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茶溪的午後寂靜極了,只有蟬鳴聲, 趙由晟坐在涼席上, 臂擱憑幾, 手中執書, 他的指腹觸摸書頁上印刷的文字, 讀得專注。若是其他人讀來,每個字都認識,可卻不知道什麽意思,這是舟師的書。

舟師大多文化程度不高,他們述著的海道針經,行文粗俚,且有不少行話,趙由晟能讀懂, 且在他看來很有趣味。這是趙由晟一貫的趣好,在前世也是如此。

“開船乾亥離石欄, 水十五托, 看北辰星四指,燈籠星正十一指半……”

讀至此,趙由晟仿佛置身汪洋,伫立海船上, 手執牽星板, 仰頭則是星空,他持板的手臂伸直,另一只手将板繩拉至眼前, 看視牽星板的上下,下與海平線垂直,上測星體距水平的高度,用此領航。

海道針經裏所謂的“四指”,“十一指半”,指的都是使用牽星板的規格,牽星板共十二塊,最小是一指板,最大則是十二指板。

熱日炎炎,趙由晟心靜自然涼,那吹往草亭的徐徐微風,怕都化成了撫面的清涼海風。

海域如此遼闊,揚帆可去萬萬裏,沿途無數的番國夷島可以停泊,前世那個頗多無奈的趙由晟,卻在亂世裏,身無立錐之地,倒在血泊之中。

蟬鳴總是一陣陣,特別呱噪,突然群蟬噤聲許久,那是有人經過,蟬兒膽小。趙由晟擡起頭,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将書擱席上,目視前方,通往草亭的小道上,走來三人,領頭那人是俞恩泰,後面還有兩人,這兩人他認識其中一人。

何止認識!

趙由晟倏然站起身,大步邁下草亭,迎了上去。

“阿剩!”

陳郁快步向前跑,超過俞恩泰,遠遠抛下陪伴他來茶溪的葛桂金,他如此激動,一口氣至趙由晟跟前才停下。

他穿着輕薄的素色絲袍,細絲縧扣住一枚海棠花造型的水晶璧束出腰線,腰間還墜飾金香囊,香囊小巧玲珑,散發沁心的清香,他手捏一把玉柄紙扇,手臂膚色與白玉柄一樣白皙、細膩,饒是這不乏青少俊才的溪花書院,出現這麽個風雅人物,也總要引人驚訝。

看在趙由晟眼裏,他長高了些,五官也長開了,高挑清麗。少年陳郁,熱情而親昵,将近一年的分離,未有絲毫生疏之感。

“小郁,你怎麽來了?”始料不到,饒是趙由晟也很驚詫。

“我跟潘幹辦和他外甥去鬥尾龍窯,回南溪路上,順道過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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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如此歡喜,以致忘記介紹站在他身後的葛桂金,他踩上一層石階,與趙由晟站在一起,那石階不寬不長,僅能站兩人,他的衣裳磨蹭過趙由晟的衣物,傳來窸窣聲。趙由晟怕他沒踩穩掉落,伸手抓了他的手臂一把,動作自然而親密。

兩人的親昵,令俞恩泰瞪大了眼睛,以他對趙由晟的了解,趙兄在書院可是對誰都不冷不熱,身為他可愛的舍友,有時都懷疑他莫得感情呢。

陳郁的手臂被趙由晟抓那一下,感覺手勁不小,阿剩的手掌寬大有力,而他的個頭也比去年更高,身上有不少改變,雖然如此,他的眉眼還是如此熟悉,那份親和感也不變分毫。來到溪花書院,站在趙由晟身邊,陳郁止不住歡喜,總算見着他了。

“過來,坐下乘涼。”趙由晟入亭子,示坐。

亭外烈日,陳郁一路前來,額上的發絲被汗水滲透,臉頰和雙唇因炎熱而泛紅。

陳郁見草亭簡陋,唯有一張涼席,便坐在上頭,将兩只長腳擱在石階上,這是很随意的落座方式。他身邊的趙由晟觸手可及,陌生的茶溪,陌生的溪花書院,甚至是這頭遭來的溪畔草亭,都因有阿剩而顯得這般令人自在。

