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欺負
“衛卿。”
鑒于上一次的失敗教訓, 昌平帝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絕下不去那個狠手去管教的, 于是決定把對小羊比較有威懾力的大灰狼請出來。
“朕既把監督諸皇子上早朝的重任交給愛卿,愛卿就有權對此事作出任何處置。”
“愛卿要打要罰,朕絕不插手。”
衛昭眼角抽了抽:“陛下……”
“愛卿不必有任何顧忌!”
“小兔崽子就是欠抽!”
“愛卿盡管放開手去抽!”
“他敢反抗朕給你做主!”
“王福來, 你去将祖宗家法請出來, 交到定北侯手裏。日後諸皇子誰再敢目無綱紀, 藐視早朝紀律, 皆由定北侯代朕懲罰!”
昌平帝嚴厲的聲音響徹在殿內,成功壓制住了耿嚴直的公鴨嗓,并成功塑造了一個龍顏大怒的對孩子成績負責任的嚴厲家長形象。
“是。”王福來躬身退下,不多時, 就捧了一塊尾端系着黃绫的紅木板子出來, 恭敬遞到衛昭跟前。
!!!!!!!
玩真的了。
武帝朝的老臣們險些沒興奮的尖叫出聲。
哈哈, 果然,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終于要對小太子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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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只是塊普普通通的紅木板子, 到了內力深厚的衛昭手裏, 那威力不亞于一條鐵棍啊。陛下再三強調不插手, 這說明什麽,無論衛昭把小太子打殘打廢, 那都是在默許範圍以內啊。
哈哈,萬惡的武帝血脈,終于要徹底走向滅絕了麽?
等待會兒下了早朝,他得趕緊回家把那道請求立親愛的大皇子為儲君的折子再好好潤色一遍啊,也許明天, 也許後天,就用得上了。
“咳。”
而龍椅上,剛當衆撂完狠話的嚴厲家長昌平帝,幾乎是下一秒就心軟了。
衛昭的性情他是知道的,剛正嚴明,令行禁止,眼裏揉不得沙子,當初蘇家的老幺就險些在北疆斷了兩條腿,蘇家人以為他不知道,還遮遮掩掩的謊稱小兒子患了痢疾,為了保全功臣的臉面,昌平帝一直沒戳破此事,可此刻突然想起,未免就有些後怕。萬一衛昭真拿練兵的那套手段來管教他的太子,一個手滑,把他的太子打殘了怎麽辦。
“咳,佑安啊。”
吓得昌平帝連忙清了清嗓子,并遞了個卿懂得的眼神過去,向心愛的臣子暗示道:“這嚴懲歸嚴懲,太子畢竟年紀還小,一定要把握好分寸,适可而止啊。”
同樣的話,入了不同人的耳朵裏,可能會被解讀出完全不一樣的含義。
譬如做夢都在盼着廢儲的武帝朝老臣,在聽了昌平帝這番話後,并不覺得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是在袒護小太子,反而覺得皇帝陛下是在正話反說的暗示衛昭:趁太子年紀小,抗打擊能力弱,趕緊兩板子給朕咔嚓了。.朕說的分寸,卿懂哈?
而且,在自認為很擅長揣摩上意的武帝朝老臣心裏,昌平帝的這番話,表面上是在跟衛昭說,其實是說給以長寧王為首的那幫老宗親聽的。
你們不是喜歡天天拿武帝遺诏威脅朕麽?
朕現在只是讓人在把握分寸的情況下對違反早朝紀律的太子“略施薄懲”,用的還是祖宗家法,武帝遺诏難道比祖宗家法還大?
你們還有什麽理由阻攔朕?
