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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顏毫無疑問是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少爺,有錢人的毛病在他的身上都得到了十分明顯的體現,比如說走上幾步路就喊累,一旦坐下來休息就很難再把他叫起來。
而謝初語也很容易就看出了這位朝家二少爺從來沒有進過什麽樹林,因為他一路上都在好奇的四處探望,好似一個三歲小孩兒般對四周都充滿了疑問,見到什麽古怪的樹木和花草,都得停下來研究半天。不過這位少爺只對花草有好奇心,稍微見到一只野兔狐貍,都能夠将他給吓得一面跳腳一面往謝初語身後躲。
原本一天就能出的森林,硬生生被他們走到了日落,才不過走了一半不到的路程。
好在朝顏雖然嬌慣,但性子卻出乎意料的有趣,一路下來,謝初語倒并未對其生出惡感。
夜晚降臨,兩人在林中一處空地生起了火堆,謝初語獨自去林中尋覓了片刻,最後拎回了一只野雞,就這麽就着火堆烤了。
對于旁邊朝顏好奇的眼神與欲言又止的神色,謝初語已經見怪不怪,她烤好東西之後,随手掰了一塊肉交到了朝顏手中。
朝顏滿懷期待的咬了一口,謝初語看着他的模樣,很快扭回了頭,自己開始吃了起來。
這深山老林的也沒有油鹽醬醋,吃東西不過為了果腹而已,謝初語烤得很是随便,甚至某處還有些焦了,味道肯定好不到哪裏去,她倒是沒指望這位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少爺會有什麽誇獎,只要沒将東西吐出來她就謝天謝地了。
沒想到身邊半晌沒有動靜,等到謝初語轉過頭去,才見朝顏正捧着那塊肉朝謝初語笑道:“味道挺像京城醉香樓的菜,要是再撒點鹽就更好了。”
謝初語:“……”被人昧着良心這麽誇,她倒是頭一次,她頓了片刻,出聲道:“既然覺得好吃,那你就多吃點,明天還要接着趕路,你這麽慢我們要何年何月才能到斬月峰。”
朝顏點了點頭,當真認真吃了起來。
謝初語盯着他看了片刻,雖然這麽說有些古怪,但她之前所說的話倒并不是随口說的,朝顏的确生了一張很耐看的臉,并且有越看越耐看的趨勢。
靜默半晌,謝初語問道:“你為什麽要去斬月峰?”
“因為斬月峰之約。”朝顏很快應道。
謝初語神情微變,輕輕笑了一聲。
朝顏捧着東西,低聲道:“你也是因為這個去的吧。”
“不錯。”謝初語沒有隐瞞。
斬月峰之約,是很長時間以來江湖中都在關注的事情,因為這個約定,是代表着整個江湖上最強的兩個人,或者說兩大勢力之間的約戰。
二十年前,江湖上同時出現了兩名武功極高的年輕人,兩人同樣的初出茅廬,同樣的鋒芒畢露,幾乎同時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這兩個人相互約定在斬月峰進行生死一戰,那一戰打了整整三天,兩個人一戰之下,竟是勝負不分。
于是無奈之下,兩人只好定下約定,等到二十年後再戰,一戰之下,必定生死。若那時人已不在,那便由其後代來替其一決生死。
這是一個死約,對于兩個年輕人來說未免太過草率,但區區兩個年輕人的生死,不會對任何事情造成影響。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後來這兩名年輕人會成為江湖上最強大的兩大勢力首腦。
這兩個人,其中一個叫做司空清,如今是北方霸主藏鋒殿的主人。
而另一人名叫牧和,原本的身份就是南方鏡月閣閣主之子,後鏡月閣成為南方第一勢力,牧和也繼承了鏡月閣,成為了南方第一人。
當年一場無心的生死約戰,到如今卻成為了南北之争的始端。
而三個月之後,便是斬月峰二十年之約最後的日子。
當初約戰的兩人,司空清如今還執掌着藏鋒殿,鏡月閣牧和卻早已經在十多年前的一場惡戰當中去世,此次替牧和參加這一場死決的,是牧和的兒子,如今的鏡月閣閣主牧棠。
“那可是百年來最精彩的一場比試,我當然要去看看,可是我爹死活不許我去。”朝顏無奈道,“我只能拜托你帶我去了。”
謝初語心中覺出了幾分古怪,朝家雖然與武林沒什麽關系,但讓朝家少爺去看一場比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為何事事縱容朝顏的朝家老爺卻偏偏在這件事上如此強硬?
不過謝初語不是有話就問的性子,雖然心中疑惑,卻只将其藏在心底,轉而問道:“你覺得斬月峰之戰,誰會贏?”
