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劍出

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 一道銀白身影已以雷霆之速躍出馬車, 眨眼沒了蹤跡。很快,看不見的夜色深處就傳來了纏鬥聲。聽響動,對方應不止一人。

穆允眸色大變, 要跟出去, 卻被親兵攔住:“外面危險, 殿下還是待在車裏穩妥。”

“那些人冒充的是太子府殺手, 孤豈能安心待在車裏!”

少年不顧阻攔,堅持下了車,仰頭,密切注視着打鬥聲傳來的方向。

纏鬥聲持續了好一陣, 依舊沒有結束的意思。而且由于雙方自始至終都隐身在黑暗中, 外人根本看不到戰況, 也判斷不出究竟哪方處于優勢,哪方處于劣勢, 原本對侯爺信心十足的定北侯府親兵們也漸漸有些不安。

少年藏在袖間的手緊握成拳, 又咬牙盯了片刻, 忽道:“罷了,孤有些害怕, 孤還是去車裏等着吧。”

親兵們都全神貫注的關注着半空裏的戰況,也顧不上關心小太子究竟要呆在馬車裏還是呆在外面了,只象征性應了聲遵命,就繼續在濃黑夜色中搜尋侯爺蹤跡。

穆允自行走到馬車旁邊,卻并未登車, 而是繞到一側,借着車廂掩護,悄悄從腰間抽出一柄雪白如練的軟劍,足尖輕點,一片葉子似的飄向了夜空某處。

親兵們只覺眼前仿佛有什麽東西飛了過去,但由于那可疑物速度太快,快到不可思議的那種,他們下意識的覺得大約是自己眼花了。

世上,怎麽可能有那麽快的速度,怎麽可能有那麽恐怖的輕功。

而此時,在起起伏伏的屋脊上,衛昭以一敵三,也的确有些吃力。

出乎意料,這些殺手的腦子雖然好像不大好使,但武功卻出奇的不弱。近百招下來,他竟沒能讨到半點便宜,更別提将人引到巷中一舉擒獲了。

而且對方出招時極盡陰損,暗器飛镖銀針都是成把成把的撒。此時時辰尚早,街道上還有不少行人,有的是剛從西城門趕廟會回來的,有的是剛收攤的小販,衛昭除了自保外,還要保護那些普通百姓免受傷害,不免有些左支右绌。

在持續的對戰中,即使腦子再不靈光的殺手,也逐漸發現了這點。于是在又一次打平手後,三名殺手改變了策略,其中一人仍向衛昭投射暗器,另外兩個卻把毒針撒向了街道上的無辜百姓。

電光火石間,衛昭猛地收招,轉身躍向街道,去擊落那些毒針。如此一來,他後背空門大開,完全置在了殺手飛刀的籠罩下。眼瞧着那尖端閃爍着冷銳寒芒的飛刃就要割破衛昭外袍,刺進他肩頭,“叮——”空氣中忽然響起一聲極輕微的金屬撞擊聲。

一道雪白如練的劍光刺破黑沉沉的夜空,攜着猶如驚雷勢不可擋的兇猛劍氣,頃刻之間,不僅将所有暗器都震得四分五裂,也将殺手們身上的衣裳和暗器囊震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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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殺手光溜溜的站在屋檐上,呆了片刻,悚然變色,齊齊尖叫一聲,光溜溜作鳥獸遁了。

眼見百姓已經脫險,衛昭翻身重新躍回屋檐,環顧四周,只見夜色濃黑如故,連綿屋脊上空蕩蕩的空無一物,仿佛方才那道如練劍光只是幻覺。

然而腳下散落的衣裳和暗器囊,以及那一片幾乎碎成齑粉的暗器,又清清楚楚的提醒着他,那并非幻覺。

……

“侯爺!”

見衛昭獨自歸來,手裏只拎着件暗器囊并一些暗器碎片,并未有殺手蹤影,親兵們都大為訝然。

衛昭把東西交到親兵手裏,問:“本侯離開期間,可以其他人來過?”

