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徐鴻展來訪

二人吵吵鬧鬧腳步不停,方青梅跟在周寒身後一路氣的跳腳,周寒拿準了她也不好意思再還手,一耳進一耳出的聽着她指摘自己,直直朝着聽雨苑而去。一進了院子方青梅怕被陳夫人聽出端倪,便不敢再多說,只好偷偷一直拿眼神剜着周寒。

周寒只作沒看見,進了屋先跟陳夫人問了安,然後笑道:

“那會鳳章兄遣人回來報信,說韓大将軍與父親詳談甚歡,留下他們用飯了,叫您不用等着。正好今日無事,我與青梅想着還沒嘗過這邊新廚子的手藝,所以幹脆過來陪着母親吃午飯。”

陳夫人聽了只有高興,接着便吩咐着叫廚房加菜。三人在屋子裏坐下,周寒又細細問了陳夫人近來身體如何,吃的什麽藥,可覺得好些了。陳夫人正一一與他聊着,丫頭過來報了幾個菜名,陳夫人與丫頭商量着吃什麽菜的功夫,方青梅瞅了周寒一眼,小聲嘀咕道:

“馬屁精!”

周寒只作沒有聽見,倒被說完話轉過身來的陳夫人看見她的表情,坐下之後笑着問道:

“擠眉弄眼的跟漸梅說什麽了?還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

周寒不待方青梅開口,先溫聲笑着說道:

“方才我問母親病情,青梅偷偷笑我是馬屁精呢。”

陳夫人“噗嗤”一聲笑出來,回頭指頭便點到方青梅腦門上:

“你這孩子!怎麽成了親了反而越長越倒回去了?可不能跟自己夫君這麽個說話法。虧得漸梅脾氣好,不跟你計較。”

三人說說笑笑吃了一頓午飯,又坐着聊了會兒天,過了午時不久,就見陳禀和陳策回來,行禮坐下,陳鳳章看看陳夫人,又看向周寒和方青梅:

“韓大将軍性子急,中午吃着飯便請了一位測字的郭先生來,同父親一說,便把成親的日子定下來了。就在下月十六。”

陳夫人看看陳禀,又看看陳策:

“還有一個月出頭?是不是倉促了些?宅院到時候還不知道能不能收拾出來。”

周寒看看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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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稍微倉促了些,緊着些也來得及,不過這兩天我手頭有些要緊的事走不開,恐怕幫不上忙,這陣子只怕鳳章兄就得多辛苦了。等會我去問問糧行的夏掌櫃,叫他幫着張羅張羅,多安排些人手到宅院裏幫忙趕着收拾出來,家具就不急了,可以先定些現成的。只是宅子裏布置的花花草草,只怕就不能照着預想的樣子慢慢栽培了。”

陳策點着頭,又道:

“不妨事,我自己也應付的來。韓大将軍那邊的媒人,請的是兵部尚書徐朗徐大人。今日席間韓将軍把徐大人也請過去了。”

說着看向方青梅:

“徐揚也跟着徐大人一起來了。他前月才從西北回來,聽說你也在京城,還說過兩天要來拜訪你,給你送酒過來呢。”

方青梅聽了頗有些高興:

“他怎麽這時候回來了?往年不都是春夏之交才回京城的?”

“西北糧草緊缺,他有兵部徐尚書這層關系,這回事奉命回來調撥糧草。眼下糧草尚未準備周全,徐揚可能得在京城待的久些。”頓了頓,陳策又道,“徐揚的年紀也不小了,聽徐尚書的意思,大概是想着讓他趁着這陣子在京城相看個姑娘,好快些把親事定下來,也好有個借口将來把他調回京城來。”

方青梅聽了這話,輕嘆一聲:

“西北那地方,任是誰也不願呆的久。”

周寒聽着兩人對話,捧着茶碗,慢悠悠問道:

“這位徐揚,是徐尚書的次子,三公子徐飛的二哥?”

陳策點頭:

“正是。”

周寒看看方青梅輕笑:

“與你是舊識?難怪趙睿與徐小公子鬧得那些笑話,你知道的那麽清楚。”

方青梅想了想,哈哈笑道:

“倒不如說是酒友更恰當。這位徐公子十分講義氣,他每年回京城來探親,總不忘了給我捎回幾壇西北的高粱釀回來。說起來這些年真喝了他不少好酒了!”

誰知當天晚上,徐揚便攜着幾壇好酒,敲開了周家別院大門。

陳策恰好不在,去了新宅那邊忙着打點收拾。徐揚被周管家請到了偏廳,那邊小海被打發去了書房報周寒:

“一位公子,自稱姓徐,說是來給您和二少夫人送賀禮的。”

周寒一聽心中已經有數,思量片刻,才吩咐小海:

“去請少夫人也過去偏廳。就說是兵部尚書府的徐二公子來訪。”

小海應聲而去。

這邊周寒慢慢走到偏廳的時候,徐揚已經等了會,見周寒進來連忙站起身來。二人相互見禮,周寒緩步落座,只是徐揚見周寒腿腳不便,眼中閃過藏不住的訝異,正待開口寒暄,身後一聲脆響:

“徐鴻展!”

徐揚回頭,見進來的正是方青梅,環髻雲鬓,素紗衣綠羅裙,秀眉笑眼,不由得先愣了一愣,待回過神,才笑道:

“從前見你總是男子裝扮。乍看這副模樣……着實有些不習慣。”

方青梅笑眯眯在對面坐下:

“我成親的時候還專程托人給你捎了請帖。誰知你貴人事忙,竟也不肯來喝一杯喜酒。這回是不是來跟我賠罪的啊?”

