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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本就不願進東廂房去,又思量着讓鄒元杺在烈日下多曬曬表現一下悔過的誠意,過後蔣媽媽在老太太面前美言幾句,想必是極有好處的。于是幹脆利落地拒了女兒的提議。
鄒元杺愈發不耐煩起來。
蔣媽媽待母女倆說完話,才笑問鄒元杺:“聽說二姑娘今兒一早就在練字?二老爺的字是出了名的好。想必不多久咱們府裏就能再出個書法大家了。”
鄒元杺的字是自小由她爹一筆一劃教出來的,确實還算不錯。不過蔣媽媽這話裏提到的練字,可是抄那《女藝》。雖然是在贊揚,但鄒元杺怎麽聽怎麽膈應,就沒搭理。
蔣媽媽看她眼神飄忽的模樣,頓了頓,不再提及這些,轉而和杜氏閑聊。
不多時,屋門從裏面打了開來。一個女孩兒在丫鬟們的簇擁下緩緩行了出來。她眉目婉然巧笑倩兮,身姿婷袅步履悠然,端的是美麗無雙。
鄒元杺昨晚來青蘭苑的時候,天色已晚,沒有看清元槿的具體相貌。如今大白天裏瞧着,才算看了個真切。
她沒想到元槿醒來後漂亮成了這個樣子。怔了一瞬後,心裏開始泛酸,恨得牙癢癢的。
——這些年來,府裏的姑娘們,旁的不說,只這長相,她可是頭一份的出衆。如今斜刺裏跑出了個搶她風頭的,讓她怎麽忍?
鄒元杺心裏頭有氣,說出來的話就也有些不中聽。全然忘了杜氏一個字兒一個字兒教的說法,自顧自地道:“三妹妹如今可是好了?前些天的事情,真是對不住。妹妹的傷好得那麽快,想必不算嚴重。我也不是故意的,妹妹就饒了我吧。”
蔣媽媽聽着鄒元杺這不甘不願的道歉聲,微微抿了下唇。不過一瞬,就又是之前那和藹可親的笑模樣了。
元槿唇角的笑意極淺極淡,“自家姐妹,說個‘饒’字,太嚴重了。我能體諒姐姐是一時失手。只希望往後我無意間犯了錯,姐姐也不要太過計較才是。”
鄒元杺被這話堵得滞了滞,沒敢接話。
順着元槿的意思去說,那麽往後元槿對她做了什麽,一句“不是故意的”就給抹了去。不順着元槿的意思去說,倒像是她自己咄咄逼人不肯罷休了。
杜氏狠瞪了鄒元杺一眼,又笑着說了幾句客套話。
元槿如今這出衆的模樣,讓杜氏的心裏也堵得慌。所以沒有多待,關切地問候了幾句,就帶着女兒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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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的時候,老太太是正兒八經認真培養鄒元杺的。畢竟府中兩房的女孩兒裏,其他的是庶出,只鄒元杺和元槿是正房嫡出。而元槿又是那般狀況。因此老太太出門的時候,都是帶上鄒元杺。
如今元槿大好了,出落得這麽個耀眼模樣,再加上她爹官拜大将軍……
杜氏緊了緊手裏的帕子,對女兒說道:“這些天你別只顧着練字了。沒事的時候多去老太太那裏走動走動。”
她這話說的和來時可不同。
過來的路上,杜氏千叮咛萬囑咐,讓鄒元杺不可再觸怒鄒寧遠,務必要及時把那些字兒給寫完。
鄒元杺小心翼翼問道:“娘,過幾天去山明寺,我不能同往嗎?”
“當然能。”遠離了衆人的視線,杜氏的臉色冷了下來,聲音淡淡地道:“我想讓你去,你就可以去得。老太太不帶着你,我帶!”
“可是,爹讓我抄的《女藝》怎麽辦?”
“就說進寺是為了為你哥的前程祈福。我就不信他還能棄你哥的前程于不顧。”
鄒元杺哥哥的課業素來一般,鄒寧遠鎮日裏沒少為了這個操心,平日裏沒事的時候都會指點一番。
鄒元杺垂下了頭,半晌沒言語,但是嘴角已經翹了起來。
有母親這些話他就放心了。
老太太是杜氏的親姑姑。當年老太太極其疼愛小兒子,做主将自家侄女兒嫁給了他。婚後她也對杜氏諸多維護。夫妻倆有點小矛盾,她都是斥責兒子,護着兒媳。
這些鄒元杺都是看在眼裏的。
不過……
回想起元槿那精致的容貌和出衆的氣度,鄒元杺眉目間的喜色漸漸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不甘心與惱恨。
新仇舊恨一起算,她怎麽也不能放過鄒元槿去。兩只惡犬的事情,恐怕要重新思量一番了。
再怎麽說,那都是別人家的狗。就算那死丫頭被咬傷咬殘了,也怪不到她的身上。
蔣媽媽回到晚香苑後便去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将屋裏的人盡數遣了出去,只讓蔣媽媽留下伺候,這才問道:“聽說剛才老二家的帶了杺姐兒去道歉了?怎麽樣?”