親兵搖頭:“并未。”

心裏卻不解,侯爺為何突然沒頭沒腦的問起這個。

衛昭擰眉,心中困惑愈深。那個出劍的神秘人,顯然是幫他的,可既幫了他,又為何不露面。還有那一劍,速度之快,堪稱恐怖,根本不像是尋常江湖見客的路數,反而像是……擅于絕殺的頂級刺客。

只是,江湖中刺客都是收錢辦事,沒人付銀子,就是天塌下來他們也不會多管閑事的。若那人真是個恰巧路過的刺客,為何要無緣無故幫他?

何況,只要明眼人都能瞧出來,那三個殺手自始至終都沒打算取他性命,只是想傷了他,挑起太子府和定北侯府的矛盾而已,否則那柄飛刀不會只對準他的肩頭,而不是致命的後心。正因看穿了這一點,在緊要關頭,衛昭才敢空門大開,大膽的去施救那些百姓。

以那神秘人的武功修為,應當也能看穿這點才對……

衛昭又行了幾步,忽腳步一頓,問親兵:“太子呢?”

親兵忙道:“回侯爺,太子殿下一直待在馬車裏,說是害怕。”

衛昭挑眉。

害怕?

呵,那小狼崽子,膽子只怕比老虎都肥,還知道害怕?

是因為那幾個殺手冒充的是太子府刺客,所以故意裝柔弱可憐,想在他面前讨乖麽?

如是想着,衛昭嘴角一彎,負袖走過去,推開了車門。

“衛、衛侯可把刺客抓住了?”

少年懷裏抱着兔子,雙拳緊握,眼睛發紅,神色緊張的龜縮在車廂一角,猶如驚弓之鳥一般,看起來倒真像是吓怕了的樣子。

見是衛昭,少年眼睛一亮,瞬間恢複精神。

“刺客呢?”

“這些刁民,真是太蠢笨太可惡了,竟敢當着孤的面冒充太子府的殺手,還大言不慚的稱是奉孤的命令來取衛侯性命。哼,孤對衛侯只有仰慕和崇拜,怎會忍心傷害衛侯性命。”

“孤怎麽可能養出這麽沒腦子的殺手。”

“孤知道,衛侯一定把他們抓住了對不對!”

少年揮了揮拳頭,一副随時準備沖出去揍人的氣勢。

衛昭:“……”

衛昭:“臣慚愧,讓刺客給跑了。”

少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哪裏來的刁民,竟然能從衛侯手下逃脫!”

衛昭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方道:“現在還不好說,臣會盡快查明真相,将刺客緝拿歸案。”

難道是他錯覺,方才交手之際,那道練白劍光橫空出現時,空氣中波蕩的強大而詭異的內力,讓他隐隐有種熟悉的感覺。

就像,他曾經在小太子身上感受過的那股詭異內力一般……

難道——

衛昭鳳目一沉,見少年還在氣憤的控訴那群殺手的蠢笨和陰險,忽出手如電,緊緊鉗住了少年裸露在外的一截雪腕。

少年詫異睜大眼眸,眸光顫了下,滿是無辜和驚惶:“衛侯要做什麽?”

空蕩蕩的,依然沒有絲毫內力痕跡。

衛昭納下疑惑,松開手,道:“只是觀殿下面色不好,所以替殿下診診脈,驚擾殿下了。”

待将人送回太子府,衛昭靠在榻上,手指隔着金絲籠,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着被某個小崽子強塞來的“禮物”,片刻後,召了名親兵問:“今日本侯去追蹤刺客時,太子當真一直呆在馬車裏?”

親兵道:“侯爺剛離開時,太子曾下車來,但只待了一小會兒,就自稱害怕,回馬車裏了。屬下觀太子面色發白,不似作僞。而且,當時所有親兵都奉侯爺命令守在馬車附近保護太子,太子若真有異動,兄弟們不會毫無察覺。侯爺是擔心……?”

