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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時分,紀随州的車開出莊園,向城市的方向駛去。
尹約坐在副駕駛上,身上裹了薄毯。
紀随州要她在莊園裏睡覺,別管這種事兒,尹約卻不答應,堅持跟他一起出門。
“屋子太大太空,我害怕。”
她确實害怕,卻不是怕的這個。她坐在車裏一言不發,聽着紀随州在耳機裏跟人打電話的聲音。
方成就是夜裏時分自殺,用的是服毒的方法。很奇怪他哪裏搞來的□□,又怎麽瞞過獄警把它喝下去。
紀随州最關心對方的生死,電話那頭說還在搶救,因為□□劑量不大,他服下的時間又不是太長,救回來的希望比較大。
這個方成就,從被抓的那天起就沒說過一句有實質意義的話。他把所有的事情一人攬下,除了綁架案不承認警方的任何指控。而警察手裏掌握的證據有限,除了板上釘釘的劫持人質事件,他們告不了他其他罪。
最後警方對他提起訴訟,他被判死緩。判罰是前幾天剛下來的事兒,他還沒來得及被轉到重刑監獄服刑,居然就出了事兒。
紀随州眉頭緊皺:“查清楚最近誰去看過他,都跟他說了些什麽。還有監獄裏的人也要查,越快越好。”
他挂了電話摘了耳機,扭頭看了眼旁邊坐着的尹約。她臉色很不好看,他伸手摸了下她的額頭。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剛才做得狠了點,他擔心尹約受傷。
尹約卻搖搖頭,聲音沙啞:“我沒事兒。”
“頭痛嗎?”
“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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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不該跟我回去,要不咱們現在回去睡覺,這事兒不管了。”
說着紀随州就要打方向盤,在寂靜無人的小路上調頭。尹約趕緊伸手阻止他:“別,繼續開吧,我沒事兒。”
車裏一片安靜,又開出一段後,紀随州突然踩了下油門,把車停到了路邊的小道上。他盯着尹約看:“你到底怎麽了?”
方成就這個事情已經過去半年,這期間他給她找過心理師輔導,沒發現她在哪方面有抑郁和創傷的傾向。但他仍然擔心。
醫生說過,有些隐性的傷害會存在很久。也許連本人都沒有察覺到,但它們會在某個特殊的點被激發出來。一旦激發,可能就是地動山搖般的災難。
這也是他這段時間為什麽總把尹約拴在身邊的緣故。她這幾年經歷的事情太多,紀随州真有點擔心她。
他摸着尹約的頭發,慢慢把她摟進懷裏:“你要覺得哪裏不舒服就跟我說,特別是心裏。方成就自殺讓你有了想法是不是?”
尹約把頭埋進他胸前,不住地搖頭。她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悶得厲害,還帶了一絲顫抖:“紀随州,我弟弟今天出門去了。”
“嗯?”
尹約掙脫他的懷抱,重複剛才的話:“我說我弟弟今天出門去了。你放心我沒問題,我不說話不是因為我受了什麽刺激,是我想到了什麽。阿姨說今天尹含出去了幾個小時。後來我問他,他說他就在附近走走。可是我家附近有什麽可走的,值得他走四個多小時。”
紀随州皺眉,他瞬間明白了尹約的意思。方成就今天還在b市,從尹約家到他關押的地方不用一個小時,所以……
“你懷疑他去見了方成就?”
“他們應該認識不是嗎?方成就上回做楊教授的助理,他們肯定見過。”
方成就見過她弟後,尹含就割脈自殺。現在方成就死了,是尹含的手筆嗎?
紀随州沉思着搖頭:“應該不會。方成就現在的處境,不是什麽人都能随便見的。探監也有流程,他不可能就這麽跑過去見他。你想多了。”
這麽一聽有些道理,尹約原本提起的心又落回一點。可她還是不放心。
“說實話,我弟弟回來這麽久,我一直看不透他。紀随州,你覺得他像個瘋子嗎?”
“不像。”
“那如果他沒瘋?”
“他瘋過尹約,這點你別懷疑。”幾個專家級教授都對他的精神狀況做出過評估,尹含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不可能有那麽高超的演技,騙過所有人。
他曾經确實瘋過,只是瘋的程度或許不像他們想的那麽深。
“先別急,等方成就搶救回來再說。什麽事兒都別急着下結論,咱們先回去。”
車子重新啓動,開進了深沉的夜色裏。回到市中心的時候已近三點,尹約去了紀随州家,兩人都很疲倦。就在這時醫院傳來消息,說方成就搶救成功,暫時脫離危險。
這讓兩人都松一口氣,洗漱一番上床睡覺。
尹約有點睡不着,就跟紀随州說話:“你說方成就會不會是學我弟弟?”
