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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晚膳,人到的并不全。
不單遠在邊關的大将軍。就是府裏頭的孩子們,大少爺鄒元鈞和大姑娘鄒元桢也都不在。
只是老太太在意的并不在于一個“全”字。她想要的,不過是讓如今的三孫女兒在家人面前公開露個臉兒。讓大家看看,咱們大将軍府的長房長女,如今已經大好了。
元槿知曉祖母的好意,特意好好地梳妝打扮了番,這才往晚香苑去。
不過因着耽誤了會兒功夫,她到的時候,其他人都已來了。
元槿進屋後,先是朝老太太行禮問安,而後望向老太太身邊站着的杜氏,淡淡喊了句“二嬸”,這才回過身往旁邊望去。
只一眼,她就看到了端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他相貌隽秀,眉眼含着柔和的笑意,極其地溫文爾雅。溫潤如玉四個字用來形容他,再貼切不過了。
四目相對的剎那,元槿心中一動,不知怎地,脫口而出:“哥哥?”
鄒元欽沒料到妹妹一下子就認出了自己。歡喜之下,淡淡的柔光在他眉眼間慢慢漾開。繼而彎了唇角,朝她點了點頭。
在這一瞬,元槿忽然有些相信,雙胞胎間确實有“心靈感應”這一回事了。
看到兩人這般情形,老太太的神色愈發和藹了些。
不知是不是兩個人在娘胎裏共度了十個月的關系,三丫頭自小就和這個哥哥親。對着元鈞還喊一聲“大哥”,對着元欽,卻一直叫“哥哥”。
回想起這些,老太太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大媳婦兒,眼底一片黯然。擡眸望見低聲交談的兄妹倆,老太太暗松了口氣,帶出幾分笑意來。
“快,傳膳。孩子們累了一天,可別餓壞了。”
老太太重規矩,往常的時候,該幾點上飯就是幾點,從不提早。今兒這般急切,想來是顧及着剛剛痊愈的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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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苑的仆從們心下有了計較,趕緊領命下去了。
老太太這便朝蔣媽媽使了個眼色。
蔣媽媽會意,帶着元槿一一認人。
鄒元欽、鄒元桐和杜氏、鄒元杺自不必多說了。屋裏另有兩名少年,卻是頭一回見。
坐在最前頭的那個十五六歲的年紀,看上去頗為憨厚,正是鄒元杺同母的哥哥二少爺鄒元铮。
另外一個,比鄒元铮小了兩歲,雖年紀輕輕,卻已有了幾分風流韻致。正是二房庶出的三少爺鄒元钰。
兩人和鄒元欽一樣,正在清遠書院讀書。
元槿和兩人見過禮後,鄒元铮忽然拿出了一方硯臺來。那硯臺紫藍色略帶青,石質溫軟,嫩而不滑,一看便是上等端硯。
元槿怔了下後,并沒去接。
鄒元铮有些急了,忙道:“前些日子的事情,是杺杺不懂事。三妹妹收下吧,權當哥哥替她給你賠個不是了。”
他年歲大了住在外院,又不是元槿的親哥哥,不好去青蘭苑裏元槿的卧房看望她。這硯臺準備了好幾日了,未曾送出去。
鄒元杺驚道:“哥,這可是你最……”
鄒元铮怒瞪她。
鄒元杺抿了抿嘴,不說話了。扭過頭去,恨恨地瞥了元槿一眼。
元槿剛才看了便心裏有數,這硯臺,怕是鄒元铮的心愛之物。她畢竟是個女兒家,若是特意尋禮物,定然不會是這東西。
想必是鄒元铮不知該送什麽好,索性将自己珍愛的東西送了來。
這一點,二哥倒是和二叔有點像。都不知道怎麽讨女孩子歡心。
元槿正遲疑着,老太太笑了,“铮哥兒有心了。槿兒就收下罷。”
元槿這才将東西接了過來。低低說了聲:“謝謝二哥。”
鄒元铮明顯松了口氣,笑得憨厚。
開席之後,鄒元欽忽然拿了兩杯酒走到女席這邊來。一杯砰地下放到了鄒元杺的跟前,一杯自己拿着。
鄒元杺警惕地看着他。
前些天鄒元欽和告了假的鄒元鈞氣勢洶洶跑到她屋裏,把她屋裏能砸的東西全砸了的事情,她還記憶猶新。
鄒元欽笑,“前兩日砸了你的屋子,理應賠個不是。這杯酒,就當我敬你的了。”
鄒元杺一臉驚恐。
鄒元欽垂眸看着杯中晶瑩液體,“其實,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當初你踢了鬧鬧,讓它十多天都跑不起來。如今你推傷了槿兒,只讓她卧病在床短短幾日,想來還是手下留情了的。”
聽他提到自己提了祖母寵貓的事情,鄒元杺的臉色頓時精采起來。
元槿暗暗驚嘆。這哥哥也不是個好惹的。看上去溫文無害,其實,胸中自有乾坤。只用暗刀子,不屑使明槍啊。
鄒元杺心裏有火不敢發。
誰都知道,老太太很疼那只貓。偏這四弟非要提起以前的那件事來……
礙于老太太臉色不太好,鄒元杺只能端起酒來喝了。
旁邊桌上,鄒元铮不動聲色。鄒元钰卻是輕嗤了聲。
待到鄒元杺喝完放下空杯後,鄒元欽忽地開了口,卻是問的元槿身邊的櫻桃。
“東西可是帶來了?”
