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古劍寒黯黯,鑄來幾千秋
葉英執掌藏劍山莊二十餘載,平日裏雖未操心門派瑣事,甚少出現在藏劍弟子面前,但藏劍弟子皆愛他敬他,幾乎将他當做心中的信仰。故而他的日常生活之中,從未有人對他如此無禮放肆,他性格又多是淡然,哪怕被人責罵也不放在心上,可如今,他卻産生了十足的不适感。
他轉身的動作被誤以為是護着上官飛燕,那魁梧男子的語氣裏便流露出了森然的惡意:“怎麽?小白臉?莫不是還想着英雄救美?!哼,想要抱得美人歸,也要有那個命!老子乃是‘花刀太歲’崔一洞!不殺無名之輩,速速報上名來!”
葉英無言,尚未開口之時,上官飛燕卻嬌俏的輕哼道:“你也不過是三教九流的強盜,傲什麽傲?!”
崔一洞大怒,舉刀便要砍過來。葉英俊眉微蹙,低喝道:“退下!”
他的聲音似輕似重,卻好似攜帶了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暮鼓晨鐘的厚重與古拙,在耳邊激蕩回響。崔一洞只覺得胸腔震蕩,似有戾氣橫生,胸悶氣短,難受得緊。他背上浮出一層薄薄的冷汗,望向葉英的目光裏也染上了三分忌憚之色。
這內功得修到多高深的地步,才能光憑這一聲低喝讓他險些走火入魔?
崔一洞本就是被雇傭來演戲的,當下也不再多言,提着刀轉身快速的離開了,不管如何,到底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聽見崔一洞離去的腳步聲,葉英這才斂眉,收回了放在焰歸上的手,對着站在一邊的上官飛燕側了側首。
上官飛燕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心中更是百轉千回,算計良多。但她卻将心思藏得好好的,面上露出甜美的笑靥,清脆如骊珠落盤的聲音流露出幾分崇拜和仰慕之情:“你好厲害啊!那個崔一洞那麽嚣張,卻一句話都不敢說就離開了诶!真沒看出來你居然有這麽大本事!”
說完,她目光驚異又欽佩地掃視了葉英一樣,發出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葉英沉默半晌,溫淡道:“姑娘若是無事,便盡快離開吧。”
他不擅長拒絕,更多的時候他選擇的是沉默,然而很顯然,面前這姑娘并不能體會他委婉的抗拒,甚至還想順杆爬。
上官飛燕的心猛然一沉,這和自己設想的根本不一樣!花滿樓不該是那種溫和蹁跹的君子嗎?可面前這人如此冷淡不說,竟還出口逐客!收集上來的消息和面前這人完全不符!上官飛燕心中驚濤駭浪,面上卻帶着三分委屈和寂落:“我……我是江南的上官飛燕,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上官飛燕的設想裏,應當是順利和花滿樓對上話,給其留下一個好印象,順理成章的留下來住才對。
畢竟,一個單純無辜,漂亮又靈動的女孩子,誰忍心拒絕呢?
若是她碰上的是花滿樓,那個溫和又君子的男人,的确對方會如她所想的那般對她關懷無限,甚至因為她所表現出來的“單純天真”而愛上她。而她也利用花滿樓的這份感情,成功吊出了花滿樓的好友陸小鳳,但是很可惜,她現在碰到的,是那個高絕淡漠,劍心堅毅的葉英。
更何況,面前的女孩和葉九思年華相當,于葉英而言已是小輩,又怎可能動那等旖旎之念?
“舉手之勞罷了,在下葉英。”葉英語氣平淡舒緩,聽不出任何的情緒在其中。
“你、你不是花——!!”上官飛燕震驚之下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待話已出口,這才反應過來,然而說出去的話如何收得回來?以她聰慧的心智本不該發生這樣的以外的,但是今日計劃不順,屢遭挫折,早已讓她心生不安。此時驚然之下未能控制住自己,便禍從口出了。
葉英為人雖是淡漠,但并不愚鈍,對方一時失言,他也料想到對方定然有不軌之意,方才種種都不過是一場戲罷了。想到對方一腔算計可能都是沖着這些天對自己照顧有加的花滿樓而來,葉英心中微惱,卻也沒指責什麽,他并不是苛責的人,能讓他真正嚴厲對待的,只有他在乎的人而已。
他不對女子出手,但震懾三分,讓那背後算計之人産生些許忌憚,也能護得花滿樓周全。
葉英身上乍然湧現出澎湃浩瀚的劍氣,以他的心境修為,早已能将劍氣內斂不露,故而上官飛燕一直沒感到危險。但是此時葉英氣勢一展,劍氣凜然動九天,吓得上官飛燕幾乎是花容失色。她從未見過有如此駭人的劍意,凜冽中卻仿佛暗含着天地之理,深遠而寧靜,卻讓人仿佛是面對着整個世界的傾塌,根本生不起一點反抗之心!哪怕是獨孤一鶴,也沒有這樣的修為和劍意!
