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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霧彌漫,籠罩趙由晟赤&裸的身體, 他從水中緩緩起身, 他的身形顯得十分高大。他的身體已經看不出少年的青澀, 他有寬實的肩, 有力的臂膀, 腰身緊致毫無贅肉,雙腳筆挺而修長。
阿錦在蒙蒙霧氣中進入浴室,她低着頭,不敢去看他,她将擦拭用的長巾和要更換的衣物放在衣架,就位于他身側,她安安靜靜又退了出去。
她本該是趙由晟的貼身侍女,這也是趙母買她來當養娘的緣故, 不過很奇怪,她做事細心手巧, 自覺不曾有過差錯, 但郎君明顯很不喜歡她,就是手臂有傷,洗澡他都要自己來。
阿錦靜靜退出浴室的身影被趙母瞧見,她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她這個兒子心裏都在想什麽, 阿錦明明樣樣都好,模樣也秀麗,卻不為他喜愛。
趙母動了另外給兒子找個貼身侍女的念頭, 畢竟明年他可就十八歲了,與其讓他在外頭受瓦舍勾欄女子的誘惑,不如将他心拘在家裏。趙母替這個兒子想得很周到,雖然她實在是想多了。
趙由晟擦拭自己的身體,将衣物一件件穿上,他有一只手臂能靈活使用,另一只手臂拿物稍有些吃力,湊合着用。受傷的手臂要想恢複如初,需要再過一段時日。
整理好衣物,趙由晟步出浴室,走向自己的房間,阿錦這才進入浴室收拾,在裏頭忙碌。
趙由晟在房門口遇到趙母,趙母讓阿香拿來幹燥的巾布,趙母在一旁看阿香幫她兒子擦頭,說他:“阿錦哪裏不好,你這孩子也真是挑剔。”趙由晟任由她說,沒吱一聲,趙母惱他,表示下回讓他自個挑,她是不管了。
“照奴家看,順着陳家小郎君的性情去找,總能合郎君心意了吧。”
阿香明顯是在開玩笑,但她這話,倒是引起趙母的注意,她覺得很有道理,兒子和小郁就十分要好,氣味相投。
趙由晟覺得在讓阿香這麽胡鬧下去,可不大妥當,他說:“母親另尋一位養娘便是,阿錦恭謹寡言,不如留她在母親身邊差遣。”
趙母道:“是有此意。”
趙母想下回給找個不寡言不恭謹的就是了,又想不妥,還是要這樣的侍女才安心。
阿香幫趙由晟梳發,結髻,尋來頂新巾冠,又換上新衣袍,裝飾一番,阿香嘴甜,誇贊真是儀表堂堂的美郎君,這番去吃人家的喜酒,還不搶走新郎官的風采。
今日,睦宗院裏有一戶人家辦婚事,身為同宗,趙由晟自然是要去贈送賀禮,參加喜宴。
趙由晟在鏡前端正衣冠,聽見外頭弟弟在催他,他不為所動,拉平衣袖,整整領子,阿香在他腰側系上宮香與一件水晶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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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妥當,父子三人結伴前往睦宗院,一路引人注目,不說趙父昂藏七尺,威武不凡,就是他的長子與次子也是一表人才。
趙父帶着兩個兒子來到辦喜事的人家,在受邀的賓客中見着趙宜春和趙汝泰兩家人,三家交情甚好,談坐在一起,享用佳肴美酒。
辦喜事的人家,新郎官是名大齡剩男,在宗正的撮合下,才辦成這樁婚事,衆人為他歡喜,賓客在酒席上也都誇宗正趙允貞為人實在,對族中貧孤的宗子多有關照,是個好宗正。
