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發現

尹約尴尬不已,趕緊把頭撇開。

紀随州本來也不是非親不可,可看她這麽嫌棄就有點不痛快,立馬伸手扳過她的腦袋,撩起額前的頭發,在上面輕輕地落了個吻。

尹約覺得這人真是小心眼啊,就非要占這個便宜嗎?

拖拉機突然開動,兩人身子一晃,尹約差點又要摔倒,緊緊抓着紀随州的衣袖不放。光線太暗,她沒看到對方臉上得意的表情。

兩人一起坐下,紀随州一手抱着阿樂,一手摟着尹約的肩膀。拖拉機開動時發出吵鬧的噪聲,暫時掩蓋了兩人間洶湧的暗流。

尹約去看阿樂,發現他居然又睡着了,氣得反而笑了。她想起剛才畢然說的話,問紀随州:“這個孩子,是不是阿健他們拐回來的?”

紀随州點頭。

“你怎麽知道的?”

“他頭一回開口說話,你覺不覺得有哪裏不對?”

他一提醒,尹約也察覺到了問題所在。阿樂這孩子其實跟其他幾個不大一樣,說話沒有當地口音,一口标準的普通話。而且他對德芙這種巧克力嗤之以鼻。尹約一開始覺得他是脾氣壞,現在想想才明白,他可能真是城裏來的孩子,吃慣了更好的品牌,才看不上她的東西。

可就憑這些,就能斷定他是被拐的孩子?

尹約突然失笑:“你倆在房裏的時候,是不是說了什麽?”

她就想紀随州這種人怎麽會突然出手教訓熊孩子,應該是借打孩子名為,跟阿樂說悄悄話吧。

“六七歲的孩子,已經懂很多了。他說這不是他的家,他要回家,讓我帶他走。他當時打你的時候那女人不是要打他,他喊了什麽,他說你不是我媽。你是不是以為他是小孩子發脾氣亂說話?”

尹約确實是這麽認為的,因為這種情況在孩子身上時常發生。一個不高興就說我不要你當我媽媽,你不是我的好朋友之類的。說多了,別人就不會當真了。

可紀随州卻很認真,這孩子的每一點反常都被他看在眼裏,還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想辦法問出實情,不能不說是個心細如發的人。

阿健這樣的,怎麽會是他的對手。

“那你今天是故意留下來,找機會把這孩子帶走?”

“有點冒險,不過我也有我的打算。如果實在不行,就拿你換孩子,一個換一個,你的銷路不比這孩子差。”

“他們還拐賣婦女?”

“有錢賺他們怎麽會放過。那兩個村民不是說了嗎,阿健有本事賺大錢。可你看他那樣,像是賺大錢的料嗎?拐賣婦女兒童,一本萬利的買賣,那房子的一磚一瓦,都是別人的血淚。”

尹約聽得心頭難過,想到自己住的地方竟然是這樣造起來的,不由五味雜陳。

她望一眼前頭畢然的背影,湊到紀随州耳邊輕聲道:“等回到縣裏,我們要不要報警?”

靠得太近,即便帶了泥土氣息,尹約身上特有的香氣還是掩飾不住。紀随州心頭一動,轉過頭來盯着她看。

那目光太灼人,即使光線不好,尹約也能感覺得到。她立馬坐直身子,和對方保持一定的距離。

她這個樣子有點可愛,紀随州微微一笑,沒再為難她。

畢然将拖拉車開得飛快,有好幾次尹約都覺得那車幾乎要飛起來。颠簸讓人昏睡,尹約感冒沒全好,這會兒更覺疲累,全身的骨頭都在疼。她看一眼紀随州,想問他有沒有藥。

紀随州像是讀懂了她的心事,道:“沒帶藥,你再忍忍,等離開這裏我給你買藥。你這會兒要是累,就靠我身上睡會兒。”

“不用了,我能堅持住。”

話是這麽說,可身體不聽話,尹約掙紮着眨巴了幾下眼,人還是迷糊起來。她雙手抱着膝蓋,把腦袋埋進裏面,勉強打起了盹兒。

半夢半醒間她感覺有只手一直擱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像無形的依靠有力地支撐着她,讓她睡得十分安穩。等睜開眼睛時,拖拉機堪堪開到山腳下他們來的那個小村子。地勢一下子開闊起來,只是天還沒亮,路上幾乎沒有人。

畢然把他們帶到了一間舊平房前:“這是我家,你們要不要先上去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再出發。你們怎麽來的,要我給你們叫車嗎?”

