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青梅欲從醫

“我雖給了陳夫人八萬兩,但是其中還有一萬,是你前兩次給我的。”周寒道,“你要還也該還七萬兩才是。”

“你為了疏通關系,還曾給陳頌大人送過一塊金鎮紙,”方青梅低聲道,“陳方大哥也告訴過我了。”

周寒輕嘆一聲:

“看你這樣子,是非得要認真跟我算的清清楚楚了。”

他瞄了眼桌上銀票,斂下心中失落,又對方青梅道:

“陳鳳章的親事既然定下來,娶韓家小姐是一定了。你已經把我休了,如今還瞞着陳大人陳夫人。現在連傍身的資財也都散了出去。方大小姐,如今陳家你不能靠,周家你又不願來,身邊又無長物。你告訴我,将來是不是打算喝西北風過活去?”

方青梅認真說道:

“這陣子我已經想好了。周漸梅,我決定将來跟着李涵珍先生去行醫。”

“……”

周寒聽了頓時愣住。

近來李涵珍大徒弟因為守孝不能出門,方青梅打第一回被請去幫忙之後,便開了頭,隔三差五便被李涵珍請過去,一個月來沒有十回,也有四五回了。起初他頗為不滿,方青梅每次都累得神色倦怠,有時甚至渾身血腥氣的回來。但是方青梅自己樂意去,又說是為了多看看學學方便照顧他,他也就勉強沒說什麽,放任着她去了。

可是現在,聽方青梅說的意思,是想将來去行醫謀生?

他忍了忍,仍是不動聲色:

“方青梅,你知道自己是個姑娘家吧?就算你想要做個大夫,只怕旁人也未必信得過你。更何況你一個姑娘家天天對着那些血肉模糊,就算你不心疼自己,難道将來你的夫君就不會心疼你嗎?”

且不提掙多少銀子是否能糊口的問題。行醫謀生,若是像普通的大夫,平時坐着診診脈開開方子也就罷了;現如今跟着李涵珍,可是天天在別人身上動刀動針,天天對着一灘血肉模糊,有時候病患若達不到預期治療效果,難保不會惹一身麻煩來。

更何況給人開刀的活計,每次雖短短半個時辰,卻極其耗費心神眼力,一回折騰下來比真刀實槍的打仗還要緊張。這個月以來,周寒看她為自己如此辛勞,又跑來跑去為人操勞,心裏早已十分不舍,誰知她卻倒十分舍得折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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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梅沒聽出周寒語氣中的異樣,朗聲笑道: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将來再嫁人什麽的,我現在想都不想這回事了。不過有一點你說的對,女子行醫确實多有不便,我這幾回出去,也都是穿着男裝的。不過李先生說,其實有許多婦人摔傷了骨頭也想開刀醫治的,無奈礙于男女之防不便于找他治病。李先生很贊賞我的想法,說我若能從他學醫,将來或者可以專門設一家醫局為女子治傷,成為第一個可以為人開刀的女大夫。李先生說,說不定我将來還會名留青史呢,‘一代女醫方青梅’,哈哈哈!”

又是李先生說。

周寒一時忍不住,輕輕冷笑一聲,道:

“我雖然早知道這位李先生能說,卻實在沒想到他竟然這麽能說。”

這大半年他辛辛苦苦忍着熬着,本以為終于快熬到頭了,誰知這位李先生說來說去,三言兩語幾句話,就把他快到手的老婆拐跑了。他明明知道方青梅是嫁了人的,卻還慫恿鼓動她出門行醫,自立門戶,這位李先生是好樣的,真是不知他是何居心。

周寒雖知道自己在遷怒于人,可是此時實在對那位李先生興不起什麽好感,耐着性子對方青梅道:

“我倒覺的這事先不着急決定,你再仔細想想看。如今鳳章兄親事繁瑣,陳夫人病體未有起色,我的腿暫且也需人照顧,事事處處都要你來費心勞神。李先生那裏,你不妨先擱一擱,等諸事平穩,再從長計議。”

方青梅聽了點頭:

“這個自然,李先生也是這麽說的,叫我回來跟你商量清楚再做打算——不過他也不知道咱們和離的事。我都想好了,等陳鳳章成親了,你的腿痊愈,母親也好了,明年春夏時間合适,我就随徐揚回西北一趟祭拜父親,順便見見小時候的朋友們。等從西北回來,找個機會跟父母親把我們的事說開。然後,我就正式拜李先生為師。”

她起身移到塌上坐下,一邊自然而然用從李涵珍那裏學來的穴位指法,為周寒按壓着僵硬的小腿,一邊笑眯眯道:

“周二公子——到時候說不定我就得稱呼您為周大人了?現在我可是還得好好巴結着您老。周家財大氣粗,到時我若學成,說不定還得找你借銀子置辦家當開設醫局。人家都說貴人多忘事,好歹我也做過幾天你們周家的少夫人,您老到時候可千萬別裝作不認識我才好。”

“我不怕你借錢,就怕你不要我的錢。”周寒邊說着看看放在桌上的一疊銀票,半真半假笑道,“我也不擔心自己不認你這位‘少夫人’,我只怕到時候,方大小姐你不肯認我這個‘夫君’。”

轉眼已快到陳鳳章成親的日子。

陳禀于家事上不怎麽明白,陳夫人病體難支,也只能在大面上幫着籌劃安排一下;陳策忙于新宅院那邊,這邊一應瑣事,幾乎都是方青梅與周管家在操持着。白天與周管家忙一天,下午她再到周寒這邊,親手為他換藥包紮傷口。這日換完藥,方青梅将傷口為他包紮好,十分滿意的打量打量自己用紗布打的結,不由得開始自吹自擂:

“我果然是進步神速,連挽結都挽的這麽熟練了,難怪李先生總是誇獎我心靈手巧!哈哈哈!”