這個人到底是誰?!江湖上什麽時候出現了這麽一個武功高絕之人?!上官飛燕震驚失語,頭皮發麻,太陽穴鼓鼓作痛,她不住的往後退,想要遠離這驚人的劍勢。就在她幾乎将要心神崩潰之際,後背靠上了敞開的窗戶,她想也不想地翻身躍出,從二層的高樓上翩然落下。
上官飛燕宛若清靈的燕子般落地,根本不敢回頭再看一眼那俊美得恍若天人的男子,身形幾個起落,便離開了百花樓。
葉英神色不變,緩緩将滿身劍意收斂了回來,阖目側首的姿态依舊從容溫雅,唯有微微抿起的薄唇才顯露出三分沉凝之色。
花滿樓沒過多久便回來了,葉英思索良久,依舊将今日發生的事情告知于他,希望他能夠多加注意,免得落入他人的全套。
“多謝葉兄提醒。”花滿樓笑容和煦,他知曉對方的好心和關懷之意,心情甚好地道,“那姑娘或許另有苦衷?亦或是被人利用?在下不才,雖無所作為,但家中也是略有薄産,那背後之人許是對此略有所圖。”
他雖不喜歡用惡意去揣測他人,但也不會辜負葉英這一番好意。對方好心勸他小心注意,自己也不可能一個勁地說他人或許沒有惡意,只是有苦衷難處罷了,這樣的話多少有些不妥,葉兄好心勸自己,自己也不該拂了他的面子。
葉英聽出花滿樓語氣中的不在意,但并沒有不上心,便也淡淡的颔首,不再過多的關注此事。
葉英本以為對方受此挫折,應當不會再來生事,但他卻忘了,這個世界的人遠沒有他所在的大唐國度那麽識相。
幾天之後,葉英面對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少女,依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聽着對方絮絮叨叨地說着話,棉裏含針的告訴他花滿樓在他們的手中,甚至恭恭敬敬地請他上馬車。葉英覺得可笑,卻沒有憤怒,因為花滿樓早已留下了說明事情經過的紙條,說了一場在葉英看來再可笑不過的騙局。
花滿樓說那女子是為人所迫,本性單純、無辜,但葉英不似花滿樓那般良善,他雖是君子,但心明如鏡,是否有惡意,一見便知。
上官雪兒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對方卻半句話都沒接,頓時氣惱地叉腰,刁蠻又俏皮地道:“喂!你該不會是啞巴吧?人家說了這麽多,你倒是回句話呀?你的好友花滿樓在我們那兒做客,如今我們的丹鳳公主都親自來接你了,還不夠有誠意嗎?”
葉英阖目迎風而立,寬大的衣袂以及雪色的發被風拂起,仿佛高立雲端的谪仙般飒然飄逸。聽到上官雪兒這番幾乎可以算是失禮的話,他的神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仍舊是淡淡的,仿佛世間沒有任何事情能令他變色:“設計布局在先,縛人要挾在後,姑娘這等誠意,葉某實難心領。”
“你——!”上官雪兒沒料到對方居然當真如此不給面子,恨恨地一跺腳,動作嬌憨可愛。她一雙靈動漂亮的大眼睛溜溜地轉動着,染滿了狡黠之意,不過片刻,她便收起了憤怒,語氣甜蜜又乖巧:“公子又何須惱怒這些?我們真的對你和你的朋友沒有惡意,只是有求于你們罷了。我們公主是個很美很美的美人,身為女孩子,又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子,有些任性也可以諒解的,不是嗎?”
上官雪兒這番話可謂是在理,将之前總總不愉快的設計都歸結于女子偶爾的刁蠻任性,一個稍微有些風度的男子,恐怕都不會再計較這些。但葉英卻覺得那種怪異感越發濃重,甚至有些不能理解——葉英接觸最多的兩位女性,葉婧衣是個很漂亮的女子,葉九思也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兒,但她們都從未有過這樣的“任性”,錯了就是錯了,若是有不對地方,她們都會坦然承認,而不是将之歸為身為女孩子該有的權利。
在大唐,男女之間的分化和隔閡其實已經很淡了,女子并不會比男子弱,在那個快意恩仇的江湖中,多的是驚才豔豔,不輸男子分毫的巾帼。
可葉英無意多言,也不想和對方争辯這種問題。上官雪兒看他垂眸不語,便欣喜地認為對方已經答應了,嬌俏可愛地一擺袖,做了個“請”的動作,嬌嬌地笑道:“那公子便請吧,我保證很快,你便可以見到花公子的。”
葉英不置可否,緩步朝外走去,然而在接近馬車時,眉頭微微一蹙,淡聲道:“車裏有人?”