趙由晟早已留意到跟陳郁同來的葛桂金,一并将他請進亭歇腳,自己則和俞恩泰燒水煮茶。

俞恩泰心思全然不在爐上,一把蒲扇有一下沒一下扇風,他的位置只能看到陳郁的背影,可就那背影看起來也綽約迷人。然而美人心思全然不在亭上人身上,他的目光緊随趙兄,趙兄到溪邊親手洗滌茶碗,他穿着粹白黑緣的襕衫,在蘆葦叢裏,仿佛只白鶴般醒目。

“原來趙兄小名叫阿剩呀。”俞兄為自己的發現感到非常有趣,用蒲扇柄頂着下巴。

陳郁一聽,果然側過頭來,笑問:“俞兄與阿剩住在同間齋房嗎?”

前來溪花書院,陳郁人生地不熟,卻直闖齋舍找趙由晟,這般舉動絲毫不似他。午時,學生們各處避涼,齋舍裏只有俞兄和另外兩名學生,俞兄看見陳郁在問舍仆趙由晟是否在,他忙上前說他就是由晟在這裏的室友兼老友,殷勤帶路。

兩人前往草亭的路上進行過交談,陳郁從俞恩泰那兒多少聽聞由晟在書院的情況。

俞恩泰回道:是啊,我們住一間房,我們交情可要好啦,還經常一起去喝酒。俞恩泰臉上都要笑出花來,爐上的茶水在沸騰,茶水滾開,他全然沒在意。

四碗茶倒上,葛桂金從俞恩泰手中接過一碗,受驚若寵般。他并不知趙由晟的宗子身份,否則看他那恭敬的樣子,怕是連坐都是不敢坐的。

茶只是粗茶,而煮茶洗茶碗,也沒有仆人代勞,溪花書院的簡樸和事事親力親為作風,可見一斑。陳郁和趙由晟坐在亭子一角,背靠背,兩人慢慢喝茶,話都不多,看在俞恩泰眼裏,卻有種在他們之間插不進話的感覺。

蟬鳴聲聲,午後涼風徐徐,像似被催眠般惬意,俞恩泰又煮下一壺茶,葛桂金幫忙倒茶,兩人閑聊起來,俞恩泰一聽陳郁是陳端禮之子,手中的扇子頓時從手中掉落,忙回頭去看身後兩人。

那兩人坐在一起,一個微微笑着,低語述說什麽;一個呷口茶,側耳傾聽,眉眼似畫,兩人間說不出的和諧。

起先俞恩泰猜測陳郁是貴家子弟,要知道護送他的,不只葛桂金一人,還有另外四個仆人,而且他的穿着打扮,相當奢華。

“如此說來,你少東家是陳承節之子,而我們趙兄卻是位宗子啊。”俞兄還有話沒說出來,那便是:能有這般要好的交情,實屬世間罕見。

葛桂金對趙由晟實在不熟,兼之謹慎,只是點了下頭。

陳郁正在跟趙由晟講他去鬥尾龍窯的見聞,龍窯依山勢而建,很是壯觀,聽潘幹辦說,龍窯燒制的瓷器中,以一種白瓷粉盒在海外最是暢銷,白得似雪,小小一個只有巴掌大。

陳郁舉起自己的手,那是只養尊處優,沒幹過活的手,他眉眼柔美而詩意,似那足以想象的白瓷粉盒般。

茶水滋潤趙由晟的喉嚨,他的唇濕潤泛光,他的眼睛因為耀眼的陽光而微微眯起,光影雕刻他的眉眼唇鼻,陳郁的話語停下,睨了他一眼,目光忽又移開。

趙由晟擱下茶碗,換了下姿勢,此時陳郁低頭看腳邊爬動的一只甲蟲,他聽他問:“幾時得回去泉城?”

“不急回去,要等潘幹辦從龍窯回來,再一起回去。”

趙由晟想小郁看來得在寧縣住幾日,原本以為在茶溪兩個分隔,不會相見,沒料到陳郁會親自來找自己。

茶溪也好,南溪也罷,前世都有他們相伴的蹤跡,少年萌生的愛戀之情,一旦滋生,再難除去,相随一生。

“阿剩,我可以在這裏住一夜嗎?”

