌子側端坐下,擡下巴打量書桐,“同行?”
“不是,我聞到松節油味道了。”
“懂的還挺多。”蘇揚也不廢話,放下一直遮住臉的冰袋,笑眯眯問女警察,“周姐,要填哪個表?”
“這張——還有她倆剛剛拿來的錢,一共六百,你拿好。”
書桐在心裏默默感嘆張蕾下手太狠,這被毆打對象鼻青臉腫,眼眶都一片淤紅。
……
處理好所有事宜,蘇揚立馬走了,不多停留一刻。
值班的周警官似乎跟蘇揚私下裏挺熟,一邊整理資料歸檔,一邊問張蕾:“你把他揍成這樣——他沒還手?”
“沒。”提到這個,張蕾有點不好意思。
“這小夥子雖然看着吊兒郎當,但心地還是好的。”周警官用訂書機定好協議,“行了,你們也都回去吧,不早了。”
“好的,謝謝您。”書桐禮貌地道謝。
“不客氣。”
……
經歷這麽一件不大不小的風波,張蕾感嘆了一路,直到回到宿舍洗漱爬到床上後還在念叨,六百塊啊,同志們,這是什麽?将近一千塊啊。唉,也怪自己太沖動。
已經晚上十一點半,格仁剛剛吃好夜宵,套着塑膠手套在洗鍋,“破財免災啦。出這六百塊是有道理的,為你擋災。”
“對嘛,而且對方脾氣好,沒打你是萬幸了。”書桐在鏡子前一邊抹面霜一邊說,“等博物館發工資了,請你們吃大餐。”
“還是算了,每次吃飯你都只能吃果盤,太心酸了。”張蕾坐在床上,抖開漫畫書附贈的海報,打算貼到牆壁上。她那面牆已經滿是漫畫海報,為此都舍不得挂床簾。
“可以挑個日子一起出去浪啊。”格仁把鍋塞進櫃子裏,“明天怎麽樣?沒課,還不是周末。景點人少。”
“明天不行,我要去見雇主。”書桐把幹發巾解開,找電吹風。
現在私人收藏興盛,很多人在買賣藏品時都需要專業鑒定師和估價師的幫忙。有關系的會去直接找大學教授或者拍賣行典當行鑒定師,但大多數時候都是依靠收藏圈熟人介紹“專家”。書桐雖說還沒畢業,但在博物館做講解時遇到過一兩個讓她幫忙估價的新手收藏家,而後通過這兩個人,她又接了幾項私活兒,賺取傭金。
這次的雇主姓鄒,是個炒股發家的暴發戶,有錢了自然想往雅興上走,但又嫌棄拍賣行貴,于是總是在收藏圈裏私下交易。作為新手,他只能找行家看貨估價。
書桐已經跟着這位鄒老板看過一場私人字畫收藏展覽。後來鄒老板從展覽方買了一幅當代書法家的隸書作品。而現在,鄒老板又盯上了瓷器。
老實說,書桐并不太喜歡這位鄒老板,總覺得他有點……怪怪的。
第二天下午。
裝修氣派的辦公室裏,一左一右供着兩只據說很會斂財的神獸貔貅,大班臺上還擺着個敦實的翡翠白菜。
“喝茶,這是上好的普洱。”鄒老板長得精瘦,臉頰凹陷,戴着眼鏡,頗有點賊眉鼠眼的樣子。“剛剛說到哪兒了?”
“說到時間,明天需要我什麽時候過來?”書桐手裏端着茶杯。
“明天你打扮打扮。不來公司。”鄒老板說得理所當然,“去藍海娛樂中心。”
書桐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娛樂中心?”藍海娛樂中心在本市可是大名鼎鼎,經歷多次掃黃打非屹立不倒,以一己之力拉動周圍無數依附的夜店酒吧旅店。
她從沒聽過藝術品交易是在這種地方。而且什麽叫“打扮打扮”?
“為什麽一定要去娛樂中心?”書桐勉強端出笑容。
“賣方就是那兒的老板,做生意不去消費消費,說得過去?”鄒老板帶着懶洋洋上位者的腔調。
于是乎,書桐無可辯駁。
看她低垂眼眸的模樣,鄒老板突然起身坐到了她身邊。
沙發的凹陷讓書桐瞬間繃緊了神經。
而鄒老板語帶關切,聲音很低。“小宋,我提醒一下你。除了業務要精,其他方面也要鑽研透。職場不是光講專業實力就能贏。職業精神要融進生活裏。你說是不是?”
