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早春時分風光正好,陽光溫暖而不刺眼,透過斑駁的樹影灑下遍地細碎的陽光。空氣中彌漫着醉人的花香和清新的草木之氣,令人心曠神怡。大街上漸漸熱鬧了起來,大唐的風氣開放,街道上随處可見衣着豔麗風姿綽約的女子娉婷而行,嬌聲軟語中透着一股江南水鄉特有的吳侬軟語。她們中有豪門溫婉柔情的女子,有英氣飒爽的江湖俠女,也有平民之家衣着樸素而純美的少女,給這早春的清晨平添了娟麗的秀色。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人間勝景,也不過如此了。
杭州西子湖畔坐落着名動天下的藏劍山莊,在一個奉行君子之風的門派治理之下,此地也鮮少發生髒污之事。加之藏劍山莊生財有道,出手又格外大方,連帶着這附近的平民百姓都富足了不少。故而人人臉上帶笑,眉眼間都透着平和幸福的味道。
嗒嗒嗒的馬蹄聲響起,有力而清晰,入了城後人流一多,那坐在高頭大馬上的人扯了扯缰繩,千裏良駒裏飛沙便慢了下來,閑庭信步似的慢悠悠踏上石拱橋。馬上的人一身藏劍山莊秦風套的衣飾,因為奔波而顯得有些風塵仆仆,然而依舊從容自若,姿态悠然。
“啊——九思!”女子清脆的呼聲裏透着驚喜和愉悅,伴随而來的是石橋邊的茶館之上滿堂的嬌笑和期待的輕呼。
馬上的人勒緊缰繩,在橋邊堪堪停下,擡頭朝着茶館的窗邊看去。便看到各有風姿的少女朝她驚喜的招着手,臨風的衣袂飒飒之聲提醒着她這樣的行為有多麽危險,因為她們都擠在窗邊,打頭的兩位小姐如果動作幅度過大,很可能會從窗邊掉下來。
“薛小姐,李小姐。”被喚作九思的人聲音清且雅,本是冰如寒泉的聲線因為語氣的平和而顯出冬雪初融般的清冽和溫柔,幾乎要令人沉醉其中,“很高興一回來便看到你們,藕粉色的襦裙很襯薛小姐的膚色,李小姐的碧玺金蝶步搖也很美,不過要小心,若失足掉下來,九思雖可以接住二位,但若讓二位受了驚吓,便是九思的罪過了。”
她的話音剛落,茶館上便笑成了一團,而薛李二位姑娘則面色通紅的站直,被少女們圍着打趣,似怒非怒的嗔了九思一眼。
葉九思回以一個溫和的淺笑,頓時看呆了滿樓的姑娘。
那人就騎在神駿的馬上,即便是奔波疲乏,她的背脊依舊挺直得像一棵清癯的玉樹,昭顯出良好的修養和品性。她一身做工細致的衣袍,衣袂臨風而舞顯得潇灑又風姿隽然。她的容貌生得極好,卻不是廣義上屬于女子的美麗。她的容貌素麗如畫,如錦繡繁花,卻有種雌雄莫辯的典則俊雅。一雙秀逸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冷淡之時顯得神姿高徹,笑起來時卻如十裏春風輕柔溫存地拂過桃花的瓣兒尖,攜帶着滿袖花香。
有少女不禁看得臉頰染霞,盡管明知道面前這個風儀華美的人是名女子,卻總是忍不住因為她的一個笑容而羞得頰飛桃花。
也幸而她身為女子。多少少女心中既慶幸又失落,否則若世間有這樣的美男子,定是無數人的春閨夢裏人,一眼見之終身誤啊。
盡管身體疲乏勞累,女子又多有癡纏,葉九思卻沒有露出任何不耐的神色。她平和而溫柔地一一回答女子們的問題,甚至從包袱裏拿出幾盒點心托在手中,用巧勁送到茶館二層的窗沿。點心很是普通,但這樣細微之處的體貼和周到,卻讓這些吃慣山珍海味的女子們暖心不已。
“時候不早了,九思要趕回去見大莊主,若下次得閑,定和諸位細談。”她的笑容依舊溫潤如玉,聽到衆女的打趣和颔首之後,才下了馬風度極好的行了個禮,牽着馬慢慢的走遠。而少女們則看着她離去,分享了點心後,便帶了一天的好心情。
