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謝初語離開的時間并不算久,所以那群山賊帶着朝顏應該也沒有走太遠,在心裏面确定了此事不妙之後,謝初語很快循着地上所留下的馬蹄印往前追去。

一路上謝初語走得極快,只盼着那群山賊不會對朝顏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來,也盼着朝顏不會亂來,白白在此處葬送了性命。

想到這個可能,謝初語不禁一怔,心裏多少也添了些擔憂。

朝顏這個富家公子雖然有些時候顯得沒什麽用,但一路上與她說話解悶,倒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在這裏出了什麽事,她心中還真有些舍不得。

就在不久之前,朝顏還特地從桐雁鎮的街角裏買了糕點,堆砌得漂漂亮亮的送到她面前,那糕點味道還不錯,她本打算閑暇下來再去買些。就在不久之前,朝顏還在與她談論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些事情她從前從不願對任何人說起,但不知為何,在朝顏面前,她便能夠很容易的說出口。

那個人雖然沒什麽用處,但好歹是個可以說話的人,在這最後一段路裏,至少能夠相随相伴。

從前她從未想過,這一段路能夠走得這麽有意思。

就在謝初語這般想着的時候,她終于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的一隊人馬,還有那群人當中不同于旁人的身影。

不遠處停着的自然是那群山匪的車隊,而就在那個地方,一群人正圍着朝顏,似乎正低聲交談着什麽。

不論他們在說什麽,總歸不是什麽好事。

謝初語神色微沉,當即往那處走去。

她腰間有一柄軟劍,那把劍她随身帶着,若非遇見重要的事情,絕不輕易出手。而如今她将手握在軟劍之上,不斷往那群山匪靠近,她可以看見朝顏的衣衫已經被人動過,如今不過淩亂的挂在身上,看起來竟是受盡□□一般。

謝初語知道朝顏自小便在朝家嬌慣着,從小到大大概也沒有受過這般對待,不禁心中一沉,也不知對方如今會是何種心情。

她身形微晃,提氣間已然縱身穿過人群,來到衆人面前。

掌中用力,便要拔劍而出!

然而便在此時,眼前的幾名山匪見謝初語出現,卻是當先站了起來,大聲喝道:“公子小心!”然後一把将朝顏攔在了身後。

謝初語:“……”

誰能告訴她在這短短的時間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那群山匪似乎認為謝初語是要取朝顏的性命,一個勁将朝顏往後面推,一面還帶着關切的話語,噓寒問暖只差沒将朝顏給供起來。

而謝初語站在原地,神情古怪的看着這群拼死保護着朝顏的家夥,終于松開劍柄,将滿身的殺意收回,瞥了一眼朝顏道:“怎麽回事?”

那群山匪靜了片刻,似乎正在考慮怎麽回答,而朝顏這才終于有空從人堆裏面擠出來,不顧那群山匪的攔阻來到謝初語面前,滿臉笑意道:“我正想讓他們送我回去找你呢,沒想到你先趕來了。”

謝初語疑惑的看着他。

直到衆人解釋之後,她才終于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朝顏被那群山賊帶走之後,便自己解釋了自己是個男人,怕人不信還自己扒了衣服給人看,那群山賊要錢,他身上最多的就是錢,自然是毫不猶豫的就給了出去,那群人見他如此闊綽,心裏自然生出了疑惑,于是探問起朝顏的身份。

朝顏将自己身份解釋一番,那群山匪自然知道朝家的厲害,猶豫着卻又不敢動朝顏了。

于是最後的結果,就變成了謝初語所見到的那般。

更加叫人沒想到的是,在朝顏的一番勸說之下,那群山匪竟答應了要金盆洗手,接受朝顏提議要去朝家做正經護衛。

謝初語從未見過如此奇妙的場景,聽到最後看朝顏的神色也不覺變得詭異起來,好似從未認識過這個人一般。

果然是商人家的子弟,縱然嬌生慣養,但在口才方面卻是絲毫不遜于人,三言兩語竟就将一群窮兇極惡的家夥感化成為了溫順的綿羊。

事實上謝初語也清楚,有的山賊本就是形勢所迫,若能夠好端端的做正經事情,誰願意冒險來這荒山野嶺裏拼殺,謝初語沒有料到的是,朝顏在面對山匪的時候竟然也沒什麽懼意,就這般溫和勸說,這倒是許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或許她本就從未了解過朝顏,但這種事情發生之後,她卻也不禁心中有了些難以描述的情緒。方才以為朝顏出事,她一路擔憂着趕來,如今對方與山賊們談笑風生,看起來倒像是她多事了,剛才自己擔憂的心情,反倒顯得可笑起來。

她一直以為朝顏是個離了自己便沒法在這山野裏行走的富家子弟,現在看來似乎倒也不盡于此。

想到這裏,謝初語沉默下來,不再多言。

當天夜裏,那群山匪熱情款待,竟将謝初語和朝顏帶去了他們的山寨裏,說是要熱情款待,朝顏心道是極寬,絲毫沒有懷疑過對方,當真答應了下來,謝初語對此倒是無所謂,反正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這群人也不是她的對手。

