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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到年底了,寧靜的茶溪傳來劫匪剪徑傷人的事, 溪花書院的學生們對這類事情, 似乎習以為常。別看寧縣位于山嶺地, 交通不那麽發達, 但縣中有多座陶窯, 陶瓷從這裏運出,運往泉州港,商人則從四方而來,身上無不是攜帶着可觀的財物。

便是這些商人,讓當地的刁民,無賴發現條發家致富的“捷徑”。他們三五成群,攔截過往商人搶錢,腦門一熱時, 顯然忘記趙知縣對劫匪一向不仁慈。

一日,從縣城裏派下來三名捕役, 攜帶張劫匪畫像, 進村子裏盤問,又在山林中搜索,但緝拿無果。

捕役離開村子,并未直接回縣城, 而是前來溪花書院, 谒見三溪先生。三溪先生接見他們,并允許他們暫時住下,書院有閑置的房子, 夥房也會提供他們食物。

捕役是份苦差事,而捕役們的身份也卑微,但絕大部分百姓畏懼他們,認為他們是攜帶武器,不好招惹的人物。溪花書院的書生們,對于捕役則是不屑,在書生看來不過是幾個滿身灰塵,一臉胡渣,還髒兮兮的武夫而已。

縣署的捕役前來書院,是少有的事,書生們心裏不屑還帶些害怕,又出于好奇,竟都到水井旁圍觀,遠遠看捕役們從井中提水,清洗手臉。

趙由晟也前去觀看,他将三名捕役逐一打量,目光落在一位虬須大漢身上,他腰間有把厚脊短劍。其他捕役帶的都是刀,唯獨他是劍。

趙由晟認識他,這人叫章義,前世做為趙父的部下,與趙父一起在福州戰死。此位仁兄精通刀劍弓弩,武力值驚人,能以一擋十。

章義敏銳,察覺自己正被個書生打量,他拿眼瞪趙由晟,可随即他便顧不上褲筒都沒放下,上前抱拳說:“小的有眼無珠,不知郎君是明公之子。”

分明洞察力過人,那眼睛如鷹隼般,哪裏有眼無珠。

“捕役如何認出我來?”趙由晟在縣署那些日子裏,沒遇見過章義,章義受老趙差遣與其他捕役去了錦溪。

章義朗聲:“郎君儀貌非凡,和明公相類。”

另兩位捕役趕緊過來行禮,恭敬而殷勤,其實他們留在溪花書院也是老趙的命令,有個茶溪的賊人要逮捕,兒子在這裏讀書,令他不放心。

趙由晟讓他們免禮,并詢問要緝拿的是個什麽樣的人。章義将劫匪畫像拿給趙由晟和其他學子看,說要是在山林裏撞見,得立即逃跑,這名悍匪身上攜帶一口鋼刀,已經在寧縣砍傷兩人,劫得數百缗錢,手段殘忍,而今正逃亡茶溪。

劫匪畫像在學子間傳遞,衆人這才有些驚愕,而今日,讓他們感到驚愕的,還有原來趙由晟竟是趙知縣之子。

溪花書院的學生身份各異,三溪先生有教無類,趙由晟來時很低調,不曾明說自己身份,只道是從泉城來的。同學從他的穿着打扮,對他有過一些猜測,就是沒猜到他是個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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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役居住在溪花書院,繼續搜捕劫匪,劫匪狡猾,竟是再沒得到他的蹤跡,捕役猜測可能流竄到別處去了。兩名捕役回縣城覆命,武力值最高的章義仍留下,負責溪花書院師生的安危,這正合趙由晟意。

章義有個習慣,每日天未亮,就去屋後的林地裏聞雞起舞,一把沉重的短劍,握在他手中,俨然城天底下最可怕的利器,他的劍法淩厲,利落,讓人叫絕。

趙由晟每個淩晨準時出現,一連看了三日,他不幹擾,只是靜靜看。章義是個行走江湖的人,身上有江湖義氣,他瞧得出來趙郎君很想學劍。

章義擦去額上的汗水,提劍走向趙由晟,直截了當問:“郎君想學劍?”

“章捕役敢教嗎?”趙由晟反問。

章義不語,将手中的劍反握,遞向趙由晟,趙由晟穩穩接住,輕拭劍身,劍刃上映出了他的臉,冷冷的。

趙由晟握緊劍柄,掂了掂手,突然他目光寒厲,揮劍劈砍,晨風穿林,劍鳴锵锵。

章義在溪花書院居住兩旬,每每天未亮,他提劍往寂林,而趙由晟已經等候在那邊。按規矩,沒有老趙的命令,章義不能教趙由晟劍法,但做為一個江湖人士,他可以不守規矩。

溪花書院的日子,不急不緩度過,春節将至,離家遠的學生早早歸家,齋舍裏只剩三四個人。俞恩泰讓來接他的仆人打包好行囊,準備明日歸家,閑得無事,他邀趙由晟去田家逛逛,順便打個牙祭。

趙由晟對打牙祭沒多大興趣,不過他樂于到田野村舍裏走走。

如往常,兩人前往村子,路過田地,竟見到兩名壯仆在田埂上推打一名老漢,指使他們的是個富家子,在場還有一位哭泣,哀求的農家女,田間再無其他村民。聽他們争辯,原來是老漢給莊稼澆肥,肥水不慎潑灑到路過的富家子身上。本是光鮮出游富家子,突然糞尿淋身,頓時暴跳如雷,不顧老漢和女兒苦苦哀求,讓仆人把老漢打一頓出氣。

“快走,我們去喊村民來。”俞恩泰扯趙由晟袖子,他打算去搬救兵,兩個惡仆看起來就不好對付,英雄救美?的事,不适合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趙由晟沒動,俞恩泰只得陪在一旁,這時,遠處有三五個農人扛鋤頭舉鐮刀過來,顯然是聽到争執聲,前來幫助老漢。富家子見情況不妙,喚上奴仆忙想走,卻不想突然被農家女一把抱住大腿,哭喊:你們打傷我阿爹不許走,讓鄉裏鄉親來評評理!