哈哈,腦補到這個深度,老臣們一方面佩服自己的智慧,另一方面更佩服陛下敏銳的頭腦和睿達的決策力,臉上的笑紋,越來越深,越來越深。
“呵呵,對于太子受罰這件事,兩位愛卿似乎很開心吶。”
昌平帝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文官中間笑得快合不上嘴的兩個武帝朝老臣。
合着那板子不是打在你們家孩子身上是吧,這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在刺激誰呢?同是家長,誰還不知道誰那點小心思。
一時的成績倒退,不代表永遠的成績倒退,他的太子,總有一日還會考到前排,超越你們家那倆兒子的。
笑得合不攏嘴的那兩名老臣并沒有察覺到皇帝陛下臉色有些不對,過度的興奮和激動已經淹沒了他們大半的理智,其中一個嘴快的竟然學着昌平帝的語氣呵呵了兩聲,道:“的确,的确是很令人期待呢,呵呵。”
昌平帝:!!!!!!!!!!
呵呵,呵呵。
這是什麽,這簡直是當着所有臣子的面諷刺他這個家長無能,諷刺他家孩子學習成績差啊。還很期待?呵呵,要是你們家孩子考了倒數第一,要是你們家孩子要挨板子,你們還會期待嗎?
無法忍受這種諷刺的昌平帝決定當回蠻不講理的暴君:“張潤、林越,殿前失儀,各罰俸半年,以儆效尤。”
張老臣和林老臣惶恐跪倒,嘴巴和眼睛都因為驚訝而張得大大的,但只是惶恐了一小會兒,他們就迅速在腦子裏進行了一番自我洗腦,欣然接受了皇帝陛下的懲罰。
是啊,在這種打心理戰的關鍵時刻,他們怎麽能給親愛的陛下掉鏈子,把情緒明目張膽的表露在臉上呢。
教那幫宗親們看見了,又是一個大大的把柄。
陛下雖然忍痛懲罰了他們,但卻是演了一出漂亮的戲給那幫老宗親們看。
面對這樣善良仁慈、為了維護便宜侄兒不惜重罰心愛的臣子的陛下,宗親們還如何發難。
只要能幫陛下打贏這一仗,半年不領工資,又算什麽事兒。
站在宗親之首的老長寧王顯然和頭腦發昏的武帝朝老臣們想到一塊兒去了,聽了皇帝的話,他原本就不怎麽好看的葫蘆臉一下漲成了豬肝,還是紅裏透紫的那種,但又清楚的知道自己無法當衆反駁皇帝決定,于是只能憋着,并和其他同樣漲成豬肝臉的宗親們悄悄交換了一個“憋住,一定要憋住,誰先憋不住誰輸”的勵志眼神。
唯衛昭淡定的接過那塊“祖宗家法”,神色如常,看不出是幸災樂禍還是什麽其他情緒,恭敬道:“臣遵命。”
……
“若教小太子落到衛昭手裏,後果定然不堪設想。”
“老哥哥,您倒是快拿個主意呀,這都火燒眉毛了。”
“是啊是啊。”
一散朝,以老長寧王為首的宗親們立刻找了片空地召開緊急小會。
老長寧王穆紹城站在中心位置,眼神銳利,嘴角緊抿,一臉大戰将臨的肅穆。
“不能再等了。”
老長寧王悠悠道出第一句話。
“為今之計,只有趕在衛昭之前,将小太子帶進宗祠,由宗親們代為管教。”
“一進宗祠,有武帝遺诏壓着,任何人都無法進去搶人。”
“只要咱們罰的狠些,皇帝自然無話可說。”
“畢竟,咱們才是武帝爺在遺诏中規定的管教小太子的合法人選。”
“穆真。”穆紹城将最信任的兒子喚了過來:“你立刻帶人去明秀山莊,務必趕在衛昭之前将小太子帶到宗祠裏。”
穆真沒事兒的時候都想找穆允這個前朝小太子的茬,更何況是這種能公然挾私報複的差事,立刻高聲領命,鬥志十足的去了。
“走,咱們回宗祠裏等着。”
穆紹城慢慢掃過其他宗親,肅然道。
……
明秀山莊的溫泉位于後山,是一處露天的、天然形成的活泉。
與在府中時的規矩一樣,除了高吉利遠遠守着,其他随行而來的內侍都被打發到了外圍侯着。
熱氣蒸騰的湯池內,少年只穿一件素色單衣,浸泡在水中,眉心緊蹙,額上汗津津的布滿水珠,烏發依舊以一根錦帶束着,濕漉漉的貼在頸窩裏。
