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番外一
衛侯爺為了及時和愛徒幽會, 将數萬大軍扔在蜀中關外、單槍匹馬冒着大雪趕回帝京的事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口誅筆伐的自然不在少數,但更多的人卻是不解。
就為了陪小太子過個上元節,向來嚴于律己的定北侯竟然作出如此荒唐如此不着調之事?就算是師徒情深, 可這情誼是不是有點過分深了?
百官們于是沉下心來暗戳戳觀察了數日, 結果各路線人來報,定北侯回京的這幾日除了陪小太子吃喝玩樂還是陪小太子吃喝玩樂, 根本沒幹過一件正經事,所以壓根兒不存在挂羊頭賣狗肉、借着小太子名義回京執行某種秘密任務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定北侯撇下數萬大軍、跑死好幾匹馬、頂着大風大雪飛回帝京, 真的只是為了陪愛徒過節。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尤其是與衛昭打過交道的人, 簡直覺得匪夷所思。
誰不知道,這位定北侯就是個油鹽不進的鐵疙瘩, 明明身居高位,但對于金錢、豪宅、美人這等普通人趨之若鹜的東西表現得出奇淡漠。以致許多想投奔其麾下的官員都鑽營無路, 連定北侯府的大門都摸不着。
可如今, 這塊鐵疙瘩竟然栽在了一個前朝小太子身上。
昌平帝也是這衆多不解中的一員,在得知衛昭冒雪回京并陪着他的太子逛了一夜的花燈後, 皇帝陛下忍不住酸溜溜的問:“衛昭真是為了遵守和太子的約定才提前趕回來?”
難怪他的太子整個晚宴都心不在焉, 不住的往殿門口張望,在給他這個父皇敬酒時, 甚至還灑了小半杯。原來都是因為衛昭那個師父!
“是啊。”
王福來并不知道陛下心裏在滾酸水,就有一說一的道:“外面都是這麽傳的,說是定北侯出征時, 答應了殿下要陪他一起過上元節呢。”
“定北侯可真是個守諾的人,為了準時趕回來,整整累死了三匹馬……”
王福來終于察覺到皇帝陛下的臉有點黑,一瞬間福至心靈,識趣的從長舌婦變回了鋸嘴鹦鹉。
昌平帝那股子酸水簡直要冒到嗓子眼裏,心道,同是長輩,那孩子怎麽就不跟自己親呢,于是不甘示弱的把王福來找到跟前,吩咐:“待會兒你把朕新購置的那座私宅的地契送到太子府去,就說、就說這是朕送給太子的上元節禮物。”
他要再不努把力,他這個爹在某個孩子那裏可就真成擺設了。
王福來也很心疼陛下,并且能看出陛下是下了血本在與定北侯打擂臺,于是當日夜裏,就頂着未息的風雪巴巴趕到了太子府。
高吉利熱情的接待了內廷總管大人,王福來左右一瞄,不見小殿下蹤影,道:“這次的賞賜比較貴重,需要殿下親自來接。”
“另外,陛下還有很重要的話,讓雜家親自轉告殿下。”
“這……”高吉利搓着手,很為難:“那總管恐怕要等上些時候了。”
王福來倒不急:“無妨,你給雜家搬把椅子,雜家就坐在這廊下等殿下回來。”
高吉利又搓了搓手。
“那個,今夜怕是等不來的。”
王福來掀起眼皮,冷飕飕盯他一眼。
高吉利沒轍,總沒法再編諸如“小殿下已經睡下了”“小殿下身體不适”這類拙劣的理由,只能老實交代道:“這兩日,定北侯不是剛回京麽,我們小殿下想念定北侯想得厲害,一直在定北侯府住着……”
“什麽?!”
王福來聲音一下拔高:“太子是君,下榻在臣子府中,成何體統!”
高吉利很淡定的揣起袖子,含混道:“也、也沒那麽嚴重吧。”
“什麽嚴重不嚴重,這是嚴不嚴重的事麽?”王總管簡直糟心透頂:“這是于禮不合!若給陛下知道了,那還得了!”
然而昌平帝還是知道了,因為當夜王福來在太子府等了整整一夜,都沒等到穆允回府,那張地契,自然也沒有送出去。
皇帝陛下既然讓他親手交給太子,他是絕不敢打馬虎眼,退而求其次交給高吉利的。
“太子在定北侯府過夜?”
昌平帝覺得這孩子大約是皮癢了,欠管教,連基本的君臣之禮都忘了,可靜下心仔細一想又覺不對。
他的太子雖然和他不夠親近,可基本的脾性,他還是了解的。那孩子睡覺愛挑床,偶爾住在承清殿養病時都不老實,怎麽會一改狗脾氣跑衛昭府裏睡。定北侯府的床還能有宮裏的舒服?
昌平帝百思不得其解,隐隐覺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麽重要事實,某日得知他的太子又睡在定北侯府徹夜未歸的時候,終于按捺不住把高吉利召來詢問了一番。
在小殿下主動向陛下坦白之前,高吉利是絕不敢亂說話的。高大管家急中生智,道:“陛下明鑒,殿下其實是因為在太子府睡不好覺,才去定北侯府住的。”
“陛下大約不知,在搬去定北侯府之前,殿下已經整整半年沒睡過寝閣了。”
昌平帝訝異:“不睡寝閣睡哪裏?”
“書閣。”
這次高吉利倒是真心實意的:“殿下睡覺時愛做噩夢,時常半夜驚醒。每回醒來,殿下都是一身冷汗,臉色特別難看。漸漸的,殿下就不愛呆在寝閣了,而把所有寝具都搬進了書閣。可書閣哪裏是睡覺的地方呢。殿下不是徹夜看書就是徹夜趴在窗沿上看星星,寒冬臘月亦不例外。後來有次定北侯過府探望殿下,在榻邊守了殿下一晚,殿下竟奇跡般睡着了,且一夜無眠。”
“奴才常聽人說,将軍身上的兵甲之氣與陽剛之氣能夠鎮壓邪祟,興許殿下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搬到定北侯府住的吧?”
高大管家真的假的混着說,尤其賣力渲染小殿下噩夢纏身的種種凄慘,倒真勾起了昌平帝的恻隐之心。
昌平帝也懶得追究了,甚至還自責了好幾天,等緩過神後,當即命司衣局趕制了好幾床厚實暖和的鵝絨被褥,打包了整整一車送進了定北侯府。
穆允和衛昭正是小別勝新婚、情濃意蜜的時候,這幾日夜夜胡鬧,倒真毀了不少被褥。皇帝陛下這車賞賜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天降甘霖。當夜,衛昭就親自鋪了床新的上去。
但皇帝陛下的熱情與寵愛并不是每次都恰到好處,譬如有次衛昭剛給穆允喂下藥,兩人正在興頭時,王福來就手捧聖旨,領着兩個司造局的太監風風火火趕了過過來,說是要量一量定北侯那張床的尺寸,好新造一張更好的床送來。
穆允被藥力催得神智昏聩,若非被衛昭按在屏風後強堵住嘴巴,只怕當場就要失态。次日,心情糟糕至極的太子殿下就跑到禦書房對某個便宜父皇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昌平帝納悶兼郁悶。心想,這一個兩個最近是怎麽了,他的太子夜不歸宿,要靠衛昭身上的刀兵之氣才能入眠也就罷了,他家那個無腦老二呢,最近怎麽也老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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