親兵以為,衛昭是懷疑那刺客真是小太子所派,小太子故意在半道上了侯爺馬車,說不準就是為了洗脫嫌疑。但那猜測并無證據,所以親兵不敢貿然說出口。

衛昭卻搖頭:“非你想的那樣,退下吧。”

莫非真是他過于多疑了?

他手下親兵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得力高手,以一敵百不敢說,但這麽多人,總不至于連個人都盯不住。

……

次日早朝,對于朝臣們尤其是武帝朝的老臣來說,可謂是一次激動人心、令人心潮格外澎湃的早朝。

因為武臣之首、定北侯衛昭身邊的位置,是空的!

這也意味着,在裝模作樣、讨巧賣乖了這麽久,小太子終于露出狐貍尾巴,再一次按捺不住的遲到了!

呵呵,遲到可是嚴重違反早朝紀律的一件事啊。

對于嚴重違反早朝紀律的小太子,負責監督諸皇子早朝紀律的定北侯會作出如何嚴厲的處罰呢?

可以說很值得期待了。

呵呵,落到衛昭手裏的小太子,凄慘下場可想而知啊。

當時在當庭宣布這項命令時,昌平帝可是明确表明了立場和态度——全權交給衛昭處置,絕不插手。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是不是也在暗暗期盼這一天的到來?呵呵,就算不能立刻把小太子咔嚓掉,讓小太子好好吃點苦頭,也是件很喜聞樂見的事啊。

“咳。”

坐在龍椅上的昌平帝望着衛昭身邊空空如也的位置,說實話,老臉上是有些挂不住的。他的狼群計劃,這才實行了幾天,就要夭折在沙灘上了?他不過是給了一次小小的獎勵,他的太子就飄飄然,不再努力不再上進了?成績還沒穩住,就又下滑到了解放前,這教他這個還沒在家長會上出夠風頭的家長如何是好?

養孩子,果然不能太慣着了。

“王福來。”昌平帝清了清嗓子,板着臉問:“今日缺朝,太子可有提前請假?”

“這……”

這種請假,都是有專門官員負責記錄的,王福來不敢瞎編,只能如實道:“回陛下,并未。”

“也許,殿下只是因為急事耽擱了,所以來不及請假,也許,殿下此刻正在趕往早朝的路上,所以不必請假。要不奴才派個人去瞧瞧?”

對于這個臺階,昌平帝明顯是願意下的,但為了表示作為家長他對此事也很生氣,依然嚴肅的板着面孔,道:“速去。”

然而現實無情的告訴昌平帝,作為家長,他雖然很樂于自己給自己臺階下,但某個熊孩子,別說臺階了,簡直連把梯子都不肯遞給他。

“回陛下,太子府府門緊閉,說太子殿下并不在府中,而是一早……一早就帶着自己的管家去明秀山莊泡溫泉去了。”

被派去查看情況的內侍,帶回了一件令滿朝文武都氣憤至極的消息。

“陛下,太子這是赤.裸.裸的藐視朝綱,藐視陛下威嚴,絕不能姑息啊。”

“沒錯,陛下必須嚴懲太子,以證綱紀國法!”

“臣附議!”

“臣附議!”

武帝朝的老臣們首先熱血澎湃了,禮部尚書耿嚴直的公鴨嗓再次響徹整個大殿。

面對熊孩子這種明顯挑釁自己權威的行為,昌平帝也是不可避免的起了絲火氣的,以往他的太子再怎麽任性胡鬧,最多就是遲到缺朝而已,而且缺朝的時候多少會尋個理由請假,算是全了他這個家長的臉面。現在倒好,招呼都不打一聲,在早朝時間明目張膽的去泡溫泉,是要怎麽個意思?

真是不管教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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