周寒見她面上略帶倦色,心中不忍:

“周管家十分擅長操持這些紅白喜事,把事情交給他,你就不必太費心了。何必事事都要自己跑在前頭?”

方青梅呵呵笑着:

“畢竟是我的兄長成親。一味叫周管家幫忙操持,說不過去。說不定這會他老人家就在腹诽,笑你怕老婆,什麽事都要為我娘家做。”

周寒忍不住笑:

“周二叔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玩笑話嘛。”方青梅笑道,頓了頓,又微微垂眼,“陳鳳章一直對我比親妹妹還好……如今他要成家立業,我也不能為他做什麽,也只能趁這時候多替他做些事。希望他和韓家小姐順順利利的成親,将來日子也過得開開心心的。這樣父母親也安心,我也放心了。”

說起韓家小姐,她忍不住又跟周寒議論起來:

“真是人紅是非多。京城人人都知道韓家小姐,可是見過的卻寥寥。現在我覺得,從前那些說她的話,恐怕大半都是謠言。今日收到韓家那邊送過來的一套新鞋新衣,按規矩,該是韓家小姐親手做給陳鳳章的。我和母親捧着看了半天,那件袍子上袖口領口繡着祥雲圖案,針腳細密整齊,一看就是費了許多心思的。母親說那繡工剪裁都是上好的手藝,那位韓家小姐一定是極心靈手巧的。反正我看着是比我強多了。”

周寒聽了,心思便立刻到了別處:

“那麽當時我們成親,你也該為我做過衣服的吧,為何我沒有見到過?”

“你哪能見呢?”方青梅嬉笑道,“衣裳送來的時候,周二公子想必還在揚州陪着令姑娘花前月下呢。”

“令晚秋姑娘的事……”周寒臉上微笑不由得僵了僵,頓了頓,道,“算了。空口白話恐怕你也不肯信。過陣子回揚州,我再跟你整治清楚。”

“別啦別啦,才子佳人的故事我才不耐煩聽,”方青梅笑,“我只愛聽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劉關張三英戰呂布,諸葛亮三氣周郎。我只等着什麽時候你跟令姑娘也唱一出‘令晚秋三打周郎’,再請我來看!哈哈哈!”

“你不用等。”周寒看她毫不以為意的表情,忍不住冷哼一聲,“等不到那一天,我已經被‘方青梅三氣周郎’給氣死了。”

日子過的飛快,轉眼就是陳策成親前一日。

當天晌午福王府世子趙堅、二公子趙睿與陳策作陪,韓家小姐的五位兄長一起出馬,在韓家席開百桌,待客韓家各路親戚朋友。方青梅與陳夫人由周管家陪着,親自去了新宅一趟,将次日成親諸事安排妥當。待回到周家別院,天色将黒,卻仍不見陳策回來。方青梅從聽雨軒回到書房為周寒換好了藥,又開始按壓小腿,正忙碌着,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随即趙睿的聲音便傳來:

“二表哥,你也忒不仗義——”

待看到屋內情形,渾身酒氣的趙睿便愣在當地:

“你的腿——二表哥,這又是怎麽了?”

周寒笑着坐起身,先轉頭看看方青梅:

“看樣子阿睿又喝了不少。青梅,你去喊小海沏茶來。”

方青梅喊人的功夫,周寒三言兩語向趙睿說清楚了開刀斷骨治腿的事。趙睿聽的目瞪口呆,不由得感嘆:

“二表哥,我敬你是條漢子,這樣的罪也能受了。難怪伯父總說你是能做大事的人,我今天是心服口服了。”

“你怎麽一個人來了,”周寒抽抽鼻子,“今日韓家宴請如何,你怎麽灌了這麽些酒?”

說到這裏,趙睿一下興奮起來。正巧方青梅回屋來,他一下跳到方青梅身邊,笑着邀功道:

“二表嫂,你是不是得好好地謝我一謝?今天我們可給你娘家長了面子了!”

方青梅聽得一頭霧水:

“怎麽?”

趙睿便繪聲繪色說起來:

“今日我和大哥陪着陳大哥去了韓家。誰知韓家小姐五個兄長一起上陣,喝着喝着,竟開始灌陳大哥喝起酒來!我和大哥一看勢頭不對,便撸撸袖子也下了手,開始跟他們拼酒。還沒喝完正好徐揚帶着徐飛也去了!這下可熱鬧了!”

趙睿激動的一拍桌子:

“他韓家雖然是有個大将軍!但五個韓少爺只有三個從軍的還能看得過去,另兩個文绉绉的酒量根本不夠用。我們這邊除了大哥和陳大哥稍微斯文些,偏偏他兩個酒量最大!徐揚和徐飛還有我在酒桌上也是身經百戰的!”

他又拍了拍桌子,一副旗開得勝的樣子:

“他們兄弟五個不是要試探陳大哥酒量嗎?哼哼,咱們就給他來個有來無回!最後讓我們給灌趴下四個!”

“……”

周寒和方青梅一時聽得無語。

好好一場宴席,為何被他們搞成了拼酒大會?

趙睿看看他兩個臉色,哈哈笑了起來:

“你們放心吧,有大哥在呢,他有分寸!大哥說了,韓家這幫兄弟都是吃硬不吃軟的脾氣,頭一次把他們喝服了,将來才不會目中無人。否則還讓他們覺得陳大哥好欺負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只有這一更哈。

還有你們在評論裏排數字的真是夠了……表揚一下你們數數數的好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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