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高标逸韻君知否,正是層冰積雪時

蒼老年邁得如同枯松一樣的老人,美麗如鮮花幽昙般明媚的女子,他們站立的姿态似是優雅地端坐在華麗的宮殿禮堂之中,然而實際上,這卻是在一處略顯破落的院宅,陰森、黑暗,空氣都帶着略顯潮濕的水汽,夾雜着淺淺的花香,不顯雅致,反倒有幾分怪異。

三位或潇灑或俊秀或高絕的男子,沉默不語的坐在一邊的位置上,面前各擺了一只酒爵。高貴而神秘的丹鳳公主手持酒壺,細心地給三人面前的酒爵裏倒上深紫的液體。陸小鳳眉染豫色,可笑容卻依然潇灑,還帶着幾分讓女子怦然心動的輕佻,心中卻思索着方才所得的一切線索。

面前這位枯瘦幹癟的老人,以及為他們斟酒的美麗女子,他們都有一個非常高貴的身份,只是因臣屬不忠,而落得如此境地。

五十年前,有一個雖然國土不大但富饒無比的金鵬王朝,在強敵環肆中淪陷。為保存複國的火種,金鵬王将王朝的財富分為了四份,交給內務府總管嚴立本、大将軍平獨鶴、皇親上官木、上官瑾保管,随金鵬王前往中土避難。然而,那三名臣屬背信棄義,帶着巨額的財富分道揚镳,唯留下小皇子的皇叔上官瑾一人輔佐着小王子。小王子便是大金鵬王,面前這個枯瘦的老人,而那美麗的女子,是他的女兒上官丹鳳。

而大金鵬王此次大費周章請來花滿樓以及陸小鳳二人,為的便是能借他們之手,追回屬于金鵬王朝的財富。

“家父只要喝一點酒,兩腿就立刻腫起來,就得寸步難行,我想三位一定會原諒他的。”上官丹鳳端的是孝順娴雅,她背對着金鵬王,朝着陸小鳳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她舉杯微笑道:“這是家父窖藏多年的波斯葡萄酒,但望能合三位的口味。”

她舉杯,一飲而盡,然後輕輕地,幽幽地嘆道:“果然是好酒。”

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自家的酒釀,三人都察覺出了不妥之處。陸小鳳和花滿樓舉杯一抿,這才發現杯中根本不是芳香四溢的葡萄酒,而是加了顏色的糖水罷了。他們忽然就明白了丹鳳公主的意思了,這個孤苦無依的老人,被奪走了大部分的財産,恐怕,連真的葡萄酒都拿不出來了。

而上官丹鳳這一番遮掩,顯得她是那樣的溫柔體貼,那樣的孝順有心。

心中感動,口中便也不住的贊嘆道:“果然是好酒。”

上官丹鳳笑得燦爛,美目中水光流轉,落在葉英的身上,輕柔道:“這位……莫,莫不是酒不合你的口味?”她似乎有些着急,有些忐忑,聲音細弱中染着幾分顫抖,落在他人耳中是那樣的惹人憐愛,根本不忍心對這個問題說“是”。

葉英不語,修長的手托起酒樽,湊到唇邊,一口一口咽下那甜澀的液體,将空杯放回桌上,卻沒有言語。

他不喜歡說謊,哪怕是善意的謊言,他也不喜歡。

葉英的動作斯文而優雅,一看便知道出身不凡。而見他喝下,上官丹鳳的笑意越深,在她看來,這便是妥協和軟化的标志,之前算計的種種固然讓這白發男子心生不快,但一個溫柔美麗,身世高貴卻又這樣可憐柔弱的女子,還有着這樣孝順、真誠的品質,誰又忍心拒絕呢?

