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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兩個選項,朝顏猶豫再三之後,終于還是選擇了前者。
于是謝初語縱身上樹,将那位少爺從樹上抱了下來。
支撐着朝顏剛才胡言亂語的那些酒勁似乎也過去了,他通紅着臉道了聲謝,很快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收拾東西正打算離開,才發覺山寨裏的那群山賊也都收拾好了行裝,拖着東西來找朝顏與謝初語辭行,要去往朝家找個能做的差事。
當天陽光正好,謝初語駕着車與朝顏再次啓程,想到不久前那群辭行而去的山賊,不由得低聲問道:“你就當真信得過那群山賊?你就不怕他們到了你朝家不好好幹活,成天惹是生非給你們帶去麻煩?”她神情認真,甚至認真得顯得有些嚴肅,“你要知道,他們從前可是山賊,殺燒擄掠什麽沒做過。”
馬車裏面久久沒有傳來回應,謝初語就當自己在自說自話,朝顏的事情本就不該她來管,她也算是多管閑事了。
然而片刻之後,身後的車簾動了動,一顆梳着漂亮發髻的腦洞從裏面探了出來,朝顏女裝的模樣還是讓謝初語一時沒了言語。
朝顏睜着眸子,對謝初語道:“他們說他們是被逼無奈才會做山賊的。”
“這世間誰能随心所欲?”謝初語道。
然而她話音一頓,想到面前這個朝家少爺,不就是個生來便能随心所欲的人麽?
她正欲收回這話,朝顏卻點頭笑了笑,接着道:“因為沒得選擇,所以才只能如此,但如果他們想要選擇,為什麽不給他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呢?”
謝初語覺得荒謬,朝顏立即又道:“謝姑娘呢?”
“我?”謝初語喃喃道。
朝顏點了點頭,馬車在路上颠簸了一下,朝顏險些跌下車去,他不由得驚叫一聲,謝初語動作利落的一把撈住那人,才聽得方才從驚吓裏平定過來的人低聲問她道:“謝姑娘就沒有想過嗎,如果有機會,放棄如今的門派,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謝初語從未聽過這樣有趣的笑話,在她看來,朝顏所說的假設不過是一種十分遙遠的幻想,帶着逃避以為的假設。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而她也不可能放棄如今的日子。
因為一切都來不及了。
“朝顏公子看來是個喜歡做夢的人。”謝初語哂笑一聲,給了他一個稍微好聽一些的評價。
朝顏撐着馬車車壁,穩住了身形,他視線似有似無的自謝初語身上掃過,終于換了個說法道:“那我能知道,謝姑娘真正想過的日子是什麽樣的嗎?”
謝初語睨了他一眼,終于淡淡道:“不知道,沒想過。”
那些對于她來說太過遙遠,她的确從未想過,也不願去想。
念念不忘,卻不得實現,最是痛苦,既然如此,不如自一開始就沒有念想。
朝顏怔了怔,正準備再開口,謝初語卻已經一把将他扔回了馬車裏面,并将車簾給關牢了,語氣平靜的道:“快坐回去,外面風大,一會兒将你朝顏公子吹病了就不好了。”
。
謝初語說得沒有錯,外面的風的确不小,當天晚上就下起了雨,那風的确也将人給吹病了,只不過病的不是朝顏,而是謝初語。
更加麻煩的是,因為謝初語生病,所以他們當天晚上沒能夠到達下一座城鎮,只能夠在山林裏面露宿,外面大雨傾盆,兩個人便只得縮在了逼仄的馬車當中。
大雨落在林間樹葉上,落在馬車車頂,發出清脆的聲響,謝初語身上披着一件從包袱裏面翻出來的厚外衫,面色泛白,眼底透着幾分疲憊,看起來與從前頗有幾分不同。
朝顏低頭翻着謝初語的包袱,低聲問道:“哪一瓶才是風寒藥?”
謝初語沉默片刻,用病後沙啞的聲音道:“沒有那種東西。”
“沒有?”朝顏一怔,似是有些不解。
謝初語點了點頭,不大情願的解釋道:“我從小到大,只有受傷,沒有生病,自然不需要這種東西。”
聽得謝初語這麽解釋,朝顏不覺驚訝,只是驚訝過後又陷入了苦惱,如今謝初語生病,他們卻沒有藥,在這深山野嶺的要如何才能夠熬過去?
