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管閑事
吳将軍趕到自家花園時, 就見一藍一白兩個少年已坐在涼亭裏對花小酌。藍的是他兒子, 白的是被他兒子招來家的小太子。乍一看還挺和諧挺養眼。
吳将軍躲在暗處偷摸摸觀察了會兒,見兩人只是喝酒,并無什麽異常舉動, 不由怪道:“老吳, 依你看小太子到底唱的哪一出?”
老吳, 是他們家管家的名字。
老吳沒有回答他, 因為吳夫人及時趕了過來。
對于丈夫這種偷窺行為,吳夫人感到不屑:“快跟我回去,別在這裏丢人現眼了,兒子好不容易交個朋友, 你要是把人給吓跑了, 我跟你沒完。”
吳将軍醋意滿滿的望着這個眼裏只有兒子沒有丈夫的女人, 但迫于這個女人平日威力,他是絕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滿的, 只能憂心忡忡的道:“夫人, 你難道真以為太子是來和咱們兒子交朋友的?你真是太天真了。”
“不然呢?”吳夫人以一種看傻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吳青山, 你該不會以為太子是對你圖謀不軌,想拉攏你, 才故意接近咱們兒子的吧?”
吳将軍奇怪:“難道不是嗎?”
“呵。”
吳夫人毫不留情的發出一聲冷笑:“吳青山,你是在講笑話嗎?下次在說出這種話之前,請你先拿鏡子照一照自己,尤其是照照自己的腦子。”
“太子腦子又沒病,兵部那麽多優秀的武将, 為何要拉攏你,因為你傻?因為你蠢?還是因為你笨?”
吳将軍覺得自己的夫人變了,自從昨夜攔着他揍兒子時就變了。在以前,這個女人可是堅定的站在他這邊,把他當成她的天她的地啊。在以前,這個女人看向他的眼神是何等的崇拜何等的溫柔。現在呢,現在就只剩下無情的譏諷。
呵,善變的女人啊。
吳将軍在心裏默默酸時,就聽吳夫人在一旁體貼的吩咐管家老吳:“你快去廚房,讓吳嬸準備一桌好菜,送到花廳這邊來。記住,口味清淡一些,糕點和甜湯一定不能少。”
吳夫人摸不準小太子的口味,但她想,這個年紀的少年應該都喜歡甜食的。
回房的路上,吳夫人諄諄教導丈夫:“我看過了,太子印堂發亮,光華內斂,是難得的福壽雙全大富大貴之相。這樣的面相,最能給身邊人帶來好運了,咱們兒子能和太子交上朋友,那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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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胎為你的兒子,衡兒已經很不幸了,你若再敢從中作梗,破了兒子的運道,小心我帶着兒子跟你和離。”
吳将軍:“……”
吳将軍簡直要懷疑兒子是不是從羽林軍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帶進了家裏,以至于連她夫人也瘋了。成親這麽多年,他怎就不知道她還會看面相。
……
看到母親大人吩咐人送來的一整桌美食,吳公子發自內心的驚訝,但在貴客面前,他不好表露出來,否則就太失禮了。
“這是我們府中廚娘做的雲片糕,軟糯可口,特別好吃,殿下嘗嘗可合口味。”
吳公子用筷子夾了兩片剔透晶瑩的糕片到穆允面前的碟子裏。
對于太子殿下的回訪,他真是忐忑又興奮,所以一直在努力表示作為一個主人的殷勤款待。
“不忙着吃。”
“我們繼續來談理想和抱負,孤還沒聽你說夠呢。”
坐在對面的雪袍少年第三次興奮的主動引出話題。
已然硬着頭皮編了兩輪的吳公子只能繼續發動大腦:“其實有一個理想,屬下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快說快說。”少年眼睛晶亮,一臉迫不及待。
吳公子特別真誠的道:“那就是蒸包子。屬下從小就夢想能有一家自己的包子鋪,每天都賣不同餡的包子……”
“不行不行。”太子殿下立刻表示失望:“孤不要聽蒸包子,孤要聽你其他的理想,偉大的理想。昨日在孤府裏時,你說的就很好啊。”
吳公子再次心虛的低下了頭。
看來,太子殿下果然把昨天的事記在了小本本上,今日是特意跑到将軍府裏來敲打他的,殿下表面上誇他說得好,實際上……是在提醒他反省昨夜的言辭吧。
他真是大意,怎麽能當着殿下的面說自己崇拜定北侯呢,就算真崇拜,也該偷偷放在心裏,而不是在那樣的場合說出來。
“你怎麽不說話了?快說快說呀,孤還等着聽呢。”
太子殿下心急火燎的催促着對面的“好友”,他是真的很想聽別人吹師父的彩虹屁啊,說不定還能聽到一些話本上沒有的事跡。
吳公子簡直不敢跟親愛的殿下對望,小聲道:“其實昨日屬下都是胡言亂語的,屬下的理想并不是……”
“胡言亂語也沒有關系的。”事關師父,太子殿下向來毫無原則:“孤就喜歡聽你胡言亂語。”
吳公子這回連茶水都端不穩了:“不如,不如殿下先嘗片雲片糕,咱們再繼續聊……”
“嗯!沒問題!”