上官雪兒不明所以,自然地回道:“當然,是我們金鵬王朝的丹鳳公主,公子請上車吧。”
葉英神色不變,語氣也依然溫淡,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上官雪兒和馬車中的人勃然色變:“既是公主之尊,便該謹言慎行,和男子同車而坐,終有不妥之處,姑娘還是另外備馬于葉某吧。”
葉英說這話并無他意,只是覺得對方既然自稱公主,那應當也是身份高貴之人。他若是和弟子或者小妹同坐一車,那并沒有什麽不妥,自然可以坦然受之。但若對方是雲英未嫁的女子,和自己又無輩分之別,那便不太妥當。更何況他縱使武功高絕,也只是一介平民,便是有求于他,也不必對方以公主之尊折節于此,故而葉英才有此話。
但這話落入有心人的耳中,分明是在譏諷這丹鳳公主不自愛不自重,毫無公主的禮儀和自覺,簡直刺耳得不行。
僞裝成上官丹鳳的上官飛燕更是恨得咬牙,她本來就是殺了真公主才替代了對方的假貨,一聽葉英這話,簡直是毫不留情地刺破了她剛剛因公主這個身份而升起的自傲自滿,讓她又憤怒又難堪。但她又想到對方那渾厚凝實的劍意,若對方能為她所用,何愁不能成大事?
想來對方應當是和花滿樓一般的世家子弟,不喜女子輕佻,而更喜歡端莊溫婉的女子吧?
上官飛燕眸光流轉,便計上心來,她也不露面,只是用溫柔的嗓音輕嗔道:“雪兒莫要胡來,讓公子誤會了,只是這次丹鳳出門匆忙,沒有另備車馬,山高路遠,亦不好讓公子奔波。公子便和雪兒一同上車吧,孤男寡女,确實不該如此。”
上官飛燕态度端的是大方有禮,更是解釋清楚之前的行為并非失儀,葉英聽罷也不再糾結于此,在上官雪兒怪異的目光中上了馬車。而上官雪兒神色古怪的躊躇半晌,也只好在上官飛燕一疊聲的輕喚中爬上了馬車,尋了處地方坐下。
三人之間氣氛詭異,上官丹鳳試圖挑起話題,但被葉英不鹹不淡的回了幾次後,便不再開口,一路無話。
葉九思撐着遮陽的舒翎羅傘,緩步走過楊柳依依的堤岸,心情說不出的舒揚。忽而聽到馬車咂砸之聲,便側首回眸一望,風輕柔的吹拂起馬車的紗簾,隐約有一抹純淨的白色一閃而過,似是那人如千山暮雪般的發。
空氣中傳來師父身上熟悉的冷梅香,那清微淡遠的香,就像那不管初春寒夏,都伫立在樹下抱劍觀花,淵渟岳峙的男子一般,既秀,且雅。
清而不冷,淡而不厭,靜谧柔和得宛如深秋的夜晚,溢滿整個西子湖泊的皎白月光。
錯覺嗎?葉九思微哂,笑自己多心了。
那馬車一看便是閨閣女子出行的行頭,師父怎麽可能坐在這樣的車上?許是哪家芳華正好的閨秀女子,也愛這白梅雪綻的柔韌與堅強,故而配了相似的冷香吧。那“數萼初含雪,孤标畫本難。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的風采,的确令人心慕呵。
她唇角帶着一抹清恬的笑,一身墨色的衣袍也壓不住她江南水鄉蘊養出來的柔和靈秀,笑起來時似是讓人看見了十裏桃花的妍麗無邊。她輕轉手中羅傘,舒翎傘面上的四只金雁振翅欲飛,黑色為底的傘面金光流轉,說不出的雍容美麗。
她朝前走去,與馬車背地而馳,卻不知為何,隐約有失落之感在心底橫生。
作者有話要說: 啊哈哈哈!上官姑娘再次給你點蠟ing~~
雖然很多同人裏面都把葉男神寫成腹黑型的,但是在下一直覺得莊花其實很正人君子啊~
但是腹黑是萌屬性_(:зゝ∠)_……所以,莊花天然黑了~
古老小說裏的女性角色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嗯,該說不愧是男人寫的,相當糾結。
女主還在為自己日後的小□□活奮鬥,沒發現自家師父和自己擦肩而過了喲。
葉男神想要知道愚蠢的徒弟的消息,恐怕還要熬上一段時間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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