似乎是看出了朝顏的苦惱,謝初語瞥他一眼,垂眸又道:“不用管我,睡一覺就好了。”
“不行,病了要好好照顧,不然會更嚴重的。”朝顏看來十分認真,他看出謝初語面色依舊泛着寒冷的青白色,于是幹脆将自己的外衫也脫了下來,小心披到謝初語身上。不常生病的人,生病以後病逝總是比旁人要來的兇猛,謝初語如今頭暈得厲害,也沒空理他,便只低聲道了謝,就靠着車壁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謝初語是在半夜裏渴醒的,她喉嚨裏面燒得厲害,身體也有些發軟,她睜開眼睛,正欲撐着身子自己動手找水囊,便對上了一雙清清湛湛的大眼睛。
馬車裏面被人小心的點上了燈,放在角落裏,而朝顏就蹲坐在她的對面,正睜眼看着她,也不知道究竟看了多久。
眼見謝初語睜開眼睛,朝顏連忙小聲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謝初語極少被人這樣關切,更沒被人這麽照顧過,她一時有些語塞,片刻後才輕咳一聲道:“水。”
朝顏很快從包袱裏面拿出水囊來,謝初語正欲伸手接過,朝顏卻搖了搖頭,将水囊湊到了謝初語的唇邊。
謝初語确實病得沒什麽力氣,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待得喉中好受了些,才有空去看朝顏的模樣。朝顏神情十分專注,動作也小心翼翼地,大概這天底下沒有人能夠想得到,這位自小被人捧在掌中的朝家二少爺,也有這樣親自照顧人的一天。
而那個被他照顧的人是謝初語。
謝初語不禁覺得有些好笑,病成這樣,就連動手的力氣也沒了,謝初語也還是強撐着力氣打趣了朝顏一番:“沒想到朝顏公子竟也能這般賢惠。”她上下看着,自然是在指朝顏的這副女裝打扮。
朝顏臉紅了起來,只是該做的事情卻沒忘記,他見謝初語喝得差不多了,便收回手又遞了一塊手帕過去,小心替謝初語擦拭額上的汗,想了想才又低聲道:“其實,我也想不到。”
“嗯?”謝初語問了一聲。
朝顏接着道:“謝姑娘也會有這樣虛弱的一面。”
謝初語不願對人示弱,聽見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朝家二少爺說自己虛弱,不禁心中百般複雜。然而朝顏卻很快又笑到:“就像個很普通的小姑娘那樣,而不是平時的樣子。”
謝初語垂目不語,靜了一會兒才道:“你去睡吧,不用這麽照顧我。”
“不行。”朝顏認真道,“謝姑娘照顧了我一路,如今你生病了,我自然要好好照顧你才是。”
謝初語又道:“朝顏公子怕是不會照顧人的。”
“我可以。”朝顏堅持道。
謝初語眸光微轉,落到朝顏的身後,幽幽道:“所以朝顏少爺打算把馬車燒了?”
朝顏聽得又是一怔,連忙回頭,這才看見自己放在馬車角落裏的燈不知何時被自己弄倒了,這會兒那些火苗已經将一塊木板給燒黑了,正在往車簾上面蹿,朝顏沒有料到會是這般情形,當即驚叫一聲,差點從車上跳下去,随手又拿了東西去撲火,然而卻沒料到拿到的正是謝初語所帶的那個包袱,謝初語阻攔不及——眼睜睜看着朝顏将包裹扔進了火堆裏。
謝初語:“……”
最後還是謝初語撐着病體起身用體內真力滅了火,然而就算是這樣馬車下方還是被燒穿了個洞,車簾少了一塊,就連車壁也都黑了兩邊。兩人從那堆漆黑裏面搶救出了幾瓶傷藥,一件被燒成了破爛的衣服,還有幾塊已經不能吃了的糕點和饅頭。
兩個人在馬車裏面相對無言,最後是朝顏低下頭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那還了得。”謝初語喃喃道。
朝顏依舊沮喪:“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謝初語沉吟片刻道:“趕路吧,現在休息也沒法休息了,不如早點趕到下一處城鎮,然後再好好休息。”
聽了謝初語這話,朝顏立即收拾了一下準備再次啓程。謝初語如今的情況自然是無法駕車,那麽駕車的人便成了朝顏,朝顏這輩子自然沒有趕過車,于是坐在馬車裏面休息的謝初語,有幸聽見了朝顏與那匹馬兒的長篇大論。
謝初語無法理解朝顏為什麽要與一匹馬講道理,她忍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催促道:“要不要換我來?”
朝顏連忙阻止,這才小心翼翼地挪到馬前,摸了摸馬屁股,然後低聲道:“馬兄,那我要打你了。”
“……”謝初語覺得朝家老爺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可能腦子有點問題。
待與那馬兒又說了幾句之後,朝顏總算是鼓足了力氣,然後一鞭子輕飄飄的落在了馬屁股上。
馬車前的大黑馬噴了一口氣,脾氣不悅的往前走了兩步,立即又停了下來。
朝顏尴尬的回頭隔着燒壞的車簾望了謝初語一眼,謝初語無言以對,終于從身邊摸了一塊燒糊的饅頭往馬屁股上扔去,馬兒吃痛,嘶叫一聲,這才終于帶着馬車往前跑去。
萬分艱難的趕路了一整夜又一個清晨,兩人在朝顏的帶路下走錯了幾次之後,終于來到了硫州。
硫州城是兩人一路走來最為繁華的大城鎮,而當然對朝顏來說也是最危險的地方,不過為了謝初語,朝顏也顧不得許多,他身上依舊穿着女裝,倒也不是那麽擔心被人給認出來。進城之後,朝顏就駕着那破爛的馬車找到了一處客棧,然後扶着依舊昏昏沉沉的謝初語進了房間。
謝初語本就不舒服,好不容易撐了一路,到了客棧當中就再也撐不住了,倒在床上睡了過去。等到醒來的時候,才發覺又是一天的天黑了。
她從床上坐起來,才發覺身上已經不再那麽難受了,屋外星辰閃爍,屋內卻是燈火通明,謝初語擡眸看去,才見床邊正趴着個人。她睡了一天,這人恐怕就這麽守了一天,所以到這時候,他已經睡過去了。
謝初語借着昏黃的燈色,觀察着朝顏的睡顏,相處多日,她早已見過了對方各種模樣,但不論如何,她仍覺得,朝顏還是睡着的樣貌最好看。
不亂說話不惹麻煩,自然是比較讨人喜歡的。
也不知這麽漂亮的臉蛋捏起來會是什麽樣子,謝初語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了這麽個想法,于是她微微傾身,擡手捏住了朝顏的臉。
朝顏不愧是嬌生慣養出來的,臉上的皮肉軟嫩極了,謝初語本已經控制了力道,奈何習武之人出手難有分寸,朝顏被謝初語這麽一捏,吃痛着醒了過來,茫然的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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