牽着馬走過行人衆多的街道,時不時有人打個招呼,葉九思都會回以一個風度翩然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風般舒心。
藏劍山莊在西子湖畔,占據了整個西子湖畔最美的地方。亭臺樓閣錯落林立,既有大家風範的秀致典雅,又有着江湖特有的壯闊大氣。葉九思擡頭看向藏劍山莊門口的高岩,那镌刻在岩石之上潇灑大氣的“藏劍山莊”四字,訴盡了藏劍弟子的榮耀和驕傲。
“诶,九思,回來啦?路上辛苦啦。”一身金燦燦的青年牽着兩個小弟子,肩上還挂着一個,慢悠悠的朝着葉九思走了過來。肩上挂着的小男娃顯然很不安分,一個勁兒的想往上爬,小腳丫在青年的身上蹬出一個個淺灰色的腳印,烏溜溜的眼睛染着狡黠。
“子宸師兄。”葉九思微微颔首,眉眼溫柔,不笑而潤,看着一臉苦惱地擡高下巴躲過小男娃頭部攻擊的青年,終于伸出援助之手。将那調皮的孩子從青年的身上“撕”了下來,看着玉雪可愛頭發卻毛毛躁躁的小男娃,将人牢牢的抱在懷裏,輕輕梳理着他滿頭的亂發。
“嗷,放開偶!”小男娃掙紮着要下地,葉九思怕他摔着,輕輕撓了撓他的腰,小男娃立刻笑成一團,不再胡鬧了。
“唉,唉,還是你制得住這些潑猴子。”葉子宸看着小男娃乖順的模樣很是郁悶,想到自己勞心勞力卻還被個小鬼頭蹬鼻子上臉,實在是丢臉至極,連忙拉了拉手上牽着的兩個小女孩,道:“還不快和你九思師姐問好。”
“師姐好!師姐今天好漂亮!”兩小女孩顯然乖巧得多,聲音脆脆甜甜的,看上去十分讨喜。葉九思诶的應了一聲,一手抱着男孩,一手從落花碧絨包裏拿出小禮物分給三個孩子。看到三個孩子興致勃勃拆禮物的模樣,葉九思也覺得疲勞消了不少。
“好了好了,不要鬧你師姐了,你師姐剛回來,肯定累着呢。”葉子宸接過小男娃,将人架到自己的肩膀上,再次伸手牽起兩個女孩,“你也累了,先去二莊主那報道一下,就去休息休息吧,我先帶這三個皮猴兒去練劍了。”
葉九思和葉子宸別過之後,便去了樓外樓拜見葉晖,順便将此次出去做生意得到的銀票以及收據都交給葉晖。葉九思十五歲以後便經常外出做生意,她人長得好,性格溫潤又不失智謀,做人圓滑正派,很是令人心生信賴與好感,故而這兩年來生意做得都不錯,幫了葉晖不少。
這一次的武器交易中便有讓藏劍山莊最是頭疼的天策府,這是一塊硬得崩牙的骨頭。天策府平時豪氣幹雲和藏劍弟子稱兄道弟,但一說到收錢就撒潑耍賴哭窮,為人君子的藏劍弟子自然比不過能為了一筐馬草就把自己嫁出去的天策流氓,前赴後繼的藏劍弟子就沒一個能順利收回錢的。其實,藏劍山莊看在天策府吃皇糧又保家衛國的份上,給出的價格也低得幾乎快只剩成本價了,饒是如此,天策府也要磋磨很久才交得上錢來。
而葉九思每次一去,溫溫柔柔的說話,笑得滿眼桃花,天策府的小流氓們就會被自己的紅顏知己/未來老婆/戰友/女友給齊齊轟殺。灰頭土臉哭爹喊娘的湊錢還債,然後淚流滿面地将策反他們後勤部隊的葉九思給快速送走。
“您算算,若是沒有錯的話,九思便先告退了。”葉九思眉眼含笑,看到葉晖颔首之後,便幹脆利落的轉身跑了,運起輕功直奔天澤樓。
葉晖看得哭笑不得,念叨道:“這孩子,也就在大哥面前比較咋呼了。”
葉九思快到天澤樓時想起了什麽,急急忙忙找到一處水井打理一下自己,直到整個人都幹淨清爽了,才腳步輕快的跑進天澤樓。
遠遠的便看到那一個站在花樹下的身影,雖然有些矯情,但葉九思還是覺得,這世上真的有些人,一個背影就能成為烙在他人心口的驚鴻。她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在他人眼裏,葉九思一直都是君子端方般溫雅的人,唯有在這人的面前,葉九思一直覺得自己長不大。