只要能聽到師父的彩虹屁,太子殿下是什麽事都可以做的,于是很爽快的拿起一片雲片糕放進了嘴裏。
“孤嘗過了,咱們繼續說吧。”
太子殿下繼續亮晶晶的望着對面的好友。
“咳!”吳公子直接把剛吃進嘴裏的糕點嗆了出來。
再也僞裝不下去的吳公子決定低下頭顱,老實交代:“屬下,屬下昨日其實沒有欺騙殿下,所以,屬下今日也不想欺騙殿下。”
“屬下的理想,就是想成為定北侯那樣的英雄,那樣運籌帷幄、可以于百萬軍中取敵人首級的英雄,那樣定國□□、讓百姓家園不用遭到外敵踐踏、讓骨肉親人不用因戰火而分離的英雄。還有……屬下剛知道,定北侯根本不像傳聞中那麽冷面無情,他其實是個十分重情重義的人,為了昔日一個承諾,寧願違抗聖命也絕不妥協。”
“殿下,您如果要責怪屬下,就盡管責怪吧,但屬下,屬下真的不想欺騙殿下。”
穆允正聽得美滋滋身心舒爽,聽着聽着,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沉着臉問:“什麽違抗聖名?什麽決不妥協?孤怎麽不知道。”
……
“殿下,殿下您做什麽,我們大皇子現在病情嚴重,見不得任何人啊。”
大皇子府,管家連同三個管事接到消息匆匆趕來,俱一臉震驚的望着沉着臉立在府門前的雪袍少年以及他身後氣勢洶洶的羽林軍。
少年冷冷一掀眼皮:“哦。不關你們大皇子的事,方才有個小賊偷了本太子錢袋,一路竄逃進了這座宅子裏,誰料竟是孤大哥的府邸,你們說巧不巧。孤大哥體弱,萬一被那小賊傷了怎麽辦,這不,孤親自帶人來抓賊了。”
管家和三名管事面面相觑。這理由,這場景,何其熟悉。之前小太子只是丢了根筆,便指使羽林軍将他們大皇子的書房搶劫一空,現在小太子丢了那麽大一錢袋,還不直接将他們大皇子府的房頂給掀了?
關鍵上次小太子是夜裏行事,好歹讓他手下那群羽林軍僞裝了一下,這次光天化日的,連僞裝都不僞裝了,直接殺氣騰騰的沖了過來是要鬧哪樣?最近沒聽說他們大皇子和小太子之間有過節啊。
“這……殿下會不會搞錯了?咱們府裏那麽多護衛那麽多雙眼睛,沒聽他們說有賊闖進來呀……”
“那是他們無能!”少年嗤笑:“把孤大哥的安危交到這樣一群無能的廢物手裏,孤如何能放心。你們趕緊進去,給孤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挨着搜,仔細搜,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記着動靜小點,別驚擾到孤的大哥養病,懂嗎?”
“是,屬下們都懂!”
訓練有素的羽林軍将士們立刻一陣旋風似的沖了進去,翻箱的翻箱,倒櫃的倒櫃,不多時,東南西北各處房間裏都放鞭炮似的,傳來了一陣更比一陣高的噼裏啪啦搶砸聲。
管事驚愕:“殿下不是說要捉賊……”
“嗯。”穆允面無表情:“萬一那賊會縮骨功,鑽進了花瓶裏怎麽辦。萬一孤的大哥病中賞花,突然從花瓶裏鑽出個賊怎麽辦。你們難道不知,孤大哥的心悸之症,最怕受到驚吓了。你們這群無能的廢物,連這個都想不到,簡直無能至極!”