酒宴散後,喝醉酒的趙宜春被小兒子莊蝶攙回家,趙汝泰醉得不行,酒量差,回家去睡,趙父簡直酒國英雄,喝得不比他們少,卻仍是頭腦清晰,在旁和趙侍郎聊天。
除去離開的,其餘人興致不減,見時候還早,一起上趙侍郎家喝茶。一時趙侍郎家擠滿人,人們在大廳、院中交談,談趙不敏的倒臺,奚王房派的收斂,談官船的出航,也談朝廷的事,談北邊多年的戰争。
趙由罄年紀小,在席上喝了點果酒,躺在軟榻上昏沉沉睡着,他身旁父親在與友人讨論北邊的戰事。兩國對峙數十年,北國強盛,一直意圖吞并,年年攻打。大夥都已習慣邊塞戰火紛飛,哪日偃旗息鼓,反倒是件新鮮事。
老人家都關心戰事,年輕人更喜歡讨論政事,像什麽朝廷為奸相馬仁義把持,奸相禍國殃民,朋黨衆多,這幫人專幹妒賢害能的事,諸如此類。趙莊鲲提起奸相真是義憤填膺,恨不得一斧子劈了,趙孟壽和趙端河的言語就委婉許多。
趙由晟沒怎麽參與讨論,他獨自上樓閣,站在闌幹上看月,樓下雖然熱鬧,他心裏卻是很寧靜,安谧地像月光一樣。
“由晟,怎麽獨自在這裏?”
族父的聲音,憑欄的趙由晟忙轉過身,道自己在這兒散散酒氣。
趙侍郎來到身邊,看着他這個族中的子弟,再看看天空暗淡的月光,他問:“由晟即将十八歲,日後有什麽打算?”
“回族父,并無。”趙由晟沒說實話。
“明年可有意參加科考?”族父問他。
趙由晟在老爹面前不敢說他對科考沒興趣,但族父這邊還是可以說的,他搖頭道:“族父還會回京任職嗎?”
“由晟,我老邁力不從心,你們年輕人還大有可為。”趙侍郎面上确有疲憊之态,他是被人排擠出京,雖說皇帝還常想起他,甚至一再想留住他。
“族父,若是有朝一日龍鱗城與虎額城被攻破,京城還能支撐多久?”
“若真有這麽一日,我軍将無險可據,恐怕只能再支撐二三年。”趙侍郎能想象那是什麽樣的絕境,敵兵将帶着鐵蹄弓箭長驅直入,只能用血肉去抵擋,只怕再無力抵擋。
趙由晟點頭,他最清楚,這冬日一過,再兩年時光,什麽戰事,政事都不再是事兒,兩城相繼淪陷,緊接着國家土崩瓦解,戰火如狂風暴雨般急速的席卷一切。
“由晟,為何這般問?兩城固若金湯,抵禦外敵已長達數十年,又豈會在一朝之間被攻破。”趙侍郎覺得這樣的事并不可能,哪怕奸臣當道,皇帝軟弱,國家也還有力量養兵守衛邊關。
“實不相瞞,晚輩常做一夢。”趙由晟沒法跟族父說實話,但他覺得自己應該告訴族父日後會發生的事。
趙侍郎問:“何夢?”
趙由晟用近乎無情的言語陳述道:“常夢見那是木棉花凋零的時節,泉城傳來兩城淪陷的消息,隔年,鐵騎直逼京城,官家宮女浮舟南下……”
“由晟!”趙侍郎聽出他描述的是亡國的情景,厲聲喝止。
“又曾夢見,災殃降臨睦宗院,石像血跡斑斑,木棉樹下腥紅一片,偌大的宅院,再無活物。”趙由晟還是将他的話說完。
趙侍郎驚愕不已,一時竟像是失聲,許久才聽他低喃:“斷然不會如此。”
過了許久,趙父帶着已醒來的小兒子,在院中喚長子,趙由晟與族父相辭,族父仍處于恍惚中,沒有回應。
趙由晟想族父在朝中多年清楚朝廷腐敗,人心渙散,而連連戰事,國力早已虛空,族父明白這一切并非不可能。
父子三人返家,天上月光為烏雲遮蔽,仆從提燈在前,照亮木棉樹下的石像,它微笑的面容,在燈火晃動下,顯得意味深長。
趙由晟握緊弟弟的手,以致他擡起頭,不解看着老哥,趙由晟問他睏不睏,他揉揉眼睛道:“好睏,難道兄長要背我?”
