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巧合

“呃……”秦藻憂郁的眼神中透出一絲為難,似乎被她促狹到了。

“玉奴,何必見外呢?這位秦學士當年也差點成了你的裙下之臣,只可惜……唉,現在想來還不如迷上你比較好。”王詩微一句話分別砍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秦藻扭頭看了他一眼,王詩微動作誇張地朝旁邊跳了幾下,“呀,這眼神像是要殺了我似的,我可得離你遠着些。”

秦藻拂了把腰帶,扭過頭鄭重道:“你不必擔心,我們來尋她也是在擔心她,并不是要助纣為孽的。”

“咳咳。”感覺他像是在影射自己的王詩微輕聲咳嗽了幾聲。

玉娘勾起唇角,雖不見眼神,可那唇角揚起的角度,下巴上仰的弧度無一不透露着她對于秦藻這句話的不置可否,“我近來聽說,庾家請了個鬼谷一門的先生,将那先生供起來養着,這位先生喜帶僧帽,穿道袍,倒騎驢。”

秦藻像是完全看不見王詩微此時的打扮一樣,搭了一句話,“呵,那可真是稀奇啊。”

王詩微更是不要臉地跟着哈哈大笑,就像說的不是他一樣,可是,直到他笑聲停下,玉娘都沒有移動一步,讓出門來。

他無奈,只得道:“玉奴,你就放心吧,那娘子既不是小白兔,我又不是大灰狼,還能把她吃了不成?”

“我在庾府裏混跡不過是為了騙兩個錢使使,可是,我眼皮可沒那麽淺,那位娘子将來是有大造化的,我若是得罪了她能有幾時的好?”

王詩微的話讓孟湘不自禁地皺起眉來,她怎不知她會有大造化?

“再說了,我身邊還跟着秦學士呢,你即便信不過我,也不會信不過秦學士吧?”

玉娘冷笑一聲,“我既然離了教坊,便是前塵往事皆忘,玉奴這個名字也不想從先生口中聽到,至于秦學士……”她的口氣柔了些,“那是我沒這個福分能得到垂青。”說着,她的睫毛便堪憐地垂下來,女人美在态,即便有三四分顏色,得了妩媚,便足以當得七八分顏色,玉娘雖是半老徐娘,可那妩媚的态,那從頭流到腳的風流也足以吸引男人的目光了。

聽了她這一番軟硬皆備的話,便是瘋癫如王詩微也陪着笑。

“孟娘子,他們兩個說的你可都聽到了?”

“自是聽到了。”孟湘端坐在榻上,隔着扇窗子朗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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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藻與王詩微一同望去,王詩微率先開口道:“這隔着窗交談也是一番美事,畢竟美人如花隔雲端。”

話雖然說得漂亮,實際上卻在婉轉地讓孟湘出來,聽出來話中音的孟扶蘇難免氣憤,見身旁愣頭愣腦還沒有摸清楚情況的孟子期,便敲了他一下,卻被反應極快的孟子期攔住了,他呲着牙,卻是滿頭霧水。

孟湘輕聲嘆了口氣,像是拂過水面的微風,“非我不肯出門去瞧先生,只是我有傷在身,行走多有不便。”

秦藻急切地前行幾步,站在窗邊皺眉道:“你傷到了?可是庾府那些人做的?”

正屋西間糊的紗是水色的,日頭晃在上面,像是蕩起了一層波光粼粼的水紋,他站在窗這邊看她竟像是隔着水面看她模糊的倒影。

孟湘在裏面發出一聲輕笑,不答反問道:“不知你這話是自己要問的?還是替別人問的?”

秦藻自然是個聰明人,聞弦歌知雅意,低頭淺淺一笑,“孟娘子既然知道他的心意,便該讓着他些。”

“他一向被人這麽讓慣了?”

秦藻一讪,心想:這天下之人誰敢不讓着他,即便他現在流落在外,手中的勢力也不敢讓任何一方勢力小瞧了,也就你這個孟娘子竟敢當着他的面将他撅了出去,若不是近來殿下煩躁異常,偶爾透露了兩句,他竟不知這小小的鄉間寡婦竟有這膽識。

“孟娘子難道真不知他是誰嗎?”

孟湘眯了眯眼睛,語氣卻更加氣定神閑了,“這也是我想問的,他究竟是何人?”

秦藻掏出扇子苦惱地扇動了兩下,絲絲縷縷的風便也從水色紗間鑽了進來,撩起了她的發絲,飛起發絲的影兒映在窗紗上就像是妖嬈的蛛絲。

他屏息一陣,随即掩飾的低聲道:“既然孟娘子不知道,那我還是勸你離他遠一些。”過了會兒,他又宛如嘆息一般輕喃:“這世道,無論男子是薄情寡性,還是情深義重,那些規矩也難免總是讓女子受傷……”

孟湘就在天光下,水似的紗窗旁感觸到了一顆柔軟的心,明明他看上去就像是被情、被女人狠狠的傷過,卻能說出這樣溫柔熨帖的話語來,她不忍對他随意幹涉的做法過多呵斥,便只輕輕道:“這樣說來,那為什麽不是由我來自己選擇呢?若我不願,若我無心,天下又有什麽能傷我?”