這句話問出,朝顏卻突然靜了下來。
就在謝初語再要開口之際,朝顏低聲道:“司空清。”
果然是這樣。
謝初語心中并不驚訝,江湖上随便問一個人,幾乎都認為司空清會贏,司空清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如今又經過這麽多年的修煉,早已經是人們公認的天下第一人,而另一方牧和原本也是能與司空清不相上下的存在。
但牧和已經死了,接替他的人是他的兒子牧棠,牧棠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縱然是天縱奇才,也不可能在這樣的年紀就超過司空清,将其擊敗。
謝初語不置可否,吃完了東西便尋了個地方閉目打算好好休息,然而那邊朝顏卻出聲又道:“可是我希望牧棠能贏。”
聽見那個名字,謝初語再次睜開眼睛,問道:“為什麽?”
“司空清那老頭欺負人。”朝顏的答案很簡單。
謝初語忍不住笑了出來,笑過之後擡眼看着朝顏道:“你見過真正的牧棠嗎?”
朝顏頓住,搖頭,“聽說很少有人見過他。”
謝初語道:“我見過。”
“什麽模樣?”朝顏好奇道。
謝初語面上笑意依舊,想了想道:“是個很好看的人,也是個很可怕的人。”
朝顏眨了眨眼,像是在努力去想她話中的意思。就在兩個人的交談之中,夜已經深了,夜深自然就該休息了,所以謝初語自己倚着樹開始閉目養神,朝顏拎着衣擺在旁邊轉了半晌,卻沒能夠找到一處适合自己睡覺的地方,只覺得四處都髒得可怕,折騰了許久,謝初語實在是看不過去了,從帶來的包裹裏面掏出了一件舊衣服給他墊在身下。
朝顏終于滿意了,将衣裳鋪好,喃喃問謝初語道:“你怎麽會帶着這些東西趕路?”
謝初語連眼皮都不想擡,淡淡道:“趕路自然要做足準備,必要的東西怎麽會少,倒是你……”她話音一頓,像是想了起來,睜眸看着朝顏道:“是你要我帶你離開的,來找我之前就應該做好了出行的準備才是,你怎麽什麽都沒帶?”
朝顏聽得謝初語話中的意思,當即不同意的道:“我帶了。”
他這般說着,很快來到謝初語身前,一把從衣襟裏将東西掏出來道:“你看,我帶了這麽多!”
謝初語:“……”她往旁邊挪了挪,險些被朝顏手裏那一疊足以買下一座酒樓的巨額銀票閃瞎了眼睛。
從某方面來說,朝顏的打算并沒有錯,有錢就能夠買到大部分東西,然而他未曾料到謝初語會選擇待他進入這密林,兩個人在林中穿行,這些錢便一點用處也派不上。
謝初語無奈的搖了搖頭,随口問道:“就沒帶點別的東西麽?”
“有的!”朝顏為了證明自己的準備充分,很快又掏出了幾件東西,分別是玉佩,折扇,之類的沒用玩意兒,縱然是帶在身上也不會顯得麻煩。
謝初語視線随意的掃過這堆東西,玉佩是一種特別名貴的緋玉,冬暖夏涼甚至還能防止毒蟲靠近,這樣子的玉佩天下間不過也就那麽兩三塊。折扇是靖州浮香齋的折扇,上面的提字還是書法大家寧先生的墨寶,也是價值連城的東西。
謝初語感覺朝顏擺出來給自己看的簡直是一堆閃閃發光的金子,她無言半晌,強壓下将此人毆打一頓的沖動,挑眉道:“你帶這堆玩意兒是要去斬月峰吟風弄月還是賞花賞雪?”
朝顏将東西收回去,坐回那處用衣物鋪好的地方,無奈道:“我第一次單獨出門。”
謝初語明白朝顏說的是事實,然而她看了對方一眼,卻很快收回視線沒有再開口。
有的人生來便受盡寵愛,過着所有人都羨慕的安樂生活,而有的人,刀尖舐血,活在這世間不過是為了等待死亡那天的到來。謝初語從來不會去考慮旁人與自己之間的不同,但她知道他們不會是同一類人。
謝初語突然安靜下來,朝顏坐在那處,不一會兒也終于睡着了。
趕路一天,本以為能夠一夜安睡,但半夜的時候,謝初語就被一陣窸窣的聲音所擾醒。謝初語身為江湖中人,自然睡得比旁人警覺,這聲響出現的瞬間,謝初語便睜開了眼睛,待借着月光看清那處鬧出動靜的東西究竟是什麽之後,她才随之放下心來。
鬧出動靜的是一只灰色的野兔,它在草叢間探着頭,似乎是在往這處張望。
謝初語不打算理會這東西,閉上眼繼續睡覺,然而不過片刻,一陣驚叫聲再次将她給吵醒了過來。
就在謝初語醒來的瞬間,一道身影直直的撲到了她面前。
謝初語沒來得及回神,已經習慣性的将人一把攬入了懷裏:“別怕,有我在。”
她摟着朝顏轉眼望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麽東西将人吓成了這個樣子,然後她找了一圈,終于在朝顏鋪好的那堆衣服旁邊,看到了一只……氣勢洶洶的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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