陳郁不想就這麽匆匆見過由晟一面,就回去南溪,來寧縣一趟不易,見到由晟不易。

“可以,讓俞兄去孟兄屋裏睡,你睡我隔壁那張床。”趙由晟話語平淡。

俞恩泰本就在留心聽他們說話,他搖着蒲扇晃到兩人跟前,抗議:“孟兄睡覺老打呼嚕,吵得人徹夜難眠。依我看,床不小,二位就湊合着睡一晚吧。”

往時也不是沒有其他書生的友人來訪并借宿,往往都是擠一擠,好基友一被子,大家都是男的,沒差。

午後,葛桂金與仆人先行回去鬥尾龍窯,趙由晟說他會将陳郁親自送去南溪,葛桂金的護送任務算是完成了。茶溪和南溪相鄰,趙由晟又是個皇親貴胄,正經書生,葛桂金實則也不必擔心陳郁一路不安全。

喝過兩碗茶,送走葛桂金,趙由晟帶陳郁回齋舍,書生們早已都聽說有一位貌美少年來訪友,紛紛出來觀看。溪花書院清一色男生,平日別說村婦,老妪都難見一位,以致有的學生對于年少昳麗的同性,會生出幾分愛慕來。

陳郁待人一向有禮貌,只要湊來他身邊問話的人,他都會跟人作答,不覺身邊圍觀數人。趙由晟護着陳郁進入自己的齋房,他毫不客氣,把房門栓上,将閑雜人等阻在門外。

“失禮失禮,小員外可千萬別見怪。”俞恩泰幫賠不是,就是他也覺得這幫書呆今日失态,雖然他自己不也是見人家生得好看,就對人殷勤有加。

趙由晟在床上收拾,他床頭堆着不少書,雖然他的床比俞恩泰的床還要整潔幾倍。陳郁随手拿起一本,發現是本關于海外地理的書籍,他将書卷打開,翻看兩頁,見上頭有些文字被紅筆勾畫,還沒待他看仔細,書便就被趙由晟沒收了。

“你先在這裏歇息,我去喚人送些酒菜來。”

“阿剩,不用特意準備。”

陳郁拉住趙由晟袖子,他不想要他離開,他實則也沒發覺自己這份迷戀,片刻都不舍。

“小員外不知道這裏飯菜有多難吃,今兒正好打打牙祭,還是我去喚人準備吧。”

俞恩泰出門去,一眨眼功夫,人已消失在院門。

齋房裏只剩陳郁和趙由晟,由晟整理好床鋪,拿臉盆要去打水,給陳郁洗臉,陳郁跟随,兩人一前一後去齋舍後頭的水井。

趙由晟在書院其實有個仆從,就是錢六,錢六見主人拿臉盆要去井邊,他忙跟上,接過臉盆,打水這種體力活自然是由他來。

錢六從井中提水,水嘩啦啦倒入銅盆,飛濺在地,他粗魯将銅盆端起,放在石板上,盆中水潑出不少。夏日炎熱一身汗,井水冰涼,十分解暑,陳郁捧水拍臉,洗淨臉龐,雙手,他接住趙由晟遞來的巾子,擦拭手臉。陳郁把巾子遞予錢六,他擡起臉來,他的領子松散,發絲有些淩亂,他着手整理領子和頭發。

從陳郁出現,趙由晟就聞到他身上的香氣,淺淡,卻也沁心,這香氣與他很匹配,聞到香味會想去看人,而看到人,又似被那淡雅的香味缭繞。

趙由晟拉住陳郁的手,将他帶離水井,也帶離井邊他人的目光。

隔着薄衣料,抓握手腕上的那只手,粗糙有力,陳郁愣愣跟着走,他心裏有點難過,在阿剩的信裏,只字未提溪花書院生活是這般簡陋,飯菜難食,而且他身邊還只有一個粗拙的仆人。

