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資”字號段是露天靈灰位。
賀喜順高永年手指方向看去,崩塌處仍舊狼藉一片,不僅高家家主墳墓被沖,周邊墳墓也未能幸免。
被連累到的家主自然諸多怨氣,不乏出口謾罵詹大師的人,講他心中有鬼,作孽太多。
高永年神色也不好看,十萬港幣請詹大師出馬,沒曾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自古以來,佛道兩家皆認為墳場是因果輪回地,死後墳墓被沖,骨灰難安,對安家在此地的先人來講,是極大的懲戒。
交此厄運,必有玄機。
方才車停在山下,賀喜就已經察覺出了不對。
整座華人墳場已經被煞氣籠罩,而且是兩種,黑煞之氣和紫金之氣盤繞交纏,幾欲沖天。
按講紫金是祥瑞,墳場上空出現紫金之氣,至少能說明這處是風水寶地,藏風聚水,先人安葬此處,必然福及後代。
但萬事萬物,過猶不及,盤繞在華人墳場上空的紫金之氣太盛,看在賀喜眼裏,倒像是有人惹怒了暗藏在此處的神靈,它在發怒,在與試圖謀害它的人反抗。
古時,上至帝王,下至黎民,皆信仰神靈,神靈所在之處,唯有安撫,唯有供奉,不敢惹怒。
眼下本埠市民,問起信仰,可能不抵一張大金牛來得實在。
賀喜敢篤定,如果她講此處有神靈,本埠泰半市民會認為她發癫,不出幾分鐘,醫院白車呼嘯而來,立刻将她送去伊麗莎白醫院看精神科。
詹大師罹難,與其講是湊巧,倒更像是有人在罹難當天故意所為。
“大師,我父親新墳應該遷到哪處好?”高永年低聲詢問。
賀喜誠心建議他,“華人墳場不合适再下葬,換墳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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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體位置?”
陰宅主後代,高氏家族金鋪發家,在本埠是老牌大戶,自然希望已故高老先生安葬在風水寶地,照拂後代子孫。
賀喜不答反問,“港府為你提供哪處墳位?”
求人辦事,高永年不瞞她,“港府只有兩處墓地供我父親選擇,一處在這裏,一處在柴灣。”
賀喜道,“那帶我去柴灣。”
高永年不怠慢,立即驅車帶賀喜去柴灣墳場,柴灣墳場按“天玄地黃”分段,港府提供給高家的墳地在“黃”字段。
柴灣墳場的山脈有來龍起蓋之勢,墳場面向北,左右青龍白虎山交彙,好似雙手交握,已故高老先生的墳地恰好在交握處。
賀喜暗喝彩,高家好運!
“大師,您看這處風水如何?”
高永年竟緊張到手心出汗。原先請詹大師,詹大師相中華人墳場,講“資”字地段藏風聚氣,是不可多得寶地,結果山泥傾瀉,沖壞墳墓。
若是這處墳地風水再出問題…
看出他緊張,賀喜不賣關子,“這處地氣聚中周,好似坐案臺,前朝無阻擋,覽盡山水,是塊好地方。”
高永年松口氣,聽不懂賀喜解釋,只聽懂最後一句,是塊好地。
賀喜又道,“不過案前有公屋,會擋住部分風氣,但只吃內局已經足夠,做人不能太貪,有點瑕疵不影響大局。”
高永年深以為然,連番附和,親自将賀喜送到家,還為她準備滿箱現金。
“大師,小小心意,勞您辛苦。”
賀喜沒收,“為福利院添磚加瓦吧。還有,詹大師為你相看的墳地确實是風水寶地,不至騙錢,現在他與世長絕,希望你們高家人積點口德,別再背地嚼舌根。”
高永年剎時臉漲紅,一半心虛,一半羞愧。
家中老母确實每日問候詹大師祖宗數次。
走了高永年,賀喜點燃香燭,朝賀天罡三拜,“契爺,阿喜要再去趟華人墳場,護佑我事後不被阿媽揍死。”
插上香燭,賀喜收拾東西,全部裝進藤箱,又将正陽派祖傳玉牌戴在身。
留紙條給梁美鳳。
臨出門,又折回來,從賀天罡供臺上拿兩個蘋果,一個裝藤箱,一個刁嘴裏。
“這麽多東西,我知你享不完,借我兩個,回來為你換供品。”
幾轉巴士,再去華人墳場時,天色已暗,空無一人。
墳場上空,黑色煞氣和紫金之氣糾纏更甚,山間樹林嘩嘩作響,卻沒有一絲風,好似神靈在掙紮。
賀喜朝神靈一拜,口中念念有聲,未幾時,樹林作響更甚,紫金之氣瘋狂朝賀喜湧來,将她全部包繞。
“多謝。”欣喜之色溢于表,賀喜從藤箱中取出符紙和玉筆,打電筒在整座墳場寫畫,所到處,必然紫金之氣護佑,黑煞之氣沾染不了她半分。
随着她不停寫畫,狂風驟起,山雨欲來。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
咒語念出,金光四散,黑煞之氣無所遁形,一目目被驅散。
賀喜所念金光神咒,是煉金光元神護體,驅邪鎮煞之中,此種咒法最耗靈力,只堅持不過幾分鐘,賀喜便覺胸口窒悶,血氣不停上湧。
不止樹林作響,山間鳥獸具鳴叫,好似在為賀喜助威。
“師父,有人動陣法,詹大師師弟替他尋仇?”
