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你想清楚了?”賀喜問她。

周師奶點頭,“命是我自己的,能活一天是一天,即便現在死,我也能心安。”

向來感情內斂的周警衛眼眶通紅,一句話講不出。

良久,他才哽咽道,“大師,真沒有辦法了?”

賀喜搖頭,“沒辦法,我不是仙人。”

“她不願意,我願意借,我願意。”周警衛抓住她央求。

賀喜微嘆氣,“周警衛,并不是我不願幫你,而是借命本就兇險,你們夫妻都同意,我能催陣,只要一個人不願,我就是在強迫改命,将來遭天譴的人是我。”

周警衛臉色煞白,察覺到抓住她胳膊的力道放松,賀喜彎腰收了法器,向他們告辭。

周警衛要送她。

賀喜擡手攔住,“不用送,我也沒能幫到什麽,多陪陪周師奶吧。”希望來世她掌握好自己的命,能打一手好牌。

回去路上,賀喜買了水果和香燭,一半供給師祖,一半供給六丁神和六甲神。

又點燃香燭拜八方,誦經一夜。

不幾日,賀喜放學回金魚街,粱美鳳道,“周生過來報喪,講周師奶去世。”

“那明早我去趟周警衛家。”

“我也一起。”粱美鳳嘆氣,“可惜仔仔了,小小一個,沒有阿媽怎麽行,将來周生要是再娶,仔仔和她也不親。”

賀喜沒講話,周警衛姻緣坎坷,這輩子只有一次婚姻,以後應該不會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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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師奶葬禮之後,仔仔成了金魚街常客,他時常在周末過來,粱美鳳喜歡他又可憐他,好吃好喝拿出來招待。

還把櫃臺分給了他,讓他占據一方寫作業,把賀喜攆到一旁趴小板凳。

仔仔趴在櫃臺上,時不時偷看一眼也忙于功課的賀喜。

“阿姐,我以為你不用念書。”

“誰講的,不念書怎麽進步。”

“阿姐,你也要學英文?”仔仔伸長了脖子偷看。

“不學英文,不考al,怎麽上大學。”

“阿姐。”

“嗯?”

“阿姐。”

賀喜終于擡頭,似笑非笑,“細蚊仔,想幹什麽?”

“阿姐,我、我想做你徒弟。”他講完,笑得腼腆。

賀喜忍俊不禁,有心問他,“那你先講講看我是做什麽的?”

仔仔擱下鉛筆,托腮撓頭,一本正經想許久,“驅邪鎮煞,算命看相。”

“都比不過念書!”丢給賀喜偌大白眼,粱美鳳忙哄勸仔仔,“我們良人,應該念書考大學,将來中環上班是正經事,妖魔鬼怪,我們不好學的。”

“你阿爸講你将來要考警校,像他一樣當警察。”賀喜道。

仔仔落寞,“當警察有什麽用,不能給害死阿媽的人定罪,他仍舊逍遙法外。”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

賀喜攬住他瘦小肩膀,“如果你只是一心為你阿媽尋仇,那阿姐不會教你任何東西。”

“為什麽?”仔仔困惑眨眼。

賀喜正色看他,“因為入我正陽派門下,第一要存善念,心不善,将來修的是邪門歪道。”

仔仔緩緩垂下頭,若有所悟。

生命有去也有來,十月末,何瓊蓮在伊麗莎白醫院生下一子,她是頭胎,又全靠幹生,淩晨送去醫院,慘叫一夜,天将光亮時才生下小嬰兒。

隔天,賀喜從客晉炎口中得知小嬰兒呱呱墜地。

她開心,“客生,那我要去看他,禮物早就備好了。”

話筒那頭人狀似無意提醒,“再過半月,該到我生辰了。”

賀喜佯作不知,“又到你生辰?時間好快!”

那人氣悶,“是,去年你去我家,喝多酒,我送你回來,在車上我看你熟睡,我…”

“你怎樣?”賀喜有不好預感。

一聲幹咳先傳來,他話裏含笑,“阿喜,那是我們第一次親吻。”

“鹹濕佬!”賀喜唾他,竟然趁她醉酒偷襲。

拍下電話,賀喜帶上禮物去伊麗莎白醫院。

在郭家人看來,何瓊蓮十足旺夫旺宅,她前腳嫁進郭家,郭家一舉拿下港地無線電受理權,郭啓文工作順風順水,更成為郭家既定繼承人。

現在她又為郭家誕下長孫,郭家長輩只差沒将母子二人寵上天。

病房粉色裝飾,蕾絲鮮花,七八個女傭圍着,還有婆母一旁噓寒問暖。

“何姐姐好福氣。”賀喜由衷感嘆。

命這種東西,前世積福很重要,何瓊蓮這輩子只要不亂揮霍,一生有享不完的福。

“生他快痛死我。”何瓊蓮心有餘悸,她本打算生一個足球隊,現在已經開始後悔。

隔着玻璃窗,賀喜看小嬰兒,“小小一團,好可愛。”