辦公室門外秘書突然敲了敲門。書桐低低松了口氣。
“進來。”
“老板,機械公司剛剛送來了資料。”
鄒老板接過秘書手裏的資料,詳細翻看。
“那我就不打擾了。明天再見。”書桐拿着包立即站起來。此刻她不想再多呆一秒。
“嗯。”鄒老板用鼻子哼了一聲。
書桐說了一聲再見,繞過坐在她旁邊的鄒老板。
她的腳步突然頓住,但依舊什麽也沒說,拉開門匆匆離去。
就在剛剛,不知是偶然碰到,還是出于有意,鄒老板的手從她腿上滑過。
出了辦公大廈,書桐長長地深呼吸好幾次。一陣涼風吹來,漫天柳絮。她拉上外套的拉鏈,加快腳步朝公交站走。
心如亂麻。
明天當真要跟着這個鄒老板去娛樂中心麽?還“打扮打扮”?真是好想問一句,能不能穿職業套裝?這夠有職業精神吧?
以後不管這個鄒老板出多高的傭金,她都不會再接他的單了。
掏出手機看時間,卻看到社團群裏一大堆未浏覽消息——是莊明在發照片。他今天參加世東的戶外俱樂部組織的活動,去爬山野營了。作為社團裏一等一的攝影師,莊明自然要上圖給大家看看。
而在這眼花缭亂的相片裏,書桐突然發現了一個人。準确說是在少有的幾張隊員大合照裏,她發現了一個女人。
齊肩短發,大眼睛,翹鼻子。打扮幹淨利落,臉上神采飛揚。
書桐不認識這個女人。卻憑着第六感,憑着多年前模糊的一眼,她幾乎能确信——
照片上這個女人,是青雅。
溫知淳的前女友。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一下:下章男主回歸!
☆、相遇
藍海娛樂中心。
從二樓開放式包間看下去,一樓大廳裏燈光旋轉,人頭攢動,音樂震天。舞臺上的樂隊熱情滔天,駐場歌手吼得嘶聲力竭。
書桐坐在最邊的沙發,與鄒老板拉開了一段距離。鑒于姑媽是《今日說法》忠實觀衆,并且還經常分享“震驚!女大學生在火車站被人拐走”或者“家裏有女兒的注意了!這十種‘失身酒’千萬不能喝”給她看,書桐決定随時保持警惕,絕對不輕易開口,反正她本來就什麽也沒法吃。
鄒老板一看她坐得脊背挺直,就笑得頗有含義。“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書桐不願意露怯。“去過酒吧。”
話音剛落,包間門被推開了,傳說中的這娛樂中心王老板披着外套走進來。
走廊上燈光亮得多,照得這位王老板手腕上的鑽表發亮。王老板約莫四十出頭,穿着POLO衫,休閑褲,高爾夫球鞋,一看就是剛從俱樂部回來。他身後緊跟着一個身材高挑,長發披肩,穿粉色裙子的女伴。挎着包,走進來。
書桐根本就沒有細看,只是客氣地跟着鄒老板站起來,等他們寒暄好後坐下。
鄒老板瞧着這王老板說完霧霾說堵車,說完堵車說生意,就是沒說到瓷器收藏上,便問了一句。
“再等等,不急。”王老板靠在沙發上,點燃一支雪茄,“今晚上還有個貴客。”說完,嘆了口氣,“這年頭入黨難啊。想進個民主黨派,還要有推薦人。”言下之意,等的貴客就是這位推薦人了。
書桐一直聽他們聊天,無意中一擡頭就發現王老板身邊的女伴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額……
書桐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她沒怎麽打扮,還是老樣子,可能學生氣比較重。但為啥她要看——不對,這人眼熟!
這邊書桐還在左思右想地琢磨,那邊的粉紅裙子就附在王老板身邊說了句話,站起來直接走到書桐面前。“我要去洗手間,你陪我去吧。”
這姑娘一開口,書桐總算是記起來。熊靜!曾經一起在校史館做講解員(而且在外國語學院貌似風評很糟糕)的熊靜!
出了包間門,熊靜就轉身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怎麽在這啊,宋書桐?”
“我做兼職啊。”書桐說,看着熊靜濃妝豔抹漂亮嬌俏的臉。
“哎呀你……”熊靜拽着她輕車熟路往洗手間走。走廊不是說話兒的地兒,不光站着穿制服的服務生,還有幾個少爺公主嬉笑着走過。
別看熊靜人很瘦,可力氣很大,一進洗手間,就差點把書桐掼到了牆上。
“本來吧,我看你沒認出我,就想也假裝沒看到你。”熊靜四處看了看,洗手間裏沒有別人,“畢竟我總覺得,之前在你面前還有點形象的。可後來一想,裝得太累了。你要是今晚上出了什麽事兒,我僅存的良知有點兒過不去。”她瞧着書桐,“而且你也不是那麽嘴碎的人。反正今晚過去,你怎麽看待我——都無所謂。我只要做到不虧心就好了。”熊靜聳聳肩,看似真的是破罐子破摔。
“那你——”書桐剛剛開口就被打斷了。
“你先聽我說,”熊靜朝她示意,“這哪兒是做兼職的地兒啊?亂的很,我都瞧見過有人偷偷飛、葉子。話說——你跟那個姓鄒的是什麽關系?”