陸小鳳答應着手調查此事,并還金鵬王一個公道,金鵬王激動之下竟忍不住哽咽,事了,三人便被送到住宿之處。

陸小鳳和上官丹鳳走在前頭,歪纏不斷,頗有幾分情意綿綿之态。而葉英和花滿樓則并肩走在後頭,多少有些沉默。

“葉兄,這次實在很抱歉,将你牽連進來了。”花滿樓笑得無奈,他很清楚葉英是大唐之人,讓他牽扯進這件事裏,委實不妥當。

“無妨。”葉英淡淡地回道,冷漠的模樣很容易讓人誤會,然而花滿樓卻知曉,對方并非那等口是心非之人,既然這麽說了,定然是心無芥蒂。

“葉兄,對這件事情怎麽看?”沉默了一會兒,花滿樓還是壓低了聲音輕輕地問道。

葉英側了側首,似是有幾分疑惑的模樣,但依然語氣淡然地回答道:“葉某不聽一家之言,世間正理,自在人心。”

陸小鳳和上官丹鳳皆有武功傍身,自然聽得此言,二人動作皆是一頓,陸小鳳笑得滿含贊賞之意,上官丹鳳卻是沉了眼眸。

到了住宿的地方,花滿樓和陸小鳳似有話說,葉英卻無意摻和這件事。在他看來,這個江湖上的人行為守則都很是奇怪,江湖人似乎多少有些淩駕于皇權之上,俠以武犯禁之感。但是在大唐,江湖和朝廷雖然也多有摩擦,但卻絕無這樣的輕視和不屑,甚至外敵來犯,都一致對外,衆志成城。

而那所謂的金鵬王和丹鳳公主的話,葉英不置可否。沒有陸小鳳對上官丹鳳的好感,花滿樓對上官飛燕的喜歡,葉英身為局外人,他看得更清楚明白。一個落魄至此的皇室後裔,看似被磨光了意志和驕傲,但是他依舊自稱金鵬王,他的女兒也舍不掉公主的身份,便絕不可能是如今外表表現出來的那般忍辱負重,步履艱難,至少——他們的野心和欲望,都未曾伴随着歲月的流逝而消減,縱然虎落平陽,卻依舊自視甚高。

可是這又與他何幹?他只想找到自己的徒弟,尋一處山水靜美的地方,尋找自己的歸途,或者是,未來的路。

沒有點燈的屋子裏,葉英抱着焰歸靜靜地阖上了雙眸,思緒卻随着時光流淌飄回那可望而不可即的故鄉。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第二日天明之時,花滿樓和陸小鳳依舊滿心憂慮,他們要對付并讨回公道的三個人如今乃是江湖上最有錢,最有權和武功最強的三人,他們改名易姓,隐藏身份,如今,嚴立本是珠光寶氣閣的老板閻鐵珊,平獨鶴是峨眉掌門獨孤一鶴,而上官木則是天下第一富豪霍休。

這三個人都不容易對付,而想要找回其中的公道,陸小鳳便打算前往萬梅山莊請出他的好友西門吹雪。

其實,陸小鳳對葉英的武功也略有耳聞,對這個和花滿樓一樣眼盲心明的人很是好奇。但是在談吐數次後,陸小鳳便放棄了讓葉英去對付獨孤一鶴的想法,寧可耗費更多的功夫,去請出西門吹雪。

葉英是個君子,他和花滿樓和而不同,然而他對生命的珍視和尊重,無可指代。

“葉某習劍,是為了守護,而非殺戮。與人搏命,非我之意,若為感悟劍意,葉某無需如此。”

葉英心淡,情淡,他走的路不是那種在決戰拼殺中進步,用他人的鮮血洗練而出的劍道。他平淡,寧靜,清微淡遠而淵渟岳峙,看庭前花開花落,觀天邊雲卷雲舒,待歲月靜默流年婵娟,以一劍護心中珍視之人,從浮世煙雲,四季更疊,輪回罔替之中,悟得而出的中正劍道。

陸小鳳無法,只好和花滿樓一同去尋找了龜孫大老爺,通過他而詢問到如今江湖上的“百曉生”大智大通。詢問了幾個跟金鵬王朝相關的問題,一次确定金鵬王與丹鳳公主沒有說謊後,便詢問了如何才能請出西門吹雪。