她的話未免有些幼稚的可笑,作為一個寡婦,就像那無根的浮萍,這世上又有什麽不能傷害她?

可秦藻卻沒笑,他聽出了她話裏意思——她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一個女人,一個寡婦在這樣的世道下,竟有這樣的心思,在有些人看來未免過于出格。

然而,現在這院子裏站着的又哪個會在意?

玉娘似乎想到了什麽,緊緊抿唇,放在裙邊的拳頭死死地攥緊。

王詩微撫掌大笑,“孟娘子這番話說的實在妙。”說罷便四處看了看院子,見沒有坐的地方竟潇灑地往地上盤腿一坐,“既然這裏有這麽多妙人,那我也不走了,玉娘可有地方給我湊合湊合,牛棚馬圈也是可以的,要不然我可就抱着我那頭驢誰在你院子裏啦,哈哈——”

“我知道了。”秦藻的聲音溫柔,那雙含情目微微一彎,眼角便帶出些笑紋,扇子尖在窗紗上劃過,他轉身邊走邊道:“你在這兒的事情便由我告訴知縣,孟娘子好好休養。”他停住了腳步,低頭看着腳尖前的一片桃花花瓣,“我期待你的祭舞。”

等他走到王詩微身邊,便用腳尖踹了他一下,笑道:“你這個無賴樣子哪裏有半點高人風範,該不會真想賴在這裏吧?”

“有何不可?”王詩微笑嘻嘻地便抱着頭往後一仰,翹着一條腿就這麽毫無顧忌的躺在了地面上。

饒是秦藻這般氣量好的人都想往他那張恬不知恥的臉上踹幾腳,見扯不開他,秦藻便也只得作罷,警告道:“既然留下了也該做些正事,你此番出世為了什麽你自己心裏該清楚。”

說罷,他便自己走了。

王詩微卻對着他的後背故意大喊:“我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娘子才下山的!”

秦藻猛地回頭,拿扇子點了點他,随即轉身也沒有再理會。

王詩微卻仍舊樂此不疲地激怒他,“可別忘了把我的寶貝驢送來。”

這次卻真的沒有回應。

秦藻雖然走了,玉娘可在呢,她又是這大院裏的主人,王詩微仍舊死氣白咧地非要住進來,說到最後竟然像個小孩子似的在地上撒潑地滾來滾去,那件道袍上粘的滿是泥土。

可院子裏的人都幫着孟湘收拾整理房屋,沒有一個人理會他。

王詩微正準備坐起來,卻眼瞅着門口進來了一個黑乎乎、灰撲撲的漢子,便又立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這是怎麽了?”那個漢子似乎被地上躺了一個人的景象吓了一跳,忙扔掉肩上灰撲撲的口袋,就去扶王詩微,“這是中了暑氣?怎麽就任由他躺在地上?”

“明哥,你可別動他!”毛三兒跳出來喊了一聲。

明星河看着她“啊?”了一聲,手卻不由得松了,王詩微“哎喲”一聲磕到了地面上。

明星河越發內疚無措了,“都是我的錯,可摔壞了?”說着,便急急忙忙地又要去扶他,這下子王詩微可不敢由他扶了,忙站了起來,擺手道:“我沒事,我沒事!”

毛三兒蹦蹦跳跳地過來,一把攬住明星河的胳膊,見明星河呆愣的像塊木頭,便不由得“咯咯”笑了起來。

“哎喲,哎呦,我這腰讓你給摔的啊——”王詩微故意扶着腰唉聲嘆氣,“你說說,我就只想在這大院裏暫居一段時間,怎麽就這麽難呢?”他便說着,便撩着眼皮觀察兩人的反應。

毛三兒倒是不在意,還拖着明星河往屋子裏去,而明星河卻撓着頭,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雖然膚色發黑,可他一笑起來便露出白牙,頗具俠氣和正氣,“若你實在沒地方住,也不嫌棄的話,就跟我擠一張炕?”

王詩微眼睛驟然一亮,拍着他的肩膀笑嘻嘻道:“還是小兄弟心善。”

“咳咳。”玉娘故意站在門口假咳一聲,王詩微便立刻扭頭用滿含深情的聲音道:“當然,玉娘在我心裏是最好的,就是那桃花神母娘娘的化身。”

“你說,我怎麽就不愛聽你說話呢,連你恭維的話我也不想聽。”玉娘雖是這樣說的,卻對王詩微揮了揮手,“行了,去吧,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進了這個院子可就要聽我的了。”

“應該的。”

“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必須的。”

孟湘打開窗看着王詩微那副瘋瘋癫癫的模樣,忍不住想笑,卻又垂下眉眼,她真的很想知道他非要住進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也許是她自戀,但她總覺得,這位號稱鬼谷傳人的家夥是在她的身上打什麽鬼主意。

還有,她看向雖然因在外出力扛大包而曬黑,卻輪廓英朗的明星河,心中起了一絲懷疑。

等到第二天見到回來的另一位大院裏的住客,明顯是大家閨秀做派的王雲夢,她心裏的懷疑便更加深了,這麽些不一般的人都住在這一個大院裏,真的是巧合嗎?

……

女主:細思恐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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