“自己走。”
“別人的兄長都會背弟弟。”
“你多大了。”
趙由罄打了個哈欠,靠往父親那邊,很親昵的貼着父親的手臂,趙父擡手拍拍他的頭,說離家沒幾步,好男兒自當自己走回家。
天空,遮擋月亮的烏雲飄動,月亮探出了頭,父子三人終于來到家門口。吳信聽到叫門聲打開院門,等待他們多時的趙母迎了出來,見丈夫醉酒,搖搖晃晃進來,而趙由晟背着由罄,由罄在他背上睡着了,她忙去攙扶丈夫,笑問怎麽這般晚才回來。
**
新年鄰近,四處熱熱鬧鬧,趙由晟與陳郁結伴出游,他們騎馬出城東,來到港口,登上觀浪亭,見海港停泊着衆多漁船、貨船,漁船捕魚,而那些貨船進行短程貿易,在國中的港口間輸送貨物,或則在鄰近的海島間貿易,船身也較出洋的海船小些。
前方,一艘載滿羊群的船正在試圖靠港,海浪大,船身小,船兒被風浪晃蕩,随時有翻船的可能,羊群也感覺到危險,咩叫聲成片。陳郁看得着急,讓潘真過去幫忙,把船家擲上岸的船繩綁在石樁上。
船身受海浪搖晃,連接船身的繩索不停被拉拽,潘真笨手笨腳,幾番嘗試都綁不住,後在吳杵協助下才綁上。
船家是對父子,靠好船,老父忙跟潘真、吳杵道謝,他兒子見船體仍在猛烈搖晃,運載的羊群驚慌咩叫,還是有翻船的危險,喊他老爹卸羊。
潘真、吳杵,便也就幫忙卸羊,趙由晟和陳郁走上前去,趙由晟留意船運的羊兒品種在當地不多見,問船家這些羊從哪裏運來,船家道:“回郎君,小老兒常年在澎湖販羊,那裏的黃羊價廉又肥壯,島民滿山放養,能有數萬頭。”
“我只知澎湖島人眉壽長,不想那邊人還擅于養羊。”趙由晟一聽心裏就挂念上了,此地往返澎湖不過一日時光,然而因隔着海,再則那邊荒涼,很少人往那兒去。
“阿剩,我聽爹說,像這般的貨船,都是用于近海貿易,近海貿易雖不及遠航獲利多,但好多大海商都是從小船做起呢。”身邊的陳郁小聲道,畢竟出自海商家族,對這些事還是有耳聞的。
趙由晟心想,倒是合他心意,他傷勢已好,正好琢磨下這近海的營生先。
不過,趙由晟若想暗地裏從事海貿,得等他老爹不在泉城,也不用等多久,冬日過後,明年開春,趙父自然會出仕。
到春日,果然趙父如上一世那般,接到了任命書,只是去的地方和上一世不同,職務也不同,從興化知縣變成了惠州通判。
會有這樣的變化,趙由晟覺得很可能與族父有關,原本打算再不回朝廷的族父,還是接受了朝廷的任命,回到京城,輔佐皇帝。
在上一世,族父一直都以年老多病為由,謝絕起用,對朝廷心灰意冷。
那一夜,趙由晟在樓閣上與族父的談話,似乎影響了族父。
位于政治中心的人們,哪怕做出一丁點小變動,都會波及衆人,甚至影響時局。
作者有話要說:阿香:照着小郁找總沒錯。
導演:這文就是用于談戀愛,不會有戰亂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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