大智大通給出的回答是:沒有辦法。

于是陸小鳳打算去燒了西門吹雪的萬梅山莊,死皮賴臉都要把對方拖出來。

花滿樓邀請葉英同往,葉英想到下落不明的小徒弟,便也無有不可的應了下來。三人前往萬梅山莊,陸小鳳卻信誓旦旦,根本不擔心找不到西門吹雪,只因這人一年只出門四次,皆是追殺江湖中的奸人惡徒,其餘的時候,他根本不踏出萬梅山莊一步。

和葉英何其相似?其中的不同之處不過在于,西門吹雪好歹一年還出門四次,而葉英……他在山莊裏待的時間都是用年來計算的。

此時正值四月,萬梅山莊還沒有符合它名字的萬梅齊綻的勝景,桃花與杜鵑倒是花開正好,鮮妍嬌美,秀色無邊。

花滿樓嗅着這花香便走不動路了,俊秀斯文的臉上有一種柔情脈脈的溫柔,仿佛見到了心愛之人那般喜不自禁,任憑陸小鳳怎麽攀扯,都不肯在挪動半步。葉英亦也喜歡着花開花落的美景,心情舒暢之際更是無意其他,僅是抱劍觀花,也怡然自得。

從這一點看,他便像是西門吹雪和花滿樓的集合體,卻無西門吹雪的冷酷無情,也無花滿樓過于柔軟的心性,不多不少,恰如其分。

陸小鳳無法,只能自己去找西門吹雪。

陸小鳳再出來之時,那修得整整齊齊如同眉毛一般的胡子已經沒了,唇上的肌膚光潔如嬰兒般。他哭喪着臉,焉嗒嗒的像只落湯的小雞崽,若是他的好友司空摘星在此,看到這一幕怕是要拍腿狂笑不可。可此時陸小鳳面前只有兩個瞎子,故而并無所察覺。

一同而來的還有一個一身白衣的男子,從頭帶到長靴,無一不是雪一樣的白色。他容貌冷峻,氣勢淩然,整個人都像是一柄出鞘的劍。

西門吹雪。

葉英遠遠的便感覺到那淩厲無匹的劍意,不必雙目去看,他也知曉,這定然是一位天賦卓絕的劍客。這樣淩寒的劍意,比之由他一手教導出來且受着最好教育的葉九思多了幾分張揚與外露,但更加堅定凝實。這是個很出色的後輩,假以時日,成就或許不在他之下。

西門吹雪一眼便看到了抱劍而立的葉英。

随即,他冷峻如冰的神色微動,俊眉微擰,半晌,才冷着聲音道:“你……可認識葉九思?”

這無怪乎西門吹雪一眼便看出葉英的不同,實在是葉英身上那種和此間之處格格不入的感覺,和葉九思實在太像。在西門吹雪看來,面前這男子雖然年輕得超乎想象,但雪發,抱劍,面容清逸雅致,氣質高絕,如山巒般厚重,似流水般孤深,實在很像是葉九思口中的“師父”。

但……葉九思似乎已經十六七歲了吧?面前這個男子看上去才二十多歲,難不成還能是六七歲的時候收的徒弟?

西門吹雪內心微微的糾結葉英并不知曉,乍然聽到小徒弟的名字,他微詫,腦海中片刻的空白之後翻湧而起的少有的激烈的喜悅之情。他內心澎湃,面上卻依舊神色淡淡,唯有說話的語氣,多了些起伏:“思兒乃是葉某的親傳弟子,少俠可是見過她?”