要是跟莊蝶和端河說,阿剩在書院裏要親力親為,怕是他們一個都不信吧。

若非為他打傷秦氏兄弟,阿剩根本不必過這樣的日子。

俞恩泰去置辦酒菜,到天黑才回來,跟他一起來的是個村民,村民提只三層食盒,一壺酒。食盒打開,是兩樣山野小菜,一缽炖雞,而那壺酒是農家自釀酒。

趙由晟倒酒,問陳郁:“能喝酒嗎?”陳郁點了下頭,他能喝,喝多會醉,偶爾跟在陳父身邊應酬,他沾過酒。

草亭上,燈籠的光芒微弱,俞恩泰在背風處點上蠟燭,不大的光團,映亮三人的臉。夏夜漫天星光,四周無攔的草亭最是清涼,三人喝酒,交談。

俞恩泰深覺自己交了好運,他一個普通百姓,有幸結識趙由晟這麽個宗子,還有幸認識陳端禮的兒子,他很開心,喝下不少酒,話也多。

成功将自己喝趴的俞兄伏案睡去,趙由晟和陳郁離開草亭,走到草亭延伸向溪流的一處站臺,月光似水,照在茶溪上。陳郁飲了一碗酒,有些許醉意,他坐下身子,靠着一側竹欄,趙由晟站在他身旁,身姿挺拔,風刮得他的袖子亂舞。

“我跟遠涯去番坊玩,拜訪居住在泉州的奇人,有時能從他們身上聽到稀奇古怪的故事,阿剩,你知道海玉魄嗎?”

陳郁收攏被風吹亂的衣襟,月光照在他仰起的臉龐上,臉頰瑩瑩發光。

“哦,不曾聽聞。”

趙由晟背起手,他筆直的身姿在坐地的陳郁看來,昂藏七尺般。有他相伴總是讓人安心,感到惬意和滿足。陳郁模仿起遠涯講故事的技巧,細致的講述龍嶼的龍,海眼,海外番王,還有海龍的額中之物——海玉魄。

“阿剩,人世間,是不是真得有能起死回生的寶物?”陳郁瞪大眼睛望着由晟,從小阿剩就似乎什麽都懂,總能給他解惑。

“人死怎麽可能複活,不過是水手的傳說罷了。”

趙由晟的尾音消失在風中,他的心情頗微妙。

“喝酒,來,人呢?”

醉醒的俞恩泰在草亭上尋人,正因尋不着酒友而叫囔。

想他喝得爛醉,恐失足墜溪,趙由晟和陳郁一起回去找他。

三人結伴返回齋舍,俞恩泰搖搖晃晃走在前,趙由晟和陳郁在後,月色正濃,四周寂靜。

齋舍房門一開一關,眨眼功夫,俞恩泰已趴床睡去,趙由晟在自己的床邊脫衣,陳郁挑亮油燈,屋中實在昏暗。本都是富貴人家的子弟,若非來此地,陳郁怎知原來一盞小小的油燈,照明如此有限。

陳郁坐床脫鞋,解下被風吹亂的頭發,脫去穿在外頭的一件衫子,只剩一套貼身的衣物,他回頭去看由晟,對方也是脫得只剩入睡時穿的衣物。陳郁很期待呢,他們好些年沒有枕并着枕,躺一起夜聊了。

趙由晟躺下床,陳郁立即靠上來,身子挨近,他孩子氣般抱住瓷枕,趴床樂呵呵道:“阿剩,還記得以前我在你家過夜嗎?”

“記得。”趙由晟躺得平直,面對床頂。

“夏夜裏,阿香會給我們準備西瓜,還有冰飲子,你還會給我講故事。”

“嗯。”趙由晟記得,有好幾個這樣的夜晚,留着愉悅的記憶。

“阿剩,說一個吧。”

陳郁側頭去瞅由晟,看到由晟垂下的發髻,他伸手去摸了下他的頭發,阿剩頭發還是又硬又紮手。

“不說。”趙由晟仿若不知道陳郁的動作,他擡手放下紗帳。

“那我跟你講一個故事,我從遠涯那邊聽來,就說在海外,有一個老番王,老番王有一棵七丈高的沉香樹……”

“鄭遠涯……你們常在一起玩?”