“我的雇主啊,他來看貨,我負責私下裏給他估價。”書桐揉着剛剛被熊靜捏痛的手腕,還在琢磨熊靜說的“飛、葉子”是什麽葉子。
熊靜一眨不眨盯着她看了半天,呼了口氣。“真是的,我以為你跟他關系不一般。”說完,走到鏡子前,從包包裏掏出香奈兒的粉餅補妝,顯得輕松很多。“我告訴你,姓鄒的這人看着好面子愛講究,但實際上摳門又猥瑣。一壺普洱能擺辦公室喝三天。以後別接他的活兒,離得越遠越好。”光潔的鏡子裏,是她一張完美無缺的臉。
“我做完這個也想着不跟他合作了。”書桐笑了笑,又有點好奇,“你怎麽也在這兒?”
熊靜啪一聲合上粉餅,又拿出一只CPB口紅,朝鏡子裏的書桐投去一個“這還用問”的眼神。“在學校你就沒聽過關于我的流言?”
“聽……倒是聽過一些。”書桐咬唇。
“那你覺得,我像嗎?”像流言裏那麽不堪。熊靜将口紅放回包裏,轉身靠着洗手臺,雙臂抱在胸前,目光十分坦然地注視着書桐。
反差太大了,熊靜在心裏喟嘆,她看上去像是二十六七歲的社交名媛,而書桐還是大學沒畢業的菜鳥。
“我從來不會根據別人說的話去輕易判斷一個人。”書桐說。
“那不管別人,你覺得我怎麽樣?”熊靜眨眨眼,笑。
“在學校裏,感覺你挺好的。”書桐說。熊靜學法語,而很久之前書桐跑去聽法語課的時候,與熊靜碰過幾次面。有時候熊靜會幫她占座,有老師布置作業什麽的還會特意發一份給書桐。
聽到書桐的回答,熊靜笑了,笑得特別開懷,然後她嘆了口氣,右手挽包,左手摟住書桐的肩膀往洗手間外走。“我鄭重告訴你,你看錯人了。坐我旁邊的Jason——”
“Jason是誰?”書桐問。
“就是王老板,”熊靜懶得解釋太多,壓低聲音在書桐耳邊道,“說好聽點,他是我男朋友。”
“他……沒結婚?”
熊靜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他兒子都上高中了。”
“哦……”書桐心裏有點複雜,她不知道該回複什麽。
“今天晚上別擔心,我罩着你。”走到包間門口,熊靜放開書桐,也不等她回答,就推門進去,表情瞬間武裝成冷豔高貴。
書桐跟着進去,默然無言。
坐下後,緩了好一會兒才适應包廂裏有點昏暗的光線。屋子裏又多了兩個人,坐在上首。王老板正在跟旁邊的男人進行親切友好的談話,鄒老板完全插不上話。
熊靜給書桐的沖擊太大,她現在心緒繁蕪,也根本顧不上往旁邊看,直到王老板說了一句。“溫先生覺得怎麽樣?”
他口中的溫先生良久沒有說話。
書桐心裏一根弦猛然繃斷,她瞬間抖了一下。不可能……沒那麽巧……她抓緊了雙手,指甲在手心掐得生疼,卻盡量不動聲色地擡眼,朝那邊看去。
“他說,讓你忘了他,他是一個人渣。”很久以前,世東這句話仿佛還響在耳邊。
而現在,這個人就坐在這裏。
溫、知、淳。
饒是光線昏暗,書桐還是看清了他的臉。應該是跟王老板一同從高爾夫俱樂部回來,淺色POLO衫加休息褲,身形比原先似乎瘦。發型也變了,短短的板寸頭,但愈發突出他的五官,眉目深刻。
顯然……日子過得很好吧。
書桐心裏轟然一聲,有什麽突然潰散,剩下一片煙塵滾滾的麻木。
王老板已經吆喝着讓服務員倒酒。
服務員拿着酒瓶一圈繞下來,最後到了書桐面前,正欲拿杯子時,右邊傳來一個辨不清情緒的男聲——
“給她一杯果汁。”
服務員擡頭,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要不要照辦。
“喝個酒而已。”王老板不明就裏,說了一句。
“果汁,”溫知淳語氣有點強勢,“沒有就換白水。”
服務員見書桐一直眉頭緊鎖不吭聲,只好照辦。
“你認識溫先生?”鄒老板挪到她身邊,傾身問。
“不認識。”書桐提高了音調,面無表情看着前方空虛,确信這話溫知淳肯定聽得見。
然而溫知淳卻跟沒聽到一般,吩咐坐在他身邊的秘書。“你別喝酒,待會送她回學校。”
這種說出來,氣氛就有點不一樣了。
書桐心裏陡然生出一股抵觸的焦躁。“不用麻煩您,我跟鄒先生一起。”她想也沒想就說。鄒先生有車,之前說可以送她到地鐵站。本來她沒打算接受這種“好意”,可現在不由自主就說出來了,話音剛落她才意識到自己這話在旁人聽起來可以領會成好幾種意思。