不待徐揚答話,周寒一邊起身為徐揚添茶,一邊輕笑道:

“徐公子來者是客,周少夫人就別這麽咄咄逼人了,請你且顧着主客之道,替為夫長點面子!”

方青梅這回總算聽出了周寒是在話中有話的提醒她不要失禮,便也認份的收斂動作語氣。徐揚倒不在意,一邊起身接茶,一邊對周寒笑道:

“不妨事,都是舊識,開玩笑習慣了。我與陳鳳章要好,所以出來吃酒陳鳳章偶爾也帶她一起來。中午匆匆見了一面,話也沒有說盡興。今晚我本想來找陳鳳章敘敘舊,順帶見見方小姐,誰知鳳章竟不在府中。”

邊說着,他坐回座位,指指放在偏廳門口的酒壇子和兩口大箱子,對方青梅笑道:

“你還真說對了,我此行正有賠罪之意。當日你成親,我因故不能前來,也沒送賀禮給你。這裏是幾壇你喜歡的高粱釀,箱子裏是一套銀器,幾幅西北特産的羊毛織布繡品,還有焉支山那邊銷過來的上好的胭脂水米分等等,各式各樣都有。這些都是給你成親的賀禮,只是晚了這半年,還請周少夫人你不要嫌棄,大方笑納才好。”

邊說着,從袖中掏出一面紅紙,遞給方青梅:

“不過這不都是我送的。有不少都是你遠在西北的故友托我捎來的,我可不敢獨攬功勞。”

方青梅起身接過,卻是一副賀禮單子,上頭各式琳琅滿目的玩意兒寫得慢慢當當,後頭跟着一張名單,也足足列了十來個人名,都是她幼年在西北一起玩過的小朋友。看着看着,她不由濕了眼眶:

“徐鴻展,等你回去……一定記得替我謝謝他們。”

徐揚笑着點頭:

“這是自然。不過若等我回去只怕還得等個小半年。今年西北大旱,西北糧草緊缺,這回回京城來籌措糧草,恐怕得待到年底也未可知。”

方青梅聽他說着,走到門口抽抽鼻子笑道:

“這高粱釀味太香了,老遠就聞得到味。”

說着忽然想起什麽,興奮的轉向一旁的周寒: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明日你開刀,李先生不是說提前要用烈酒擦身嗎?我正愁着搜羅到的酒都不夠濃,這不就正好送來了?”

邊說着按捺不住高興,三步兩步走回徐揚身邊照着肩膀一掌便拍下去:

“徐鴻展,你來的可真太是時候了!”

徐揚聽得一頭霧水:

“開刀?誰要開刀?”

方青梅這才反應過來一時高興說漏了嘴,不由收起笑來看看周寒。周寒無奈的搖搖頭,溫聲對徐揚解釋道:

“青梅這一驚一乍的,真是讓徐公子見笑了。我的左腿受過傷,前陣子從京城打聽了一位李涵珍先生,正準備明日用開刀斷骨之法,治我的腿傷。只是鳳章兄婚事在即,諸事挂心,未免岳父母分心,所以把這事暫且瞞着他們了。還有勞徐公子,此事切勿對鳳章兄提起,切勿切勿。”

“這個自然遵命。”徐揚答應着,皺眉看着周寒,“周兄要用開刀斷骨治法治傷?那位李先生的大名我倒是聽說過,西北大營裏如今還有一位大夫,正是他的徒弟,醫術也十分高超,也是擅長用這種開刀治法為人治療傷病。”

“徐公子見過有人用開刀斷骨的法子治傷?”

“見過一二回。正是那位李先生的高徒所用的法子。”

“不知效果如何?”

“對骨折骨傷一類的病痛,卻有奇效,”徐揚說着,又遲疑道,“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用這種法子治傷,實在太受罪了,尋常少有人能忍受的了。”

徐揚在偏廳與周寒方青梅斷斷續續聊了半個時辰,見陳策一直未歸,也不好久待,早早便告辭離去。送他走了,方青梅卻一反剛才高興的樣子,滿面憂心忡忡。周寒心中明白她所思所想,本想探問幾句她與徐揚的舊事,看着她一副恹恹不振的樣子,反而不忍心再說什麽:

“時候不早了,明日一早還得早起,我送你回去,早點歇着。”

兩人沿着曲折回廊往後院去。走着走着,方青梅忍不住又問:

“周漸梅,你是……什麽時候立下了要入朝做官的志向?”

周寒看她一眼:

“怎麽又問起這個?”

不待她答話,便道:

“自古士農工商,人分三六九等,讀書入仕是成人上人的必由之路。這還有什麽好說的?”

方青梅不語,走了幾步才慢慢說道:

“你現在,也算得上是人上人啊。難道非要去勾心鬥角,坐上那幾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才算是人上人嗎?”

周寒緩緩走着,許久才開口道:

“這一年來我許多想法都變了。唯獨入仕這個想法沒有變過。只不過,從前想着讀書做官,是想着封侯拜相,光耀門楣,人前顯耀。如今卻漸漸明白,若是我有朝一日能位高權重,才能盡力護着周家長長久久,護着身邊的人周全無虞。”

“周家如今財勢漸漸顯露,福王府近年也漸漸沒落,不能庇護周家了。父親年紀漸長,許多事已經力不從心;大哥雖然能幹,畢竟獨木難支。”周寒長嘆一聲,“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周家若想長久繁盛,必得有人入朝,與大哥相互照應支撐。這個擔子,我不挑起來,還有誰能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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