“不用。”紀随州指了不遠處的一戶農家樂,“我車停在那裏,謝謝。”

态度不冷不熱,聽不出有多少感激之情。

畢然倒不介意,望着尹約的時候笑得有些腼腆。

就在這時阿樂醒了,吵着要喝水。畢然就去開自己家的門:“進來喝口水,你們放心,我和我二舅舅他們不是一夥的,我不是人販子。”

尹約跟在他後頭問:“你明知道他們做這種事情,為什麽不報警?”

畢然低頭沉默了會兒:“我沒有勇氣,畢竟是親戚,我也不想他們坐牢。”

“那你今天為什麽又要幫我們?”這話是紀随州問的,話語嚴肅有力。

“因為我怕不救你們,會出人命。這次的性質不一樣。以往他們販賣人口,那些女人和孩子都不會死。可這次有你在,他們不要男人,又不能讓你去報警,等搶了你的錢之後,肯定會殺了你。”

“那我得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我是覺得你們是好人才出手的。你們幫忙找李爺爺,比我二舅舅他們有良心。李爺爺以前待我很好。”

尹約看他難過又自責的樣子,有點同情。人家畢竟救了他們一命,此刻過于苛責有點不盡人情。

她看到畢然家門口停了輛大卡車,為打破僵局便問:“這是你的車,你是跑運輸的?我頭一回見你,當時以為你是個老師。”

畢然的長相和穿戴,跟記憶中的男老師們十分相似,跟跑運輸的大漢天差地別。

聽到這話畢然表情有點尴尬,喃喃着接一句:“以前,以前做過一陣老師。”

底下客廳裏東西擺放整齊,雖都是普通的家具,看起來幹淨舒服。畢然過去倒水,轉身間皮夾子不小心從褲子口袋裏掉了出來,尹約趕緊給人撿起來。

畢然接錢包的時候手有點微微發抖。倒是尹約大大方方,接過水杯喂阿樂喝水。剛喝完阿樂又吵着要上廁所,尹約就帶他進洗手間。

小男孩已經有了男女之別,脫褲子前要求尹約把頭轉過去,卻又不許她離開。尹約笑着轉過身,假裝看洗手臺上的東西。

畢然似乎一個人住,臺上子只有少數男人的洗漱用品,杯子裏也只有一只牙刷。奇怪的是,臺子的角落裏卻有一小管口紅。

尹約盯着那口紅看,是y家的經典款。她覺得自己前不久似乎在哪裏看到某人用過,當即有點鬼使神差,拿起那口紅打開來一看,是去年出的秋冬限量色。

女人塗抹唇膏的手在眼前晃了晃,尹約手一抖,趕緊把東西收好放回原處。

後面阿樂在叫她,她回頭發現對方已經穿好褲子了。正準備離開阿樂又拉住她,蹲在地上從洗手臺下面抽出一張照片來:“姐姐,有張照片啊。這上面的人是誰,跟畢然哥哥在一起。”

照片裏男人摟着女人,顯得有些親密。女人笑得并不高興,那敷衍的味道事着照片紙都能感覺得出來。

尹約拿着照片的手直抖,阿樂還要說什麽,她一把捂住他的嘴,把照片重新塞回原處,拉着阿樂出了洗手間。

紀随州等在客廳裏沉默不語,見他們出來便沖畢然一點頭:“謝謝,先走了。”

尹約沒再理會他的态度,走得有些匆忙。到了門口阿樂突然打了個噴嚏,說自己冷得發抖。尹約覺得這孩子事情怎麽這麽多,心慌之下随手從包裏扯出條絲巾給他系上。

系上後才發現不對,這絲巾是上回紀随州給她的,當時她怕弟弟發狂給解了下來,随手就塞包裏了。

後來就忘了還給對方。

這麽貴的東西她占為己有,紀随州該有想法了吧。阿樂倒很喜歡這絲巾,拿起來看了又看,還問尹約為什麽沒按紅領巾的系法給他系。

“我家隔壁姐姐上一年級了,她就有紅領巾,我以後也要有。”

尹約一把抱起他往外走,徑直朝紀随州停車的地方走去。走出一段回頭一看,紀随州正跟在後頭,至于畢然,已經把門關上了。

當坐進車裏後,尹約這幾天一直提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高度緊張的精神搞得她神經衰弱,這會兒竟有點想哭的沖動。

阿樂到底是小孩子,早在紀随州帶他離開阿健家時就以為自己徹底脫險了,這會兒進了紀随州的車就開始東摸摸西碰碰,還探頭到前排看方向盤。

“叔叔,你這車不好,我爸爸車比你的好,是寶馬哦。”

尹約終于有點不高興了,等紀随州啓動車子後,敲了敲阿樂的腦袋:“要有禮貌,懂嗎?”

紀随州輕扯嘴角,笑出聲來:“怎麽,是不是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了。”

“什麽意思?”

“去人家屋裏轉了一圈,出來臉色都變了。說說,你都看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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