何瓊蓮反對,“眉毛稀疏,皮膚發紅,皺巴巴,好似阿公。”

她婆母忍不住道,“亂講,是沒長開,再過半月會大不一樣,當年我生啓文,比他還小還要難看。”

還是老一輩人有經驗,半月之後,賀喜和客晉炎再去郭家看望,小嬰兒果然大不一樣,五官張開,肉呼呼小臉,肥肥的小胳膊,大概是來看他的人太多,他害羞,蘭花指遮眼。

“客生,他是不是在笑。”他太小,賀喜不敢抱,只趴在嬰兒床前看。

“他還不會笑。”客晉炎提醒她,“是你看錯。”

“他是笑了。”賀喜篤定,“客生,他可不可愛?”

客晉炎視線卻落在她桃花粉一般的臉頰上,“可愛。和我阿喜一樣可愛。”

大概是餓了,襁褓中的小嬰兒縮起眉毛,似乎不耐煩,張張嘴,哇一聲大哭。

賀喜片刻慌亂,“客生,你快抱他哄哄。”

客晉炎也無措,“我不會抱。”

外面,何瓊蓮聞聲撲進來,彎腰抱起,連聲輕哄,動作極為娴熟。

客晉炎立刻出去,給她們留私密空間。

“不哭不哭,媽咪馬上喂你啊。”講話間,何瓊蓮掀開衣衫,寶寶立刻往她胸脯上湊。

賀喜一旁看着,不由羨慕,喃喃道,“何姐姐,你胸好大…”

何瓊蓮止不住笑,示意賀喜靠近點,低聲打趣,“等你和客大哥結婚,也會長成奶桃。”

雖然再世為人,賀喜卻未經人事,前世被文慎既當爹又當娘帶大,很多事她并不知道。

“怎麽長?”她不是不好奇。

何瓊蓮竭力忍笑,“阿喜,我教你,去問客大哥,他會比我清楚。”

賀喜隐約意識到不對,臉通紅,回去時,任憑客晉炎怎麽問,她死也不願講。

等到家之後,才和粱美鳳講,“阿媽,何姐姐講我該穿文胸了。”

粱美鳳拍額,“是阿媽老懵懂!”

也不怪粱美鳳,舊時,她在大陸鄉下生活,一日三餐都吃不飽,文胸這種東西更是聽都沒聽過。來港生下賀喜之後,更沒把心思花在打扮上,導致賀喜一直跟着她穿棉背心。

隔天,賀喜便穿上了文胸,小奶包立刻變成奶桃。

粱美鳳看得滿意,“像大個女了!”

賀喜有點羞赧,低頭看看,“阿媽,會不會太醜?”

“哪裏醜?走出去一定人人誇你靓!”

客晉炎生辰這日,他一眼便發現異常,視線掃過賀喜胸脯,忍不住笑。

出門前,她刻意打扮過,梳高馬尾,嫩黃洋裙下露一截奶白小腿,她往車旁走來。

透過倒車鏡,客晉炎發現阿晨也在看,眼含欣賞。

“阿晨。”他不悅,出言警告。

阿晨慌忙斂神,“大少,我剛才神游天外,什麽也沒看到。”

講話間賀喜已經走過來。

“我阿喜今日最靓。”客晉炎為她開車門。

胸前裹了東西,賀喜總覺不自在,看客晉炎一眼,見他神色如常,低頭又看看鼓起的奶桃,稍微安心一點。

客晉炎把她小動作看在眼裏,忍住笑,怕她惱羞,一句話不敢打趣。

他們半島酒店吃牛扒,賀喜把織好的頸巾給他,“客生,聽講倫敦冬天冷,一定要經常圍它。”

客晉炎打開看,黑色,花式簡單,陣腳粗糙。

“我阿喜織的?”

賀喜點頭,有點不好意思,“就是我針線活太差。”

“只要是我阿喜給的,都喜歡。”論講情話,賀喜顯然比不過他。

本來客晉炎還想帶她去游船,只是師祖婆婆不懂情趣,他們半島酒店吃完牛扒,她喝了一支香百丹之後,便止不住打哈欠揉眼,“好困,客生我想睡覺。”

客晉炎開始後悔,剛才不該給她酒喝。

賀喜甚至等不及到家,在車上已經睡着,車停之後,客晉炎喊她幾聲沒應。沒辦法,只能将她打橫抱上樓,引來鄰居一路側目。

粱美鳳還沒歸家,阿晨為他們開門,客晉炎抱她進去,把人安置在床上,看她熟睡,忍不住捏她面珠,“小睡豬。”

衛生室打來熱水,客晉炎坐在床沿給她擦手臉,視線落在她稍鼓起的胸脯上,略猶豫,還是托起她上身,解開她文胸衣扣。

“我就講,小奶包怎麽可能突然長成奶桃。”客晉炎刮她鼻,“我阿喜也長成小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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