“……”
“……”
“……”
無能至極的一管家三管事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裏,自己該幹什麽,眼瞅着那雪袍少年手裏提了把劍,要往主院方向去,其中一個登時吓得魂飛魄散,急道:“殿下這是去哪裏?”
“你們眼瞎嗎!”
少年一扯嘴角:“孤自然是親自‘保護’孤的大哥去。”
“孤的大哥本就虛弱,要是再被無良惡賊傷着了胳膊腿,還如何練習騎術,還如何上戰場。”
“你們這群無能的廢物,就知道扯孤大哥的後腿!”
“要不是因為你們,孤的大哥恐怕都已經當上大将軍王了。”
穆珏聽到動靜,已經由侍女扶着,撐着身子從床上下來,一開房門,猝不及防對上一雙寒瘆瘆的幽冷星眸,素來淡定從容如穆珏,也不由往後退了一步:“殿下怎麽來了?”
“大哥說的這是什麽話。”
“父皇素來教導孤要兄友弟恭,如今大哥重病卧床,孤不該來探望一下麽?”
少年晃了晃手裏的劍,皮笑肉不笑的道:“這玩意,不會吓到大哥吧。”
侍女立刻吓得尖叫,倒是穆珏皺眉斥責了一聲,勉強笑道:“自然不會。”
“哦。大哥門上挂的水晶簾不錯啊。”少年舉起劍輕輕一劃,珠碎簾破,散了滿地。
“大哥屋裏這柄玉如意也很不賴啊。”少年又舉起劍輕輕一落,削豆腐似的,禦賜的玉如意立刻裂為兩半。
“大哥這架床看着做工也極好啊。”
眼瞧着少年又要舉起劍,穆珏攥緊拳頭,忍無可忍的道:“殿下究竟要做什麽?”
穆允輕輕吹了吹劍身之上落的玉屑,道:“原來,寬宏大度如蓮花般聖潔的大哥也會惱羞成怒啊。孤要做什麽,大哥不該最清楚麽?”
穆珏臉色變了又變,半晌,白着臉笑道:“看來是因為拜師之事了。”
“殿下不覺得,自己管的太寬了麽?殿下總不該因為自己和定北侯有仇,就阻止旁人和定北侯親近吧?我知道,殿下之所以惱羞成怒,是害怕我得到定北侯支持後,會威脅到殿下的地位吧?”
“可殿下自己,不也一直在努力的讨好定北侯,想得到定北侯的關注麽?殿下自己沒本事把定北侯收入麾下,卻把怨氣撒到旁人身上,殿下不覺得自己很可笑麽?”
“随你怎麽想。”少年再度扯了扯嘴角,舉起劍,在那架床上慢慢比劃了起來:“孤這個人,最恨別人跟我搶東西了。”
“大哥既想當一朵柔弱的蓮花,就該好好呆在你的水裏。若大哥非要不安分的去觊觎不該觊觎的東西,孤保證,大哥出水一寸,孤斬一寸。”
少年輕輕一劃拉,上等紫檀木制成床架咔嚓裂開好大一條縫。
穆珏面上血色唰得褪得幹幹淨淨,扣着門沿的手亦劇烈顫抖起來,半晌,憤怒道:“穆允,你憑什麽?”
“憑什麽?”
少年拭着劍,嘴角笑意愈發冰冷:“因為孤知道大哥很多秘密啊。”
“比如,大哥這心悸之症到底是怎麽患上的?再比如,當年文瑛殿那條蛇,究竟是誰放出來的?”
“大哥如果連水裏也不想呆了,孤不介意替大哥說出來的。”
“反正,孤最喜歡管大哥的閑事了。”
“你,怎麽可能——”穆珏臉色遽變,看向穆允的眼神如看厲鬼。
……
只收拾一個大哥,顯然是遠遠無法平息太子殿下心中的怒火的。
“你說什麽?太子砸了朕的禦書房?”
因為心煩正在禦花園遛彎的昌平帝感覺自己頭皮都要炸開了。
“是啊。”
王福來特別無助的道:“現在還在砸呢,誰都攔不住,陛下快去看看吧。”
昌平帝匆匆趕到時,就見滿殿狼藉中,他的太子懷裏抱着一個好大的青花瓷瓶,去年他過壽時,某個地方官員進獻上來的,說是寓意財源廣進,大吉大利。
“慢……”
昌平帝剛來得及發出第一個字,那雪袍少年已把大瓷瓶高舉過頭頂,哐當一聲,斷絕了他的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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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