随着時間推移,少年額上水珠不斷彙聚成線,沿鬓角淌流而下,肩頭卻微微顫抖起來,下齒緊咬着唇,好像在忍受着極大痛苦。
“唔……”
一口烏血,毫無預兆的自少年口中噴出,除了寥寥幾點濺在衣袍上,大部分都化在湯泉內,轉瞬即逝。
湯泉水的解毒功效,果然名不虛傳。
噴出一口血後,少年似乎好受了一些,手指緊緊攥着泉內怪石邊緣,想撐着站起,不料剛有所動作,整個身體忽然毫無預兆的痙攣了起來,一條邊緣泛着詭異青光的紅色血線在少年左掌與左臂間若隐若現,每當那血線的光芒亮一分,少年的痛苦便增加一分。
待青光亮到極致,少年左臂和左手背上竟又詭異的浮現出一層青色蛇紋,當手臂沉在水間,水波晃動時,仿佛真有一條青色的巨蛇在水中爬行。
看到青色蛇紋出現的一瞬間,穆允瞳孔驟然一縮,眸光死死盯着那處,忽嘴角一扯,張開右手五指,發瘋一般往左臂上又抓又摳又撓,然而無論他怎麽抓怎麽撓,直到整條左臂都鮮血淋漓,那蛇紋依舊清晰的浮在血肉之中,怎麽都抓不掉。
“殿下!”
高吉利瞧着情形不對,想靠近,剛邁出步子,就聞少年聲音異常平靜也異常冷酷無情的道:“想活命,就滾遠一些。”
“不要……不要管我。”
語罷,少年依舊發瘋般去抓撓左臂,目光呆滞木然,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高管家,不好了,長寧王府的世子帶着好多人朝後山過來了!”
高吉利正急得火燒眉毛又不知該怎麽辦的時候,在前院守着的內侍匆匆忙忙跑來,帶了一個更壞的消息。
高吉利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你确定沒看錯?長寧王府世子?他來這裏做什麽?這是陛下賜給殿下的私宅,他有什麽資格亂闖!”
“你告訴家将們,無論用什麽方法,都把人給攔到外面,現在殿下情況很不好,如何能……”
高吉利話還沒說完,砰地一聲,通往後山的小門已被人粗暴的踢開,穆真領着一群手下浩浩蕩蕩出現在門口,手裏捧的,竟然是白色帛面繡着黑龍的武帝遺诏。
難怪家将們阻攔不住!
“見武帝遺诏如武帝爺親臨,本世子奉衆老宗親之命,将太子帶回宗祠管教,閑雜人還不速速退開!”
穆真趾高氣揚的宣布,鼻孔簡直要撅到天上。
帶……帶回宗祠!
高吉利震驚。
穆真已大搖大擺的走到了溫泉邊上,望着水中少年身影,鼻孔又是一揚,得意笑道:“穆允,你不是很得意很忘形麽,等到了宗祠,我看你還如何嚣張?”
空氣一陣靜寂。
良久,少年慢慢轉過頭,擡眼,眸底布滿密密麻麻血絲,兇光四射的望着穆真,仿佛一頭要吃人的猛獸。
穆真臉色微變:“你……”等一低頭,看到少年臂間詭異的青蛇紋路,直接踉跄退了幾步,尖聲大叫:“你……怪物……”
少年嘴角狠狠一彎,伸手,猛地攥住穆真手臂,欲将他拖入水中。
穆真渾身抖如篩糠,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
少年獰笑着,要繼續拖,耳邊驟然傳來一道熟悉的低沉聲音:“殿下住手!”
這一聲仿佛喚回了少年神智。
穆允狠狠搖了下頭,目中血絲漸漸褪去,在穆真還未反應過來時,松手,迅速從溫泉裏爬出來,朝立在山門外的銀白身影飛奔而去。
“那個刁民又欺負孤!”
“還抓傷了孤的手臂!”
“衛侯一定要為孤做主,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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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