而鄒先生頓時咧嘴笑了起來,有點得意洋洋的模樣。他一項自持甚高,也深信就算人長得再挫,只要夠有錢就能讓一票漂亮小姑娘圍着團團轉。
如今他的心思就是向王老板學習,家裏紅旗不倒,外頭彩旗飄飄,弄個女大學生在身邊,帶出去體面又爽快,倒是從來不考慮王老板在小姑娘身上砸下了多少錢。以出去上個廁所都要扯好幾圈紙塞兜裏的自信,他覺得可以屈尊降貴考慮一下要不要收了宋書桐。雖然這姑娘不怎麽會打扮,學生氣太足,但這樣也不錯,不會打扮就花不了多少錢。
溫知淳才回國五天。生活緊湊的步伐讓他剛剛落地就不得不拔掉手上的針頭,開始處理公司的事情。而他無論如何也沒想過會在這種燈紅酒綠的場合見到書桐,更沒想到她會理直氣壯地說“我跟鄒先生一起”。
什麽叫一起?
溫知淳直接站了起來,掏出鑰匙丢給秘書,“去開車。”一邊說,一邊走到書桐面前。“跟我出去。”語氣平緩,卻不容質疑。
書桐根本不看他,依舊穩穩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對面的熊靜一直靠着王老板窩着,此時卻坐直身子,盯着這邊的情況。鄒先生收了笑容,不知該要不要也跟着站起來。
溫知淳見書桐完全不理他,于是幹脆直接動手,把她拽起來摟過肩膀,不容反抗,拉開門就走。
熊靜刷地站起來,神色緊張。她不知道書桐和溫先生到底是什麽關系……之前談過?
“溫、知、淳!”書桐突然高聲一字一句喊了溫知淳的名字。
溫知淳身形一滞,但手還是拉着包廂門緩緩将那一室不明就裏的觀衆關在背後。
熊靜松了口氣。書桐竟然敢喊溫先生的全名,那麽就沒問題了。
走廊上光線依舊刺眼,卻讓書桐看清了溫知淳熟悉的眉眼。
她後退一步,兩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神情中陌生的提防終于讓溫知淳意識到現在跟兩年前不一樣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書桐忍住滿腔翻滾的委屈與憤怒,握緊拳頭,壓抑呼吸,“你有什麽資格來命令我?”一兩年不出現,出現後第一個反應就是讓她趕緊回學校?
的确,他沒有任何資格。溫知淳低目看着眼前的書桐,神色裏有讀不懂的黯淡。
“正好。”書桐頓了一頓,理智告訴她不能這麽說,但控制不住的情緒卻促使她繼續說道,“既然你今天在這裏,那我就不想再待下去了。”說完,不看他的臉色,轉身就走。
迎面而來的服務員詫異地看着她已經忍不住眼淚的臉。
一路不停歇直接走到大門外,拉開路邊停靠的出租車門就坐上去。“寧大南門。”
“好嘞。”司機發動車子,轉彎朝前開去,卻瞧見後視鏡裏一直瞅着窗外的書桐突然情緒崩潰,用手背抹眼淚。
“還是學生吧?出什麽事了?”司機好心地問。
“……我拔智齒了。”書桐哽咽着說道。
“哦,是挺疼的。”司機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 天了嚕,飛、葉子竟然會被屏蔽,這詞兒的意思就是抽、大、麻。
☆、飯局
晚上将近十一點,書桐終于裹着外套走到宿舍樓下。
後頭一群人勾肩搭背嬉鬧着。臨近畢業季,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不醉不歸的畢業生。瘦闊的保安大叔騎着自行車,一手握着車把,如魚擺尾般穿梭過學生。他在聽音樂,手機外放,放邁克爾·傑克遜的《Billie Jean》。
哭過之後,眼睛很快就腫起來,有點疼。書桐揉揉眼睛,遠遠的就看到有個人等在宿舍門口,女生,高挑的個子。
“熊靜?”書桐愣了愣,“你怎麽在這兒?”
“等你啊。”熊靜伸手捶捶自己的肩膀,嗔怪,“就是看你回來了沒。打電話也不接,是靜音吧?”她劃開手機看時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