富家子惱怒踢踹農家女,女子疼叫一聲癱軟在地,老漢要跟他們拼命,哪是對手,瞬間被打得倒地不起。

這仨主仆急匆匆想跑,卻不想趙由晟截了他們退路,用随手撿的一根粗樹枝,揮倒跑在最前的富家子,并三兩下打趴一名惡仆,他回頭一看,俞恩泰已把另一名惡仆按在地上,扳住那人手臂,口中大叫:“趙兄動手前先喊一聲呀,可吓死我咧!”

趙由晟回頭問:“俞兄,沒傷着你吧?”

俞恩泰坐在惡仆身上,拍去衣擺上的塵土,得意道:“哪能。”

趙由晟一腳踩在富家子背上,不許他起身,淡定聽他怒罵:“蠢驢!臭書生,叫你多管閑事!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俞兄忍俊不禁,手指趙由晟,呵斥:“大膽刁民!你知道他爹是誰嗎?”

老漢和農家女都被打傷,憤怒的村民把富家子和他的兩名惡仆團團圍住,對行俠仗義的趙由晟和俞恩泰感謝有加。

俞恩泰見此番場景,知今天村裏沒處吃肉了,村民都在義憤填膺式圍觀,少不得叫富家子出幾個湯藥錢。

回去路上,俞恩泰摘下一朵半綻放的茶花,随手就插在了發髻上,他悠哉說:“趙兄跟章捕役苦學武藝,難道是有什麽仇家?”

他也是随口一問,他們都是十六七歲的讀書郎,哪會跟人有什麽仇怨。

俞恩泰是趙由晟的室友,兩人朝夕相處,趙由晟跟章捕役學武藝的事瞞不住他,他也都知道。今日所見,由晟把一根樹枝揮打得虎虎生威,如同手握長劍,看他使出的那些招式,招招狠準,沒有白學啊。

“并無。”趙由晟的仇家,實則還不只一家。

趙由晟摘下一朵怒放的茶花,撚在手上,輕哂。他低下頭,嗅聞香氣,茶溪的茶花香味清淡如水,猶如他此時未有起伏的心境。

趙由晟教訓富家子的第二日,便就離開溪花書院,返回縣城。明年開春還得到溪花書院讀書,他這趟行囊很少,由錢六一擔挑着。

回到縣署,趙由晟梳洗一番,去見父親,趙父難得清閑在書房,見兒子進來,示意坐下。趙由晟瞅見老爹案頭上一封展開的信,看那字跡明顯是三溪先生的,大概兩個老頭子平日也常書信往來。

老趙将書信折好,擱置一旁,擡頭道:“由晟,三溪先生贊你敏于事慎于言,對你頗多溢美之詞。”

趙由晟回:“是先生教導有方。”

趙父看着神采奕奕,彬彬有禮的兒子,心裏相當滿意,得虧他不知道兒子在茶溪又把人給教訓了。趙父像似想起什麽,他在案臺上翻找,從一本書下抽出封未開啓的信件,他随手遞給兒子。趙由晟接過,低頭一看,信封上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

這是陳郁的來信。

黃昏,風瑟瑟穿過廊庑,趙由晟坐在避風處,将手中的長信讀閱。信很厚,打開有好幾頁。陳郁在信紙上一筆一劃認真書寫,細致講述他這段時日在泉州城的生活,他參加山海樓的遣舶宴,并認識一個叫鄭遠涯的朋友。他對趙由晟的思念之情溢于紙上,并念念不忘問他什麽時候能回泉城過年。

這封信落款的日子,在十八日前,從泉州城遞送至寧縣也有數日,想必從信寄出那日起,陳郁就在家眼巴巴地等候回信。

趙父一向不贊同趙由晟和陳郁這個海商之子交往過密,但他并沒有沒收這封信。

春節逼近,趙父讓錢伍去泉州城接妻子和小兒子一起來寧縣,他們一家子将在寧縣過年。早已知道這個消息,趙由晟将寫好的回信交由錢伍捎去,再經由趙母的手交給陳郁。

回信裏,趙由晟簡略陳述他這段時間在寧縣的生活,三溪先生,溪花書院,還有俞兄,但沒告知溪花書院的夥食有多糟糕,與及他跟章義學劍的事。

寫至自己不能回泉城過年,趙由晟的言語不由自主充滿情感,用語溫和親昵,當陳郁讀到這封信時,不至于太難過。

很快錢伍去泉城護送趙母和趙由磬來寧縣,趙由晟問趙母信的事,趙母說離開泉城前,信就讓吳杵送去陳宅。

趙母說:“小郁天天等你回信,派人來問過好幾次,孩兒得空多寫幾封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富家子:騙紙,說好的手無縛雞之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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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分離略寫,過過劇情,兩人會相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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