這事兒不是不可能。當初尹含自殺後,他的精神狀态才得到重新評估的機會。方成就在這場官司裏,一直走的就是精神障礙這個路線。一審開庭前,方家、警方都找過這方面的專家對他做過鑒定。
鑒定的結果沒讓他如願。報告顯示他在做案時不處于精神失常的狀态,所以他的所有罪名全部成立。
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就沒問題。事實上紀随州後來去見過他一面,方成就在牢裏整個人非常頹廢,和以往的他判若兩人。若叫個不熟悉他的人來辨認,絕不會将這兩個人看作是同一人。
他看上去真的不太正常。
想想也是,一個正常人又怎麽會做出那麽不合常理的事情。
紀随州始終對當初的劫持案持懷疑态度。方成就的背後一定有故事,只是誰也撬不開他的嘴。
第二天一早,派出去的手下傳來消息,把最近去看方成就的人一一列出。除了他的家人外,只有兩個他曾經的好友去探視過。
這兩人目前看來沒什麽問題,并且在尹含出去的那一天,方成就沒有見過任何外人。
疑點暫時被排除,尹約的心情卻依舊輕松不起來。紀随州暫時放下手頭的工作,開車帶她出門。
尹約問他:“我們去哪兒?我不想在外頭吃飯。”
她現在沒什麽胃口。
“去見一個朋友。”
他們去到一個工作室,見到了一位外國人。這是個女人,年紀不到四十,整個人極具氣質風韻。紀随州跟尹約介紹。
“這是我們的設計師,專門負責這次的訂婚戒指和結婚戒指。”
然後尹約才知道她的來頭有多大。曾為歐洲皇室設計過不少作品,甚至是婚禮皇冠及首飾。這裏只是她的一個據點,最近她在中國采風尋找靈感,想設計一套帶有中國元素的作品。
設計師請尹約進自己的設計室,把自己的靈感和想法跟她溝通。沒有一個女人不愛這些精巧的設計,尤其是當它們将變成實物,戴在自己和伴侶的手上,成為見證他們愛情的信物時,那些此刻還在草稿上的雛形,就變得分外迷人起來。
尹約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她在工作室裏待了一下午,試戴了許多作品,也看了很多設計稿,又和對方交流自己的想法。
紀随州就一直坐在不遠處的地方望着她們,目光裏只有尹約一個。
他早就想帶她來了。早在六年前就這麽想過。當時沒想到結婚,只想送她一個禮物,他甚至已經請對方開始設計一款項鏈和耳環,作為尹約下一次的生日禮物。
只是生日還沒到,事情就走向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在和尹約重逢以前的五年裏,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們還有這麽一天,可以重新坐到這裏,只為尋找一枚屬于他們兩人的一生一世的戒指。
多麽奇妙又幸福的事情。
尹約回過頭來,問他的意見。紀随州紳士地一擡手:“你做主就好。”
尹約卻不放過他:“你也該有所表示才是。這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東西,紀随州,你不是打算戴幾年就換一款吧。”
“他不會。”設計師長着一張西方臉,中文卻說得還可以,“他從來沒有帶過第二個女生來我這裏。”
“可是感情這事兒誰也說不準,畢竟我們還要活幾十年。”
“那你得有點自信。他這人認死理,”最後三個字說不好,設計師停頓了一下又說了一遍,“……六年前他就說要給你送禮物,六年後還是你。我相信六十年後,他還會帶你來找我。”
“真的嗎?”
尹約沖紀随州眨巴兩下眼睛,帶了一點俏皮可愛。
“真的。如果六十年後我沒有破産,她也依舊在畫的話,我們就再回來找她。”
“可我那時候皮膚都皺了,戒指戴着也不好看了。”
紀随州拉過尹約的手,擱在手心裏來回地看着:“不會,在我看來依舊漂亮。”
布滿皺紋又如何,到時候他們的戒指裏會飽含更多的深情和回憶,有時光沉澱的東西更值得讓人回味。
從工作室出來的時候,已是翻星滿布。
兩人沒開車,就手拉手沿着不甚繁華的街道慢慢走着。尹約很少見這麽感性的紀随州,既覺得感動又有點不好意思。她一直盯着面前路上的磚石花紋看,心裏轉數着數字。
紀随州緊緊牽着她的手,一刻也沒有松開。這期間隋意打來電話,問他在哪兒。他毫不猶豫直接回道:“跟你嫂子逛街。”
雖沒開公放,尹約還是聽到電話那頭隋意誇張的聲音。
“酸死了。”
“有本事你也找一個。”
“你以為我找不到嘛,追我的男人多了去了。”
紀随州的聲音一下子沉了下去:“隋意,我警告你。不準跟不三不四的男人交往。”
“誰說不三不四,明明就是又高又帥。”
尹約好像聽到了紀随州咬牙的聲音,趕緊勸他:“算了,你也別管得太緊,她不是小孩子了。”
然後就聽隋意的大嘴巴在那兒喊:“就是就是,聽聽你老婆說的話。以後別再管我了。”
說完直接挂斷電話。
那天晚上剩下的時間裏,紀随州一直擺着一張黑臉,直到尹約在床上主動獻身,才緩和下來。
尹約覺得自己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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