蔣媽媽想到鄒元杺那眼神飄忽的模樣,再想起她道歉時候那生硬的語氣,搖了搖頭。
老太太嘆口氣,又問元槿。
蔣媽媽這便笑了,道:“三姑娘好得很。剛才鬧鬧不肯聽話,非要撒歡跑。可這地曬得那麽燙,哪敢讓它亂竄?丫鬟婆子都止不住它。誰知三姑娘抱了會兒又和它說了幾句話,它就乖順了。趴在懷裏一動也不動,瞧着跟睡着了似的。後來姑娘進屋量身,我把鬧鬧接過來,它也沒再亂折騰。”
“哦?這倒是奇了。”
“可不是。而且咱們姑娘是越發出挑了。”蔣媽媽喜道:“瞧那模樣兒,身段,京城裏怕是沒有哪個姑娘比得上的。”
她素來重規矩,稱呼一點都不錯亂。如今提到元槿不說“三姑娘”,随口說了個“咱們姑娘”,可見是打心眼兒裏喜歡元槿的。
老太太聽了,有些意外,“不過才一兩日,你倒是挺喜歡三丫頭的。”
“是。”蔣媽媽大大方方承認了,“我瞧着三姑娘行事,很有大太太當年的風範。今兒二姑娘幾次挑起事端,三姑娘都沒和她嗆聲,平平淡淡的一兩句就給壓了下去。且昨兒二姑娘又去她那裏走了一趟,今日裏三姑娘半個字也沒提。”
鄒元杺昨晚去元槿那裏,又怎麽逃得過老太太的耳目?即便當面不說,那也是心中有了數的。
老太太道:“改天給三丫頭選個合适的媽媽。一定要妥帖些的。”原先那一個,因為護主不利,讓元槿被欺負撞破了頭,已經打了三十板子攆出府去了。
蔣媽媽應聲後記在了心裏。
老太太想了想,問道:“你看槿兒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瞧着像是好了不少,再過幾日,應當就能康健了。”
“那這樣罷。過幾日你帶她出去一趟,給她去錦繡閣裏選幾身合适的衣裳。也免得家裏針線上的人不得力,這兩天趕不出來。”
家裏針線上的繡娘們都是請的好手、熟手。幾天裏給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兒趕兩身衣裳出來,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不過,那錦繡閣可是京城裏繡坊裏的頭一份。裏面做出來的東西,還有送進了宮的。東西好了,價錢自然也高。最尋常的一件繡品,也得兩位數的銀子。
蔣媽媽一聽老太太這話,就知道老太太是真心想要擡舉三姑娘了。
說來也是。老太太就算再疼愛二老爺二太太,最重要的還是要為鄒家着想。
這回去山明寺,說起來可是姑娘好了後頭一回出門去。身為大将軍府的長房長女,重視些,也是應當。
蔣媽媽會意,福了福身,将此事應了下來。
元槿看着天色不早了,正打算吩咐人擺膳,就見老太太屋裏的喜梅步履匆忙地進了青蘭苑。
葡萄趕緊迎了出去。
喜梅也沒往裏走,在院門口和葡萄說了幾句話後又急急離開了。
葡萄轉回屋中,剛進門就被櫻桃喊住,“什麽事兒?”
“四少爺回來了,去給老太太請過安後本是要來看姑娘的,被老太太留在了晚香苑用膳。老太太還說,人多了熱鬧。姑娘如今大好了,理應慶祝慶祝,就讓廚裏多做些菜肴,擺上幾桌,讓大家一同過去吃個晚飯。順便也好讓姑娘認認人。”
元槿有兩個一母同胞的哥哥。大哥鄒元鈞正在國子監讀書,半個月才能歸家一次。二哥鄒元欽雖課業極好,但年齡不夠,尚還在清遠書院念書,倒可日日回來。
按照家中兩房序齒,大哥鄒元鈞行一,仆從喚一聲大少爺。鄒元欽則是四少爺。
鄒元欽昨日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看望元槿。可是碰巧書院有事,下學時間晚了一些。而元槿當時身子疲累,早早地睡下了。這便沒有見成。今早鄒元欽走之前再來青蘭苑的時候,元槿還沒起身。
故而此次晚膳,倒是元槿醒後這一對龍鳳胎兄妹的第一次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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