擺陣法器急劇顫動,搖鈴作響,血壇之中血液煮沸一般,仔細看猶有嬰兒身。
坐法壇那人輕蔑一笑,“伍寶山不過膽小鬼一個,詹氏幾個徒弟不成氣候,絕對不是詹氏一門在跟我作對。”
眼中寒芒微閃,郝國強捏指決催動陣法威力,不管是誰,都讓他有去無回!
察覺到煞氣增強,賀喜踉跄不能再行走,狠心咬破手指,血碾眉間,血跡瞬間幹涸消失,幻化金紅之氣沖開一條道,護佑賀喜到達陣心。
“北鬥七元,神氣統天,天罡大聖,威光萬千。”帶來法器扔下陣心,賀喜竭力驅咒壓下。
萬事萬物有靈氣,能作法器的,不一定是青銅玉器,只要靈氣盛,都可以拿來作法。
“急急如律令,下!”賀喜一掌拍下陣心的,是她從賀天罡供臺上拿的蘋果。
蘋果長在樹上,源于自然,拿它作法,比用青銅字畫更加能夠與神物通靈。
砰!紫金之氣驟盛,源源不絕。
“師父!”
血壇崩裂,嬰兒屍倒血泊之中,惡臭彌漫。
辛苦數日煉屍,汲取墳場骸骨陰氣,好不容易能控制他人神智,連姓詹的老鬼都能控制住,眼下盡數被毀,剩一口氣掙紮起身,郝國強幾欲發瘋,踹倒法壇,自己卻踉跄跌在血泊中,發出駭人大笑。
他徒弟吓壞,連番後退縮至牆角。
直到陣法生效,賀喜才松氣,癱軟趴在地上,大口呼吸,眼皮發沉。
“癫人!擺這麽強陣法!”賀喜皺鼻,軟綿綿問候他老母。
樹林沙沙作響,墳場上空的紫金之氣盡數沖入趴在地上的小囡身上,餘下的盤繞在她周身,為她作被,好似愛撫。
烏雲密布,墳場黑黢黢沒人影。
客晉炎帶梁美鳳找翻墳場,總算看到賀喜。
趴在那兒一動不動。
吓壞梁美鳳,幾欲大哭。
顧不上安撫梁美鳳,客晉炎大步走過去,翻過賀喜小身子,拍臉輕喊她。
回應他的是一陣小貓樣的呼嚕聲。
接下來令人頗感無奈,為保護墳場神靈而靈力耗盡的師祖婆,酣眠一夜醒來,非但沒得到溫柔相待,還被梁美鳳擰耳拎起。
“阿媽。”賀喜困到睜不開眼,兩手圈住梁美鳳粗壯腰身,趴在她暖呼呼胸脯上,央求,“阿媽,讓我再睡一會嘛。”
梁美鳳猶有後怕,想揍她,肥掌擡起,又輕輕放下,改撫她後腦軟發,“大個姑娘,還撒嬌作嗔,快起了,客生一早就來看望。”
賀喜瞬間睜眼,客晉炎立在她房門口,雙眸溢滿笑。
片刻尴尬,賀喜吶吶将臉蛋從梁美鳳胸脯上收回,下床洗漱。
出來時,梁美鳳已将早茶擺上桌,熱情招呼客晉炎動筷。
“阿媽,有蛋撻!”不是不欣喜。
坐下吃一個,不忘嘴甜,“最愛阿媽。”
梁美鳳丢她白眼,“是客生從蓮記茶餐廳打包帶過來。”
賀喜臉紅,“謝謝客生。”
客晉炎颔首,心說,怎麽沒有最愛客生。
黑白電視作響,新聞臺播報,“據悉,華人墳場再現怪像,昨夜唯有墳場下暴雨,山路泥濘難行,為防止山體再傾,消防員已前往搶修。”
不知是錯覺還是真,昨天雖然靈力耗盡,可睡一覺之後,賀喜竟覺精神百倍,神清氣爽,誦經文時才察覺到靈力增長數倍,好似突然打通任督二脈。
驀地想到守護墳場的神靈,賀喜忙起身,點燃香燭朝東南方誦咒祭拜。
……
即将周末,客晉炎生辰。
賀喜再次作難,高家十萬辛苦費被她轉贈福利院,梁美鳳還不知,現在她身無分文。
花錢,客家大戶,不缺錦上添花,再贈香包,又恐別有居心。
無奈,賀喜寫張賀卡贈送他。
客晉炎接過,拉長聲念,“祝我家肥屋潤,莊敬自強?”
賀喜本以為他生辰,至少會在家辦派對,請賓客。哪知唯有她一人參加。
客丁安妮只差沒扯頭發糾結,私下對客良镛道,“講心裏話,小囡讨喜,我挺喜歡,就是魚販…”
客良镛攬她肩,“老婆仔,上數幾代,客家祖宗在哪,你知不知?”
客丁安妮歪在沙發,低頭。
“祖籍潮州,當年我阿爺客氏家族旁支,乘輪來港島,帶一箱黃魚,紮根發家,嚴苛講來,我也算偷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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