兩個人到了山寨當中,沒想到那群人果然認真款待了他們,朝顏要來紙筆寫了信交給那群山賊,甚至還将自己随身的玉佩也給送了出去,說是要讓他們當做信物帶去朝家,朝家老爺看到了信自然會幫他們安排事情做,而他唯一的要求,便是要這群人不要透露他們的行蹤。

當天夜裏,山寨裏面歡聲笑語,好不熱鬧,謝初語不喜歡熱鬧,不過随意吃了些東西就離開了,自己走到山崖邊去吹風。

山寨是在一座半山腰上,走出去沒多久就是山崖,今日的月亮早已經不複那日那般又大又圓,但彎彎挂在梢頭,亦是極為讨人喜歡。

謝初語看着月亮,莫名的想到了那日與朝顏在湖邊的交談,轉念之間,又想到今日發生的事情。她本就不是個喜歡跟人一道而行的人,如今朝顏既然沒有她也能夠好端端的,她似乎也沒有必要再與之同行。

想到這裏,謝初語心中稍定,已經做下了決定,然後她轉身往回走去。

她在外面待的時間不短,等回去的時候,酒宴已經結束了,山賊們各自回到屋裏休息,而謝初語也回到了那群人為自己安排的休息處。謝初語與朝顏的房間是挨在一起的,然而謝初語回到那處的時候,才發覺朝顏的房間內并未有燈光傳來,她只當朝顏已經睡了,正要回自己屋子,卻見一抹影子在自己腳下晃過,她這才随之擡起頭來,往不遠處一株大樹望去。

那位她剛才以為已經睡了的朝家二公子,如今正坐在樹上,托腮看着她,一雙眸子在月色裏晶瑩透亮。

謝初語微微挑眉,第一個反應是問:“你學會爬樹了?”

朝顏似乎是喝了些酒,面頰還透着粉嫩的顏色,他像是沒有聽到謝初語這句問話,只抱着樹幹,晃着腿,對着下方的謝初語道:“謝姑娘,白天的時候那麽快就趕來找到我,是在擔心我吧?”

謝初語沒料到對方開口就是這樣的問題,她仰頭看着樹上的人,沒有立即回答,朝顏卻接着問道:“謝姑娘,是這樣嗎?”

謝初語好笑的看着他,依然沒回答,只是轉而問道:“那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樹上挂着,又是在擔心我麽?”

“是啊。”朝顏神情認真,盯着謝初語看,竟真的毫不猶豫點頭承認了下來。

夜風缭繞,将一樹的綠葉吹得沙沙作響,謝初語站在樹下,樹葉自身前旋繞飄過,衣袍随風而動,但她卻靜立原地,專注的擡眸看着,像是在看朝顏的眼睛,又像是透過他,看見了被枝葉遮住一半的皎皎彎月。

或許是謝初語的神情太過專注,模樣太過嚴肅,朝顏在接觸了那視線片刻之後,終于收回目光,喃喃道:“我怕你扔下我一個人悄悄走了,我不認識路,會的事情也不多,肯定沒辦法趕到斬月峰的。”

謝初語聽得這話不由挑眉,朝顏自是不知道她剛才的确有過這樣的念頭,她微微一笑,繼而道:“我看二公子會的東西挺多的,連山賊也不害怕。”

話音一頓,謝初語瞥了一眼身前這棵不高不矮看不出種類的樹,又道:“哦,現在連爬樹也會了。”

朝顏仔細的想着,認真道:“謝姑娘,你不會扔下我的吧?”

謝初語也學着他的樣子認真思索道:“難說。”

朝顏聽着這話立即露出了擔憂之色。

謝初語懶得與他再打趣,終于道:“你還不從樹上下來,是打算在上面睡覺了?”一直仰着脖子與人說話也是件辛苦的事情。

朝顏猶豫了片刻,卻沒有立即回應謝初語,謝初語不願多說,轉身徑自往自己屋子走去,打算先去休息了,朝顏有空在外面風花雪月,她卻沒空在這裏陪他鬧。

然而就在她走出幾步之後,樹上的朝顏終于開口了,“謝姑娘!”

謝初語腳步停頓片刻,本不打算再理,但猶豫之後,卻還是回過了頭,然後她就看到了抱着樹幹滿臉窘迫的朝顏。朝顏看了一眼樹下的落葉,又看了看謝初語,終于猶豫着低聲道:“我……剛一時興起爬上來,結果下不去了,你能不能幫幫我?”

謝初語忍了一會兒,終于沒忍住笑了出來。

她再次找回了戲弄朝顏的樂趣,來到樹下含笑悠悠問道:“是我上來抱你下來,還是你自己跳下來我接着你?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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