“師父!我回來了!”葉九思笑得燦爛而明媚,哪怕她知道師父看不見,她依舊将最好看的笑容獻給他。平和清冽的聲音變得歡快,一雙眼睛笑出桃花朵朵,明媚而秀雅。葉英聽到弟子的聲音,便微微側過身來,神情依舊是冷淡的,但熟悉他的人便可以感覺到,他的心情并不壞。
葉九思正好在葉英面前停下,距離把握得很好,剛好足夠葉英擡手摁住她的腦袋。葉九思心滿意足的站在原地聽着師父訓她,葉英的聲音悠悠響起:“女孩子,莫要如此毛躁。”話雖如此說,但他的聲音裏卻聽不出不悅的味道,輕柔而平淡。
葉九思待葉英把手放下後,輕輕牽起對方的手,用那種小孩子才會有的牽手方式,攥着他的食指,葉英沒有動作,任由她牽着。
落英缤紛的花樹之下,葉九思牽着師父的手,用風趣的語言講述着一路上的見聞和故事。那些明明很平淡的故事,被她說來都顯得趣味橫生,似乎她将那一路上的風景都以最美的形式送給了她的師父。而葉英一直靜靜的聽着,沒有說話卻也沒有無視,空氣中的花香氤氲着平淡的溫馨。
葉九思是個孤兒,因為早産體弱,又是個女孩子,所以被父母舍棄了。那年葉英正為葉炜的事而煩擾,尚未悟得心劍,只是閑來生趣,便想到去西子湖畔走走,看看落日黃昏,沒想到卻正好看到那被放在木盆包裹在破舊襁褓裏的小嬰兒随水而來,哭叫聲稚弱得如同小奶貓,凄慘而可憐。
那幼弱的樣子讓葉英想起自己體弱多病的小妹,頓時感到心疼,再則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這麽個小嬰兒死去,便将人抱回了藏劍山莊。
或許是雛鳥情節,剛生下來眼睛都還沒睜開便被丢棄的小女娃很黏葉英,那雙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你的時候,仿佛心都要化掉了。葉英本來不想多管,孩子交給下人好生照顧,将來收入藏劍山莊門下也便罷了。但小女娃似乎特別沒安全感,找不到葉英便會細細的哭,哭到最後連葉婧衣都看不過去了,抱着孩子來找他,葉英這才無奈的接下這個小麻煩。
說是麻煩,其實也不然,大部分時候小女娃都是羅浮仙在照顧的,小女娃也很乖,哭聲也是細弱的,不會煩人,就是看着很可憐。
葉英不知道自己撿回來的是個女嬰,下意識的便取了“九思”這個名字。九思這個名字可男可女,葉晖他們以為葉英知曉,故而也沒有告訴葉英那是個女娃娃。九思很乖很聽話,葉英便任由她在自己的地盤上活動,偶爾小九思軟團子一樣的親近也沒有抵觸。
後來,九思一歲多剛會走路還不怎麽會說話的時候,葉炜治好了身上的傷,領悟了寂劍帶着妻子柳夕和女兒葉琦菲回來了,柳夕卻因出身遭受葉孟秋冷遇,葉孟秋堅拒葉炜帶柳家母女入住藏劍山莊,葉炜無奈之下只好帶着妻女離去前往霸刀山莊。不久後,楓華谷一戰讓葉英心生不安,為了藏劍山莊他毅然閉關修劍,終悟得無上心劍,可是當他再次出現在衆人面前時,衆人才駭然的發現那個天資縱橫的俊傑竟是雙目已盲。
葉英因為驟然目盲而生活上諸多不便,便執意要将葉九思送走。葉九思懵懵懂懂的聽不大明白,只知道葉英要像她父母一樣丢棄她了,她顫悠悠的朝着葉英跑去,摔到地上也不喊疼,手腳并用的爬到葉英的腳邊,拽着葉英的衣角哇哇大哭,糊得滿臉是淚,口齒不清的喊着別丢掉她。
那時候葉英沉默了很久,葉九思也哭了很久,兩人似乎各有各的執拗,誰也不能妥協,誰也不能退讓。
那時候的葉九思其實和葉英很像,都是固執己見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人。葉英小時候逆來順受,從不對人多言,看起來很是溫柔,實際上性格最是固執,哪怕葉孟秋因為他的笨拙而責罵他,他也從未向別人解釋過。他有一顆堅定不移的劍心,不為外物所動搖,他的拒絕就是沉默,溫和卻又不容他人反駁。葉孟秋的責罵也罷,葉晖的苦苦哀求也好,而此情此景,葉九思的哭泣,也是如此。