櫻桃趕忙把手中之物捧到了鄒元欽的跟前。
鄒元欽将镯子一把拍到了鄒元杺跟前的桌上,“你既是給的不情願,我們就也沒道理留着。你拿回去吧。不過是個小玩意兒而已,卻讓妹妹平白遭了你的羞辱,着實不值得。”
他側首對元槿歉然一笑,“拿走了妹妹的東西,對不住。改天哥哥們給你幾對更好的。”
他們的母親高氏,是永安侯府高家的嫡女。高家地處江南富庶之地,侯府裏最不缺的就是銀子。老侯爺十分欣賞鄒大将軍,當年嫁女兒的時候很是下了本錢,嫁妝甚多。
高氏故去後,她名下的田莊鋪子一直是由老太太在幫忙打理。獲得的盈利,盡數交給了大少爺鄒元鈞。後來鄒元鈞大了,就也慢慢接手了些。這些年所得的錢財,積累下來着實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更何況鄒大将軍也置了不少産業。
一對羊脂玉镯子,對長房的子女來說,還真不算什麽。
如果說剛才鄒元欽敬酒的時候是暗含機鋒,眼前這話就是在明晃晃打鄒元杺的臉了。
鄒元杺臉一陣紅一陣白,騰地下站起來,氣道:“我羞辱她?你沒瞧見當時的情形,分明是她在欺負我!”
鄒元欽擰眉,“我怎麽聽說,槿兒什麽都沒做。”
“她……”
鄒元杺頓了頓,竟然無話可講。
那些鳥确實朝她撲過來了不假。但她沒證據說是元槿指使的。而且,一群鳥會聽一個人的指使……這說法也忒詭異了些。
她話到一半卡了殼。任誰也沒法再信她半分。而且,她剛才的說辭,已經間接承認了自己确實是和元槿有過争執了。
既然鄒元杺講不出元槿欺負她的憑證,那麽一個活蹦亂跳的康健之人,和一個身子虛弱的女孩兒,當時誰占了上風,簡直一目了然。
杜氏搖了搖頭,眼中透着濃濃的失望,一句話也沒幫鄒元杺。
——老太太之所以疼愛她,喜歡的便是她“從不偏幫”。她若在女兒明顯沒理的情形下,還非要幫鄒元杺說話,老太太見了,必然不會高興。
杜氏知道,這次的虧,鄒元杺是吃定了。大房的孩子,一個個看着好似溫文無害,其實最是毒辣。
不過,這種情形下倒是适合她借機發揮。
杜氏輕叱了鄒元杺幾句,蹙了眉一臉擔憂地朝着上座說道:“聽說老太太過兩日要去寺中還願?我想,不如在寺中多住兩日。杺杺這脾氣,太過急躁。磨煉兩日,權當是讓她靜心了。”
老太太沉吟片刻,道:“此事稍後再說。”
沒有立刻拒絕,這就是很有可能會答應了。
杜氏欣喜,面色恭敬地應了聲“是”。
鄒元杺也知道自己或許能跟去了。很是高興,挑釁地看了元槿一眼。
誰知元槿壓根沒把她的挑釁放在眼裏,只勾了勾唇角,就和鄒元欽說話去了,壓根連多一眼都欠奉。
看着言笑晏晏的兄妹倆,鄒元杺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恨恨地一摔筷子。被老太太看了眼,忙低下頭作乖巧狀,掩去了眼中的憤恨。
就算花去再多的氣力和銀子,她也要讓計劃中的那件事辦成。
大将軍又怎麽樣?
對上那一位,還不是得乖乖認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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