“嗯,他人十分有趣,而且知道許多稀奇古怪的事!他幾乎認識泉州港的每個老水手,他腰間佩戴一把金刀,威風凜凜,能一人打倒兩個惡棍。有次我們上街……”

“睡吧。”

陳郁話語被突然打斷,頓時沉默,他沒意識到,自己一再提鄭遠涯,遠涯長遠涯短的。

趙由晟拉起薄絲被,遮在陳郁腰間,也将被子分一些給自己,山林夜裏時常溫度驟降,夏日夜裏仍要在腰間遮條薄被,以防着涼。

陳郁不怕冷怕熱,他把被子拉開一些,仍抱着瓷枕興致勃勃講話:“阿剩,我長大後想乘船出海。遠涯說海上有一處地方叫昆侖洋,昆侖洋裏有鲛邑,那是鲛人的故鄉。”

此時的趙由晟,別看他閉着眼,神情淡定,實則內心簡直想暴揍鄭遠涯一頓,海玉魄也好,鲛邑也罷,他跟陳郁說這些作甚?趙由晟寧願陳郁永遠也不知道這些事物,正因他知,前世的陳郁不惜性命去涉險,不顧代價想救活一個死人。

趙由晟閉上了眼睛,他不打算回應這些話,哪怕他很清楚鲛邑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他曾是鲛邑裏的一個住客。

沒有得到回應,陳郁側着身子,伸頭去探視趙由晟,見他眼睑垂下,像似睡着,他還想跟他說話,不想這麽快睡去。陳郁伸出手,手指悄悄摸上趙由晟的脖子,他立即睜開了眼睛。

“很涼吧。”陳郁笑得眼睛亮晶晶。

陳郁的體溫,夏日裏比別人冰涼,雖然冬日裏會凍人。

趙由晟捏住陳郁不安分的爪子,像似有些惱,陳郁以為他要使勁捏疼自己,已經領教過趙由晟的手勁,不想他只是輕輕松開,似縱容似無奈地說:“夜深了,別胡鬧,睡吧。”

陳郁睡不着,可能是喝了點酒的緣故,更可能是太過興¥奮。他們分離這麽久,才有一次聚會,夜裏還能躺在一起聊天,他不舍得就這麽入睡。

陳郁安靜了一會,只是一小會。

“阿剩,清明我回鄉掃墓,住在南溪書屋裏,有天早上起霧,我在樹下睡着了,夢見你也在書屋裏咧。”陳郁有太多話想跟趙由晟說了,但不清楚他是否感興趣,說得像自言自語。

“就好像,我們一起在書屋裏生活了好久,白果樹黃了又綠,綠了又黃,秋日裏,還一起坐在樹下看落葉,到處黃橙橙一色,真好看……”他的聲音漸漸沒了活力,畢竟夜深,他又趕了半天路實在疲乏,再不願睡,睡意還是襲來。

等聽到身邊響起細細的鼾聲,趙由晟才慢慢坐起身,他低頭端詳陳郁的睡容,看了許久,他擡起手背碰觸陳郁的額頭,他的額上有薄汗。趙由晟從床一側取來一把蒲扇,輕輕為陳郁扇風。

等到深夜才會涼爽,此時的室中還是有點熱。

他怎麽會夢見兩人在南溪書屋生活的時光呢,那是前世的事,陳郁提起時,趙由晟無疑很驚詫。

前世,下過小雨的地面,在風中半幹半濕,銀杏樹龐大枝葉的遮蔽下,有一塊幹燥的地面,正好給樹下的人歇息。趙由晟手中拿着一卷海道針經,靠着樹幹悠閑讀閱,陳郁坐在他身邊,手中的書滑落,在水汽中昏沉沉欲睡,身子漸漸歪向趙由晟,并最後落在他懷裏。趙由晟一手摟住陳郁的肩,一手仍握書,他胸口有他肌膚傳來的溫度,鼻子裏嗅到他身上淺淡的香氣……

作者有話要說:導演:說,你前世是不是跟我們小魚玩暧昧了?

趙由晟陷入思考中……

——————————

鄭遠涯:吃醋就直說,幹麽老打斷小郁的話,我給他講的故事可精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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