而讓葉英産生動搖的,卻是那個孩子被強行抱走時那一聲凄厲的“爹”。
那一剎那,他愣住了,古井無波的心也泛起了層層漣漪。他已經三十多了,早年因為葉孟秋的忽視,他也沒有訂過親,後來他劍道初成,滿心都是他的劍他的道,更是無心兒女情長,葉孟秋也随他,兒子這麽多,他不擔心後繼無人,若因為情,而毀了葉英的劍,他也是決然不許的。于是葉英便一直沒有成親,他鮮少與女子接觸,男女之情一竅不通,更別說有自己的骨肉子嗣,葉九思的一聲“爹”,陌生得他幾疑身在夢中。
那時的葉英不懂自己對于葉九思的意義,只以為是孩子一時的眷戀,可對于葉九思來說,她的整個天都塌了。
葉英心生微瀾,卻也沒在意,這孩子只是生命中一個稚弱的過客,本沒有過多放在心上。但那之後,那個孩子對他而言,便有哪裏不一樣了。
可自那天之後,葉九思便不再哭泣了,她不再黏人,也不再軟弱,身體卻越發不好了。有的時候她會遠遠的看到葉英,也沒有再像以前一樣锲而不舍的黏上去撒嬌了。她逐漸長大,三歲那年跟很多弟子一樣開始習劍,身體羸弱的她卻有股狠勁,揮劍揮到雙手浮腫,也沒喊過一聲疼。
葉英對此不是沒有遺憾的,只是他覺得那個孩子應該放下了,他也不該繼續在意的。然而很快,葉英便知道他也錯了,那個孩子真的很像他,就連骨子裏透出的那種執怮和性子裏的倔強,也是一模一樣的。
他發現自己開始收到各種各樣的小禮物了,有的時候是一朵染滿晨露的鮮花,有的時候是包得嚴實的幾塊點心,最好笑的是他居然還收到過兩個銀瓜子,這點小錢對他來說不值一提,但對那個孩子來說,卻是她存了很久的銅板才換來的。
這種笨拙的讨好,可憐又可笑,但是葉英卻有些心軟了。
他沒有拒絕這樣的好意,卻也沒有給那孩子任何的回應,他想看看這孩子能堅持多久。鮮花被他放進了細頸美人瓶裏,點心被他當了下午茶,而銀瓜子卻被他收到了一個小盒子裏。他依舊悟他的道,修他的劍,為離家的弟弟妹妹們操心,可是閑暇的時光裏,便被各種各樣的小驚喜給填滿了。
那孩子堅持了整整五年。
直到她八歲該拜師時,那瘦弱得幾乎風吹就跑的孩子提着輕劍打趴了自己的同齡人,拔得了頭籌,面無表情的臉上慘白似鬼,幾乎滿身帶傷。在葉晖問她五個門下想拜誰為師時,那孩子的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一語不發的走到他的面前,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一切都如同七年前一樣,不同之處在于葉英依舊沉默,她卻不再哭了。而相同之處,則是兩人依舊固執如昔。
葉英執着的是他的劍道,而葉九思的執着……卻是葉英。
正陽門下弟子衆多,葉英卻沒有入室弟子,葉九思八歲那年,用她短短一生唯一的堅持,成了葉英的親傳弟子。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開始于南诏反唐之後,安史之亂之前。
男神目前四十有七,距離安史之亂還有三年,而女主現年十六,臨近十七的樣子。
在下很努力不要OOC了……葉男神這種淡漠中帶着溫柔,溫雅中透着高絕的氣質……真心不好寫。
女主非穿越,無金手指,前期大概就是男神的小跟班小陪襯腦殘粉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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