果然是。西門吹雪暗道,被人稱呼為“少俠”,怎麽聽怎麽奇怪,但想到此人居然有一個年齡差距不足十歲的弟子,武功之高深連他弟子都一副仰慕崇拜的模樣,心中一時戰意十足。可之前和葉九思淺淺的切磋了幾下,知曉此人的武功絕非如今的自己可以挑戰的,便想着磨砺些許時日,待得突破之後,便先挑了徒弟,再來挑師父——算盤打得挺精,估計還能讓自己進階兩次。

西門吹雪心氣平了,語氣也不再冷若寒冰,多了幾分尊敬:“我是約莫兩個月前見到她的,受了傷,內力耗盡,還泡在初春的河水裏,便心疾發作了。後來她傷好之後便請辭而去,說要去西子湖邊買座莊子,還想揚名以告知前輩。”

以西門吹雪的性格,能一口氣說這麽多話,委實不易。

葉英聽得徒弟心疾發作,手不由一緊。葉九思身體不好,這心疾卻是只能養而不能治,這些年已經好很多了,沒想到又再次發作了。

陸小鳳和花滿樓聽得滿心驚詫,特別是西門吹雪居然喚葉英“前輩”。一向心高氣傲自負無比的西門吹雪能喊出這樣的稱呼,葉英的實力究竟得有多高深?但他如今才二十來歲吧?打娘胎裏就開始習武也沒可能修得如此吧?那豈不成妖孽了?

陸小鳳是個嘴皮子溜的,沒忍住便“哇”的一聲怪叫,嬉皮笑臉地道:“西門你這可不對了啊,葉兄這麽年輕俊美的,怎麽能叫人家前輩呢?生生把人家喊老了。花滿樓,你說是吧?”

花滿樓溫文一笑,卻不接話,而是有些遺憾地道:“原來葉姑娘是去了杭州,竟是和我們擦肩而過,唉,才十二歲的女孩子,孤身一人行走江湖也太危險了。”花滿樓不知葉英的年齡,再加則之前聽到葉英說過自己的徒弟十二歲便能闖蕩江湖,下意識的便認為葉英的徒弟是個才十二歲,嫩生生的女娃子。江湖太亂也太危險,縱使葉英說沒事,花滿樓也很擔心一個才十二歲的小女孩會遭遇不測。

他這話說完,葉英和西門吹雪都有些詫異,葉英便道:“思兒今年快滿十七了。”

花滿樓驚了,陸小鳳更是大喊道:“葉兄你開玩笑吧?我記得你還說過徒弟是你帶大的,難道你五六歲就收徒了嗎?”

葉英聽得此言,微怔,先是茫然了一下“徒弟十七歲”和“自己養大徒弟”這二者間到底有什麽矛盾沖突,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似乎已經不是在那個性別年齡都模糊的大唐了,在這個世界裏,武功固然可以駐顏,但絕沒有如此離譜的效果。

想通其中的關鍵之處,葉英依舊不動如山,淡着聲丢下一個霹靂彈:“自然不是,葉某今年,四十有七了。”

晴天霹靂!

西門吹雪還好,他才剛剛見到葉英,而早些時候葉九思的師父在他心中的形象便是蒼老年邁的得道高人,故而眉都不挑一下。可陸小鳳和花滿樓都已經和葉英相處了有一段時間了,對這個雖然沉默,但為人君子端方的男子很有好感,平日更是“葉兄葉兄”的喊來喊去。

誰知道對方竟然已快到天命之年了!

江湖上不是沒有武功高深到容貌不老的人,但那些大多是女子,為了青春和美貌,才想方設法消耗內息去維持自己的容貌。而男子重性不重形,誰會特意去花費大工夫只為了維持不老的容顏?只要武功高強,錢財美女豈不是揮手即來?

“哦……原來是這樣啊……哈哈……”陸小鳳幹巴巴的笑着,想着自己是叫“前輩”呢?還是繼續厚着臉皮喊“葉兄”?

西門吹雪的便宜,我到底是占呢,還是不占呢?

作者有話要說: 嘤嘤嘤,累死人家了QAQ

揣摩男神的行為和語句簡直不能更難!

另外……

滅哈哈哈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男神的年齡正式揭曉!

如此大齡美貌的男子尊是讓人hold不住啊嘿嘿嘿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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